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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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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知道了?”
她紧紧抱住我,显得很不安。
“嗯。当初我哥哥去六合会地盘的消息是程徒放的。”
“你……什么时候?”
“你父亲忌日那天我见到不少老人。我一一上门拜访了。”
“阿乐……”南楠无奈道,“是不是骗我走以后,你就没打算活下来?”
“只是再留下来一阵。我已经没有什么报仇的心了。”
她看着我,也只能苦笑。
“郑乐,你也记住了,你说过的,要我等你。等到事情平息,我还会回来。你不许死,也要回来我身边。”
我点头。
南楠松开怀抱,退后几步,边退边一字一句道,
“我会一直等你,等不到,就直到死。”
她是跑着离开我的。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梦境。她追在哈雷后面,喊着我的名字。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跟最初设想有巨大出入= =
居然没有给杨风最后一次露脸的机会
ps:k粉这种化学合成品成本价没有这么高,不过一般都是多次转手
pps:发现我回复评论总是很哀怨口
☆、终局
挂了南楠电话我就打回岳宅。岳世齐出奇地平静,反而叫我不要担心。
但是当晚确实出事。
岳世齐派出最得力的手下,没能把岳明平安带回来。那批货出现在岳明的私宅。谢荣生带人封锁了。岳明人赃并获,当场被捕。
那时候我还和南楠在一起。
我回到小屋,岳世齐百忙中给我安排了跑路的船只。两周后走。又叫小马找了中医,明讲好好调理,算是将我半软禁起来。
岳世齐还有余力给我安排,想来岳明的官司,不至于太紧张。
到这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也无力左右什么。
但小马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平时都是他同我找话说,这几天我心境放松得多,他却总呆站着板着脸抽烟。
将要乘船走的前一天,向来风平浪静,他忽然带我和中医转移到另一处。第二天报纸上都刊载了,头版头条,方儒落马。称要清查方儒和岳明案。
一直蒙在鼓里。岳世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复杂情况”,我竟然不知方儒是岳世齐一手提拔。早在丁允接任局长位子时,岳家已成败象,即便后来想方设法让方儒升到副局,也恐怕只是对手的缓兵之策。对急于洗白的奉兴会,它在明,对手在暗,处处掣肘。也难怪这个时候,腾不出手来对付搅局的南楠。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看完报纸给岳宅电话,家人听到是我,说老爷早上昏倒,脑血栓,住院了。
他身体向来很好,又很注重养生。怎么突然这样。
小马看起来很慌,但还是按照安排等到晚上,送我乘船。在这样的乱局里,我们这些边缘的卒子,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这一刻还延续先前的秩序,下一刻就不知该怎样只身漂泊。
我还没来得及看到码头,眼前一片模糊,很快就晕过去。
醒来时在陌生房间。安置在人造革的醒酒椅上,手脚都被束缚住。
绑得并不紧,对我算是优待。
凭我现在瘾君子的状态,对食物和药物都没有办法实现足够的敏感,被小马出卖,再容易不过。
程徒甚至没有现身,随便找了个手下跟我谈判。
“怎么这么没规矩,给岳小姐松开。”
就是这太监一样的腔调。一个蓄着小胡子的大叔。
他给我看了一盘录像,是冬天时南楠端着枪在巷子里。画面清晰□,可以看到南楠的鼻子冻得发红。
作为被射杀的那一个,我几乎都要忘记了当时的场景。俯瞰的角度,南楠的气势像纸老虎,不堪一击。她那时的哀伤是那样明显,对着终于见到她白痴一样的我。直到孟浩翔的闯入。
再明显不过的陷阱。持枪伤人,也可以判七年了。
我看着南楠扣动扳机的每一刻,左肩的旧伤好像又隐隐作痛。
我强自镇定,无法镇定,
“这是什么意思?”南楠已经走了,不是吗?
