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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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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过后都咧着嘴笑了。 
  我出来和家珍一说,家珍也笑了。过了一会,我忍不住又想去看看,刚站起来家珍就叫住我,偷偷说: 
  “你别进去了。” 
  吃过午饭,二喜他们用石灰粉起了墙,我家的土墙到了第二天石灰一干,变成白晃晃一片,像是城里的砖瓦房子。粉完了墙天还早着,我对二喜说: 
  “吃了晚饭再走吧。” 
  他说:“不吃了。” 
  就着肩膀向凤霞翘了翘,我知道他是在看凤霞。他低声问我和家珍: 
  “爹,娘,我什么时候把凤霞娶过去?” 
  一听这话,一听他叫我和家珍爹娘,我们欢喜得合不上嘴,我看看家珍后说: 
  “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接着我又轻声说: 
  “二喜,不是我想让你破费,实在是凤霞命苦,你娶凤霞那天多叫些人来,热闹热闹,也好叫村里人看看。” 
  二喜说:“爹,知道了。” 
  那天晚上凤霞摸着二喜送来的花布,看看笑笑,笑笑看看。有时抬头看到我和家珍在笑,心里一慌,脸就红了。看得出来凤霞喜欢二喜,我和家珍高兴,家珍说: 
  “二喜是个实在人,心眼好,把凤霞给他,我心里踏实。” 
  我们把家里的鸡羊卖了,我又领着凤霞去城里给她做了两身新衣服,给她添置了一床新被子,买了脸盆什么的。凡是村里别人家女儿有的、凤霞都有,拿家珍的话说是: 
  “不能委屈凤霞了。” 
  二喜来娶凤霞那天,锣鼓很远就闹过来了,村里人全挤到村口去看。二喜带来了二十多个人,全穿着中山服,要不是二喜胸口戴了朵大红花,那样子像是什么大干部下来了呢。 
  十几双锣同时敲着,两个大鼓擂得咚咚响,把村里人耳朵震得嗡嗡乱响,最显眼的是中间有一辆披红戴绿的板车,车上一把椅子也红红绿绿。一走进村里,二喜就拆了两条大前门香烟,见到男子就往他们手里塞,嘴里连连说: 
  “多谢,多谢。” 
  村里别人家娶亲嫁女时,抽的最好的香烟也不过是飞马牌,二喜将大前门一盒一盒送人,那气派把谁家都比下去了。 
  拿到香烟的赶紧都往自己口袋里放,像是怕人来抢似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抽出一根放在嘴上。 
  跟在二喜身后那二十来人也卖力,锣鼓敲得震天响,还扯着嗓子喊,他们的口袋都鼓鼓的,见到村里年轻的女人和孩子,就把口袋里的糖果往他们身上扔。这样大手大脚把我都看呆了,心想扔掉的都是钱呵。 
  他们来到我家茅屋前,一个个进去看凤霞,锣鼓留在外面,村里的年轻人就帮着敲上了。凤霞那天穿上新衣服可真漂亮,连我这个做爹的都想不到她会这么漂亮,她坐在家珍床前,在进来的人里挨个找二喜,一看到二喜赶紧低下了头。 
  二喜带来的城里人见了凤霞都说: 
  “这偏头真有艳福。” 
  后来过了好多年,村里别的姑娘出嫁时,他们还都会说凤霞出嫁时最气派。那天凤霞被迎出屋去时,脸蛋红得跟番茄一样,从来没有那么多人一起看着她,她把头埋在胸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喜拉着她的手走到板车旁,凤霞看看车上的椅子还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个头比凤霞矮的二喜一把将凤霞抱到了车上,看的人哄地笑起来,凤霞也哧哧笑了。二喜对我和家珍说: 
  “爹,娘,我把凤霞娶走啦。” 
