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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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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文锋:“吃了今天,再想明天吧!你是病人,得加强营养啊!”
王小兰流泪叹息:“吃不吃,都一样。医生已经宣判我的死刑……”
覃文锋宽慰道:“别这样想,快别这样想。不说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是为了小朵,你也得多吃点呀!”
花小朵眯缝着眼睛,偷听大人的谈话。原来,她是在装睡。
覃文锋的话,更触到了王小兰心中的隐痛。她喃喃地说道:“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摊上了这个绝症,我也没啥可抱怨的,就是……舍不下小朵啊!她才这么一丁点小,死了父亲,又死母亲,将来……衣食无着,我……死了都难闭眼,难得闭眼哪!”
眼泪,从花小朵的眼缝里溢出,浸湿了枕巾。
覃文锋递给王小兰一条毛巾,劝道:“快把眼泪擦了,别胡思乱想。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那一天,还有她大姨……”
王小兰气恼地:“别提她大姨,提起来我就有气!不是她三番五次打信去,叫我来省城看病,我也不得起这个心。什么‘我家宽敞,就住在我家里’,什么‘知道你挣钱少,医药费我全包了’,信上说得好,一来全变了!住在她家里,她怕传染;原本替我准备的医药费,送她儿子出了国。看看,这还是亲姊妹、亲姊妹呀!”
覃文锋依旧宽慰她:“也别全怪你大姐。听说是你姐夫不同意。如今你大姐自己都下了岗,在家里说话也没人听了。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王小兰:“你别信我大姐这套谎话!依我看,她们两口子是在演双簧!我算是看穿了,如今啊,在一些人眼里,亲情薄如纸,金钱重如山。不管怎么说,我宁肯把小朵送孤儿院,也不会再去求她大姨!”
覃文锋:“你怎么想到孤儿院去了?!只要你信得过,小朵就交给我覃文锋了,她就是我的亲闺女,我要待她有半点不周,天打五雷轰!”
王小兰先是感动,“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继而又摇头,“不行,不行啊!你还得娶老婆、生孩子。我不能把包袱甩给你,那样的话,你这个‘老大难’,就更难了……”
覃文锋急了:“小兰!你非得要我赌咒发誓,这一辈子不结婚,跟小朵相依为命,你才放心么?!”
王小兰连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覃文锋打断:“算了,今天咱们不讨论小朵的去向,好不好?你快把面条趁热吃了!”
王小兰擦干眼泪,拿起筷子。面条尚未挑到嘴里,又停下筷子,问道:“你呢?你不也一直饿着肚子么?”
覃文锋拍了拍肚皮,说:“啊,我已经吃过了。我吃了一碗,再端了一碗……”
王小兰没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
香气扑鼻,花小朵闭着眼睛,贪婪地吸着油香、葱香,吞咽着口水。终于,她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睁开眼睛,怯生生地说,“妈妈,留一口面汤给我喝吧。我好饿,真的好饿呀!”
王小兰发现小朵是在装睡,有些生气,责骂道:“你这个好吃佬!到现在还没睡着呀?!”
覃文锋怕王小兰责打孩子,赶紧上前护住:“她还是个孩子呀!”
王小兰心疼地把剩下的半碗面条递给女儿。花小朵狼吞虎咽,面条唆唆下了肚,连汤水也喝了个精光。
覃文锋看得心疼,忙说:“我再去买一碗。”
花小朵尽力鼓起肚皮,说:“不用了,我吃饱了。覃叔叔,你看!我肚子鼓鼓的,还打饱嗝了呢!”说罢,假装打了一个嗝。
覃文锋疼爱地摸着花小朵的脑袋,说:“这孩子,真懂事!”
花小朵扬起小脑袋问:“那你喜欢我么?”
覃文锋答:“喜欢,当然喜欢!”
花小朵欣喜地:“那……我妈妈要是真的死了,我就当你的女儿。不去大姨家,也不去孤儿院!好吗?”
覃文锋惊诧地望着王小兰:“她……她全听见了?!”