“有没有想过,俯瞰这个世界时,一切都很不一样?”小胡子露出古怪的笑意,
“程先生希望能得到岳小姐的合作,应该跟那群老家伙公布,您本来就是岳家的成员啊。”
岳小姐,呵,我从小被隔离在岳家之外,就算是奉兴会里,知道“岳川”其人的实在不多。上学时提笔写名字,“岳”字开了个头,就马上被自己改成“乐”,然后很顺手地在名单里搜索,添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姓。我母亲知道后,也没说什么,马上就派人去办,连证件上的都改了。并非我有多么受宠,拥有多大的权力,就只是如此不可理喻的自由。于是理所当然地,住校,连最亲的哥哥都失去了。
到这个时候,因为岳家无人,程徒居然要将我扶到傀儡的位子。
“用南楠要挟我吗?她已经走了。最近这样混乱,难不成指望条子把她引渡回来?”
“你确定吗?”
我就算坐着也觉得坐不住。
那晚我看着她进入候机楼。身上有通缉令,不可能跟着她进去。在机场里,还会出事吗?
我若是确定还用得着问?
“不要误会,岳小姐,这是双赢的合作,您要相信我们的诚意。”
其实我相不相信又怎么样。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在这个世界汲汲营营与从上帝的角度俯瞰,大概就是这样的差别。即便我不相信作为傀儡,就可以站在上帝的一端,也根本没有能力抗拒被人在手脚穿上线的命运,连舌头也要交由他人保管。
小胡子出去,我又被绑起。所谓醒酒椅是防止醉酒行凶。手脚都有宽条不会造成伤痕的绑缚带,再加上前胸的,就完全没有办法动作。
后来我一直比较清醒。脑子里也不过在想南楠到底走还是没走。直到有人送早饭进来。即便没有食欲,还是要保持体力。
程徒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吃完早饭小胡子又来了,直接带我出去,坐进豪华加长轿车。
会议室装修成一片白,白炽灯亮着,拉着米白色窗帘,看着倒像大公司的董事会。我是第一次见这帮叔叔。穿着随和的polo衫,却总是一瞬间目露凶光。
我被安排在贴墙的位子,这个位子基本就是大佬器重的小弟。屋子里靠墙均匀分布着七八个保镖。
小胡子就紧挨在我身边。
吵吵嚷嚷地,
“程堂主啊,最近哪里发财?”
一个四十岁上下正当年的男人进来,中等身材,皮肤略黑,露出一截上臂肌肉线条很清楚。想不到一把年纪,还保持着锻炼。
他笑着是一团和气,抱拳拱手,手上大金表乱晃。目光如炬,扫过整个房间,还特意在我身上停了停。
“人都到齐了。”
浑厚的男声。首位的大班椅转过来,精壮汉子,竟然是暌违一年半的聂旗。
要他回来主持大局。岳家是真的不成了么。
“这位是?恕我眼拙。”程徒大咧咧说着,坐在我身前长桌旁的位子上。
这一句也是大多数人的疑惑。聂旗在六合会做卧底,奉兴会又能有多少人识得。
“在下聂方荣,想必诸位听说过,主管奉兴会的内线。今天我来,是岳老板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奉兴会最近不太平,岳老板召集诸位来开这个堂会,是一起商量商量对策,共度难关。”
我百无聊赖,明知道一早上开会,是和奉兴会生死攸关。但离我实在太远了。
摘下左手的戒指,换到右手。或许程徒是为了拿南楠提醒着我,身上金属的东西都被收了,偏偏只留下个戒指。
“明少官司缠身,岳老板又住了院。岳家人丁凋零啊。不过照规矩,奉兴会从来轮不到我们这些外姓人挑头吧?”
席间一片哗然。奉兴会一向由岳家一手控制,洗白所建立的公司,也一直是岳氏持大头。程徒这么多年下不来也上不去,如今竟然这么明说。
但哪里还有姓岳的人?
