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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想想第二次醒来时她抓住我的手问我她到底伤得怎么样，想想都还提心吊胆。这是多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啊！顾及到她精神将要受到的巨大打击，我起先只能含糊其辞或者干脆答非所问，希望暂时隐瞒实情蒙混过关，等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合理的机会再说也不迟。但似乎她什么都知道了，紧紧抓着我的手，略显暗淡的大眼睛有气无力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看透，我的防线就是这样彻底崩溃的。

　　记得那天我是这么说的：阿敏，我亲爱的！你从来都是个坚强的女孩，对不对？你的坚强不是暂时的，而是时时刻刻，你在任何时候都会表现出自己的坚强，对不对？其实我的这些话词不达意，言不由衷，只是说出实情之前对她的试探，或者说抬高。

　　她眨了眨眼睛说：你真的认为我很坚强吗？那你为什么还要保持沉默？难道你现在不说就代表我都不会知道吗？程华，对我你应该坦白。

　　我握着她的左手——是那只受伤的手，从手腕到手臂都打上了石膏，并被绷带固定在架子上——低下头去轻吻了吻她。我说：阿敏，请你放心，生生世世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再也不要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今后的人生路还长着呢！咱们携手走过吧。

　　她看定我，又眨了眨眼睛，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流出。她说：我相信你的，我也相信自己，我不会看错人。既然我们那么相爱，又彼此信任，你为什么还要吞吞吐吐呢？告诉我好吗？我只想知道我除了手臂之外，还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今后还能不能再站起来？你告诉我好吗？

　　我轻轻地为她擦着泪，知道再沉默下去是不行了，我不说她也会向可婕去问的，或者直接问时不时进来查房的医生。于是我说：阿敏，你左腿由于撞击严重，为保全其他的健康组织，已经……已经没了……术后才两天，那里可能还没知觉。左腿……阿敏，没关系的，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听完这些，眼泪立刻就汹涌而出，情绪突然失控，挥舞着右手，摇晃着头，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怆的哭声和闹声把病房外的可婕、大鹏和许鸿伟都吓慌了，推开房门鱼贯而入，又是抓手又是抱头又是劝慰，好不容易才将她稳住，直至她慢慢平静下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黄色玫瑰
可婕说：阿姐，事情都发生了，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去想，重要的是好好接受治疗，早日康复出院。我们大家都等着看你重新站起来呢。

　　大鹏说：是啊小敏，你瞧瞧，大伙都在呢。你现在想得太多，只会对治疗不利，情绪波动也会影响到健康。所以呀……还是别闹了，好不好？

　　鸿伟说：嫂子……看你伤心我们就难过，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这些都会好起来的。我和程哥他们会为你……

　　我听到这里，适时地制止了他。我说：鸿伟，你去帮我买几本杂志来，《女友》、《爱人》、《知音》都要……哦，有《读者》也要。快去快去！

　　鸿伟心领神会，自知失言差点提及不该提的话题，迅速开门出去了。我摩挲着魏敏的手，假装埋怨鸿伟：还说为你煲汤呢，交代过的事情都没记得去做！

　　冰雪聪明的魏敏其实早就看穿了我的小伎俩，只是没有吭声，无言地将头转向旁边去……

　　和风轻拂，洁白的窗帘随风飘摇；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病房里暖意融融；和风送来了池子边的花香，与病房内的花香相对流动，空气中就全是各式各样的香味了。就连床榻上的魏敏，她也情不由衷地抽了抽鼻子，眯着眼睛说：程华，好香耶！都是些什么花？我感觉好像是置身于大自然当中！

　　见她主动说话，我立刻来了精神，急忙起身到立柜上掐来几朵，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递在她手上说：有好多种花，这种是最香的，也不清楚叫什么名字，你帮忙看看。

　　她动了动眼皮，但似乎还不打算睁开；我把花朵送到她鼻子边去，她闻了闻。过了五六秒她才说：应该是玫瑰吧，确实挺香的。

　　我说：玫瑰不是红色的吗？这花是黄色的。

　　她说：黄玫瑰也有的，花名同样品种各异。

　　我说：哦，在这方面我是外行。美人如花，所以女孩对花比较情有独钟；花似美人，所以花天生该是属于女人的。我是个粗男人，所以我比较外行。

　　她摇了摇头，眼眶又湿润了。她说：可我现在已是残花败柳了，再也不美丽再也不是过去的魏敏了……程华，我是个残疾人，再也不配去跟花比美了。

　　我吃惊地握紧她的手并用力摇着：不！阿敏，你千万别这样认为！你知道吗？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我的小可爱，无论是健全的还是因为这场噩运造成现在的不健全，我都不会改变这种看法。请你相信我！阿敏。请相信我对你的爱，你永远是我的天使，是我心目中的玫瑰！请相信我……

