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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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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婴有四十几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小儿子叫做田文,是一个最卑贱的侍妾在五月初五那一日生出的。他刚刚出生,田婴便命侍妾抛弃这个儿子。但田文的母亲并没有听从田婴的命令,悄悄养大了田文。待田文长大了,便由其他兄弟们引见,见到了父亲。
田婴十分愤怒,责备田文的母亲阳奉阴违。田文忙伏地道:‘文斗胆请问君,何故不肯养大五月所生的儿子?’
田婴道:‘五月出生的儿子,将来定然长得和门楣一样高,会妨害父母双亲。’
田文又问道:‘请问君,人的命运是上天所定,还是门户所定呢?’
田婴答不出来。田文便道:‘若人受命于天,君又何必忧愁?若受命于门户,那么何不加高门户,谁又能再长得高及门楣呢?’田婴无言可答,从此不敢忽视他这个小儿子。
很久之后,田文又问田婴:‘儿子的儿子叫做什么?’田婴答道:‘是孙子。’田文又问:‘那孙子的孙子呢?’田婴答道:‘是玄孙子。’‘那玄孙的孙子又是谁?’田婴叹道:‘这却是不能知道了。’
田文道:‘父亲做齐国的国相,历经三王,齐国并没从邻国得到尺寸之地,而父亲自己却富累万金,门下见不到一个贤人。父亲的**中,众人将绫罗绸缎踩在脚下,从不爱惜,而门下的士人却连粗布短衫也穿不上。父亲的仆从有吃剩下的饭食肉羹,但门下的宾客却连谷糠也吃不饱。如今父亲又厚积钱财,秘藏珍宝,要将它们传给后世不知为谁的人,却忘记了国家在日日衰退。文不以为然。’
于是田婴便让田文主持家中宾客往来之事,田婴渐渐扬名于诸侯之间。诸侯都派人来请田婴立田文为太子,田婴便应允了。田婴死后,田文代父掌管薛地,世称孟尝君。”(注1)
高曜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人便是鸡鸣狗盗的孟尝君。”
我看着高曜明亮清澈的双眼,问道:“孟尝君原本只是靖郭君最卑微不过的一个儿子,最后却能做太子,这是为何?”
高曜朗声道:“因为他说话十分有道理。”
我点头赞道:“殿下说得很不错,孟尝君的出身虽然卑贱,但他凭借不凡的见识,赢得了父亲的信任。”说着我走到高曜面前,蹲下身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易经》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个人无论出身贵贱,有何得失,都是过去的事情。唯有当下自强,才是如今可以做的事情。”
高曜茫然道:“夫子在学堂里也说过这话,究竟怎样才是自强呢?”
我微笑道:“若放在殿下身上,便是好好念书,努力增加见识。若有朝一日父皇考较起来,殿下能够像孟尝君一般出言必中,那才好呢。”
高曜侧头道:“父皇也会像靖郭君一样立孤做太子么?”
我拉了他的手道:“可能会,可能不会。皇上立谁做太子,由皇上思量。殿下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努力读书便好,其余的事情,多想无益。孟尝君向父亲谏言、为父亲善待宾客的时候,只是一心一意的为父亲分忧,并未想过将来要做太子。但也唯有这样的君子,就算出身卑贱,也必超然众人之上。殿下要做孟尝君这样的君子和孝子,好么?”
高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从启祥殿出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大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瞬间溅湿了身上的单衫,我不禁瑟瑟发抖。红芯和绿萼一左一右的扶持我,虽然走在游廊下,但红芯仍是撑了一把大伞来阻挡飞溅的雨水。回到灵修殿,芳馨沏了一壶滚烫的茶上来。众人服侍我梳洗完毕,我便倚在床上看书。
恍惚听见有人拍打宫门,我便起身走到外间查看。不多一会儿,长宁宫掌事宫女白?走进来禀道:“大人,有一个姓曾的宫女,来找芳馨。”
芳馨看我一眼,说道:“必是奴婢的同乡,那个在定乾宫书房里服侍的曾娥姑娘,待奴婢去看看。”
我点头道:“这样大的风雨,还跑出来找姑姑,定是有什么急难之事,姑姑要好生问问才是。”
芳馨会意,随白?去了门房。过了很久才回来,面色苍白,为难道:“确是曾娥姑娘,只是她这次闯下大祸,奴婢虽想帮她,也不得门路。”
我好奇道:“是什么事情?”
