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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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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真是天造地设的妙对,难为你怎么想得出呢!”璧人道:“你老先生不要嘉奖了,再嘉奖我更无地自容了。”善鸣也不再答言,拿起新画的图,向外便走。璧人道:“你请回来,我还有话说呢。”善鸣连头也不回,径自去了。当日璧人坐在屋中,闷闷不乐,心里盘算:善鸣种种举动,离奇变幻,令人莫测。始而同我交换画稿,继而令我补画鸳鸯,最后又拿这《秋闺拜月图》,强迫着叫我画自己小像,同他交换。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意思呢?问他画画的姓名履历,他又不肯说,但就眼前猜度,定是一个女子无疑。但是这女子是他什么人?却又无从揣测。他闷闷地盘算了多半夜,方才合眼睡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善鸣笑吟吟的,寻了他来。见面之后,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六寸的相片,递给璧人观看。璧人接过来,才一着眼,便失声道:“这位小姐不是《秋闺拜月图》上的人吗?可我眼力不差。”善鸣道:“这个哑谜,足足叫你猜了三四个月。今天我来可要打开壁子说亮话,同你正式谈判了。”璧人道:“啊呀!我可熬出来了!这三四个月的闷罐子,真要把我憋闷坏了。我如今要先问你,那位女画家,到底是你什么人?”善鸣道:“你问她吗?是我嫡亲的妹妹,与我同父不同母,是继母生的。她单名一个锦字,小字文娘,今年二十三岁了,还不曾许给人家。她不但能文能诗,而且画得真好。凡这三四个月拿来的画稿,全是她亲手画的。她在家母面前立过誓,非有名的青年画家不嫁,而且非经她品题,绘画的程度确高出于她之上的,她也不嫁。因此一再蹭蹬,直耽误到现在,未定婚约。我们做兄嫂的,又未便十分主持,只可隐许慢慢替她寻找。也是活该姻缘前定,自从你入狱之后,时常以画自遣,我便格外注上了意。上次的画稿,是我专人拿回家去,请锦妹阅看。她见了便倾倒到五体投地,专门写信进来,向我打听画家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是哪里人氏。你请想,她问得这样详细,能说是无意吗?我复信之后,她又写信来,并附着一本画稿,请我转交给你,愿求指正,信中并说了许多惋惜的话。我因此才向你要求彼此换观画稿。承你不弃,交换了许多次,万分对不起,是舍妹把你的画稿留下不还,叫我也无可奈何。后来家母到这里来,当面对我说,你妹妹看中了胡君的绘画,向我谈起来,大有舍此人不嫁之意。只是不知胡君的相貌如何,他家中曾否娶过妻室,你得闲务必代为询问才好。我听了母亲的话,便问她老人家,说胡君的品行艺术,固然很好。至于相貌,更是一位美男子,而且非常英发,毫无女气,保管妹妹见了,一定中意。但是有一样难处,他乃是奉旨的钦犯,虽经皇太后特赦,不至于死,但是什么时候放出来,可不敢预定。倘然定了这门亲,他十年不出狱,那可怎么好呢?家母道:这一层不必你虑,我早已虑到了。也曾向她诘问,她说得更好:如果胡君未有妻室,肯允许这门亲事,不要说等十年八年,我决不着急,便是永远禁监,我同他做一对精神上的夫妻,也是甘心乐意的。我说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第二天我同你闲谈,知道你尚未娶妻。过了几天,便拿了那张有鸯无鸳画稿来,请你补画,这正是锦妹求上天代为判断的一种表示:假如你们两人,能正式结婚,成为夫妇,你便补画那鸳;要不能正式结婚,成为夫妇,仅仅担一个虚名,便成了孤鸾寡鹄,你一定不画那个鸳。