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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的天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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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后面这句时,我心里在想:这不是废话吗?
黄东侧头瞥了瞥魏敏,立刻又把头摆正了。他用虚弱的声音说:现在好多了,嫂子……哦程哥,你也来啦?谢谢你救了我!我……不知道他还想讲什么,但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或许是没力气再往下说了吧。
紧接着,我看见他的两行泪从眼眶边慢慢爬出来,像蛹虫般顺着脸颊的那点坡度越爬越长。我相信魏敏也看见了,她站得离黄东最近。这时候,魏敏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轻轻地给黄东擦泪。黄*然惊慌失措了,想挣扎又没力气,想阻挠又为时已晚,他就快速地瞥了瞥我。我对他笑了笑——是那种旁人看起来显得很真诚,而我私下明白十分勉强的笑。笑过之后我对他说:没事的黄东,你安心静养,愿你早日康复!然而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我的真心话。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魏敏始终闷闷不乐,仿佛有着满腹的心事。白天因为雨打风吹,这时落叶遍地,还没有来得及清扫,我们是踩着落叶回去的,脚下沙沙的响声不绝于耳。魏敏不吭声我也不好招惹她,就跟在她后面小小心心往家赶。我心里其实有点火,但我的火轻意不敢在她面前爆发,我有的是忍耐之心——况且我已经忍了好几年。
回到家后,魏敏独自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我想靠过去跟她说话,但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又不敢胡来,怕她不给面子给我。我就只好陪着她保持沉默,陪着她想我自己另外的心事。
过了大约半小时,我见夜色渐浓,就挨过去拉她的手。
我说:阿敏,天不早了,咱们该洗漱休息了。
只见魏敏,她突然转头盯着我说:要洗你就去洗!我又不是不给你洗。你等我干什么?
这还是她头次对我发那么大的火。我惊愕地看着她,彼此对视。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了,她要这么对我说话!我甚至认为这根本不可能是魏敏对我程华说出来的话。
我的火终于爆发了,我就说:你家黄哥哥是我救上来的,你说要去看他我也带你去了,你干嘛要这样无缘无故地冲我生气呢?我错在哪里了你尽管讲出来,我会听的!我准备好了洗耳恭听。
她还在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种轻蔑的神色。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眼神了,这比拿刀砍我剐我都还要难受。真的。我宁愿有人拿刀砍我,也不准人家用轻蔑的眼神注视着我。因为我本来就那么瘦,决不允许有人再把我看矮下去。
于是我说:怎么不讲话了?别用那样的目光瞪我,有话你就直接讲出来,讲完了我好冲凉睡觉。
魏敏在鼻子里哼了哼。然后她说:睡觉,睡觉!就你想睡难道我不想睡吗?要说困我比你还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你没看见吗?我只是想不通黄哥有什么事非要选择轻生,瞧他那么阳光的男孩!我只是希望安静地想这个问题,你却又来了!还什么“你家黄哥哥”,你就那么吃他的醋吗?上次在人民医院,你也是这样奚落过我,当时我没发火是因为你身体有伤,现在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感觉这样吃白醋很无聊吗?你不觉得你非常自私吗?
我被她连发炮似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了。确实也是,我这人在感情方面不但自私,而且正如她所讲的“非常自私”,在这方面我承认我永远是个脆弱的人,只要爱上谁眼里就容不下半粒沙子,甚至她对别人有半点暧昧的举动我都接受不了。正因为如此,魏敏对黄东的特别关照也被我视为她对他的某种暗示;而反过来,黄东的话她又是那么地关注,黄东讲什么她总是唯唯诺诺地顺从,这又使我感到呼吸不畅。
但我明白今晚是我错了,我错怪魏敏了,我误判了她的眼神。妈的我这老近视!怎么把魏敏打瞌睡欲闭还睁的疲惫眼神看成是那种轻蔑我的眼神?其实也怪这两种眼神太相似了,刚好魏敏又在气头上!所以我就误判她了,把她半眯半开的眼神误认为是那种我无法容忍的眼神,因此我就火上浇油,使得她就更加生气了。
该死的近视眼!该死的我的那些胡思乱想!
