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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婚约-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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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斯特站起来,把防滑凳往角落里踢去。从刀架上随意抽了把刀。
  “那把是切肉的,”艾德里安及时纠正,“选右边第二把比较好。”
  克莱斯特换了刀,横过卷心菜按住它,一刀切掉根部——真是斩首的手法,刀刃砸在案板上发出骇人的声音。他摊开菜叶,笨拙地继续下刀。艾德里安从背后为伴侣系上围裙,握住他的手。
  “叠起来,”艾德里安说着,把散开的菜叶叠成几垛。又停住菜刀,帮克莱斯特摆出恰当的下刀手势,带着他把一垛菜叶切成规律的形状。
  “指节顶住刀背比较安全,”艾德里安解释说,“切第二垛。”
  克莱斯特照做,切了两三棵菜后刀工就娴熟多了。
  “你会做什么菜?”艾德里安拿了另一块案板处理肉类。
  “什么都不会。”
  “你的刀工好过我认识的主妇中的三分之一。”
  “什么……她们要是经常杀人,也会和我一样……”
  “那么你就是在这件事上有天赋。”
  多了个帮手,晚饭就来得比平时早。克莱斯特很满意自己的劳作,但另他更惊讶的是伴侣的手艺。冷盘可口,烩菜的配色和甜度都恰到好处。与其说合胃口不如说合心意——艾德里安深知他的口味。
  “下次能再多做些甘蓝吗?”克莱斯特傻乎乎地问。
  “厨房里还有一棵,我去看看。”
  “下次,下次,”克莱斯特赶紧拦住艾德里安,“不过,这些菜太好了。”
  “你喜欢?每周五为你做一次。”
  “不不不,太麻烦了。”
  艾德里安笑了笑,把果汁饮料打开。
  “根据日程,十一月初我们会有个空挡期,大概在十一月三日到七日,”艾德里安起身把果汁倒进克莱斯特的杯子,“我想把婚期提前,你觉得怎么样?”
  “你要干什么?”
  “夜长梦多,”艾德里安注视着伴侣,眼角叠起得意的纹路。
  “什么?”
  “好好想想,我的小动物。在适用不同法律的地区,你还怎么履行伴侣义务?”
  “别闹了,”克莱斯特拿起餐巾,“我们不过是玩玩。”
  艾德里安放下餐具,双手交叠在桌上,这是办公事的姿势。他很少在家里展露威仪,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你认为我是会用婚姻和家庭开玩笑的人?”
  “你是会逢场作戏的人。”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人?”
  “不是什么。”
  “你认识我二十六年,别给我没意义的回答。”
  “……我最想忘记的人之一。”
  艾德里安赶在克莱斯特起身离开之前,把他按回椅子里。
  “为什么?”
  “如果说我有什么事要带到坟墓里,恐怕就是它了。这个问题的本质,是我对世界的不信任,”克莱斯特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婚姻、家庭都是可亵渎的东西,你喜欢是你的事,我不会投身其中。”
  “这不是你的错,”艾德里安感到手中传来的颤抖。
  “诺伊拉特是个混蛋,做了无数可怕的事,可他的眼光不会错,”克莱斯特平静地摔开艾德里安,罕见的痛苦在他脸上扭曲地浮现。
  “他一直认为你是个良才,他告诉过我很多次……事实证明你是……他要我成为和你一样的人,一切都要和你一样,否则他绝不会像父亲对待儿子那样对我,而是像对待一条野狗……所以他让我去读指挥学院……从来没人教过我该怎么成为另一个人,可谁愿意生而无能?我不能让他为我骄傲,不能让他爱我,所以我选择离开……我恨你们,你们所有人,既然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喜欢我,还怎么能指望外人?你所谓的婚姻和爱,不过是奚落和嘲笑。现在你满意了?”