她是这样意思来的。万没料到你一时高兴,当天便补画完足。我派人送回家去,锦妹见了,真是大喜过望。最后一着,便是要同你交换画像。如今像也换了,两幅画图,便是千金定礼。我今天详详细细对你说明,料想这门亲事,是可以邀允的了。”善鸣说完了这一套话,再看璧人,竟是满面泪痕,泣不能抑。善鸣诧异道:“这可怪了!如此大喜的事,你为何倒哭起来?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壁人道:“小弟哭泣,是因为我活了二十一岁,自信画有专长,却不曾遇着一位知己。甚至如意馆中的长官,也不过把我看成画匠。如今令妹小姐,于风惊浪骇之中,居然有此巨眼,能赏识到我胡璧人,竟以终身相托,而且甘作精神上的夫妻,矢志不贰。我胡璧人何幸得此知己!所以思前想后,不由得感极而泣。至于这门亲事,既承贤母子见许,我上无父母,尽可自己做主,完全承诺。”说罢,便朝着善鸣深深一揖,说:“烦老姻兄转达岳母座前,等我官事完毕,先到府上去叩见长亲。虽说画图可做定礼,到底觉着不甚郑重。我桌上摆着的白玉笔洗,还是先祖在安徽宁池太兵备道任上,一个属员送的。确是出土的汉玉,下有五凤元年制五个篆字,洗内有玉音珍赏四个篆字。玉音是五侯之一,这必是他心爱之物。实在晶莹温润,不比寻常。请老姻兄拿去,作为聘礼,才对得住小姐赏识我的雅意。”善鸣接过来细看,果然是一宗宝物。向璧人道:“妹倩真不愧雅人深致,也不枉舍妹这般垂青!看起来,你两人一定富贵白头,决然不至久羁囹圄。那张相片,请你保存起来,就算同这美玉的交换品吧。”璧人道:“那是自然,不劳姻兄嘱咐。”善鸣欢欢喜善地,给他母亲写了一封贺禀,连同白玉送回家中。从此胡霍两人,结了姻亲,当然益形亲密。
  转过年来,便是辛亥武汉革命这一年,当湖北起义之始,李天洪假托祥呈的口气,递了一封奏折,说怎样把革命军已经打平,所为稳住清廷,好进行革命事业。可怜昏天黑地的摄政王,还信以为真,居然传旨嘉奖祥呈,说他戡乱迅速。这时候北京城法部狱中,正收着几个革命党,如汪杜鹃、白重光、胡璧人,这三人乃是真革命。其余还有三四个,乃是形迹可疑的嫌疑犯,并非真正革命党:一个叫高天放,一个叫陈碧血,一个叫朱复明,一个叫汤沃胡。这四个人,还是铁木贤在南京时候,查拿革命党,按照册子搜出来的。因为这四个人的姓名,在册子上格外招人注目,因此铁木贤悬赏通缉,居然被他拿住了。拿住之后,他便想借此邀功,故意大张其词,说这四人是革命首领、孙文部下的大将,本想在南京纠众起事,是奴才手下侦探发觉得早,奴才亲自率领官兵将这四人擒住。应当怎样发落,请皇上特旨遵行。此外还开了一起保案,教读先生保到试用知府,提夜壶的小厮,全保到花翎都司。摄政王见他说得这般厉害,以为四个人必然与众不同,当时传旨,叫从南京解至北京,交法部严刑审讯,究问革命的根源,以便搜剿,早清乱本。铁木贤使专差把四人解来北京。彼时法部尚书,还是廷杰。他知是奉旨的钦犯,怎敢怠慢,第二天便自己开庭审讯。头一个提上高天放来,廷杰一见愕然,心说这大年纪的老头子,还有气力革命?原来天放须发糁白,看神气有六十多岁了。廷杰问他:“你这大年纪,为何勾通革命,谋为不轨?”天放哭诉道:“大人啊,可把买卖人冤枉死了!我在南京秦淮河旁,开洋广杂货店。因为我放印子钱,天天走取,大家便送我这个名儿,管我叫高天放。我并不懂得什么叫革命党。因为陈碧血同我住街坊,常赊我的货,到了年节,向他讨账,他不但不还,反倒怀恨在心。也不知什么时候,硬把我的名,填入一本册子里。后来发现了这本册子,官府硬指我是革命党。大人请想,小的今年六十七岁了,还能造反吗?真真冤杀了我!真真屈杀了我!”供罢又连连叩头。廷杰听他说,料想那陈碧血,必是革命党无疑。立刻提陈碧血上堂,举目观看,不觉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道因为什么?原来这陈碧血,年纪不足二十岁,滑头滑脑,一看便知是个市井流氓。头上留着孩儿发,穿一身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衣裳,革命党中要有这样人物,可真把革命党糟蹋苦了。