王小兰悲痛难忍,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小朵……”
夜。乡政府客房。
张念念已经把王小兰遭辞退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许家明听得义愤填膺:“不象话,太不象话了!”
张念念:“就是啊!我去找过汪局长,再三再四地为小兰姐鸣不平,还把‘惭愧’、‘见鬼’的前因后果,摆了个一清二楚。他们就是不信,仍然坚持错误的决定。我到处上访都没用,只有求你了……”
许家明:“毫无根据,就怀疑人家舞弊;抓住别人以往的错误,大做文章;直接插手,强迫命令乡教办,辞退王小兰。这些做法,十分反常。也许有什么猫腻,暗藏其中。我一定尽快向县纪委反映,请他们去查,查它个水落石出!”
张念念担心地:“万一纪委也推三阻四,搞官官相护……”
许家明安慰道:“你放心!县纪委早就接到了群众的举报,一直在调查汪昆。可这家伙狡猾得很,反侦察的能力很强,一时拿不到真凭实据,案子陷入了僵局。说不定啊,你提供的线索,还是一个突破口呢!”
张念念稍稍落定:“那就好,那就好。”
夜。省城。小旅社。
覃文锋告辞:“时候不早了,你们娘俩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赶火车呢!”
王小兰:“那你……”
覃文锋:“我……啊,我登记了一个单人间,就在……就在不远,拐弯就到。我也去睡觉了。明天,我来叫你们。”
王小兰送到门口:“好走。”
花小朵叫道:“覃叔叔,再见!”
夜。乡政府客房。
许家明与小司机告辞。
许家明:“念念,你劳累了一天,快睡吧!”
小司机:“张老师,您休息,我们不打搅了。”
“再见!”张念念摇摇手,补充一句,“啊,明天一大早,我就赶回学校上课。不向二位告辞了。”
小司机主动询问:“要不要我用小车送送你?”
张念念期待地看着许家明。
许家明犹豫着:“公车私用,不太好吧?”
张念念不由得撅起了小嘴。少顷,她调皮地一笑,唱起了土家族民歌《龙船调》 :“阿妹要上船,哪个来推我嘛?“
小司机接:“许乡长推你嘛!”边唱,边拉许家明的衣袖。
许家明略带勉强地接唱:“艄公我把舵扳哪,妹娃你请上船。啊喂哟吙,啊喂哟吙,将妹娃儿推过河哟喂!”
小司机笑:“哎,这就对了!明天你也去十八盘,视察视察,这就不叫‘公车私用’了。这叫……”
张念念调皮地接腔:“……顺带,顺带是啵?!”
许家明略带责怪地:“就你鬼点子多!”
三个年轻人爽朗大笑。
半夜。省城。小旅社。
王小兰披衣起床,去上厕所。拉开房门一看,吓了一跳:一个男子和衣躺在门外的水泥地上。仔细一看,大吃一惊:此人竟然是覃文锋!
王小兰摇晃着覃文锋,问:“小覃,小覃!醒醒,醒醒,你怎么躺在这里?”
覃文锋猛一惊醒,叫道:“啊?!天亮了?!赶不上火车了?糟糕!”
王小兰:“没有,没有。还是半夜呢!我好奇怪,你怎么躺在这里?”
覃文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现在别问那么多,明天早上我再给你解释。赶紧睡觉吧!我……我好困哪!”
王小兰:“不行!你现在就得告诉我!进屋来,进屋来说。”王小兰生拉硬拽,把覃文锋拽进了房间。
覃文锋只得实言相告:“我把房间退了。”
“退了?为什么?”王小兰问。
覃文锋苦笑:“钱么,能省一点是一点。下了火车,还得买汽车票,一路上三张嘴得吃啊!”
王小兰追问:“人家肯退?”
覃文锋:“按半价退的。我还没进房间,老板就赚了十块钱,他有啥不肯的呀?!”
王小兰:“可是……退,也只退了十块钱。”
覃文锋:“出门在外,差一分钱,也难啊!积少成多嘛!”
王小兰听出了破绽:“啥?!这么多天,你一直在走廊上睡地铺?!”