  说着二喜自己拉起板车就走,板车一动,低头笑着的凤霞急忙扭过头来,焦急地看来看去。我知道她是在看我和家珍,我背着家珍其实就站在她旁边。她一看到我们,眼泪哗哗流了出来,她扭着身体哭着看我们。我一下子想起凤霞十三岁那年,被人领走时也是这么哭着看我,我一伤心眼泪也出来了,这时我脖子也湿了,我知道家珍也在哭。我想想这次不一样,这次凤霞是出嫁,我就笑了,对家珍说: 
  “家珍,今天是办喜事,你该笑。” 
  二喜是实心眼,他拉着板车走时,还老回过头去看看他的新娘,一看到凤霞扭着身体朝我们哭,他就不走了,站在那里也把身体扭着。凤霞是越哭越伤心,肩膀也一抖一抖了,让我这个做爹的心里一抽一抽,我对二喜喊: 
  “二喜,凤霞是你的女人了,你还不快拉走。” 
  凤霞嫁到了城里,我和家珍就跟丢了魂似的,怎么都觉得心慌。往常凤霞在屋里进进出出也不怎么觉得,如今凤霞一走,屋里就剩我和家珍,两个人看来看去,都看了几十年了,像是还没看够。我还好,在地里干活能分掉点想凤霞的心思。家珍就苦了,整天坐在床上,整天闲着,没有了凤霞,做娘的心里能不慌张?先前她在床上呆着从不说什么,这么一来她可就难受了,腰也酸了背也疼了,怎么都不舒服。我也知道那滋味,整天在床上,比下地干活还累,身体都活动不了。我就在黄昏的时候背着她到村里去走走,村里人见了家珍,都亲热地问长问短,家珍心里也舒畅多了,她贴着我耳朵问: 
  “他们不会笑话我们吧。” 
  我说:“我背着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好笑话的。” 
  家珍开始喜欢提一些过去的事,到了一处,她就要说起凤霞,说起有庆从前的事,说着说着就笑。来到了村口,家珍说起那天我回来的事,家珍在田里干活,听到有个人大声叫凤霞,叫有庆,抬头一看看到了我,起先还不敢认。家珍说到这里笑着哭了,泪水滴在我脖子上,她说: 
  “你回来就什么都好了。” 
  按规矩凤霞得一个月以后回来,我们也得一个月以后才能去看她。谁知凤霞嫁出去还不到十天,就回来了。那天傍晚我们刚吃过饭,有人在外面喊: 
  “福贵,你到村口去看看,像是你家的偏头女婿来了。” 
  我还不相信,村里人都知道我和家珍想凤霞都快想呆了,我觉得村里人是在捉弄我们,我跟家珍说: 
  “不会吧,才十来天工夫。” 
  家珍急了,她说: 
  “你快去看看。” 
  我跑到村口一看,还真是二喜,翘着左边的肩膀,手里提着一包糕点,凤霞走在他旁边,两个人手拉着手,笑眯眯地走来。村里人见了都笑,那年月可是见不到男女手拉着手的,我对他们说: 
  “二喜是城里人,城里人就是洋气。” 
  凤霞和二喜一来,家珍高兴坏了;凤霞在床沿上一坐,家珍拉住她的手摸个没完,一遍遍说凤霞长胖了,其实十来天工夫能长多少肉?我对二喜说: 
  “没想到你们会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二喜嘿嘿地笑,他说他也不知道会来,是凤霞拉着他,他糊里糊涂地跟来了。 
  凤霞嫁出去没过十天就回来,我们也不管什么老规矩了,我是三天两头往城里跑,说起来是家珍要我去的,我自己也想着要常去看看他们。我往城里跑得这么勤快,跟年轻时一样了,只是去的地方不一样。 
  去的时候,我就在自留地里割上几棵青菜,放在篮子里提着,穿上家珍给我做的新布鞋。我割菜时鞋上沾了点泥,家珍就叫住我,要我把泥擦掉。我说: 
  “人都老了,还在乎什么鞋上有泥。” 
  家珍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人老了也是人,是人就得干净一些。” 
  这倒也是,家珍病了那么多年,在床上下不了地,头发每天都还是梳得整整齐齐的。我穿得干干净净走出村口,村里人见我提着青菜,就问: 
  “又去看凤霞?” 
  我点点头:“是啊。” 
  他们说:“你老这么去,那偏头女婿不赶你走?” 