　　魏敏慢慢地将眼睛睁开，她抿着嘴唇，像是在感受着某种痛苦的幸福，那种幸福可以将人整个包围、征服甚至扼杀。她抿着嘴唇看定着我，眼神中流露出的就是这种幸福，其中包含着绝对的信任和恨不得拿嘴将我咬死的爱的冲动。果然她说：程华，你别再说了好吗？我会受不了的……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让我放声大哭吗？

　　听听，就是这意思。女人要放声大哭，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个是过于悲伤，一个是过度的感动。后者指的就是那种可以将人扼杀致死的幸福，那种痛苦到喘不过气来的幸福。

　　魏敏的悲伤期已经过去了，因此可以想见她的“受不了”和“放声大哭”是由于感动：是我爱的表白传递给她的幸福——那种可以和伤痛比争高下的幸福感。

　　于是我说：好的，那我就不说了，但愿你能明白我的心就好了。可你务必要乖哦，好好养伤，千万别令我失望才行哦。我可要等你出院了把你娶回家的。

　　她不出声，看着我手中的黄玫瑰，听话地点了点头，同时露出了几丝微笑在嘴角。

第八章　　　温馨早春
这天下午，我接到温馨的电话，她说春节时她回了趟南宁，今天刚刚到东莞。我问她：你见到你爸爸了吗？她说：当然见到啦！我就是有点想爸爸才特意回去的，我又添了个弟弟耶。我说：那恭喜你了馨馨！你爸爸真不简单。你妈妈呢？她跟你回去了吗？她说：没有啦，春节前她就跟继父去香港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说：那你有空吗？有空就过人民医院住院部来，我在这里。她惊问道：医院？程大哥你在医院干什么？你生病住院了？我说：馨馨，你真的不叫我叔叔而叫我大哥啦？不是我住院，是我的女朋友住院了，她受了重伤。温馨又是惊叫道：你女朋友？程大哥你怎么又有了女朋友？我说：不是又有，而是早就有了，你认识她的。她说：是谁？我说：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温馨很快就到，她买了只花篮来，形状大小特别像南宁她家“安琪儿”花店里的那种：由竹蔑编织而成，篮身带有花朵条纹，边沿呈波浪形，下窄上宽。立柜上早已堆得满满的，放不下任何东西了，我就把花篮搁在床头魏敏的枕边，让她近距离欣赏。

　　温馨刚进门就认出了病床上的人，扑过去扶住魏敏的肩膀问：魏姐姐，你怎么躺进医院里来啦？

　　魏敏看着眼前这个青春亮丽而又清纯可爱的小女孩，茫然地摇了摇头，又微微侧身瞧了瞧枕畔的花篮。

　　我走过去抓起她的手说：阿敏你想想，你看着这花篮然后再想想，小妹妹她是谁？

　　魏敏瞧瞧我再瞧瞧花篮，然后转头望向窗外。那时的阳光已经西斜，蜜蜂却还在花簇间忙碌着，快乐的蜻蜓也还在忽上忽下地翻飞，池子里的水时而荡起细微的涟漪时而又恢复平静。片刻之后，魏敏将目光收回，转向温馨。她说：哦，我记起来了，妹妹你是南宁的小花女，你姓温，你曾为姐姐送过许多的花篮。姐姐说得对吗？你是卖花的小温妹妹。

　　温馨点点头，会心地笑了。她说：魏姐姐总算记起我来了，你还请我吃过冰淇淋呢！那时我感觉冰淇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又凉又甜又香，入口就化，又爽又不费劲。

　　魏敏“扑哧”笑了。这些天来难得见她的笑容，哪怕就是笑，也只是微笑，或者干脆抿着嘴。而这次不同，显然她是被温馨的天真可爱劲逗乐了，控制不住，情不自禁，就爆发开了。她边笑边说：温妹妹说话真逗！小小冰淇淋，都被你形容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笑了，这也是近几天来我比较开心的笑，温馨的话实在有点引人发笑。我笑着说：阿敏，小妹妹的名字叫温馨，我不是跟你提过她好多次了吗？三个月前我还来东莞看望过她，后来在电话里我不是又跟你提了吗？

