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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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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经过一两个街区后了解到我反正至少得先离开自己住的小区。请注意自尊是怎样动摇我疏远自身苦难、自尊和羞耻心的决心。有部分的我对自己的自甘堕落感到毛骨悚然,而我也不想冒着碰见熟人的危险。往北走表示会经过晨侧山庄,那里的街道到处都是熟悉的脸孔。不是遇到朋友,就是会碰到一眼能认出我的人──“西端酒吧”的常客、同学、以前的教授。我没那个勇气去承受他们的目光、他们的凝视、他们大惑不解的再看一眼。更糟的是一想到要跟他们说话,我就觉得怕。
月宫 2(2)
我继续朝南行走,在往后流落街头的日子里再也没落脚于百老汇。口袋中大概有十六七块钱、一把刀子、一枝原子笔;背包里头装了一件毛衣、一件皮夹克、一支牙刷、一把剃刀、三片新刀片、一双备用的袜子、内衣还有一本绿色的小记事本,线圈里插着一枝铅笔。朝圣之旅不到一个钟头,我已经走到哥伦布圆环北边,这时不可能的事发生了。当时站在钟表修理铺前面,研究着橱窗里某支古老定时器的机械装置,我突然往下看到脚边有张十元钞票。由于太过惊讶,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我的心情已经一片混乱,我直接的想法并不认为这只是运气,反而要自己相信是发生了件意义深远的事:一桩宗教事件、一项千真万确的奇迹。我弯下腰捡起钱,确定那是真钞后高兴得直发抖。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告诉自己,船到桥头一定直。我停都没停、想都没想就走进一家希腊咖啡店,点了一客农夫早餐:葡萄柚汁、煎饼、火腿蛋、咖啡──全套的早餐。我甚至在饭后买了一包烟,待在柜台喝了杯咖啡。我被一种难以控制的幸福快乐所攫获,找到一份对这世界的新爱。餐厅里头的一切看起来都棒透了:冒着蒸汽的咖啡壶、高脚椅和四片式烤面包机、银色的奶昔机、堆在玻璃柜里的新鲜松饼。我觉得自己好像就要重生,好像即将发现新大陆。抽着第二包骆驼牌香烟,看着柜台服务生忙里忙外,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头戴红色假发、懒懒散散的女侍身上。他们两个都具有难以言喻的深刻意义。我想告诉他们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却难以启齿。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只是沈浸在自己的愉悦中倾听自己的思想。我心里翻来覆去瞎扯个没完,狂热思绪混乱喧哗不停。后来烟抽到只剩烟蒂,我收拾力气,继续走下去。
到了下午,天气变得窒闷。我不知该拿自己怎么办,干脆走到四十二街靠近时代广场的三片轮放电影院去。里面的空调引诱着我,我摸黑踏入电影院,连入口处的电影广告牌都懒得看。反正只要九十七分钱,什么玩意我都愿意坐着看完。我坐在楼上的吸烟区,看头两部片子的时候,慢慢地把十还是十二支骆驼烟抽掉,而电影的名字现在已经忘了。电影院是那种建于经济大恐慌时期、华丽俗气的梦幻宫殿:大厅悬挂水晶灯、大理石砌的楼梯、墙上是洛可可式的装饰。与其说它是电影院,倒不如说是神坛,一座为纪念虚幻荣耀而建造的殿堂。那天的室外气温好像让全纽约被遗弃的人都聚集到这个地方来。这里有醉鬼和毒虫、脸上长癣的、喃喃自语又跟银幕上演员抬杠的、打鼾放屁的、尿在裤子里头的。一组接待员拿着手电筒在走道上巡逻,查看是否有人睡着。噪音可以容忍,但在电影院里头失去意识显然是违法的行为。每当接待员发现有人睡着时,他会用手电筒直接照在对方脸上叫他睁开眼睛。要是没回应,接待员就走到座位上把他摇醒。不听话的就会被轰出去,大吼大叫的声音和激烈的抗议时有所闻。整个下午,类似的情形不下半打。我很久之后才想到,接待员大概是在找死尸吧。