  我说:“二喜才不会呢。” 
  二喜家的邻居都喜欢凤霞,我一去,他们就夸她,说她又勤快又聪明。扫地时连别人家的屋前也扫,一扫就扫半条街,邻居看到凤霞汗都出来了,走过去拍拍她,让她别扫了,她这才笑眯眯地回到自己屋里。 
  凤霞以前没学过织毛衣,我们家穷,谁也没穿过毛衣。凤霞看到邻居的女人坐在门前织毛衣,手穿来插去的,心里喜欢她就搬着把凳子坐到跟前看,一看就看半天,人都看呆了。 
  邻居家的女人看着凤霞这么喜欢,便手把手教她。这么一教可把她们吓一跳,凤霞一学就会,才三、四天,凤霞织毛衣和她们一样快了。她们见了我就说: 
  “要是凤霞不聋不哑有多好。”她们也在心里可怜凤霞。后来只要屋里的活一忙完,凤霞便坐到门前替她们织毛衣。整条街的女人里就数凤霞毛衣织得最紧最密,这下可好了,她们都把毛线送过来,让凤霞替她们织。凤霞累是累了一些,可她心里高兴。毛衣织成了给人家,她们向她翘翘大拇指,凤霞张着嘴就要笑半天。 
  我一进城,邻居家的女人就过来挨个告诉我,凤霞这儿好,那儿好,我听到的全是好话,听得我眼睛都红了,我说: 
  “城里人就是好,在村里是难得听到说我凤霞好。” 
  看到大家都这么喜欢凤霞,二喜又疼爱她,我心里高兴啊。回到家里,家珍总是埋怨我去得太久。这也是,家珍一个人在家里伸直了脖子等我回去说些凤霞的新鲜事,左等右等不见我回来,心里当然要焦急,我说: 
  “一见了凤霞就忘了时间。” 
  每次回到家里,我都要坐在床边说半晌,凤霞屋里屋外的事,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家珍给她做的鞋穿破了没有。家珍什么都知道,她是没完没了地问,我也没完没了地说,说得我嘴里都没有唾沫了,家珍也不放过我,问我: 
  “还有什么忘了说了?” 
  一说说到天黑,村里人都差不多要上床睡觉了,我们都还没吃饭,我说: 
  “我得煮吃的了。” 
  家珍拉住我,求我: 
  “你再给我说说凤霞。” 
  其实我也愿意多说说凤霞,跟家珍说我还嫌不够,到田里干活时,我又跟村里人说了,说凤霞又聪明又勤快,在城里怎么好,怎么招人喜爱,毛衣织得比谁都快。村里有些人听了还不高兴,对我说: 
  “福贵,你是老昏了头,城里人心眼坏着呢,凤霞整天给别人家干活还不累死。” 
  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们说:“凤霞替她们织毛衣,她们也得送点东西给凤霞,送了吗?” 
  村里人心眼就是小,尽想些捡便宜的事。城里的女人可不是他们说的那么坏,我有两次听到她们对二喜说: 
  “二喜,你去买两斤毛线来,也该让凤霞有件毛衣。” 
  二喜听后笑笑,没作声。二喜是实在人,娶凤霞时他依了我的话,钱花多了,欠下了债。到了私下里,他悄悄对我说: 
  “爹,我还了债就给凤霞买毛线。” 
  城里的文化大革命是越闹越凶,满街都是大字报,贴大字报的人都是些懒汉,新的贴上去时也不把旧的撕掉,越贴越厚,那墙上像是有很多口袋似的鼓了出来。连凤霞、二喜他们屋门上都贴了标语,屋里脸盆什么的也印上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凤霞他们的枕巾上印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床单上的字是:在大风大浪中前进。二喜和凤霞每天都睡在毛主席的话上面。 
  我每次进城,看到人多的地方就避开,城里是天天都在打架,我就见过几次有人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难怪队长再不上城里开会了,公社常派人来通知他去县里开三级干部会议,队长都不去,私下里对我们说: 
  “城里天天都在死人,我吓都吓死了,眼下进城去开会就是进了棺材。” 
  队长躲在村里哪里都不去,可他也只是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他不出去,别人找上门来了。那天我们都在田里干活,远远地看到一面红旗飘过来,来了一队城里的红卫兵。队长也在田里,看到他们走来,当时脖子就缩了缩,提心吊胆地问我: 
  “该不会来找我的吧。” 
  领头的红卫兵是个女的,他们来到了我们跟前,那女的朝我们喊: 
  “这里为什么没有标语,没有大字报?队长呢?队长是谁?” 
  队长赶紧扔了锄头路过去,点头哈腰地说: 
  “红卫兵小将同志。” 
  那个女的挥挥手臂问: 
  “为什么没有标语和大字报?” 
