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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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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风,让地球上的人们获得幸福。
汉斯·卡斯托尔普对塞塔姆布里尼后面这些娓娓动听、滔滔不绝的言词和结论,
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厌恶这些话,它们在塞塔姆布里尼口中反反复复絮叨着,他听
了十分刺耳,像是他个人在发泄满腹牢骚,也像在恶意攻讦国家。当那位意大利人
口若悬河地说开来时,约阿希姆却一言不发,只是沉着脸,掉过头去,不再听他。
有时约阿希姆提醒他们该去做治疗了,或者设法把话题引开。当他离开正题大发议
论时,汉斯·卡斯托尔普也忍不住了,不再集中思想去听。显然,这些话远远超出
他良心驱使和告诫他去洗耳恭听的范围之外,可是这种告诫声清晰可闻,因而无论
当塞塔姆布里尼先生坐在他们身边或在户外一起散步时,汉斯总要求他发表一些见
解。
塞塔姆布里尼说,这些见解、理想和志趣,是他家里的固有传统。祖孙三代都
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奉献在这上面,而每人奉献的方式却各不相同。他父亲的献
身精神并不亚于祖父季乌塞普,尽管父亲不像祖父那样是一个政治煽动家和争取自
由的战士,而是一个又沉默、又敏感的学者,是一位伏案写作的人文主义者。可是
人文主义者是什么呢?他热爱人类,如此而已,因而在政治上,他对玷污和降低人类
尊严的一切观念,都是采取反抗态度的。人家责备他过分重视形式了。可是他只是
为了人类的尊严才珍爱美丽的形式。这与中古时代形成鲜明的对照,那时,人们不
但耽于迷信,置人性于不顾,而且恬不知耻地不讲究任何形式。他一开始就维护人
间的事物和尘世的利益,他卫护自由思想和生活乐趣,坚持认为上苍会自己作好安
排的。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中造福人类的神。在欧洲文艺作品中,他
一直是敢于抗拒强暴、不惜为人类幸福牺牲一切的英雄形象。!也许他是最早的人文
主义者,他与卡尔杜齐诗歌中所吟咏的那种恶魔并无二致……唉,我的上帝,要是
这对表兄弟能听到波洛尼亚即波伦亚(Bologna),意大利城市名。这位教会的死敌在
反对浪漫主义者基督式的感伤主义时那些挖苦的话, 那该多好!而且还反对曼佐尼曼
佐尼(Alessandro Manzoni,1785—1873),意大利大作家,出身贵族。早年写诗,
歌颂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反对教会和君主。代表作为历史小说《约婚夫妇》 ,描写十
七世纪意大利在贵族统治和国内封建势力压迫下中、下层人民的困苦生活,是意大
利的文学名著之一。
的圣歌!他又反对浪漫主义那种树阴与月光的诗歌,把它和“惨淡的月亮,天
上的修女”相比。听了他的话,真是其乐无穷!他们可也应当听听,卡尔杜齐是怎样
解释但丁但丁(Dante Alighieri,1265—1321),意大利最杰出的诗人之一,代表作
《神曲》广泛地反映了中世纪后期意大利的社会矛盾,对欧洲文学有极大影响。的,
他把但丁誉为大城市里的公民。但丁能挺身而出反对禁欲主义和与世无争的消极情
绪,竭力卫护革新和改善世界的种种努力。因为诗人所尊敬的,并不是他称之为
“Donna gentile a pietosa”意大利文,意为“温柔而虔诚的女人”。的贝亚特丽
契但丁《神曲》中的女主角,是但丁早年的恋爱对象,也是他理想化的女人,但丁
在《新生》 、 《诗集》等许多诗歌中都吟咏过她。一二九○年,贝亚特丽契去世;过
了五年,但丁与吉玛·多那底结婚。那病弱而神秘莫测的阴影,而是他的妻子,她
在诗歌中体现出入世和实际工作的原则……