  “失去你是他的损失,诺伊拉特不适合做父亲。如果他需要一个优秀的儿子,他该想如何亲自培养,而不是把成年人的观念粗暴地扔出来,再把孩子丢进军队不管,”艾德里安扶住他的伴侣,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克莱斯特挣扎着推开艾德里安,说完这些之后,他实在没脸再呆在这幢房子里了。艾德里安只得用暴力把他制住,拖到卧室铐起来,让他离开这里后会发生什么,想想都很糟糕。艾德里安坐在床边,大脑过滤着克莱斯特的抱怨,事情按他的预想进行着,甚至还快了几步。克莱斯特意识到吵嚷只能让他更丢脸,就停止了咒骂了,尴尬的坦白让他轻松了不少。
  “还好?”艾德里安问。
  克莱斯特叹了口气,点点头。
  艾德里安解开手铐,喂克莱斯特喝了杯水,紧接着牵过他的手,毫无征兆地把婚戒取下来。
  “如果婚约让你不适,那就忘记它吧。” 
  然后他取下自己的戒指,松开克莱斯特的手,轻柔地把他推回床上,转身离开。
  克莱斯特连滚带爬地追出卧室,他实在料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艾德里安刚把他从崩溃边缘拽回来,转而又把他送进更为可怖的深渊。
  他冲进书房,艾德里安刚关上书柜的门。
  “还给我,”克莱斯特站在门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还给你,再让你陷入惊恐?”艾德里安温和地说。
  克莱斯特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艾德里安回到克莱斯特身边,关上书房的门,牵住他的手。克莱斯特抽回手,抓住艾德里安的肩膀。
  “不,不要这样……它……我需要它……”
  “你依然是我的情人,只不过我们之间再无婚约,”艾德里安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克莱斯特嘴唇上,“我遵守你的规则,即使它和全人类的规则背道而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克莱斯特迈进书房,打开壁灯,温和的灯光照亮了房间一角。艾德里安不在的时候,他想看看被剥夺的戒指。克莱斯特打开书柜,寻找暗格的开关,戴了手套的手指小心在书籍间拨弄。艾德里安完全被他带疯了,他已经不指望赢回它了
  书柜共六层,各类书籍按类别严格地排列在架子上。最下层是老旧的文学书,多是四十年代出版的孤本,被包进书皮或真空袋里妥善地保管;第二层是事关他们本行的书籍,一半是战争史和军事教育书籍,一半关于格斗和武器。克莱斯特取出一本,书封面崭新,内页却被翻阅了多次,边角折损,间或写有几行法语和希伯来语的笔记。他看了看,又把它合上放了回去,显然,艾德里安不想让别人读懂自己的意图。
  第三层是文学书籍,多为文字浅显易懂又颇具名望的,如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左右两侧放着少量佶屈聱牙的书籍,品相崭新,如卡尔维诺和乔伊斯。克莱斯特猜测是关系疏远的朋友送的,书籍本身就在他的认知之外了。
  第四层是最容易够到的一层,放有经典的企业管理、财务精算和心理学书籍,想想艾德里安的出身,他看这些让人毫不意外。克莱斯特跳过这层,向上翻去。第五层和第六层是各种小开本书籍、杂物盒和照片。
  他随手翻阅,摸到一本写满计数符号的记事本。噢,艾德里安的魔法书。克莱斯特随便翻到一页,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咒语”后,他失去了兴趣,关上书柜,疲倦地坐到墙角。雷声从身后的窗外传来。
  没多久,一张毯子轻柔地落到他肩上。
  “你在这里,”艾德里安坐到克莱斯特身边,“为了戒指?”
  “不。”
  “我搞不明白了,莱因哈特。婚约让你担惊受怕,痛苦哀鸣。可我们决定忘记它的时候,你又追求起来了。”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来转转,看看有没有零钱掉在这。”
  “你要它做什么?”艾德里安握住伴侣的左手,耐心地重复他的问题,“你想要我的婚约,还是你自己的虚荣?”
  克莱斯特转过脸,他早已习惯半途而废。他从未进入过亲密关系,无论是和父母还是和情侣。
  “滚开,”他试图抽出手。
  “我说过,即使没有婚约,我们依然是情人。你怕什么?”
  克莱斯特腾出右手,不耐烦地推开艾德里安。
  “看看你,可怜的小东西,”艾德里安轻柔地握住对方的右手,带着他进入更为亲近的拥抱,“维持现状,还是结成配偶。你想要什么?”