我不为所动。我很冷静、我很镇定、我很满意。想到踏出电影院后,等待我的是难以预料的未来,我异常坚定地把握现在。接着,第三部影片开始放映,心中防线突然开始动摇。那部片是《环游世界八十天》,十一年前我跟维克托舅舅在芝加哥一起看的电影。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再看一遍,而在影片刚开始时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在对的日子里坐在这个地方──看这部片子,这部世上独一无二的片子。好像命运仍在眷顾我,好像我的人生仍然受到善意的保护。但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眼中蓄满奇异的泪水。当菲利斯·佛格和万事通慌忙爬进热气球时(大概是片子的前半小时),泪腺终于溃决,我感到带着咸味的滚烫泪水流下脸颊。童年千般伤痛回头狂啸,我却无力抵挡。我想,如果维克托舅舅看到我,他也会崩溃,也会打从心底厌恶我。我把自己变成废物,变成一头栽进地狱的死人。戴维·尼文和坎丁福拉斯从热气球篮往外凝视,飘过苍翠繁茂的法国乡野,我却跟一堆醉鬼身陷漆黑,为自己的悲惨人生呜咽落泪,直到无法呼吸。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通往出口的楼梯。外头才刚刚傍晚,明亮的光线向我袭来,突如其来的温暖将我包围。这是报应,我告诉自己。我让自己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如今活该这样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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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 2(3)
接下来几天都是同样的情形。心情急遽变化,从高峰跌落谷底,在欣喜和绝望之间反复,心智在旅程中遍体鳞伤。几乎什么事都可以触发转变──冷不防地忆及过往、陌生人的偶然微笑、任何时候光线落在人行道上的样貌。虽然努力要在心中达到某种平衡却没有办法:全是无常、骚乱难抑的念头。这一刻还在追索哲学命题,极度自信将要登上名人殿堂;下一刻却泪流满面,在自我苦恼的庞大重量下支离破碎。我太过于专注,以致看不见事物的原貌:物体变成思绪,每个思绪都变成心中搬演的戏剧片段。
坐在屋里等天塌下来是一回事,被逐出门外又是另一回事。离开电影院后的十分钟里,我终于了解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夜色愈来愈深,在浪费太多时间前,我得先找到过夜的地方。我当时竟然没好好地想这问题,到现在自己都还觉得奇怪。我以为一切会迎刃而解,以为信任盲目愚蠢的运气就够了。但开始勘查周遭环境后,我才发现那些地方有多凄惨。我告诉自己,我不要跟流浪汉一样,裹着报纸整晚大剌剌地躺在人行道上。这么做等于暴露在城里所有疯子面前,请他们来割我喉咙一样。就算没被攻击,也必定会以流浪的罪名遭到逮捕。换个角度想,我还有什么选择?投宿廉价旅社的念头令我反感。我无法忍受自己跟上百名穷途潦倒的人躺在同一间房里,呼吸他们的味道,听着老头子鸡奸的闷哼。我不要跟这种场所有瓜葛,就算是免钱的也不要。当然还有地铁站,但我知道自己在那里绝阖不上眼──突如其来的震动、噪音、日光灯,还有随时冒出来用警棍敲你脚底的警察。我在惊恐畏缩中晃荡了个把钟头,试著作出决定。如果最后的选择是中央公园,那也只是因为我已经累到不能再想。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走在第五大道上,心不在焉地用手一路刮着分隔街道和公园的石墙。越过墙头往里看,是无人居住的广袤公园,我明白没什么能比眼前更好的了。就算再怎么糟,那里的地也比较软。我欣然接受躺在草地上的念头,欣然同意能睡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我从靠近大都会博物馆的地方进去,往公园里头缓缓走了几分钟,接着爬到一丛灌木底下。我没想到要更小心去找。虽然听过不少中央公园的恐怖故事,但在那个时候疲惫远大于恐惧。我想,如果灌木丛无法把我藏好,那至少还有刀子可以保护我。我把皮夹克包成枕头,然后慢慢调整成比较舒服的姿势。等我停下动作,邻近矮树便传来蟋蟀的叫声。一会儿过后,一阵微风轻拂头部周围的枝桠。我已经没办法思考。那晚天上没有月亮也没半点星光。还没记得要从口袋里头取出刀子,我已经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刚刚是睡在货车里。那时才刚刚破晓,我浑身酸痛肌肉打结。我轻手轻脚地爬出灌木丛,一边移动一边咒骂呻吟,然后开始打量周遭环境。过夜的地方在垒球场边,就是本垒板后方的灌木林中。球场坐落于微微凹陷的土地上,早晨时节,一片灰色薄雾悬宕在草地上。视线所及,空无一人。几只麻雀在二垒近处飞上扑下、叽喳啁啾,一只蓝松鸟在头上粗嘎而鸣。这里是纽约,却和我所认识的纽约毫不相干。它缺乏任何启发联想,它可以是任何地方。正在心里反复思考这点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捱过了第一个晚上。并非我对这项成就有多欢欣鼓舞──全身痛得高兴不起来──但我知道自己通过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我撑过了第一个晚上,如果这次能做到,下一次当然也能做到。