我重新牵过魏敏的手,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哦阿敏!我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嘛。这只是场误会,误会而已啦!
魏敏疲倦地转过头来,她的眼睛真的快要睁不开了,看得出她是勉强睁那么几下的。她把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随即把头伏在我的胸前。
她说:咱们去洗澡吧,你帮我洗,我要你将功补过。
我笑呵呵地说:洗鸳鸯浴是吗?我早就盼着这天了,呵呵……
趁她这时没发火,接下来我又得寸进尺地说:你打瞌睡的样子看上去色眯眯的,我好喜欢哦。
她终于还口了,她说:呸!你才是色眯眯的。
说完就开始撒起娇来:哎哟我好困,快扶人家去洗澡嘛。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双向运动
第二天早晨,我去修理店取摩托,然后转到医院去看望黄东。
当我走进病房时,却发现他的床位是空的,我感觉有点蹊跷,就打电话问许鸿伟。
许鸿伟说他刚起床,昨晚很夜了才和罗欣离开医院,他现在也不清楚黄东的情况。
顿了顿他又说:昨晚我们走之前黄东的状态蛮不错的,只是他总嚷着要喝水,当时我还想,你中午都喝了半桶了你还渴,我只喝了几口到现在都还腻。他拉着我的手说,谢谢你了阿伟,还有程哥和罗欣,如果不是你们救我,大雨过后我就自己浮上来了,那样的话我永远也看不到你们了。我就安慰他不要想太多,先养好身体要紧——哦,程哥,今天上午是周乐和黄静去医院,你没看见他们吗?
我听了许鸿伟的话,感觉既好气又好笑,就先笑了笑。
接着我再问:昨晚我们走后黄东还讲了什么?比如他为何要跳湖,他遇到哪些打击了,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他跟你们提到几句吗?
许鸿伟说:这些统统不提。他不提我们哪里好问,是吧程哥?他就提了刚才我讲的那几句,其余时间都在睡觉,每次醒来就吵着要喝水。就这些了。
我Call了周乐,不见复机;又Call黄静,也没有回音;我就直接去找当班护士。
坐在柜台后面的护士大姐见我走过去,立即站起来问我:您是程先生吗?
我说:是啊……哎大姐,你怎么知道我姓名?
她说:哦,是这样的,有位叫黄东的病人托我转交这件东西给你。
说完,她递了个信封过来。是个牛皮信封,我拿在手上掂了掂,还有点沉。
我问:那他人呢?干嘛床位是空的?
她说:他呀,刚刚被人接走了。本来这位病人还不能出院的,可那女士说她家开有医院,要接他回自家医院去治疗——哦,我们送病人出去时,看到有辆救护车正等在门口,他们钻进车就走了。
我又问:那大姐,你看清楚车身上写有哪家医院了吗?
她说:哦,这个倒没留意。顿了顿,她反问我: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
我把信封拿在手上,慢慢走下台阶来。
我猜不准黄东信封里装的是什么,我想应该是感谢信,或者卡片,再或者……是人民币?我甚至想到遗书那方面去。这小子不会又思想短路,再去表演跳湖的壮举吧?或者嫌跳湖太麻烦,他索性跳车——他不是坐着救护车走的吗?只要趁人不备,打开车门往下跳,整套动作就算完成了。
正当我为我的潜在情敌隐隐感到不安,准备打开信封看个究竟之际,刚好迎面碰见走上台阶来的许鸿伟和罗欣,吓得我够呛。
我说:怎么啦许大侠……刚才你不说周乐和黄静来的吗?干嘛又是你们两个?