  “我搞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别浪费时间。”
  “别敷衍,想不明白我帮你。”
  艾德里安向前一步,将克莱斯特紧紧锁在怀里,让他的后背顶住窗帘的下摆。两人胸膛相贴,克莱斯特叹了口气,放松身体,依偎在对方怀里。
  “我记得所有的事情,”他说,“好事,坏事,大多是坏事。现在我告诉你,送走你之后,C。L屠杀了我的所有同事。死了的人在噩梦里咒骂我,活着的人不愿意放过我。我后悔了,如果没那么做……”
  他没再说下去。
  “我告诉过你,无论你再问多少次都是相同的回答: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所以我们还活着。”
  艾德里安注视着克莱斯特的细微表情变化,轻抚他绷紧的身体。窗外飘进来暴雨的声音。寒意透过窗帘,贴在他们身上。
  “我们回卧室去,好吗?”艾德里安建议。
  克莱斯特点点头,伸出手臂向艾德里安的脖颈搂去,又收回手。
  “过来,”艾德里安移开身体,温柔地鼓励他,“到暖和的地方去。”
  克莱斯特犹豫着,艾德里安握住他的手臂,缠上自己的脖颈。
  “我们这么苦苦相争,为了什么?为了自尊?为了在爱的关系中不落下风、占有对方?”
  “你可说错了,”克莱斯特强撑着,露出些许嘲讽的笑容,“我们只有协议规定的关系,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如果没有协议的约束,你能像接受爱人那样接受我吗?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忘记顾忌和毫无来由的仇恨。”
  “不能。”
  “你不信任我,对吗?”
  “相反,我相信你会有不错的事业。”
  “我说过,发展这份事业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要强有力的支持来应对潜在的威胁。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完成,为了我,更为了你。”
  “我不是个有事业心的人,”克莱斯特推开对方,靠上身后的窗帘。“我也不愿意被绑在别人命运的车轮上。趁着一切最坏的情况尚未发生,还是回到各自原本的生活里去。”
  “你还在为戒指生气?”
  “别闹了,我们之间只有过协议关系。”
  “为什么和我上床?”
  “随便玩玩,占点便宜,你的屌和屁股都很爽啊。”
  克莱斯特故作镇定地说,从他不停抖动的眉毛和嘴唇来看,真是个损招。
  艾德里安并不意外,他明白克莱斯特需要的爱人是一个宽恕者,他能胜任这个角色;为了纯粹的、几乎是病理性的忠诚,他也可以容忍短暂的麻烦。他感到自己僵硬的心灵有些动摇,面对克莱斯特时,他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悲悯和痛惜,那些青少年般的冲动。但在他们这个年龄,爱是糅合了博弈的谨慎亲密,艾德里安必须让对方明白。
  “别把对你父亲的报复扔到我身上。”
  “报复?不,不是报复,”克莱斯特冷笑着顶回去,与此同时,他抖得更厉害了,“每看到你,我想到的只有自己的窘迫和困苦。当然,这是我的错。但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好说,我们结束了。我这就走。”
  “当然是你的错,所以我收回戒指,”艾德里安不以为意,“你已经得到了合适的惩罚,别再说‘离开’这个词。”
  “去你的!”克莱斯特吼着,扯开毯子扔了回去,“惩罚?我会怕丢失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知道那不只是一枚戒指,”艾德里安接住毯子,抖开叠好,“那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爱和被爱的机会,你能承担失去它的后果吗?”
  克莱斯特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在意这枚戒指的原因,他认为那是本能的驱使。
  “这不是问题……不是问题……不是你想的那样,”克莱斯特勉强拉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没有他预期得那么好。艾德里安扬起嘴角,探出手背摩挲他的脸颊。
  克莱斯特知道自己没法再装下去了。
  “够了,你赢了,”他僵硬地抱住艾德里安,“我要怎么做才能拿回戒指?”
  “为了戒指?”艾德里安伸手勾住克莱斯特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你见鬼去吧!”