程徒等静下来,洋洋得意地,宣布岳昊还有个妹妹,岳川。又拿出岳昊的遗嘱,他的股权全部由我继承。
我被小胡子半推着站起来。不只是众人,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这个哥哥一向很疼我,生怕我吃一点亏。最后居然做了这样荒唐的决定。我何德何能……
我向程徒靠近过去。
“她的确持有35%的股权,但没有资格做奉兴会的龙头。”聂旗冷冷地看着程徒,好像早有预料,
“她是谢真儿领养的孩子。这里是领养证明,本姓‘谭’,‘谭小川’。世幸大哥和嫂子的遗嘱里明确说过,她没有资格插手奉兴会的任何事务。”
晴天霹雳。
在座的所有人也都震惊,但没一个懂得我的震惊。
聂旗始终没有看我,当我不存在。廿年来,在岳家,时时处处也就是这样若有似无的目光。他们假装忽视我,实际是,不敢看我。
我从未比这一刻更感受到我称作“妈妈”的谢真儿的疯狂。她为了爱的人,嫁夫从夫,肯做正道不容的事。又为着良心,养育本该当自己是仇人的孩子。
岳家上一辈人恐怕都知道吧。虎狼一样的家族,斩草不除根,居然容下我,还善待我。
我面前闪过谭小流仇恨的眸子。再没什么比这更荒唐。她心心念念的复仇,倒让我这个姐姐亲手杀了同父异母的妹妹。
恩人?仇人?谢真儿又怎么知道她存下的善心,结了这样的恶果。
我震惊地,浑身颤抖,向长桌又近了一步。
从来不懂得,原来仇恨的心实在是这个样子。并非因为具体的某个人某件事,是蝴蝶效应给自己和自己至亲至爱人的命运带来的重创。所谓一辈子的不幸,全部不幸积攒的怨气。
请问你,到底谁欠谁,谁又理所应该恨谁?
你以为刀锋所指,是你真心仇恨的人吗?
整个人陷入巨恸,要我说什么好。但在这时候下手竟也没有失了准头。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套在我无名指的戒指弹出带小刃的钢针,已经剖开程徒的喉咙。
他很强壮,所以血喷起一米多。鲜血很快把我整条手臂都染红了,好像我整只手掏进了他的颈子。
“矻矻……”
吃惊的,不甘的,愤怒的声响。带着喘气冒出来。
他青筋暴起的双手紧紧攥着我的右臂,但只是徒劳,很快就像皮球泄了气。
然后脖子歪下去,整个人朝前扑倒,鲜血就喷了一桌子。
他以掌控别人为乐趣,怎么想得到,百密一疏,被蝼蚁杀死在一步登天的前一刻。
我一击得手在程徒将要用尽力气的一瞬弹跳起来,跃过长桌。随便抓起一个元老,手指顶在他颈动脉旁,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缩在他大腹便便的身躯后面。我腾出左手将窗帘猛地拉开。
伴随着血流的呲呲声和臂弯里惊恐的嚎叫声,饶是反应机敏的保镖也没来得及动作,老人们都已经撤开到一旁。
“郑乐,你疯了?!”