芳馨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我和红芯,红了脸道:“这事情小姑娘们听不得。”
我笑道:“既是听不得,那不听也罢。都各自歇着吧。”
窗外风雨大作,雨点打在树叶上有沉闷的噗噗声,雨水从沟中流走有响亮的哗哗声,夹杂着挂角铜铃叮叮当当的声响,我仿佛整夜都在做梦。忽然只听得檐下偶尔的滴答声,顿时醒了过来。东窗上晨光微曦,又是新的一天。
五月二十日,皇帝终于带兵出征了。整整两个月,听说并不顺利。
七月二十日清晨,我从大书房回来,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守坤宫忽然来了个小丫头,让我立刻去聆听皇后的训示。皇后从来不爱将妃嫔女官长留宫中,今日却如此郑重,必是有所处置。过去两个多月中,皇后将一个犯了偷窃之罪的宫女打了十杖,赶到捣练厂做苦役。又将升平长公主的舒玉斋里一个私自出宫的小内监打了十杖,好在升平长公主求情,总算还能留在内宫当差。今日又不知要处置何人了。
小丫头刚走,芳馨便急急忙忙走进灵修殿,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道:“奴婢求姑娘救救曾娥,曾娥如今被拘在皇**里,听说很不好呢。”
我大吃一惊,忙扶起她道:“姑姑这是何意?曾娥又所犯何事?”
芳馨涨红了脸,说道:“事到如今,奴婢也顾不得了。姑娘还记得曾娥在端午之后曾冒雨来找奴婢么?”
我顿时想起来,说道:“我记得那次风大雨大,她夤夜来找姑姑,不知是什么事?”
芳馨道:“之前曾娥与一个御前侍卫相好,奴婢曾帮她遮掩。谁知竟有了身孕。她自己没了主意,便慌慌张张的来找奴婢。”
我大窘,忙止住她道:“姑姑不必说了,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我怎么好向皇后开口求情呢?”
芳馨道:“如今她被拿住却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她昨晚偷偷拿了皇上书房中的一对玉狮,扮作小内监,偷了定乾宫管事的腰牌出宫去,被拿住了。”
我松了口气道:“这事倒还可以求情。她出宫是为了逃走么?”
芳馨道:“是。只是她容貌太过清秀,扮作小内监也实在不像,被人认了出来。已经锁在值房里一整夜了,今天一大早便被送到皇后面前等候发落了。如今众人还不知道她有了身子,只求姑娘说说情,免了杖责,保住她母子二人的性命便可,也是积阴鸷的好事。”
我叹道:“我尽力一试。但皇后的性子姑姑是知道的……”
芳馨道:“奴婢明白。奴婢先代曾娥多谢姑娘了。”说罢跪下磕了三个头。
注:
1,出自《史记·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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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前传至为狗血的情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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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三六)
我匆忙赶到守坤宫,只见庭院中跪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白衣宫女。她双眉斜飞入鬓,偏偏有着柔和的弧度,下颌小巧却并不尖利。肤光如雪,淡淡的红晕似脱胎瓷灯中勉力透出的一点烛光。清晨的阳光直直照在她的右脸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如清澈的露珠依恋着娇嫩的花朵。
皇后端坐在椒房殿中,右首坐着周贵妃,左首坐着升平长公主。易珠和锦素都已到了。我在长公主的下首、锦素的对面落座。
皇后缓缓道:“陆贵妃有身子,车女巡在思乔宫中陪伴贵妃,今日都不来了。”只见她穿了一件枣红色的绸衫,暗沉沉的仿佛一支熏黑的红烛。十指上的蔻丹鲜红,似点点吸饱了血的蚊子涨着红彤彤的肚子在眼前微微摇晃。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对玉狮和一只榆木包铜的腰牌。
皇后看了一眼赃物,轻启印了红泥的双唇,垂目说道:“定乾宫书房的曾娥,昨日偷了皇上最珍爱的一对玉狮,又窃取定乾宫掌事宫女房里的腰牌,意欲夹带私逃,被门官拿下。如今人赃俱在,数罪并罚。一是欺君,二是偷窃,三是外逃。”说着抬起眼睛,凝视着跪在殿外的曾娥:“宫人犯欺君之罪,若不干朝政,杖刑三十。外加偷窃杖十,外逃杖二十,自己算算,要打多少才够?”