  克莱斯特叫骂着松了手,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艾德里安拧住他的手臂,拖他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视频会议结束后,艾德里安甩甩双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克莱斯特还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趴着,时不时抽动一下。艾德里安向窗外望去,这个会议结束,今天的事算是完了一半。
  艾德里安锁上电脑屏幕,坐到克莱斯特身边,抚摸他颤抖的身体。
  “止疼药?”艾德里安问。
  克莱斯特没回答,依然把脸埋在手臂之间,阵痛在全身各处均匀浮现。尽管他最喜欢的鞣皮手铐里头多垫了一层绒垫,他也不认为艾德里安会宽恕他,疼痛就随它去吧,死不了。
  艾德里安推了推克莱斯特,纹丝不动。好吧,他倚靠在克莱斯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小动物的脑袋。
  昨晚他抽了克莱斯特足足半个小时,如何让皮带落到合适的位置、合适的深度,唤起合适的疼痛而不造成内损伤。这是要消耗大量精力来施展的危险技巧,曾经为他带来过好处:满足某些重要人士的癖好,从敌人嘴里挖出有效的消息。克莱斯特在面对它时也是俗人一个,也会有通常的反应:哀求、哭喊、失禁。
  “恼人的小动物,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艾德里安俯下身,亲吻克莱斯特的耳朵。
  “戒指,”克莱斯特用颤抖的声音说。
  艾德里安笑了,揉搓自己的肩膀,说:“不是现在。”
  克莱斯特抓住他的腰带,发出低低的哀嚎。
  “哭也不行,哭成莱茵河也不行,”艾德里安为他打开手铐,又捏捏他的耳朵,“等会去会议室,有些难堪的问题。我先过去,你有四十五分钟时间准备。”
  克莱斯特慢慢爬起来,叫他的助理为他处理掉糟糕的痕迹。梅申卡见了,什么都没问。仔细地为他的脸上铺了一层粉,盖住疲倦的眼圈。
  克莱斯特按时踏进会议室,迎接他的不光是艾德里安,还有法碧安娜和丹尼尔,后两位坐在左右两侧的沙发上,用公事公办的眼神等候他。他还没有从情感的起落中走出来,难以遮掩的疲惫在他身上浮现。
  “请坐,中尉,”法碧安娜说,“有些关于你背景的问题需要了解。”
  克莱斯特第一次接触面对面的背景调查,但他早有准备。他保持着惯常的服从——事到如今,也没心思再纠结这个了,他身上的某些东西随着婚戒被一起拿走了。
  “是,长官。”
  “我们的探员在另外的行动中截住了施维格霍夫,他向我们供认了一些事情。中尉,施维格霍夫是你在德国联邦国防军指挥学院的同学,对吗?”法碧安娜发问。
  克莱斯特看向法碧安娜,她的表情说明“不许拒绝”,他又转向丹尼尔,则看到记录员似的同情。好吧,迟早的事。
  “是的,长官,”克莱斯特回答。
  “你曾在指挥学院就读三年,第三年的九月退学了,是这样吗,中尉?”
  “是的,长官。”
  “你出于什么原因退学?”法碧安娜不依不饶地问。
  克莱斯特瞥了艾德里安一眼,仅仅是瞥一眼,他没有看到艾德里安的表情。
  “中尉,”艾德里安感到克莱斯特求助的目光,“说出真相。”
  “我们的调查显示,你是因为吸毒被开除的,”法碧安娜加重语气,“根据施维格霍夫的供述,为了达到退学的目的,你在身上扎满针眼,伪装成吸毒的样子。学院没有做毒理检查就开除了你。”
  并非吸毒的问题,而是不服从,而且学院的淘汰率本来就很高,艾德里安想着。
  “那不重要,长官,”克莱斯特麻木地注视着法碧安娜铁灰色的眼睛。
  “你在德国联邦国防军指挥学院就读期间,是否吸过毒?”法碧安娜无视他的情绪,继续提出问题。
  “我没有,长官,”克莱斯特回答。
  比预想得更严重,艾德里安望着克莱斯特疲倦的脸。
  “你是否用过莱因哈特克莱斯特这个名字?”她换了个问法。
  “确实是我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公民档案上的名字,长官。”
  “你父亲是著名的诺伊拉特克莱斯特?”
  “是的,长官。”
  “那是什么人物?”丹尼尔打断了法碧安娜的询问。
  “东德驻前苏联的一位高级领事,”法碧安娜简短地解释,“‘美因茨的克莱斯特’,八十年代的名人。”
  丹尼尔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结果出人意料。法碧安娜思索着措辞,她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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