　　魏敏拿眼白了白我说：小妹妹长大了，人又越来越漂亮，难怪你大老远跑来看人家。接着又转向温馨说：小妹妹你可要当心啊！你程叔叔，哦不，你程大哥特别讨女孩喜欢，小心你也被他迷上了。况且……况且姐姐我现在又是个废人了。

　　温馨瞧了瞧我，正要开口说话，被我抢先说了。我说：瞧你阿敏想到哪去了！人家温馨小妹妹还是个高中生呢！人家现在功课忙得很，哪有时间来谈恋爱。是不是啊馨馨？

　　温馨低头不语，她显然是害羞了，豆蔻年华的女孩是最容易害羞的。

　　魏敏还不依不饶，她又说：你看人家小妹妹都不说话了，估计她是在思考我的话呢，就是该不该跟你这样可以当她叔叔的人谈感情。是不是呢小温妹妹？

　　温馨还是低头不语。我见情况不妙，赶紧打圆场说：哎哟阿敏别再说了好吗？馨馨那么可爱，又那么单纯，并且她还是个小孩子，你这样刻薄人家，她受得了吗？小姑娘不懂这些的，但你也不该把人家说得连头都不敢抬啊！

第八章　　　暖意融融
魏敏终于还是给温馨台阶下了。她说：姐姐是在开玩笑啦！姐姐每天这样闷在床上，没病也会憋出病来的。姐姐知道小温妹妹是个好女孩，听到我住院了就送花篮来探望，真是又可爱又善良。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姐姐我谢谢你了！谢谢你的花篮。啊，满屋子都是花香！

　　温馨这才抬头，她关切地问：魏姐姐你伤到哪里了？是怎么受的伤？早知道我上午就该过来了。

　　魏敏看着我，意思是叫我替她回答。或者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向我寻求帮助。

　　我点了点头，对温馨说：你魏姐姐不幸遭遇了车祸，伤得非常重……你看，她手上还打着石膏围着绷带呢。其他的……腿上也受了伤，今后可能要坐轮椅……馨馨，你真关心魏姐姐，我替她谢谢你了！关于断腿的事，我实在不好直说，这是个难以启齿的话题。

　　温馨懂事地点点头说：哎哟，伤得还真重！谁开的车？那么不小心！看把魏姐姐弄成这样！

　　我赶紧说：不不！馨馨。是魏姐姐自己开的车，开得太快，方向失灵了——你魏姐姐开车向来都很小心的。

　　温馨不解而难堪地睁大眼睛：啊？魏姐姐自己开的车？我……呵呵，刚才我不知道。对不起啊魏姐姐！

　　魏敏说：没关系的小温妹妹，车祸的事很难说的。还是要谢谢你过去送的花篮，今天又送花篮来，姐姐我真的好感动哦！

　　温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过去……呵呵，那都是程大哥送的，我只不过代劳而已。魏姐姐应该谢的是程哥哥，他那么爱你，那么执著地追求你，又那么死心塌地跟到东莞来，姐姐应该好好谢谢他才对。在我的心目中，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去爱的好男人！真的，魏姐姐，你要好好去谢谢他！今后也要好好去爱他……

　　魏敏转头看定我，眼神中再次流露出来那种幸福——那种绝对的信赖和恨不得将人咬死的爱的冲动，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可以将人扼杀致死的幸福。她说：程华，温馨妹妹说得对，我是应该好好谢谢你了……

　　阳光又向西边斜过去少许，有几缕穿透窗玻璃，照射到病房里来，室内再度暖意融融。辛勤的蜜蜂采了花蜜，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池子边上只有快乐的蜻蜓，还在单飞或者嬉戏，在接近黄昏的天色里乐不思归。