从此我每天晚上都睡在公园里。它变成我的庇护所,一个庇护性灵、抵御大街上严苛要求的地方。这里有八百四十英亩的土地可以优游,不像园外森然矗立、方正排列的巨大建筑物和高塔,公园给予我孤独、与世隔离的可能性。大街上尽是躯体和骚动,无论喜欢与否,都必须恪遵严格的行为法则才能融入人群。行走于人群中,意味着绝不能走得比别人快、绝不能落后于人、绝不能做出任何阻断来往人潮的举动。如果遵守游戏规则,大家便会忽略你的存在。当纽约客走过街头,他们眼睛会蒙上特殊的茫然神情,一种自然但或许是必要的漠然。比如说,你外表其实无关紧要。惊世骇俗的装扮、奇形异状的发型、胸前印着猥亵字眼的T恤──没人会留意这些。换句话说,衣服里面的行为举止才最重要。任何怪异的手势自动会被当作威胁。大声地自言自语、搔挠自己的身体、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些越轨的行为都会引发周遭敌意,有时还会遭到暴力相向。不可跌跌撞撞或昏昏沉沉、不可抓着墙壁、不可唱歌,所有自发性或不由自主的行为,肯定会招致怒目瞪视、刻薄言辞,甚至是推挤冲撞或被人一脚踹在胫骨上。我是没做得太过分,所以没受过那种待遇,但曾经亲眼目睹这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而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再也无法自我克制。相较之下,在中央公园的生活就容许比较大的变动幅度。光天化日之下躺在草地上睡觉,没人会多心。就算是闲坐在树下,就算是吹竖笛,就算是死命哀号,也没人会皱个眉头。除了那些午餐时间躲在公园边上的办公室职员外,来到这里的人泰半看来都像在休假。大街上令他们警觉不安的事,在这里变成了休闲娱乐。大家相互微笑握手,把身体弯成不寻常的形状亲吻。这里容许你生活,也容许别人生活。只要别去干涉他人的行动,你大可做自己爱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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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 2(4)
毫无疑问地,公园为我营造了一个充满善意的世界。它不但给我隐私,更让我能假装自己没实际上那么糟。草地和树木都具有民主的精神,在午后阳光下闲晃或在傍晚爬上岩石寻找睡觉的地方时,我觉得自己已经融入周遭的环境,甚至在公园熟客的眼中,我和其他野餐或游荡的人也没什么两样。大街上却容不下这种错觉。走在街上人群里,我马上对自己的存在羞愧难当。我觉得自己是个污点、是个无赖、是颗人类皮肤上标志失败的脓疱。每天我都变得比前一天更脏、更衣衫褴褛、更困惑、更格格不入。但在公园里,我无需扛着这个自我意识的包袱。它给我一个分隔内在外在的门坎、一个界限、一种方法。如果大街强迫我用他人待我的方式看待自己,那么公园就给我一个回归内在生命的机会,一种纯粹以内在活动继续坚持自我的机会。我发现就算头上没屋檐顶着还是活得下去,但内在和外在却不能不平衡。公园为我建立起这种平衡。也许它称不上是个家,但比起其他地方,它已经算很接近了。
