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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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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司机高兴了,一打方向盘:“喝喜酒去哟!我说乡长啊,人家办喜事,三请四接你不到,怎么杨石头这么大的面子,带个口信,您就去呢?”

  许家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在县委会当秘书的时候,枫树垭就是我的扶贫点。我在杨石头家里住了整整一年。”

  小司机:“嘻嘻!口里正没有味呢!沾您的光,今天敞开肚皮,喝酒吃肉。”

  许家明:“我说了去喝酒吗?我是说‘去看看’,顶多喝杯茶,就走。”

  小司机失望地:“啊?!又是‘麻雀掉进粗糠里——空喜一场’!”

  杨家院场。

  小吉普鸣着笛,开进了杨家院场。许家明推门下车。

  “许乡长来了,许乡长来了!”众乡民围了上来。

  杨父、杨母踟躇着,不敢上前。儿子办喜事,能请来当地的最高长官,杨家父母感到莫大的荣幸,偏偏宾客全都到了场,新娘却缺席,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洞房里还关着个大活人,更是一块心病。

  许家明大步朝痴呆呆愣着的杨家父母走来,连声道喜:“杨大伯,杨大妈,恭喜,恭喜呀!”说罢,又朝杨石头拱了拱手:“石头!今天你石头也开了花呀!哈哈!”

  周围却没有一张笑脸。许家明不禁有些诧异。

  杨石头气哼哼地朝地上一蹲。杨父、杨母不停地擦着眼泪。

  许家明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大姑挤上前来,说:“许乡长,你可要替我哥、我外甥作主啊!”

  许家明:“怎么回事,你说说。”

  大姑:“老实人遇上骗子了!媳妇说得好好的,临到娶亲时候,女方不肯上轿。骗走了三千块钱财礼钱!三千块呀!”

  许家明:“不肯上轿?总有个理由吧?”

  大姑没吱声。

  杨母插嘴道:“说是媳妇年龄太小……”

  许家明追问一句:“多大了?”

  杨父:“十六岁。开了春就进十七。”

  “后年还十八呢!”许家明生气地,“杨大伯呀杨大伯,您叫我说您什么好!才十六岁的孩子,还没长成人样呢,您就逼着人家结婚。伤天害理呀!”

  杨父没吭声。

  大姑在一旁辩解:“说好了的,只成亲,不圆房。”

  许家明:“那就别慌忙火急的去抬人哪!”

  大姑不满地:“你石头兄弟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怕夜长梦多、日久生变嘛!”

  杨父叹息道:“家里也要个帮手。我们……老了,做不动了。”

  许家明劝说道:“算了。叫女方退钱!婚姻这事,勉强不得,要讲究个自觉自愿、双向选择……”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了张念念的拍门声和呼救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怎么回事?”许家明脸色一变,“你们骗我!把新娘子抢来了?”

  杨父赶紧辩解:“不是,不是!不是新娘,是新娘的老师……”

  许家明更加生气:“什么?!老师?!这么说,你们想娶的儿媳妇还是个学生喏?!”

  杨父心虚理亏地:“是……”

  许家明:“荒唐,荒唐!那你们把老师关起来干嘛?”

  “这个……”杨父吞吐不语。

  大姑振振有辞:“就是她老师从中作梗,搅黄了这门亲事。我们要把老师扣起来当人质,讨回三千块钱彩礼钱!”

  许家明闻言震怒:“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非法拘禁他人,是违法犯罪的行为,你们知不知道?!现在什么钱不钱的,都别说。先把人放出来!”

  “这……”杨父犹豫着。

  大姑阻止:“那不行!一放出来,人就跑了。俺们找谁要钱去呀?!”

  杨母心软,说:“跟人家老师不相干,放人家出来吧!”