廷杰厉声问道:“你叫陈碧血吗?”碧血向上叩头回道:“学生名叫陈必学,他们硬给改成陈碧血。我还恢复老名字,叫必学,不叫碧血了。”廷杰道:“胡说!你在革命党中,充什么角色?你们同党,一共有多少人?可从实招来!”陈碧血道:“学生何曾入过革命党?是被人家骗了。我在南京小学校肄业,我们校长请了一位教习,说是东洋留学生,学问好极了。哪知他进入学校来,也不讲什么功课,开宗明义,便请我们学生加入什么同盟会。人家知道底细的,全都望望然去了,不肯加入,唯独学生,是一时糊涂,受了他的骗,方才加入的。”廷杰又问他:“那教习叫什么名字?他是用什么方法教的你?可从实招来!”碧血道:“他就是汤沃胡。要说起骗我的方法,真真可笑极了。他见我很好修饰打扮,便问我可曾娶妻室没有?我说尚不曾娶妻。他便对我说,这个同盟会中,凡无妻的党员,会中首领代为作伐,择那女会员中未许给人的,便说给你为妻,并且这些女会员,全是毕过业的留学生。她们嫁过之后,还能充当教习,不但用不着男人花一个钱,而且能供给男人的饮食衣着,及一切零用。我听了他这话,以为这样的事,在世界上真是再便宜没有的了,便即刻应许入会。将姓名籍贯三代,全开给人家,另外还花两块钱的入会费,结果只换了一张会证。我三番五次催问他,给我说的亲事怎么样了?这个月内能否娶过来?他此时便不照前那样热心了,只淡淡地对我说,你忙的是什么?到时候自然会成功。又过了几天,我忍不住了,又催问他,他说你虽然入会,并没有一点功劳,怎能享着得妻的权利?就是我们替你说,人家也不肯嫁你啊。我急了,问他必须怎样,才算有功呢?汤沃胡说,像你这样懦弱,开手枪、掷炸弹的勾当,当然是干不了,到底去拉几个会员,这是很容易的事,你总可以做得到了吧?你在一个月内,如能拉进二十名会员,我便替你说亲。我一想,二十名会员,还没有什么难办的,立刻应许。撒开了,到各处拉拢,自然也得说许多诳话。比如,遇着一个学生,便对他说,入了会能够得妻;遇着一个买卖人,便对他说,入了会便有增股。那高天放,便是贪图招股才加入的,如今他又不认账,硬说是学生挟嫌嫁祸。真冤枉极了。”廷杰听完了这一套供,又可气,又好笑,问陈碧血:“你到底得着妻室没有?”碧血道:“什么妻室,连一个娶媳妇的梦也没做着啊!”廷杰又问他:“那个朱复明,跟你可是同党吗?”碧血道:“提起朱复明来,更冤枉极了。他本是一个卖猪头肉的,天天从我们学校门前经过。我们几十个学生,差不多全照顾他。尤其是我欠他的钱最多,他一再向我讨账。正赶上我大拉会员,便说了一套诳话骗他,说同盟会乃是一个赚钱会,比如你今年拿进两块钱去,到明年便有四块,到后年便有八块,到第三年便有十六块。朱复明本是财迷,听见有这样便宜事,极端赞成。况且当时不用他花钱,不过由我欠的猪肉账上拨一笔就算是入了会。我当时只图拉够了二十人,好骗个媳妇享用。哪知费一个月工夫,只拉了十九个,单单少一个。我没了法子,索性偷偷地连我父亲名字写上,又把自己衣服当了两块钱,总算是完全交卷了。汤沃胡对我说,你不要性急,我已经替你物色着一个,是日本东京女子职业学校毕业,再有两个月就要回国了。她本是苏州人,容貌很秀美,并会刺绣,每一天能得两三块钱的工钱,你就等着做新郎享艳福吧。我有了这大希望,今天盼到明天,明天盼到后天。盼来盼去,同盟会的事已经犯了案,册子被人搜得,可怜我糊里糊涂的,就被人捉了去。原来是本校教员同汤沃胡不睦,暗暗向官府告密,说他是革命党,有首领的委任状,有同盟会的花名册子。官府知道了,立刻派军警把学校围了,先把汤沃胡捉了去。果然从他屋中,搜出委任状一纸,人名册子一本,另外还有几封信,全是革命党人互通消息的。汤沃胡被捕之后,便完全招认,自己是奉着革命领袖命令,特到内地招引各界人民入同盟会,好为将来起事之用。依着铁钦差的主意,本想按图索骥,照着册子上的人名分头逮捕,是两江总督张大帅存心厚道,不愿多事株连,主张只就册子内引人注目的人名,逮捕三五个,也算戒一惩百,从此罢手。铁大人看了看册子,便相中我们三个人,派了几个警察,手到擒来,连问也不曾问一句,便解至北京。