只有聂旗这样喊着。
到此时有人肯喊我“郑乐”,还不至于太苦痛。
在这时候,身后的玻璃窗有子弹射穿的声音。
某一块上四角射入四个弹弓,将整块方玻璃布满蛛网一样的裂纹。
我拖着人质朝那边走了几步,一脚踹开玻璃。
这边是十三层。风猛地灌进来。在紧邻的一块玻璃外面,已经布好攀岩用的那种弹性较大的动力绳。我推开人质,脚下一蹬,整个人已经拽着滑扣荡出去。
主锁锁在腰带上,把身体的重量寄托在完全不靠谱的装置上,我感到很焦虑。没有手套,又不敢松开绳子,我手臂上很快擦出血痕。
从对面楼不断射来的子弹作为掩护,没人敢探出头来射击我。
楼上忽然学样,将玻璃四角打碎踢下来。我贪快已经滑下八|九层的高度。高空大块的玻璃冲着我直砸下来。我用右臂控绳,全身将绳子贴着大楼,左臂挡住下落的玻璃。
还是被一块扫中。
巨大的冲力,左臂咔嚓一声,似乎骨折了。强烈的冲击,腰带断裂。我迅速用右臂和双腿缠住绳索,整个人还是被带着坠下一层楼的高度。
绳索在下落过程中迅速吃进肉里,才拦住我的下滑。
饶是弹性较大的动力绳,这一震也让我胸口沉闷。
大约是到了五层。我半拽着绳子,拖拖拉拉溜到第二层楼窗外,实在没了力气。摔下去。
躺倒在实地上,一口血就喷出来。
同鲜血一起喷出的,是南楠给我的戒指。
目光扫到对面的窗口。代替我吸引了大量的火力。
早上送来的餐盘下,粘着这枚刘静怡送我的假戒指。是照着我原先的,多个机关。我猜一早就做成了。
昨晚所见南楠杀我的视频,就知道那一次是刘静怡完成的设计。到了最后,她又偏偏救我一命。
我将南楠的戒指套在左手无名指,撑起来,早上看过地形,这个角度,只能朝大楼拐角处跑去。
从大楼前景观草地上,四周有穿着西装的打手向我靠近。
我手脚都被绳索割破,就在这时候,脊柱不要命地疼起来。
还以为这两周就被中医调养好了。
我拼尽全力跑着。一瘸一拐。每一步踏下,疼痛沿着脊柱震动着大脑。
真让人受不了。
在杀死程徒时我已经耗尽了心力好么。
抢先一步跑到转角,攀着铁杆拿到一人高的空调外机顶刘静怡留下的工具。
我戴上耳麦,伴着耳机里密集的枪声,开了手枪保险,还有一串熟悉的钥匙。
“南楠还好吗?”
回头射击。四次点射,全部命中。多亏她贴心地已将子弹上膛。
到了这时刻,我张开口,还是要问南楠。
“嗬,我说她安全走了,你相信吗?”
刘静怡的声音终于传来,语气一如既往,带着嘲讽我的故作忧伤,
“车在再向前转个弯。乐乐,我们的配合还不错吧?”
我笑,这时候只能大口喘息,伴着喘息,不断有血沫呼出。
转过弯,果然看到火红的哈雷静静停着。开锁,助跑,然后是风驰电掣。
车速飚起来,狂风迎面刮来,带着我身上的血,吹散在我身后。戴上头盔,风声终于被隔绝了,只剩下枪弹声里,刘静怡清晰的呼吸声。
心脏猛地一震,耳麦里传来很近的子弹爆裂声。那声响,好像正没入我的心跳。
“刘静怡?!”
那一边传来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同样带着液体喷出的嘈杂声。
“南码头,老鹰死的那里,还记得吧?”
每一短句,都伴着节奏混乱的喘息。
为什么?
用哈雷提醒我要为对南楠的承诺而活下来。却偏偏,为什么是她救我最后一程。
而我作为回报,却为什么不问她的退路?
但我来不及,来不及开口。猛然惊响的电流声,几乎击穿我的耳膜。但那之后,就只剩下无意义的噪音。
还记得吧?
还记得吧?
刘静怡的温柔软语,到头来只剩下这样一句。
泪水不断地滑下来,塑料镜面都被猛地呼气沾染上带着红色的雾。湿湿黏黏的液体沿着头盔内沿滑下,钻进领子里。
后背痛得几乎麻木,趴伏在哈雷上,腰痛让我没有办法做其余动作。只能一个劲儿地,像死亡赛车一样,沿着车流,不断向前。
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
在南码头,我丢下哈雷,戴着南楠和刘静怡的戒指。踏进船舱的一刻,终于完整地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之后肯定还会改。先发。感觉对得起之前卡了那么久。。
写完就腰疼了我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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