  许家明拍拍杨石头的肩膀:“石头兄弟,钥匙给我!”石头倔强不给。许家明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就往屋子里走。杨石头紧紧跟去,意欲阻止。

  洞房里。

  张念念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是新郎前来开门、欲行不轨。她抄起桌上的一只玻璃花瓶,准备防身。

  洞房外。

  许家明用钥匙掏门锁。杨石头急得嗷嗷大叫,使劲掰着许家明的手。

  许家明不管不顾,打开了门锁,推开了房门。

  张念念没看清开门人是谁,举起花瓶就砸,瓶碎头破。

  “啊——”许家明尖叫一声,护住脑袋。

  张念念夺门而逃。杨石头迎面阻止,也被撞翻在地。

  “新娘子跑了!抓住她!”有人喊叫。

  “哪里跑!”张念念逃到屋外,被等待吃喜酒的亲友团团围住、五花大绑。

  许家明的脑袋上血流如注,小司机急忙替他包扎。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了乡长!走!看看乡长怎么发落你!”众人七嘴八舌地斥责张念念。

  张念念被押到许家明面前。两人相见、四目相视,惊呆了:

  “是你?!”

  “是你?!”

  “许家明?!”

  “张念念?!”

  张念念转惊为怒:“你?!你替哑巴当帮凶?!”

  小司机赶紧解释:“别误会!千万别误会!许乡长是来解救你的呀!”

  许家明抖抖手中的钥匙,说:“喏!我强行拿来钥匙,开门放你出去!”

  张念念委屈和喜悦的泪水一起涌出,两腿一软,差点倒下。

  许家明赶紧伸手将张念念抱住,扭头朝身边的人喝道:“还不快给她松绑?!”

  夜。杨家堂屋。

  喜字高悬,红烛高烧,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

  路远的亲友和看热闹的乡邻,把狭小的堂屋挤得满满当当,人人都紧绷着脸。

  杨石头蹲在条凳上,垂头丧气。

  杨父吧嗒着旱烟袋,一言不发。

  张念念坐在桌子旁边,抹着委屈的泪水。杨母立在旁边,轻声安慰、道歉:“闺女呀,对不住啊!让你受委屈了……”

  许家明厉声训斥着杨家父子:“……刚过上两年舒坦日子,兜里有了几个小钱,你们就烧包哇?!娶人家十六岁的小学生,亏你们敢想啊!尤其是他,杨石头!灌了几杯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还敢对人家张老师起歪心。他这是拿硝镪水洗脸——一不要脸、二不要命!要不是我许家明来得及时,他杨石头就要‘戴手表’、‘住单间’!你们真以为山高皇帝远,就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做梦!如今是法制社会,违法必究,严惩不贷!”

  杨父抬起头来,喷出一口浓烟:“许乡长,俺信你的,你说咋办?”

  “咋办?!放人家张老师回去!”许家明说。

  “不行!”大姑呼地一下站起身,“放她走了,俺大哥的三千块,找谁要去?!”

  许家明十分恼怒:“三千块,飞了?跑了?烂了?!那黄金发不是你的亲弟弟吗?这桩婚事不是你保的大媒吗?谁捅的漏子谁去补,三千块钱的帐,归你去要!”

  “我?!我……”大姑气焰顿消,怏怏地,“那黄金发好吃懒做是一把好手;耍奸赖帐是一个英雄。钱到了他的手,就像羊进了老虎口。这三千块,我要不来。”

  许家明看看火候到了,自己主动揭榜:“那好!这三千块,我替你们去要回来。信得过我,一言为定;信不过我,我给杨大伯打张欠条……”

  杨父感动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许乡长,俺信得过。哪能要你给俺打欠条啊!说真心话,要不是你当年住在俺家搞科技扶贫,俺家的果园挂不上果,俺还没这三千块钱呢!”

  许家明打趣地:“那也就没有‘娶学生、扣老师’这档子事了。看来呀,罪魁祸首就是我,——不该来这里搞科技扶贫!”

  张念念扑哧一笑,感激地瞥了一眼许家明。

  众人也都嘿嘿地笑了。

  红烛这才摇曳出一丝喜气。

  深夜。山道上。

  吉普车摇晃着前行。

  许家明和张念念并肩在后座上摇晃。

  许家明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很兴奋,很有成就感:“哎呀!真没想到会碰上你!”

