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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与问-史铁生书信序文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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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智慧的。对“华人”和“中文”,岂可轻论其“性”?在我想,是一定要深究其源与流的,比如信仰、习俗、生存状态,以及中文自古而今的演变历程,而这些都是我力所不及的。
至于“中国心”,依我看,最美好的理解就是乡情、乡恋,即所有人都会有的对家乡的眷恋、对故土的祝福。除此之外,我就弄不大懂“中国心”是要特特地表达什么,尤其是对文学而言。有没有“法国心”和“英国心”?有没有“老挝心”、“刚果心”?倘若没有,那就奇怪。(果真有外星人的话,当然还会有“地球心” ;一旦去火星侨居得久了,怎能不想念地球我们的家乡?)所以我想,这样的心,原就是人的向爱之心;只因对家乡的眷恋铭心刻骨,对故土的祝福尤其深切,这才特特地冠以国名。倘还有别的意图,多半就可怕——此国心,彼国心,一旦悄然或张狂地对立起来,就要变质,就不大可能还是爱心,而是互相疏离、防范,甚至于敌视的心了。(外星人见此必大惑不解:不都是“地球心”吗,何至如此?)
爱祖国,爱家乡,原本是多么美好的心愿,是爱心于地球之一局部的具体实行,却不知怎么,有时竟变成武器,把人武装到心情和话语;或如魔法,把“地球心”切割得四分五裂,本来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怎么现在大家都捂着一颗受伤的心,互送冷眼与怒目?这些万物之灵呀,这些自诩高贵并智慧的人类,竟然迷失在自己不得已而做出的一种划分之中,竟会被一种抽象概念弄得南辕北辙不辨善恶!(外星人闻之或会提醒: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的“地球心”出了什么事?)
“某国心”最初是怎么来的?在我想,原是为了一土之民的互爱互助,唯恐“一己之心”各行其是,结果势单力薄,难御天灾与外敌。这曾经或只是生存所迫,是一项减灾措施或治政方略,但渐渐地,人对生之意义有了深思远望——设若无敌来犯,就可以丢弃这互爱之心吗?就算无爱的群体仍可御敌于外,那么人心的疏离与防范,岂非要姑息养奸纵敌于内?于是乎,在治政方略的深处,便有信仰觉醒——看人间爱愿比富国强兵更是紧要;唯此,“某国心”才得尊崇,才被宏扬。就是说,那根本是一种爱愿,是“地球心”(博爱)的一次局部实现;倘爱愿消损,单单“国心”张扬,倒似数典忘祖了——据说我们的祖先殊途同源,本都来自非洲。
可不管怎么说,“某国心”确有御敌的指向;不单既往,便在当今,这指向也仍有其合理的根据。但这合理,在我看只是治政的合理,并非也是文学的期待。文学,不论是乐观还是忧患,赞美还是揭露,勇猛还是疑难,都当出于爱愿;即便写恨,也还是出于爱的祈盼。(爱,真有这么要紧吗?或者,凭什么人类的终极价值一定是指向爱?非常简单:人,渴望幸福。物使人舒适,国保障安全,而最终的幸福非爱而不可。)故在外星人到来之前,文学一向是以“地球心”为观察、为悲喜、为眷念、为折磨的。政治则不同,政治总难免是以“国”为划分、为遵守、为协商、为抗争的。而文学的理想,岂条条国界可以阻隔?比如不管什么文学奖,倘其过分地倚重了国籍或语种,被损害的只能是这奖项自身的声望。这就是为什么文学并不逃避政治,却又不等于政治。这就是为什么文学不是属国的,而是属人的。这就是为什么文学可以超越国界和语种(倘有外星人,还要超越天体或星系)。
针对文学和艺术,中国有一句流行的话: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人类)的。细想,这话已然暗示了一种褒贬:越是世界的就越是好的,反之则不够好。然而,可有哪一民族不是世界的吗?世界从来就不是一个空壳,而是诸多民族的构成。那么,“世界的”当然也不会是空穴来风——是“民族的”,就必然是“世界的”。如此说来,那个“越是……越是……”岂不是废话吗?非也。在我想,前面一个“越是”指的是个性,是真诚,是独具;后一个“越是”则是指敞开、沟通和借鉴。那就是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有相互敞开、沟通、借鉴的理由和价值;而越是能够相互敞开、沟通和借鉴的,就越是“世界的”,越是美好的。而绝不是说:越是孤芳自赏、固步自封、自恋自闭就越是民族的;倘其如此,又怎么可能是“世界的”?“世界的”岂不真的是空穴来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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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给安妮·居里安Ⅱ(2)