现在,汉斯·卡斯托尔普总算也听到有关但丁的一些情况,而且确实是从权威
人士口中获悉的。关于那位介绍人的夸夸其谈,他并不完全相信,但塞塔姆布里尼
说但丁是一个大城市的觉醒的公民,这话倒十分动听。接着他继续听塞塔姆布里尼
讲他自己的事。他说先辈的各种气质都融而为一地集中在孙子洛多维科即塞塔姆布
里尼本人的名字。身上,既有祖父的政治家风度,又有父亲的人文主义思想,而他
自己则是个文人,一个自由自在的作家。因为文学只是人文主义和政治的综合而已,
这种说法,比“人文主义本身就是政治,而政治就是人文主义”那样的说法更加不
受约束……讲到这里,汉斯·卡斯托尔普竖起耳朵倾听,努力想领会其中含义,因
为他希望搞清酿酒商马格努斯的不学无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想了解文学是否
仅仅是一种“漂亮的字符”。这时塞塔姆布里尼问这两位倾听他的人,他们是否听到
过布鲁内托·拉蒂尼拉蒂尼(Brunetto Latini,1210左右—1294)是十三世纪意大利
文学家及外交家,他将法国文学介绍给意大利。他学识渊博,著有《百科辞典》 。其
人,他是一二五○年左右佛罗伦萨的一位官员,曾经写过一本论述善与恶的书?是这
位大师首先使佛罗伦萨人的智慧敏捷起来,后来又传授他们语言的艺术,而且根据
政治的原则提出管理共和国的方法。“两位先生,现在你们总懂了吧!”塞塔姆布里
尼提高嗓门说。 “现在你们该清楚了! ”接着他谈起“文字”,谈起了对文学和修辞的
狂热崇拜,他称它们是人类的胜利。因为文字是人类的光荣,只有它才使生命获得
人的尊严。
不但人文主义和文字有关,而且人道本身,人类古已有之的尊严,对人的尊敬
和人的自尊心,都和文字分不开,对文学也难解难分,因而政治也同文学有密切关
系。(“你可曾注意到, ”汉斯·卡斯托尔普后来对他的表哥说,“你可曾注意到,他
说什么文学取决于美丽的词藻?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或者不如说,它是人道和文
学这一混合体的先导,因为美艳的文字孕育出壮丽的事业。“二百年以前, ”塞塔姆
布里尼说, “贵国有一位诗人,他是一个出色的爱饶舌的老人,他很重视书法之类,
因为他认为字写得好,文体也就漂亮了。他甚至还想更进一步,说什么美丽的文体
会导致美丽的事业。 ”写得漂亮,也几乎等于想得漂亮,这和干得漂亮相距不远。所
有的道德和德行的完善都是从文学的精髓中产生出来的,从人类尊严的精神中产生
的,它同时又是人道和政治的精神。不错,它们都是一回事,都是同一种力量和同
一个概念,人们可以用一个名称来概括。这个名称是什么呢?嘿嘿,这个名称是由大
家熟悉的音节组成的,可是对这对表兄弟来说,他们对它的意义过去肯定没有像现
在领悟得那么真切透彻,这就是:文明!塞塔姆布里尼这句话一出口,他那又小又黄
的手就在空中挥动了一下,仿佛想祝酒似的。
汉斯·卡斯托尔普觉得这些话都值得一听。尽管它们并不是非听不可,有些“姑
妄听之”的味儿,可是终究还是值得一听。以后他把这些意思向约阿希姆·齐姆森
说了,但约阿希姆嘴里总是衔着一支体温表,回答只是含含糊糊的,以后又忙于看
度数,在表单里记录下来,对塞塔姆布里尼的看法不能发表什么意见。我们已经说
过,汉斯·卡斯托尔普乐于领悟意大利人的话中之意,他打开自己的心扉审察一番。
他由此主要得到一个启示:清醒的人比昏昏欲睡的人更为有益,两者是迥然不同的。
当汉斯·卡斯托尔普昏昏欲睡时,他曾好几次毫不留情地把塞塔姆布里尼先生斥之
为“奏手摇风琴的江湖卖艺人”,企图尽力把他赶走,因为他是一个“干扰的因素”;
但当他头脑清醒时,他却彬彬有礼、聚精会神地倾听他的谈话,想公正地把他对这
位良师益友的见解和观点所持的反感压下去。因为他内心深处对他抱有某种反感,
这是不容否认的;某些反感成分他一开始就有,以后也就一直埋在他的心里;有的
却是特别由目前处境引起的,是由他同山上人们间接的、默默无言的相处引起的。
人是多可怜的动物,他的良知又多么善于诳骗啊!哪怕在充满责任感的声调中,
他也轻易地听出了对于情欲的默许。汉斯·卡斯托尔普出于责任心,为了正义和求