  张念念悬着的一颗心,一直等到车开了,才放塌实:“我也没想到,上天会派你来救我。”

  小司机插话:“喂!别忘了,我可是有功之臣啊!要不是我说去吃酒……”

  许家明:“行行行。明天论功行赏。现在你把嘴闭上,专心开车。别把咱们送进鬼门关,我就千恩万谢了!”

  张念念说:“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呢!哎,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许家明故意呲牙裂嘴地:“疼!好疼啊!看你文质彬彬的,打人倒有一把蛮力气。差点没把我砸死!”

  张念念充满歉意:“蛤蟆死之前,也要蹦达几下呢!我那是在拼命啊!谁曾想……会砸到你的头上呢?我……后悔死了,……心疼死了。”

  许家明哈哈大笑:“没事,没事。有你这句话,再疼也不疼了。”

  张念念感觉上当,红着脸说:“你坏,你坏……”

  许家明说:“这大半年,我四处找你。你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音讯……”

  张念念故意说:“骗人吧?!当了官,早把我给忘了。”

  许家明急切地:“不相信?回去问问你爸爸,看看我给你写过了多少信。”

  “是吗?他怎么一封也没有转给我?!看着我的眼睛,你肯定在撒谎!”张念念的口气里,有几分娇嗔。

  许家明为无法证明自己而焦急:“哎呀!可惜车上没有刀,要有刀,我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张念念调皮地:“撒谎的人啊,脸会变色,心跳加快。可惜月光太暗,看不清楚。只好由你去撒谎喏!”

  许家明捅捅司机,连声呼喊:“快,把灯打开,把灯打开!你好好看看,仔细摸摸!”说着,抓起张念念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昏黄的车灯下,张念念凝视着许家明的眼睛。从他那火辣辣的眼神里,张念念读懂了久别情人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倚靠在他的肩头。

  小司机微微一笑,把车内的反光镜转换了一个角度。

  许家明和张念念四目对视,目光越来越灼热。

  乡政府。许家明的办公室。

  许家明问张念念:“要不要喝点酒,压压惊?”

  “不用,不用喝酒。”张念念说,“不过……今天真多亏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正在摆放碗筷的小司机接腔:“那还真难说!杨石头这人,我知道。火气大、脾气倔。酒一灌,血一冲,什么丑事做不出来呀!保不准啊……”

  这话说得张念念满脸绯红。

  许家明制止道:“就你话多!还不快端菜去!”

  小司机自知失言,吐吐舌头,走了。

  张念念关切地问:“在高山顶上当乡长,很忙很累吧?”

  许家明:“再忙,也没有你们当老师的忙;再累,也没有你们当老师的累呀!念念,起先,我还以为你有几分娇气,吃不了苦。没想到,你肯到这深山沟里来代课。真让我刮目相看哪!”

  张念念:“你也不简单嘛!到我们十八盘小学去视察了一趟,校长、老师,个个念你的好。把个‘许乡长’成天挂在嘴边上。”

  许家明:“这么说,你知道我来喜鹊岭当乡长啊?!怎么不来找我?”

  张念念:“找你?谁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

  许家明:“烧成灰,我都认识!”

  张念念假装生气:“你咒我死呀!”

  许家明连连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张念念格格一笑:“看把你急得!”

  许家明也轻松地一笑:“咳!上次到了十八盘小学,听说有个城里的大学生来代课,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呀!”

  张念念故意说:“这就叫‘有缘千里相会,无缘擦肩而过’。”

  小司机用托盘端来几碟咸菜和三碗面条,接腔道:“你们今天相会呀,那真是有缘!不是近路塌方,我们就不会绕远道,也不会到枫树垭去;不是车坏在半路上,我们上午就路过枫树垭,去了也见不着你!”

  许家明得意地:“怎么样?我想说的,他全替我说了。”

  小司机受到鼓舞,更加来劲:“张老师,我们许乡长是大学本科毕业,在县委会当了好多年秘书,到我们这里来当乡长啊,那是下派锻炼,以后,前途无量啊!追求他的姑娘,多着呐!没有一个加强排,也有一个加强班!……”

  张念念瞥了一眼许家明,赶紧又垂下眼帘,羞涩不语。

  许家明善意的呵斥:“你别替我当推销员。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转身说道,“来,念念,坐。不喝酒,那就吃碗面条,压压惊。说真的,像你这样,为了保护学生,挺身而出的,还真不多见!”