所以我理解,或者我希望,“某国心”既然根本是向爱之心,就一定还要是坦诚的心,敞开的心,智慧、博大和宽容的心。
当然,所有民族都有其独具风采的文化、独具智慧的信仰,不可强制地扬此抑彼,更不能以经济或政治的强势去统一,把意趣纷繁的“地球心”都变成一股味。向爱之心,纷然独具,那才好;强成一律,就怕爱愿又要变了味道。
这样看,“某国心”显然也有同样的问题:它必然都是一样的吗?尤其,它必须都是一样的吗?当然不是。到处都是丰富多彩的心,热爱自由的心,个性独具的心,其风流各异绝不因为国界而有束缚(这也就是文学不受国界束缚的原因)。所以,“某国心”从来就不是一个可靠的、测度心魂的单位,从来就不是个性的坐标。在另一篇文章中我写过:“说到保护民族语言的纯洁与独立,以防强势文化对它的侵蚀与泯灭,我倾向赞成,但也有些疑问。疑问之一:这纯洁与独立,只好以民族为单位吗?为什么不更扩大些或更缩小些?疑问之二:各民族之间可能有霸道,一民族之内就不可能有?各民族之间可以恃强凌弱,一村一户中就不会发生同样的事?为什么不干脆说‘保护个人的自由发言’呢?”
个人发言,关心普遍,各具风采,同具爱愿,从而“家心”、“国心”、“地球心”就都有了美好的解释和方向,不是这样吗?这未免太过理想吗?那就说说现实。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向我们要求着理想的那种状态。
祝您全家幸福!
史铁生
2002/4/11
18 给Z兄(1)
Z兄:你好!
S兄来过,近况皆知。本来已写了一封短信,看看言不尽意,只好拖至今日。
其实各种功法,就其祛病健身的功效而言,我一向是相信的。相信的理由与你相同。一种事物,只要有真实功效,就必有其道理,只不过主流思维尚不明其理罢了。就比如特异功能,九十九次是假也不能证明其伪,一次是真便可证明其实。况且有些功法我是亲证其实的。
我相信某些功法的神奇效用,但我不认为那就是信仰,或信仰的主要。真正的信仰是不依据神迹的。《圣经》上有这样的话,大意是:不可试探你的神。而强调神迹,则难免是对神的试探。依据神迹的所谓信仰,一定是期待着神的物质性(或福利性)施予,一旦神迹未现,信心便会动摇,这岂不是试探神吗?其实困苦也是神迹,它向人要求着绝对的信心。所以人是神的仆从。中国人更多的时候把这层关系弄拧了,结果是神做了人的仆从——你若给我满意的神迹,我就供奉你,反之我就废了你,再换一个能够满足我的神来。
因此,种种神奇的功法,我都不认它是信仰。偏要把它张扬成信仰的,我就怀疑其人的动机。因为一切向人许诺福利的(无论天上地下,今世来生),都像行贿,或似投资,必有它图。它图者何?中外古今,无外乎造人为神(偶像)罢了。信仰不可动摇,神不可怀疑,故一旦人篡了神位,则难免挟神祇以令众生。中国的历史屡屡证明着这一点。
当然,信仰自由,不管那信仰多么离奇,都属正当,唯造人为神一事值得警惕。任何能够赢得信众的事物,都必有其“义”的初衷,而大凡走邪了的,多半都是因为“信”出了毛病。“义”多半是纯真的热情,而“信”必要基于智慧。
所以,大可取其功法为用,却不必对它有绝对的服从。简单说,功法不是神,不过是人智未知的领域,一旦知之,皆可归于科学。科学不能成为信仰(对古人而言,如今的科学奇迹还少吗),功法也不能。而那终不可知其原由的生命困境,那终不可灭的种种人生困苦,才是信仰的原因。无论航天飞机(倒退几百年这不是神迹吗),还是隔墙移物,都不过一个大数与无限之比。即便此数再大,与无限对峙,还是等于零。这零的处境,使人千思百悟,终于返身皈依了爱愿,方才入信仰之门。
至于我嘛,当然会重视你的劝告。其实我也总劝别人练练(不论何种)气功,那肯定是利于健康的,只是一到自己,便三心二意。可能是潜意识的作用,总觉得如此残损不全的一副躯壳,并且一味地给我罪受,我真是何苦再侍候它?但你不同,你应该特别地珍惜健康(当然我也会)。你是太劳累了,身心长期超载是致病之因,沉静下来,专心锻炼,一定会有好作用。你对气功的理解肯定是深刻的。我只想再说一遍:该配合医生的时候,一定要配合,千万千万!因为我们盼着你。因为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爱你的人。
上帝保佑你!保佑你全家!