覃文锋肯定地点点头,说:“跟老板磨了半天嘴皮,好话说了一箩筐,他才答应。”
王小兰感动得语无伦次:“这,这叫我说什么好!身体,你的身体,睡地上湿气大,会得病的呀!”
覃文锋尽力宽慰王小兰,打趣道:“没事,没事!我是‘童男子睡凉炕——全凭火气旺’。哈哈!”
王小兰歉疚地:“小覃!……是我,是我害你,跟着受罪……”
覃文锋:“咳!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行了,啥都别说了!抓紧时间再睡一会。我也要睡去了。”说罢,他起身要走。
王小兰坚决地按住他的肩头:“别走!……要打地铺,就这里打。外头风大。”
覃文锋责怪地:“那怎么行?!孤男寡女,同睡一室,好说也不好听啊!”
王小兰:“那……那咱们谁都别睡了,说说话,等天亮吧!”
“行。”覃文锋拉了张椅子坐下。
王小兰穿好了外衣,正襟危坐。
夜。乡政府客房。
张念念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难忘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杨家院场。
大姑怂恿杨父:“你赶紧把她扣起来,扣起来,逼黄金发退钱。要不然啊,你那三千块钱,就打了水漂了!”见杨父犹豫不决,又用手势向杨石头示意。
杨石头眼里冒着火,牙齿咬得咯咯响。呼地一声,他抱起了张念念,大步流星地走进洞房。“嗵”地一声,张念念被扔在地上。“叭”地一声,房门被锁上了。
杨石头抓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
吹唢呐的发出淫亵的奸笑:“大兄弟,这个美人自己送货上门。你不成全了她,还算得上个男人么?!嘻嘻,嘻嘻……”边说,边做着动作。
张念念这才感到了几分恐惧。她又拍窗又踢门,色厉内荏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洞房内外。
许家明用钥匙掏门锁。杨石头急得嗷嗷大叫,使劲掰着许家明的手。
许家明不管不顾,打开了门锁,推开了房门。
张念念没看清开门人是谁,举起花瓶就砸,瓶碎头破。
“啊——”许家明尖叫一声,护住脑袋。
张念念夺门而逃。杨石头迎面阻止,也被撞翻在地。
“新娘子跑了!抓住她!”有人喊叫。
张念念逃到屋外,被等待吃喜酒的亲友团团围住、五花大绑。拖到了许家明的面前。
“是你!许家明?!”张念念委屈和喜悦的泪水一起涌出,两腿一软,差点倒下。
许家明赶紧伸手将张念念抱住,扭头朝身边的人喝道:“还不快给她松绑?!”
吉普车颠簸在回乡政府的路上。
张念念说:“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呢!哎,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许家明故意呲牙裂嘴地:“疼!好疼啊!看你文质彬彬的,打人,倒有一把蛮力气。差点没把我砸死!”
张念念充满歉意:“蛤蟆死之前,也要蹦达几下呢!我那是在拼命啊!谁曾想……会砸到你的头上呢?我……后悔死了,……心疼死了。”
许家明哈哈大笑:“没事,没事。有你这句话,再疼也不疼了。”
张念念感觉上当,红着脸说:“你坏,你坏……”
躺在床上的张念念,脸上堆满幸福的微笑。
夜。乡政府。许家明的宿舍。
许家明同样难以入眠。
他干脆披衣起床,坐在灯下给张念念写信。
虽有满腹话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眼前又浮现出难忘的情景:
吉普车上。
许家明说:“这大半年,我四处找你。你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
张念念故意说:“骗人吧?!当了官,早把我给忘了。”
许家明急切地:“不相信?回去问问你爸爸,看看我给你写过了多少信。”
“是吗?他怎么一封也没有转给我?!看着我的眼睛,你肯定在撒谎!”张念念的口气里,有几分娇嗔。
许家明为无法证明自己而焦急:“哎呀!可惜车上没有刀,要有刀,我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张念念调皮地:“撒谎的人啊,脸会变色,心跳加快。可惜月光太暗,看不清楚。只好由你去撒谎喏!”