  队长说:“有标语,有两条标语呢,就刷在那间屋子后面。” 
  那女的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六七岁,她在我们队长面前神气活现,眼睛斜了斜就算是看过队长了。她对几个提着油漆筒的红卫兵说: 
  “去刷上标语。” 
  那几个红卫兵就朝村里的房子跑去,去刷标语了。领头的女孩对队长说: 
  “让全村人集合。” 
  队长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哨子拼命吹,在别的田里干活的人赶紧跑了过来。等人集合得差不多了,那女的对我们喊: 
  “你们这里的地主是谁?” 
  大伙一听这话全朝我看上了,看得我腿都哆嗦了,好在队长说: 
  “地主解放初就毙掉了。” 
  她又问:“有没有富农。” 
  队长说:“富农有一个,前年归西了。” 
  她看看队长,对我们大伙喊: 
  “那走资派有没有?” 
  队长陪着笑脸说: 
  “这村里是小地方,哪有走资派?” 
  她的手突然一伸,都快指到队长的鼻子上了,她问: 
  “你是什么?” 
  队长吓得连声说: 
  “我是队长,是队长。” 
  谁知道她大喊一声: 
  “你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队长吓坏了,连连摆手说: 
  “不是,不是,我没走。” 
  那女的没理他,朝我们喊: 
  “他对你们进行白色统治,他欺压你们,你们要起来反抗,要砸断他的狗腿。” 
  村里人都看傻了,平日里队长可神气了,他说什么我们听什么,从没人觉得队长说得不对。如今队长被这群城里来的孩子折腾的腰都弯下去了,他连连求饶,我们都说不出口的话他也说了。队长求了一会,转身对我们喊: 
  “你们出来说说呀,我没欺压你们。” 
  大伙看看队长,又看看那些红卫兵,三三两两地说: 
  “队长没有欺压我们,他是个好人。” 
  那个女的皱着眉看我们,说: 
  “不可救药。” 
  说完她朝几个红卫兵挥挥手: 
  “把他押走。” 
  两个红卫兵走过去抓住队长的胳膊,队长伸直了脖子喊: 
  “我不进城,乡亲们哪,救救我,我不能进城,进城就是进棺材。” 
  队长再喊也没用,被他们把胳膊扭到后面,弯着身体押走了。大伙看着他们喊着口号杀气腾腾地走去,谁也没上去阻拦,没人有这个胆量。 
  队长这么一去,大伙都觉得凶多吉少,城里那地方乱着呢,就算队长保住命,也得缺条胳膊少条腿的。谁知没出三天,队长就回来了,一副鼻青眼肿的模样,在那条路上晃晃悠悠地走来,在地里的人赶紧迎上去,叫他: 
  “队长。” 
  队长眼皮抬了抬,看看大伙,什么话没说,一直走回自己家,呼呼地睡了两天。到了第三天,队长扛着把锄头下到田里,脸上的肿消了很多,大伙围上去问这问那,问他身上还疼不疼,他摇摇头说: 
  “疼倒没什么,不让我睡觉,他娘的比疼还难受。” 
  说着队长掉出眼泪,说: 
  “我算是看透了,平日里我像护着儿子一样护着你们,轮到我倒楣了,谁也不来救我。” 
  队长说得我们大伙都不敢去看他。队长总还算好,被拉到城里只是吃了三天的拳脚。春生住在城里,可就更惨了。我还一直不知道春生也倒楣了,那天我进城去看凤霞,在街上看到一伙戴着各种纸帽子,胸前挂着牌牌的人被押着游街。起先我没怎么在意,等他们来到跟前,我吓了一跳,走在最前头的竟是春生。春生低着头,没看到我,从我身边走过去后,春生突然抬起头来喊: 
  “毛主席万岁。” 
  几个戴红袖章的人冲上去对春生又打又踢,骂道: 
  “这是你喊的吗,他娘的走资派。” 
  春生被他们打倒在地,身体搁在那块木牌上,一只脚踢在他脑袋上,春生的脑袋像是被踢出个洞似的咚地一声响,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春生被打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打人的,在地上的春生像是一块死肉,任他们用脚去踢。再打下去还不把春生打死了,我上去拉住两个人的袖管,说: 
  “求你们别打了。” 
  他们用劲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摔到地上,他们说: 
  “你是什么人?” 
  我说:“求你们别打了。” 
  有个人指着春生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旧县长,是走资派。” 
  我说:“这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春生。” 
  他们一说话,也就没再去打春生,喊着要春生爬起来。春生被打成那样了,怎么爬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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