又:霍金又写了一本书——《果壳中的宇宙》,不知希米给你们寄了没有。此书我虽不能看得很懂,但还是看完了,觉得处处玄机。比如其中说到科学已可证明到“十一维”;说到“多宇宙”。我猜,那是说,多重的维或多重宇宙其实是重叠在一起的,分辨它们的,其实是含于其中的认知者(比如人)对它们的观察与发问。这又叫做“人择原理”。所谓“人择原理”即是说,正因为它产生了如此之人,这人才能对它发出如此之问。
我曾就一个捕蝇器写过我的猜想:一个捕蝇器——即一个纱网做的小笼子,底面有个小烟筒似的通道探入笼中,下面放些臭鱼烂虾,苍蝇闻风而来,横冲竖撞,不期而撞进通道,误入笼中。它进是进来了,但不得归路,出不去。因为它本就不知是怎样进来的。因为它不识三维世界。它无论是横冲,还是竖撞,虽然走了个三维路线,但都是瞎蒙;在它,一切路线都不过是二维行动。三维通道虽然就在它身边,但认识不到,等于不在。这是否可以说明:###世界其实是重叠在一起的,你在几维,全靠你的几维认知。###的缠绕,并非一个三维迷宫,而是认知的限制与隔绝。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任何维中的智能,就都会符合“人择原理”,或叫“自择原理”。虽然高维的可以看清低维的处境,但无极即太极,他看更高维时还是两眼一摸黑。那么就是说,困境是永恒的,此困境与彼困境而已。但不管是几维困境,都救不了自身。正如《圣经》有言,大意是:造人为神,无异于请瞎子引路。这个意思,我想,在任何维中都不会失效。所以我相信,即便修炼果真可以把我们送入更高维,我们依然要面对最终的迷茫,这迷茫依然会使佛法或基督诞生,以作为爱愿,作为信心,作为指引,作为永恒的皈依。而且从“人择原理”看,人是什么?我思故我在。那么思是什么?思即是:思在其中的这个世界所永恒传扬的消息罢了。肉身是其载体。或,此世界即是此消息的载体,而我是我的世界的一部分。由此看来,死,有什么可怕?永恒的消息能死吗?永恒的消息能不需要(或附着于)一种载体吗?这载体能不自称为“我”吗?于是乎“我”能死吗?而“我”的某一阶段的旅行究竟取一个什么姓名(符号),这重要吗?
18 给Z兄(2)
“透析”之前我曾遇几位行“道家针法”的人,说是扎针,我看其实是布针;数支银针刺进衣裳,并不刺入皮肉,只碰到皮肤即可。他们虽未治好我的病(他们也未许诺一定能治好我的病 ),但我确实平生头一次感到了那功法的作用(可谓神奇,以后再跟你细说)。跟他们说到生死时,他们笑道:死,那不过是搬一回家。——对此我是深信不移的,无论是从上述的逻辑看,还是从非逻辑的感觉看。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早早脱胎换骨,因为我们永远会是某维世界里传扬的消息;既是传扬,必有距离,距离即意味着差别,差别即意味着困苦,而困苦必向我们要求信仰,而信仰则不可依靠强大的能力——无论科学还是功法,而要皈依苦弱的上帝所指引的爱愿,爱愿不仅是助人为乐,爱愿最是要爱上帝,爱他的这个创造,爱他的命令,即对一切困阻也要心存爱愿,并在永恒的距离中成就那美丽的传扬。截断它是丑陋的,截断它也是愚蠢的。一切都是为了使这寂寞的宇宙中有一缕热情而美丽的心愿传扬;当我们领悟了上帝的神恩与威赫之后,当我们对神说“是”之后,我想,任劳任怨地去走这一条路是人的唯一责任。所以神说:我是道路。
没想到一写又写了这许多,信笔而书,或多有错。这些昏话平时只能跟希米说说,现代人对此多言“太累”。真想去跟你面坐长谈,可恨离不开“透析”。
铁生
2002/6/7
19 给大爷
大爷:您好!