得内心的平静,他倾听塞塔姆布里尼的谈话,同时怀着一片好意体味着对方有关理
智、共和国和“美丽的文体”的种种见解,并乐于接受他的思想影响。可是在这后
面,他却越发觉得自己的思念和幻想允许在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自由驰骋。要是
我们把心中的怀疑或真知灼见全部说出来,那么他倾听塞塔姆布里尼先生的谈话无
非只怀着这个目的,那就是使他能随心所欲,而这点,他在过去是办不到的。但究
竟是什么,又是谁,在爱国主义、人类尊严及美丽的文学相反的一端出现,使他不
由自主地全心全意投到那边去?原来那边是……克拉芙吉亚·肖夏; 她总是那么慵懒,
一双吉尔吉斯人的眼睛,而体内却被病菌啃啮着。当汉斯·卡斯托尔普想到她时(不
过“想”这个字,远不足以表达出他内心对她的渴慕和思念),他仿佛又坐在霍尔斯
泰因湖的小船上,用迷惘的眼睛时而欣赏西边湖畔落日的余晖,时而又掉过头来,
凝望东方天空雾气迷濛的月夜。
温度表
汉斯·卡斯托尔普在这儿的日子,是按星期二为周期计算的,因为他上山那天
正好是星期二。两三天以前,他已上办公室付清第二星期的账目。这一星期的账目
为数不大,只有一百六十法郎左右。在他看来,这是笔区区小数,相当便宜,何况
住在这里又有数不尽的好处,而这却是无法计入账内的。另外还有一些优点也无法
入账(不过硬要计账的话,倒也可以算一下),比如两周一次的治疗性音乐会和克罗
科夫斯基大夫的演讲。其实一百六十法郎之数,仅仅是山庄疗养院在客人名下所收
的招待费和住宿费,疗养院毕竟为他安排好舒舒服服的住所和五顿极其丰盛的饭食
呢。
“价钱一点也不贵,倒是相当便宜喽。你不能责怪山上在敲你的竹杠,”新来的
客人对那位长住的病号说。“住的和吃的方面,你每月只消花上六百五十法郎左右,
而医疗费用也包括在内了。唔,要是你想大方些,爱讨别人的好,姑且假定你每月
再付三十法郎的小费,合计起来,总数是六百八十法郎。唔,你会对我说,还得付
一些开支和小费呢。饮料啦,美容品啦,雪茄烟啦,都得花钱;高兴的话,你还想
作一次远足,乘马车去兜兜风,有时还得找找鞋匠和裁缝。唔,无论你怎么花,每
月总不会超出一千法郎吧!八百马克还不到呢。一年也不上一万马克。决不会再多。
你的生活开支就是这一些。”
“你的心算本领倒挺强,”约阿希姆说。 “我真想不到你有这一手。你居然按一
年来计算,我觉得你真是大手大脚的了。你在这儿山上可确确实实学到些东西啦。
不过你把开支算得太大了。我从来不抽烟,而衣服呢,我在山上也根本不想做,谢
谢!”
“这笔开支又算不上太大,”汉斯·卡斯托尔普惘然若失地说。不过他怎么竟然
把表兄的雪茄烟和衣服都计算在内,就他机敏的头脑和杰出的心算本领来说,只能
算是一时糊涂。他像别的事情一样,在这方面本来相当迟钝,缺乏火一般的活力;
他心算能达到目前这种敏捷熟练的程度,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靠日积月累的准备工
作,靠书面的准备工作。例如有一天晚上,汉斯·卡斯托尔普正在阳台上做静卧疗
法(因为他像别人一样,晚上总在露天的地方躺着),忽然从舒适的卧榻上一跃而起,
心血来潮地离开房间去取纸张和铅笔计算起什么来。由此他得出结论:他的表哥,
或者山上不论什么人,每年总共需花费一万二千法郎;同时暗自打趣地在琢磨:要
是本人呆在山上,经济方面可绰绰有余,因为他每年理应有一万八千至一万九千法
郎的收入。
第二个星期的费用,他三天以前已经像人们经常说的那样结算得一清二楚。他
在山上逗留的时间,第三星期转眼已过去一半,这也是他预定启程的最后一个星期
了。下星期日,他还可以听一下两周一次的治疗音乐会,星期一那天,他还能聆听
同样是两周举行一次的克罗科夫斯基的演讲会。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表哥
说话。而星期二和星期三呢,他就得动身上路,把约阿希姆撇在一边。可怜的约阿
希姆!不知赖达曼托斯阴间判官。此处指顾问大夫贝伦斯。还要判决他住多少月份
呢。每当人们谈起汉斯·卡斯托尔普马上就要启程回家,他那双温柔的黑眼睛总泛
起一层哀伤的阴影。哦,天哪,假期还留下些什么呢!它们已飞快地流逝了,至于怎