曾娥微微颤抖,低头不敢答话。皇后也不追问,只是将右肘靠在桃花枕上,粟米枕芯咕的一声轻响,顿时凹下一大片。皇后微微斜着身子,惠仙忙使一个小丫头上前轻轻捶腿。银针在铜轨上投下长长的日影,渐渐向东北偏去,如同断头的信香,越来越短。众人都默默的坐着,谁也不说话。
我的心嗵嗵直跳,盘算着怎样向皇后开口求情。我虽同情曾娥,但皇后面色不善,我迟迟不敢开口。
良久,皇后看了一眼外面的铜晷,淡淡道:“不认罪也无妨,到宫外跪着思过去吧。坐了这半天,大家也都乏了,且散了吧。”说着止了捶腿的小宫女。
众人正要站起身恭送皇后,却见曾娥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她舔了舔干燥的双唇,忽然嘶哑着嗓子道:“奴婢认罪,但凭皇后娘娘处置。”
皇后轻轻一摆手,小宫女粉拳轻落,重又动了起来。皇后微笑道:“既然认罪,便拉到宫外去杖刑,打足了再进来回话。”
两个年轻有力的小内监忙将曾娥扯了起来。事情紧急,我只得抛开一切顾虑,向皇后进言。正要站起来,却见座上周贵妃向我轻轻摇头。我正自不解,她已经疾步走下凤座,朗声向殿外道:“且慢!”两个小内监面面相觑,拉着曾娥的左右臂,不知所措。
皇后冷笑道:“贵妃这是何意?”
周贵妃身白绿地绣昙花单衫,团团雪样的昙花如冬日里呵出的氤氲白气,淡到不能再淡。她脸上的笑容亦如秋日的霜意:“臣妾斗胆,请皇后只杖这宫女二十,其余四十下,便免了吧。”
皇后睥睨道:“贵妃几时爱做这滥好人了!”
周贵妃不为这轻蔑与怒气所动,依旧从容道:“皇后娘娘息怒。臣妾是瞧着这宫女身子弱,恐怕她挨不了三十下,便要送命。我朝自立国以来,从未有宫人因杖刑毙命的,纵使翻了天大的过错,只要不是谋反弑上,总还是宽恕为上。当年太后掌管**时,无论什么罪,至多不过杖责二十,只为不轻易伤人性命。因此臣妾斗胆,还请娘娘只杖二十。”
皇后涨红了脸,顿时怒不可遏:“大胆!就是因为太后过去太仁慈了,这宫里偷的偷,跑的跑,一个个愈发不成体统。本宫若不罚足了,你们还当这宫规是泥做的,由着你们捏!”
升平长公主撇撇嘴,怜悯的看了一眼曾娥,神色冷峻。
皇后道:“谁再求情,便与曾娥同罪!”
我心中一紧,却见周贵妃诚恳道:“如今陆贵妃有孕,太后与皇上又一向治下宽和。日后若听闻此事,定然不悦。皇后何不慈悲为怀,大事化了,打几板子逐出宫去就是了。”
这话不仅是维护曾娥,更是维护皇后。若我去劝皇后,也定是这样一番说辞。然而皇后霍的站起身来,指着曾娥气急败坏道:“拖出去,杖责六十!”两个小内监听命忙将曾娥拉到宫外去了。
周贵妃苦劝不果,只得跪了下来,锦素和易珠忙跟着跪了下来。宫门外响起曾娥的哭喊声,夹杂着木杖落在皮肉上如焦雷一般的声响,令人不忍卒听。我抚胸深吸一口气,款款走上前去,跪在皇后膝下,轻声说道:“请皇后听臣女一言。”
皇后神色疑惑:“连你也要为曾娥求情?”
我一怔,下意识道:“臣女并不是要为曾娥求情。”
皇后冷冷的道:“既然并非求情,那便不必多说,退下吧。”说罢闭目饮茶,再不理会我。
我又气又窘,十分好笑,心中顿生一股傲气,也不想再和她再多说一句,便缓缓站起身来,退了下去。
只打了二十几杖,便听不见曾娥的声音了。忽然监刑的宫人慌慌张张的进来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曾娥不知什么缘故,流了一地的血,人也昏过去了。奴婢将她翻过来瞧了瞧,曾娥似乎是有了孩子了……这样二十几杖下去,这样多的血,孩子肯定是没有了……”
皇后险些摔了手上的青瓷茶盏,脸上激愤的红潮转做惊恐的苍白,站起身来又跌坐下去,呆呆的说不出话来。惠仙忙上前轻声道:“娘娘可要请太医查看?要查内起居么?”