我在那里不断地碰到出乎意料之外的事。那些记忆中的事件,现在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比方说,曾经有个红头发的年轻女子向我走来,在我手中放了一张五块钱的钞票──就这样子,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还有一次,我被一伙人邀请加入草地上的午餐。几天后,我整个下午都在打垒球。就当时的身体状况来说,我的表现还称得上可圈可点(两三支安打、一次漂亮的左外野接杀)。每轮到我方打击时,其他球员就会拿吃的喝的抽的给我:三明治、咸酥饼干、啤酒、雪茄、香烟。那都是愉快的片刻,在我好运似乎快用完时,帮我度过低潮。或许那就是我在一开始想证明的:一旦将生命抛入风中,你会发现以往未知的事物,那些在其他状况下无法经验的事物。我是饿得半死,但不管什么时候有好事发生,我不会把它归因于机缘巧合,而是特殊的心理状态。假如可以维持欲望和冷漠间的平衡,我觉得自己就能运用意志力促使宇宙给予我响应。对于自己在中央公园所经历的罕见慷慨,还能用哪种方式来评断?我从未向任何人要求任何事,从未动摇过立场,陌生人却陆续来到面前提供协助。我想我身上一定有某种力量散发到这世界,某种驱使大家如此行动却无法定义的力量。随着时间的过去,我开始留意到只有停止期望,好事才会发生。倘若此事当真,那么反之亦然:过度的期望将阻止事情的发生。依我的理论,这是合逻辑的必然结果,因为如果我已向自己证明我能拉拢这世界,那我当然也能将它驱离。换句话说,唯有无所求才能得到所求。这根本没道理,但正是这论点的不可理解吸引住我。假如我的需要只有不去想才能得到满足,那么一切有关自身处境的想法必须要相反才行。正当我开始拥抱这项信念时,却发现自己颤巍巍地走在一条进退两难的意识钢索上。老是很饿的时候,要怎么不去想自身的饥饿?你的胃老是高声呼唤、乞求填满的时候,如何才能让它安静下来?要忽略这样的恳求几乎不可能。我每每向它们臣服,一旦如此,我马上就会发现,自己又亲手毁掉了获得协助的机会。后果已经注定,跟数学公式一样严格精确。只要我担心自己的问题一天,这世界就会背弃我一天。所以我别无选择,只好想办法养活自己,到处去找食物,靠我自己尽最大努力。日子会过去。一天、两天,也许三、四天,我会渐渐清除所有心中获救的想法,自我放弃、自我迷失。只有这样,随便一种奇迹才会出现。它们老是和青天霹雳一样。没办法预测,一旦出现了,也没把握什么时候能等到下一个。因此每个奇迹都是最后一个奇迹。而正因为那是最后一个奇迹,我也就不断被扔回原点,不断重新投入相同的争战。
每天我都会花点时间在公园里头找吃的。这不但把支出压到最低,同时也尽量拖延我不得不到大街上涉险的时机。随着时间的过去,街道成为我最深的恐惧,我愿意做任何事去回避。周末在这方面对我特有帮助。天气好的时候,公园会涌进大量人潮。我很快就了解大多数人到公园时身上都会带着吃的:各式各样的午餐跟点心尽情塞进肚子里。这无可避免地会形成浪费,制造出一堆还能吃却被丢掉的食物。我花了些时间来自我调适,不过一旦能接受把别人嘴巴碰过的东西放进自己嘴里,就会发现处处都有食物。披萨皮、没吃完的热狗、剩几口的潜水艇三明治、半罐汽水──散落在整片草地岩石间,垃圾桶也大爆满。为了减轻恶心的感觉,我开始替垃圾桶取些可笑的名字。我叫它们圆桶餐厅、分享餐宴、市政府的关怀大餐──任何可以避免它们真实名称的代号。有次我正在翻翻找找,有个警察上前询问我在做什么。我完全没防备,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只好含糊的说我是学生。我说自己正在进行一项都市研究计划,整个夏天将针对都市垃圾桶的内容物做统计学跟社会学方面的研究。我伸进口袋掏出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证给他看,希望对方没发现证件六月就已过期。警察仔细看了看照片,接着端详我的脸,又跟照片比对一番,然后耸耸肩。千万别把头伸得太进去,他说,一不小心很可能会卡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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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 2(5)
我不是在暗示说这种经验很愉快。为了残羹剩饭而卑躬屈膝,根本毫无浪漫可言,无论开始时有什么新鲜感,现在早耗光了。记得曾在《小癞子》中读到一个场景,有个饥肠辘辘的西班牙贵族老叼支牙签到处晃,好让大家以为他刚吃完大餐。我开始喜欢用牙签来伪装自己,每次走进餐厅里喝咖啡时,总会抓个一大把。我想,它们不只让我在两餐间的空档有东西可以咬,也帮我增加一些温文有礼的气质,一种自给自足、镇定沉着的优越姿态。其实这不算什么,但我需要所有能获得的支持。在感觉有人注视时,靠近垃圾桶变得格外艰难,而我总是会尽量谨慎。假如大致上都是饥饿战胜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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