恳求大人笔下超生,救我三人的性命吧!”廷杰又提朱复明来讯问,果然是个做小买卖的样子,连“革命”两个字还不懂得作何解释,略略问了两句。最后提汤沃胡,一见面便勃然大怒。你道因为什么?原来沃胡光着头顶,早已剪了发。那时清廷对于剪发的人,除去和尚,便认为革命党。今见沃胡光着头顶,知道是革命党无疑,立刻拍着桌子喝道:“你这目无王法的乱党,自己背叛国家,起意谋反,还不算数,又敢引诱良民,骗人入党,真乃是穷凶大恶,快快从实招来,免得用刑!要不然,我先打你三百屁股板子!”廷杰大拍了一阵,汤沃胡全然不怕,反倒破口大骂:“你这满清的狗官,吓吓旁人还可以,要想吓吓汤爷爷,是做梦呢!不要说打屁股板子,便是砍头碎剐,你汤爷爷也满不放在心上。”廷杰白挨了一顿骂。有意打他几下,出一出气,回想这种人,打他也是白打,反倒封住他的嘴,一个字也不肯招了。莫若先押在狱中,圈圈他的性气,等有工夫,再慢慢地问不迟。随吩咐退堂,把四人下狱候讯。这四人到狱中,因为事关革命,当然没人敢出头替他们运动。霍善鸣本是豪杰之士,知道四人为革命下狱,无形中便有了一种爱惜之念,处处关照他们,并不曾受着什么痛苦。廷杰又问了几回,也不曾问出口供来,只得糊涂回奏,说汤沃胡是奉孙文所派,诱人入会。那三个全是被诱之人,若分首从,汤沃胡当然科为首犯,这三人全是从犯。奴才按律定拟:汤沃胡斩监候,高天放、陈碧血、朱复明,俱拟绞监候,请旨遵行。摄政王照准下来。从此四人便在狱中,专等秋后处决。
  偏偏这一年便起了武汉革命,也是四个人生命该绝,摄政王单单想起他们来,召见法部尚书张仁普,当面交派,快把南京解来的四个革命党处决,免得将来留为后患。张仁普奉到旨意,哪敢怠慢,下朝之后,便到法部,看一看天光已到日落,当日是不能办事了,便下了一道手谕:“明日早晨,提前决囚。”吩咐管狱的早早预备,并且手谕上标的是重要人犯,不得疏懈。按照前清规例,每逢冬至前后,刑部处决囚犯,是彻夜不得安息。狱中点着胳臂粗的绿油大蜡,预备很好的酒席,还叫进唱莲花落、八角鼓的,在狱中彻夜弹唱。所有狱囚,一律是好酒好菜,开怀畅饮,并听各种弹唱,以为娱乐。直唱到鸡鸣五更,天光将亮,只听狱中的铃铛一响,便立刻散席收场。所有唱玩意的,把一班乐器收拾收拾,扭头便走。牢头指挥散卒,将各囚犯的手铐脚镣,也一齐上好。此时静悄悄鸦雀无声,专等左右堂侍郎到来,立刻升公座,将朱笔勾下的人犯簿子取出来。凡经朱笔勾过的,一律处决。这个簿子名叫勾到本,是刑部尚官拟好,进呈到皇上面前。内中人犯,俱都是死囚,不过有三种分别:最重的叫作情实,其次的叫作可矜,再次的叫作缓决。当这三项拟定后,刑部得预备许多份通知书,凡京官中六部九卿翰詹科道,每一个人有一份通知,请他们斟酌案情,看本部拟定的是否公允。如有可疑之点,尽管签注意见,将原案驳回。如一案破驳三人以上,刑部的原议便要完全推翻,重新再议再定。必须经过这种手续,然后才能将勾到本呈到皇上面前。皇上又从头阅一遍,看情实之中,有什么疑义,也许挪到可矜、缓决;看可矜之中,有什么弊窦,也许提到情实。一切安配好了,然后用朱笔向那情实人犯的姓名上,圈过来一勾。凡被朱笔勾到,一律是处决。至于可矜的姓名上,写一个矜字,缓决的姓名上,写一个缓字,便全保住生命了。由这些地方看起来,从古专制帝王,未尝不知慎重人命。像这样的善政,到了共和民国,反倒一笔勾销了。共和国的军阀,杀人如草不闻声,哪里还用得着勾到本呢!
  闲言少叙,却说张仁普在部中下了手谕,他便匆匆回宅去了。部中各机关,全都很诧异的,说现在才八月下旬,离冬至还远得很呢,怎么忽然要提前决囚?还是什么重要人犯!既然堂官有谕,大家只好分头预备。最忙的是狱卒,霍善鸣同管狱的各班役,先叫了七八桌上好的酒席,然后传莲花落、八角鼓,同各种相声、单弦等种种玩意,进狱来弹唱。各狱囚一看见这种举动,凡斩监候、绞监候各种重罪人犯,全有点提心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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