　　我对温馨说：馨馨，你留下来陪你魏姐姐说说话，我先回去煲汤，你和你魏姐姐的晚饭等下我带过来。

　　温馨说：好的，但不知魏姐姐喜不喜欢我陪她。我还没开学，有的是时间。魏姐姐……

　　魏敏说：喜欢！姐姐喜欢你。程华，可婕说下午要过来，她和大鹏都来，你要多做些饭，约他们到家里吃了再送来吧。

　　我说：好的。小许说他也要过来，到了交代他们打电话给我，大鹏和可婕还没去过咱们家呢。

　　魏敏说：你打车回去吧。从这里到别墅区蛮远的路程，近段来回你先打车，过后咱们就自己买车了。

　　OK，我说。然后伏下身去亲了亲她。起身转过头，正好迎上温馨极不自然的眼神。

第八章　　　两军对阵
三十五

　　市中心这家叫“名典”的咖啡馆里，这边沙发上坐着我、可婕和大鹏；对面沙发也坐着两个人，他们是梁家父子：梁鸿泰和梁岚。许鸿伟也来了，不过他在门口马路边的车上，他借故休息，其实是不方便参与到我们跟梁老板的谈判中来。

　　不过这段时间，小许他确实也够累的：由于我必须得留在医院里照看魏敏，《康氏之音》编辑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其实就是代理主编的角色，听说昨晚还差不多熬了个通宵。

　　这已是我们双方的第三次碰面了。前两次可以说是谈完了细节，但还没有最后敲定；今天我们应约而来，就是希望事情能尽快有个了结，这样于人于己，都是有必要的。

　　三个对两个，气氛有些紧张，那个找死的梁鸿泰低垂着头，几度欲言又止。他满头卷曲的长发和腮边的长连胡，在特种灯光的照射下油光滑亮，根本不像个大企业的老总，倒像是位什么艺术家；他儿子梁岚，则显得太过斯文，甚至还不失腼腆，坐着柔软的真皮沙发却如坐针毡，不自然的眼神中流露出害羞加胆怯混合着的表情。不过此刻，他们父子的神态有了惊人的相似：都显得局促不安，都低垂着眼皮，都精神不集中，都像在受审……

　　梁岚这个人，其实到今天为止，我都没见过他多少次面。记得魏敏委托大鹏到广州接我那次，就是梁岚和朱芳雅跟着去的。他们演戏说他是蔡经理的手下，即可婕的手下，哪知在东莞富盈酒店吃过那顿饭之后，我几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谁曾料到呢？他居然是大富豪的公子哥儿，是个和大鹏同样阔气的富家少爷！演戏也演过了，还真够像的！然而真实的生活中，就像今天这样，却不得不面对这尴尬的场面，置身于这两军对垒的紧张气氛中。通过前两次的见面，我大致知道了些关于他的情况：他并非是在“康氏”工作，他老爸在东莞的子公司几年前承建了“康氏”的办公大楼和厂房，他过来进行工程监管；近两年来这家公司又标到了“康氏”厂区后面大片别墅群的建设项目，他还是过来负责监工。由于大鹏老爸跟他老爸早有相识，他便顺理成章地跟大鹏成了好朋友；但大鹏原先极少见过他爸梁鸿泰，所以直到车祸那天大鹏才知道梁岚和梁鸿泰原来是父子关系。大鹏原先只是认为，梁岚是他老爸某个朋友的儿子。

　　事情居然就这么玄！过去的好友，在“车祸事件”之后，虽然坐在面对面，却有点“敌我双方”的意味：大鹏在追可婕，他当然站在了我们的立场上；而梁岚作为梁鸿泰的儿子，他必定站在自己老爸那边。

　　咖啡煮好端过来，精美的不锈钢电热壶搁在茶几的正中央，盖子打开，咖啡的浓郁香味便随着冒起的热气在我们面前弥漫开来。服务生又拿五只杯子和五个小碟，每个碟子里分别放着两小包白糖和奶粉。服务生穿着深蓝色西裤套白色衬衫，外面是镶嵌着红黄图案的深蓝色马夹，头发梳得油光可鉴。他动作稔熟，正在为每个杯子里装咖啡，那半躬着腰的姿势和那认真的神态看起来挺专业的。

　　咖啡旁边还有壶茶，同样冒着热气。广东的地盘上，到处都在喝茶，进了咖啡馆同样少不了它。

　　我喝了口加过糖的咖啡，抬头瞥了瞥梁老板，他也在喝咖啡。他面前碟子里的白糖和奶粉包还原封不动。他的手有些抖，丝丝冒着热气的咖啡他似乎喝得极不习惯——那天在“君临”他喝啤酒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半杯咖啡梁老板分三次喝，现在只剩下杯子了。可婕发现了这个情况，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