  张念念含羞一笑:“看你说的!老师的职责嘛!”她提起筷子,狼吞虎咽,见许家明和小司机都没动手,愣愣地看着她,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真饿了。晚饭都没吃。咳!这个‘新娘子’当得真惨哪!”

  许家明和小司机开怀大笑。

  许家明的宿舍。

  许家明找出了崭新的毛巾、牙刷、口杯、脸盆。

  小司机推门进来,报告:“许乡长,我送张老师去客房了。全都安排好了。”

  许家明反问一句:“全都好了?她啥都没带,拿什么洗脸漱口哇?把这个给她送去。”

  “还是您想得周到!”小司机狡黠地一笑,“这就不用我代劳了吧。张老师说,您收拾停当了,请您过去一下。您呀,亲自把这一份心意送去。没准啊,姑娘还有掏心窝子的话,要对您说呢!”

  许家明:“这么晚了,还叫我去?!那……你陪我一起去。”

  “让我去当电灯泡哇?我不去。”小司机推脱。

  许家明诚恳地:“你呀!真心为我好,我知道。可你不知道,深更半夜的,我得避嫌啊!来这里,改革机构、整顿作风,得罪的人不老少了。没事,他们还找茬子、编故事呢!真有啥事,那还不叫他们闹个满城风雨呀?!”

  小司机:“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舍命陪君子。”

  许家明:“啥命不命的!没那么严重。万一有人造谣,你出来当个见证,就行了。”

  乡政府客房。

  走到房门口,许家明把一直端着的脸盆、毛巾,塞到小司机手里。

  许家明和小司机同时走进客房。

  张念念满含歉意地:“明天,我想一大早就赶到学校去上课。见你乡长一趟,也不容易。左思右想,只好耽误你的休息,有件事情,想跟你谈谈。”

  小司机放下脸盆,转身就走,说:“那我回避回避。”

  张念念赶紧声明:“不用回避。咱们谈公事。”

  许家明双手像钳子一样,把小司机按到椅子上。他转身说道:“你不用开口,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事。这件事啊,一直像块石头,压在我的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也不敢去见田校长。上次吧,放了个空炮,资金没落实。不过,最近有些眉目了,县财政局的路子基本跑通了。等拨款一到位,我就专程去十八盘走一趟,了却我一桩心愿……”

  张念念:“你说的是……”

  许家明:“筹集资金,修建校舍呀!我答应过田校长。”

  张念念:“啊,今天我不说校舍的事。说说王小兰老师的事……”

  许家明有些意外:“王小兰?!……什么事,你说。”

  张念念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的愧疚、苦恼和怀疑……

  夜。省城一家个体小旅社。

  这是利用地下室开办的旅社,条件非常简陋。

  花小朵在一张单人床上睡着了。

  王小兰在清检着衣物,一件一件放回到旅行包里。泪珠滴落在衣物上。

  覃文锋端着一碗素面,走进屋来。说:“小朵,来,来吃面。”

  王小兰制止:“嘘!别吵醒她。”

  覃文锋不太相信:“饿着肚子,睡了?”

  王小兰证实:“睡了。被我骂了一顿。乖乖地睡了。”

  覃文锋埋怨地:“咳!大人还能抗得住饿,小孩子哪抗得住啊!她叫了一声饿,讨来你一顿骂!”

  王小兰内疚地:“我……我心里也不好受。可……买了三张车票,还剩下几个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从牙齿缝里省,哪里去省啊!”

  覃文锋把面条递给王小兰:“那……你吃了吧。”

  王小兰把面碗推开:“给小朵留着,明天对付一个早餐。”

  覃文锋:“吃了今天,再想明天吧!你是病人,得加强营养啊!”

  王小兰流泪叹息:“吃不吃,都一样。医生已经宣判我的死刑……”

  覃文锋宽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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