许家明捅捅司机,连声呼喊:“快,把灯打开,把灯打开!你好好看看,仔细摸摸!”说着,抓起张念念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昏黄的车灯下,张念念凝视着许家明的眼睛。从他那火辣辣的眼神里,张念念读懂了久别情人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倚靠在他的肩头。
小司机微微一笑,把车内的反光镜转换了一个角度。
许家明和张念念四目对视,目光越来越灼热。
乡政府。办公室。
张念念关切地问:“在高山顶上当乡长,很忙很累吧?”
许家明:“再忙,也没有你们当老师的忙;再累,也没有你们当老师的累呀!念念,起先,我还以为你有几分娇气,吃不了苦。没想到,你肯到这深山沟里来代课。真让我刮目相看哪!”
张念念:“你也不简单嘛!到我们十八盘小学去视察了一趟,校长、老师,个个念你的好。把个‘许乡长’成天挂在嘴边上。”
许家明:“这么说,你知道我来喜鹊岭当乡长啊?!怎么不来找我?”
张念念:“找你?谁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
许家明:“烧成灰,我都认识!”
张念念假装生气:“你咒我死呀!”
许家明连连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张念念格格一笑:“看把你急得!”
许家明也轻松地一笑:“咳!上次到了十八盘小学,听说有个城里的大学生来代课,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呀!”
张念念故意说:“这就叫‘有缘千里相会,无缘擦肩而过’。”
小司机用托盘端来几碟咸菜和三碗面条,接腔道:“你们今天相会呀,那真是有缘!不是近路塌方,我们就不会绕远道,也不会到枫树垭去;不是车坏在半路上,我们上午就路过枫树垭,去了也见不着你!”
许家明得意地:“怎么样?我想说的,他全替我说了。”
张念念瞥了许家明一眼,赶紧又垂下眼帘,羞涩不语。
许家明的心声:“……这层窗户纸,得用我这支钢笔来捅破了。”
许家明提笔写情书,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和爱慕。
清晨。省城。个体小旅社。
覃文锋和王小兰对面坐着,谈了半宿,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王小兰:“这次回去,我还想教书。代课就代课,无所谓了。”
覃文锋:“你……想通了?”
王小兰:“时间长了,气消了,也就没啥想不通的了。按照医生的说法,我剩下的日子,扳着指头都数得过来,是公办、是民办,还是代课,有个啥不同?争来争去,毫无意义。我就想把剩下的日子,都交给学生。要倒,也要倒在讲台上。说真的,离开了学生,我心里总像缺了点什么。做梦,都老梦见学生。”
覃文锋笑道:“你呀!离开了学生,就像掉了魂。”
王小兰:“哎,小覃,想跟你打个商量……”
覃文锋:“啥事?你说!”
王小兰:“我担心,田校长知道我的病没法治了,他就不肯让我再回学校教书。”
覃文锋:“那你想……”
王小兰:“咱们隐瞒病情。就说已经做了手术,彻底治好了……”
覃文锋:“才出来这么几天,就做完手术出院了?说了,人家也不信啊!”
王小兰:“那……你说咋办?哎呀,都说你‘三肚子’,一肚子鬼点子,你快帮我出一个呀!”
“别着急,等我想想。”覃文锋开动脑筋,“哎!有了。我们统一口径,就说你怕痛,不敢开刀。找了个著名的老中医,采取保守疗法。吃了老中医开的药啊,病情大有好转……”
王小兰高兴地:“嗯!这个主意好,谁也找不出破绽来!”
房门外。
中年女服务员打着哈欠,拎着拖把、水桶,从门口经过。听见房间里传出一男一女窃窃私语。她警惕地停下脚步细听。然后,扔下拖把、水桶,快步离去。
房间里。
覃文锋细想:“不行。有个漏洞,得想法子补上。”
王小兰:“啥漏洞?”
覃文锋:“说是请老中医看病,得开中药啊?咱们两手空空地回去,也没见你接着吃药,谁信啊?”
王小兰:“嗯,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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