皇后一把拉住惠仙的手,颤声道:“她有孩子了……会不会是……”
惠仙恭谨道:“这丫头明知自己有孩子也不说,这样的糊涂人儿,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说着看一眼下面跪着的周贵妃,轻声道:“娘娘,先请太医看了要紧。”
周贵妃道:“既然曾娥晕去,请娘娘开恩,让太医为她疗伤。”
升平长公主也站起来道:“渊姐姐说得很是,皇嫂罚归罚,一尸两命便不好了。”
皇后强自镇定,冷笑道:“既然如此,就送她回去。都散了吧。”
周贵妃带着锦素和易珠依礼告退,升平长公主早快步出了椒房殿去查看曾娥。椒房殿中我是一刻也不愿多站,当下跟在锦素身后默默退出。
守坤宫门口,触目惊醒的一大滩鲜血被烈日烤得快干了,一半黑一半红。曾娥早已晕厥过去,由五个小内监抬着,回了监舍。升平长公主闭目不忍看地上的鲜血,口中说道:“动不动便杖刑,难道打了别人,自己便能痛快么!”说罢拂袖去了。
守坤宫南面的阶梯下,观刑的宫人还没有散尽,嘲笑和私语随着灼热的日光四散,红芯忙为我撑起纸伞。我的心里充满焦热和苦涩,回头看芳馨,她正望着曾娥远去的方向,露出一脸愁容。
我叹了口气道:“姑姑去看看她吧,若有不测……也是姑姑尽了心。”心下漫起一股恨意,不由惭愧道:“都怪我没用,我救不了曾娥。”
芳馨含泪道:“周贵妃为曾娥求情,虽是好意,但皇后娘娘又怎会听?姑娘那会儿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奴婢知道。”
我心中一凛,脑中顿时雪亮,闭目长叹道:“多谢姑姑体谅,姑姑去吧。”说完扶着小丫头的手缓缓回宫。还未走到东一街,迎面遇上了匆匆赶来的车舜英。她右掌齐眉,望了望正在散去的人群,向我似笑非笑道:“我来迟了。不知皇后娘娘怎样处置了那个窃宝私逃的宫女?”
车舜英的细眉细眼仿佛面饼上草草划出的四道裂痕,透出空洞的微光。我心里有气,一股恶意涌上心头,不由微微冷笑道:“不过就是皇后娘娘要依宫规处置,周贵妃在一旁说情。娘娘也没理会,照样打了板子。车大人来迟了,还不快去向娘娘请安。进了椒房殿,便什么都知道了,我笨嘴拙腮的,可说不清楚。”说罢行了一礼,径直回宫。
看了一会儿书,又从大书房接了高曜回来。正用午膳时,忽然皇**里的小丫头来请。我只得丢了碗筷,带着红芯回到守坤宫。还未进椒房殿,惠仙便悄悄拉住我道:“才刚车大人来请安,对曾娥的事情还不知就里,说了好些奉承话。偏偏娘娘心头窝火,申斥了两句便赶出殿了。娘娘这会儿正不自在,大人可要小心应对。”
我忙问道:“曾娥如今怎样了?”
惠仙看了我一眼,忽然红了脸道:“论理,大人还是女儿家,奴婢不该说的……太医来回过话了,说是已有近三个月了。”
我又问:“皇后娘娘可看过起居注了?”
惠仙轻声道:“内史官都随着皇上在前线呢,史库里只有几个内监看着,这会儿也不知道躲懒去了哪里,竟然一个都找不见。娘娘又生气,心里又慌,才着奴婢请大人来的。”
我微笑道:“这会儿想必都吃饭去了。”
走进椒房殿的东偏殿,皇后正倚在榻上歇息。殿中阴凉,薄荷脑油的气味丝丝如缕,钻入脑中,如游丝盘踞,越来越紧密。一个宫女正在为皇后揉着太阳穴,见惠仙进来了,忙让了开去。惠仙在皇后耳边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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