样飞逝的,人们可确实说不上来。不过他们在一起毕竟度过了二十一天光阴,这是
一段很长的时间,人们一开头不容易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一下子只剩下寥寥可数的
三四天了,这些日子简直微不足道。可是除了正常性的日子之外,还夹杂着两次周
期性的活动,此外还得收拾行李,和山上的人们告别。在这里住上三星期再好也没
有了——人们一开头都这么对他说。这里,最小的时间单位是按月份计算的,这点
塞塔姆布里尼已经说过;汉斯·卡斯托尔普住的时间连一个月也不到,因此根本算
不了什么。正如顾问大夫贝伦斯说过的那样,汉斯在这里只是作一次周末性访问罢
了。在山上的时间一转眼就消逝,也许是因为有机体的燃烧过程较快的缘故吧?日子
能这么飞快地过去,对约阿希姆未来五个月的疗养生活倒是一个慰藉——要是他只
住五个月就可以出院的话。在这三星期里,他们真该在时间上面多花些工夫,像约
阿希姆量体温时那样专心致志,那时, 规定的七分钟简直就像很长的一段时间……
汉斯·卡斯托尔普对表哥衷心表示同情,从对方的眼神里,他看出表哥即将失去同
伴的那种悲哀。
一想到可怜的表哥今后一直呆在这里,而他自己又可以在平原上打发日子,为
促进各国人民交往的交通运输技术贡献力量, 他不禁对表哥怀着极其强烈的同情心。
这种同情心简直像火烧一般,有些时刻使他心里隐隐作痛;总之,它是那么强烈,
使他有时一本正经地怀疑起自己究竟能否经受得住,是否舍得让约阿希姆独个儿留
在山上。这种怜悯心有时极其炽烈,这也许是他越来越少同约阿希姆说起自己即将
离开的原因。还是约阿希姆偶尔提到这个话题;而汉斯·卡斯托尔普呢,我们已经
说过,凭他那天赋的机智和对人体贴入微的心情,到最后一刻也避而不愿想它。“咱
们至少希望, ”约阿希姆说, “你在我们山上已多少恢复了疲劳,回家后感到精神焕
发。”
“哦,我会向大家问好的,”汉斯·卡斯托尔普回答说, “并且告诉他们,你最
多五个月就要回家。恢复了疲劳?你以为我在这两三天内已恢复了疲劳吗?我认为是
的。即使这段时间很短,我的身体总或多或少有了起色。在这儿山上,我也确实吸
收到许多新鲜事物,不论哪方面都十分新鲜,而且使人兴奋。不过无论从心灵上和
肉体上来说又显得相当紧张,我觉得自己还适应不了,而适应环境却是增进健康的
前提。谢天谢地,马丽亚雪茄烟还没有变样,我尝到它的香味已有好几天了。可是
我在用手帕时,发现它依旧经常沾着血迹,而脸上可恨的炙热和莫名其妙的心跳,
看来到死也不会消失。不,不,我根本说不上适应这儿的环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又有谁适应得了呢!要适应这儿的环境和习惯于新的生活方式, 所需的时间还要多一
些,那时才谈得上恢复健康,增加体重。这真是遗憾得很!我说‘遗憾’,是因为我
不替自己留下更多的休息时间肯定是失策的,要是我愿意,我满可以住得更久一些。
我真想回到山下的草地里,在山上休息后再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睡它三个星期,
有时我真感到精疲力竭啊。可恨的是染上了感冒,真是火上加油……”
由此看来,汉斯·卡斯托尔普要带着重伤风回平原了。也许他在进行卧床疗法
时着了凉,也可能是在晚上仰卧治疗时受了寒。他参与这种活动差不多已有一星期
了,尽管天气又湿又冷,他总坚持参加。在他动身之前,天气始终没有好转的征兆。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天气并不算坏。所谓“天气恶劣”的概念,在这儿压根儿用
不上;不管怎么样的天气,人们都毫不害怕,毫无顾虑。汉斯·卡斯托尔普像一般
青年人那样,能屈能伸,对新近置身于其间的环境和习俗能擅自适应,因此对这种
天气也已不放在心上,要是下一场倾盆大雨,那么也别以为空气会因此变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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