来信收到。整天瞎忙,未及时回信,多多原谅。
您能在姐姐家多住些时日最好;有人照顾您,闲来游山逛水,或读书遐想,岂不乐哉?换一种心情,看世间万物或可有不同的角度。其实所有的事,都是生者的事,所谓“万物皆备于我”,都在于人怎样看它。
中国人多忌言死,好像有谁终于能躲过去似的。您能如此豁达地想这件事,真好。大娘去世突然,固令人悲伤,但她安然而归,免去许多折磨,也是她善良一生的善果、艰难一世的酬慰吧。咱家的人好像都这样,我爸、我妈、我奶奶,都是一下子就走了。三姨叔有一回谈到我爸,说“二姨兄一生仁义,死都不拖累人”,说得我心酸,不由得便想:只有来生报答他了。
来生,是一件既不可证实也不可证伪的事。不过有时想想,每一个人不都是从那虚无中来的吗?何必又怕回那虚无中去?况且,既已从那虚无中来过,为何不可再从那虚无中来呢?再想想,有哪一个从那虚无中来的人,不自称是“我”呢?至于姓名,不过是个社会性符号。曾有道家人跟我说:死,不过是搬一回家。
寄上我最近出的一本书,全是我在“透析”后写的,其中多也写到对生死的理解。此书不久香港“三联”还要出一版。
我还是照常“透析”,一周三次,如同上班,已经习惯。希米忙着她的一摊子事。身体都好,您别惦记。
姐姐的糖尿病千万要注意,最近我才知道了这种病的严重性,但不要害怕,只要不使其发展。这个年龄,最要紧的是健康。
祝全家好!
侄铁生〖〗2002/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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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给田壮壮(1)
壮壮:你好!
你送的三张碟,我认真地都看了。有点想法想跟你说说,不管对不对。
最突出的一个想法是:玉纹的内心独白删得可惜了;在我看,不仅不要删,那反而(对于重拍)是大有可为之处。因为,那独白,绝不只是为了视点,更不单单是要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在我理解,那特地是要划出一个孤独、封闭的玉纹的世界。什么人会整天自己跟自己说话,而且尽是些多余的话?一个囚徒,一个与世界隔离的人,一个面对巨大精神压迫而无以诉说者。而那独白,举重若轻一下子就得到了这种效果——即于众人皆在的世界里(如画面和表演所呈现的),开辟出了玉纹所独在的世界(靠的恰恰是那缓慢且莫名的内心独白)。这效果,在我想,是除此手段再用多少细节去营造都难达到的。所以那独白才似无视常理,有时竟与画面重叠,仿佛拉洋篇,解说似的多此一举。作为通常的画外音,那无疑是多余,但对于一个无路可走的心魂当属恰如其分,是玉纹仍然活着的唯一证据。
这是费穆先生的本意?还是我的误读,或附会?我想应该是前者,否则按常理,他怎会看不出这独白的重叠与啰嗦?但我斗胆设想,费先生的孤胆似还有些畏惧——这条独白的线索不可以一贯到底吗?比如说——在志忱到来之前,那独白是一个封闭绝望的世界;志忱到来之后,那独白(譬如“我就来,我就来”),则是一个尚在囚禁但忽被惊动的心魂,以为不期然看到了一种希望时所有的兴奋、奔突、逡巡;而当玉纹与志忱心乱情迷似乎要破墙而出之际,那独白的世界即告悄然消散,不知不觉地就没了;再到最后,志忱走了,或从礼言赴死之际始,那独白就又渐渐浮出,即玉纹已隐隐感到那仍是她逃脱不了的命运。
另外我想,要论困苦,礼言不见得比玉纹的轻浅。若玉纹是独白的锁定,礼言则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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