许鸿伟说:他们啊,被周老大安排到柳州去了——去度蜜月了。
他边讲话边大口喘气,我估计他和罗欣是跑步跑过来的。
罗欣拍了拍许鸿伟:讲话正经点嘛——哦程哥,他们是去那边采访了。
我说:哦。顿了顿,我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对鸿伟和罗欣说:黄东刚才被个神秘女人接走了。
罗欣和和许鸿伟同声惊呼:啊?……
有他们两个在,这时候我也不便打开信封了。
我就说:各自忙你们的去吧,有了黄东的消息再互相通知。我们单位今天好像要开会呢。
我驱车去到杂志社,刚进办公室坐下,抖出根烟准备点火,总编室的人果然就过来交代开会。呵呵,我随口说说的话竟然当真了!我本想先抽根烟顺便打开信封的,结果烟没抽成信封还躺在桌上,抬起头来就看见欧主任那张和蔼可亲的脸了。出门之前,我把黄东给的那只牛皮信封塞进了抽屉,向总编室走去的时候心里还老惦记着呢。妈的这小子,作为情敌我都那么在乎他!
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讨论我们专题部如何开展工作的问题。
其他文艺类的版面,大多依赖读者自由投稿和编辑向较为有实力的作者约稿;偶尔也上电脑摘几篇好文章下来,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但稿酬还是要付给人家的。而我们专题部的工作,性质就截然相反了,简单地说,可以用6个字来概括:走出去,请进来。即专题部的稿件来源是我们记者自己出去找到采写对象,人家也要接受采访了才可以拿到的。换而言之,我们不能跟编辑部那班人马比,他们足不出户就有大堆大堆的稿件。他们可以闭门造车,因为他们有便利的资本,有的是“供货商”。而我们必须得走出去“采购”,或近或远,比较远的也会坐上整天车;极少甚至没有哪位企业家或成功人士自己找上门来,说记者同志,我是某某某,某某某,你们来采访我吧,我特别需要采访,我值得你们来采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因此我们就只好走出去找了。
今天开会,议程是讨论如何“走出去,请进来”的问题。也可以说是开展专题工作的方式、方法和方向的问题。即叫我们专题部拿出个方案,全社好好合计合计,好好策划策划。今天先借众人之脑,大家共同出谋献策,连广告部和财务部的人马也要参与进来。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抵得上个诸葛亮。
我还没进杂志社时,专题部只有贾主任这个光杆司令。即主任是他,职员也是他,又当爹又当妈的。不久前我进来了,他多了个助手;如今又招了两个,老贾他主任的大位就坐得比较名正言顺了。看得出他现在开朗多了,整天都笑眯眯的,估计他是感觉专题部的前景是胜劵在握了。
其实刚刚加盟的两位大员——杨梅和陈立明——也像我过去的遭遇那样,还差两个月才毕业呢,就被老贾活拉硬拽从大学校园给拽进杂志社来了!这两位同学总体上还过得去:杨梅亭亭玉立、思维敏捷、性格直率;陈立明憨厚老实、满腹经纶、彬彬有礼。
他们两个当然也参与了今天的大讨论。只不过初涉社会,经验不够,还非常害羞……纵使杨梅有直率的个性也不见她吭半声,纵使陈立明经纶满腹也不听他发半言。
而我呢?比较礼让和谦虚,先给大家过足嘴瘾,不到关键时刻我决不出马。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你言我语讲得眉飞色舞的,讲得口干舌燥了就拿眼瞄我们的老贾。意思好像是他们都为专题部出谋献策了,而老贾作为部部门老板应该提供几罐饮料来。
这时候,终于轮到边聆听边喝茶,听了七八人的高见喝掉了三四壶茶的严总发话了。整间屋子顿时安静下来,静得我估计有颗钢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严总毕竟是杂志社老大啊!
他说:我看这样吧,小程呢初到杂志社,进的是专题部,今后呢,这个部的很多实际工作得由他牵头去开展,所以呢我倒愿听听他的想法。小程,你来讲几句吧,你的话应该比较有代表性。
听听,大伙听听!我就说嘛,不到关键时刻我是保持沉默的。眼下总编都发话了,并且指名道姓点我,这就是“关键时刻”了。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发言了就开口。于是我干咳了几声,准备开口发言了。
我说:就如严老总刚才所讲,我还是初来乍到之人,对杂志社的运作流程和人事安排,很多地方我也不甚了解。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向在座的各位多多取经,跟大家保持沟通,争取尽快熟悉专题部的有关业务范围,跟大家团结协作,把本职工作做好,把我们专题部打造成有广泛知名度、有影响力、有前瞻性、有可持续发展空间的得力部门。对于外出开展工作时如何做好、做大、做强这个话题,我本人认真思考过,也作了此类的社会调查,相当的部分人——即我们的采访对象——还是乐见自己的个人事迹和奋斗历程为广大民众所知的,即他们有这方面的冲动和见报登刊的热忱。基于他们的这种想法和意愿,我想我们要做的工作是有很大可行性的,也有比较宽阔的可操作空间。现在呢,请允许我来简要阐述几句我个人的工作思路:
一、先做个周密的计划。包括脑子里想的和书面表达的。即先拟出个可行性方案,其中有杂志社和《金色年华》这本书的介绍;为什么要做人物专访?即专访的社会效益、公众效应、杂志覆盖面,以及被访人本身的社会知名度,经济提高度等等;如何做人物专访?即采访前我们应该准备什么,采访时对方应该准备什么的问题。简而言之,我们出发前要携带最新几期杂志、要访问的提纲、采访本、摄像机等等;被访人要准备相关的个人资料、他企业的情况介绍、还有些具体的数据等等;采访回来后该怎么做?即在哪月哪期刊登已经写好的专题文章,拟采取何种文体刊登等等;刊登了以后怎么样?这是个效益跟踪和人物回访的问题,在此省略。
二、方案出台了,下步工作就是:走出去,请进来。
三、我的发言到此结束。
我话音刚落,立即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严总编坐着大班椅,刚好在我的正对面,我瞧见这阵掌声是他带头拍起来的。因此,我在不经意间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严总编说:很好,非常好!小程的这个方案不错,非常实用,也应该可行。他讲得也比较细,连要带的采访工具都提到了,连受访对象的经济效益也替人家想到了。甚至连后期跟踪服务也加进去了。真的非常好!就看下步怎么去操作、怎么把方案变成实际行为、怎么做到“走出去请进来”这个双向运动了。
严总编刚刚讲完,我又加进了几句:在严老总的坚强领导下,在我们贾主任的鼎力支持下,在各位同仁的积极配合下,我相信这份工作肯定会做得成功的。我有决心当好这个“双向运动”的主力队员——只要老严您做好总调度,老贾您做好主教练。
我的话引来哄堂大笑,接下来又是阵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第二章 破冰信函
回到办公室,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抽屉取出牛皮信封。我想知道黄东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我想知道信封里有没有人民币。我想知道黄东是不是又要去寻短见。
我用剪刀将封口部位剪开了,再捏了捏两个侧边,信封便露出了条缝。我朝开口处往里面瞄了瞄,看见几张经折叠过的纸。抖出来再瞧,嗬嗬!是封长长的信。妈的,千万别是遗书啊!
我心情不安地,斜靠在大班椅上读下去——
程哥:
你好!记得过去我是叫你华哥的,我觉得那样称呼更加亲切些。可是,我们之间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误会了,我也不好再保留原来的称呼,就只能跟大伙一样,叫你程哥了。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敢对天发誓。我知道你会认为我跟小敏有什么,或者我对小敏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你开始对我产生偏见,对我淡漠,对我视而不见,还冲我发火。我心中的难过,你知道吗?那是比我爷爷去世还要强百信的。他是老人,他平静地走了,如果他有在天之灵他会祝福自己的孙子幸福、快乐、健康!可是这些我都没有。连我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你都这样对我,我是多么失望、多么痛苦、多么无助你知道吗?所以我说我的难过会那么深刻,比爷爷去世还要强烈得多。
我得了一种病,白血病。是去年回家给爷爷奔丧时查到的。回南宁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精神几乎达到行将崩溃的地步。所以我在同事面前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郁郁寡欢,难见笑颜。加上你对我误会那么深,我在报社就一度抬不起头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病痛我尚可忍耐,而失去宝贵的友谊就像失去了精神支柱一样,这让我难以承受。而事实又是明摆着的,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在医院里对我发火,之后又交代小敏叫我不要再给你送饭,我就知道我们的友谊彻底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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