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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理当为恢复这样美好的社会而努力吧。”

　　王莽说。

　　“天下为公。这思想，在今后的岁月里，也许仍会闪光。但今天，社会两极分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到处私欲横流，怎样才能让人们改变？人们已不可能改变了。我们除了洁身自好，还能作些什么而无愧于知识分子这一身份？当然，我们应该传播孔子的思想，象一个火炬手，把光明传递给我们的后人吧。”

　　刘歆不无失望地说。虽然无力改变社会，但他研究儒学的思想，收集整理儒家经典，使之传于后世。

　　“仅此足够了吗？难道我们应当放弃我们读书人应承担的天赋责任吗？上天给予我们智慧，我们难道不应当回报上天。我们从社会获得知识，我们难道不应当回报社会吗？我们的知识和我们的智慧，不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东西，不只属于我们自己个人的，我们应该尽努力，回报上天，回报社会。”

　　王莽说得慷慨激昂。

　　“在理论上说，我们作为社会上为数不多的、有文化的人，的确有责任为复辟这样一个美好的社会而作出特殊贡献。因为，只有我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对那个美好的社会有深刻的认识。但是，有时，我又觉得有一些矛盾。私欲真的是有罪的吗？也许私欲本身并不是罪，只有因私欲而亵渎社会责任时，这才会是罪？也许，我们的思想并不只属于我们自己；我们的生命，也不只属于我们自己。但是，我又自觉并无改变这个社会的能力。我们需要一位更有能耐的贤士，象周公这样的贤士来带领我们实现这一理想吧。”

　　在王莽和刘歆热烈地讨论着的时候，扬雄没有吭声，只专心阅读，他案前，摆着《周官记》的书简。后来，他听到他们谈到周公，就断断续续地读了《周官记·考工记》里面的一段。

　　“假设有这样的贤士在我们身边出现，他又会怎样带领我们呢？”

　　王莽问道。他不似刘歆，他关心的是如何解决问题，而不象刘歆那样更在于研究问题。

　　“‘匠人为沟洫。耜广五寸，二耜为耦。一耦之伐，广尺深尺谓之畎。田首倍之，广二尺、深二尺谓之遂。九夫为井，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谓之沟。’这里，这里，是有点……意思。”

　　扬雄因为口吃，书读起来稍有点儿辛苦。因为身体上的这点不足，他便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当遇到辩论时，更喜欢听别人的意见，而不是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在要发表意见时，为了让别人能留心自己的表达，往往喜欢先来一番比兴，而不是把意见直接表达出来。

　　“按《尚书·汤誓》所言，夏桀之罪，甚至比纣王更重。因为，夏朝人民这样痛骂的：‘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这是何等的悲怆，何等的愤怒。夏朝人不惜祈求太阳消失，好与夏桀同归于尽。商汤伐夏，天乙行天之罚治夏桀之罪：‘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可见其罪在对内的压迫剥削，难怪夏朝人如此痛恨他了。商汤天乙建立商朝，对绝对君权进行了限制，让奴隶主、贵族有了自己的经济收入，有了财产权。这是商比夏进步的地方。”

　　平时，刘歆会很认真地听扬雄的意见，不仅是出于朋友间的礼仪，更在于扬雄的意见，常有其独到之处，很有启发性的。但这一次，因为和王莽讨论到兴头上，受王莽的感染，他自己也很有些热血沸腾，一心要和王莽讨论下去，就没留意到扬雄。

　　“《尚书·盘庚》：‘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盘庚是劝告，而不是要求或命令奴隶主们给自己的奴隶一些实惠，从中也可见在商朝，奴隶主们的财产权，的确受到了法律的保障，不是商王可以随便剥夺的，奴隶主们有了独立与自由。”

　　王莽同意刘歆的见解。因为，这见解在史书中是有证据的。

　　“武王克商。没有对商的人的财产关系进行改变，商朝的成果得到继承，人的财产权受到保护。但人身关系有了改变，奴隶被解放，自由属于全体人民。《尚书·牧誓》讨纣之罪，是冷落国内贤士而任用四方小人。建立朝议制度是西周一项重要的政治成就，这是一种贤人*的制度。周公不就封国而留在镐京辅助周王，可以说是这一制度的证明。”

　　刘歆又说。

　　“是这样。《尚书·康诰》：‘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以严防专制*。在周的政治中，用贤人，是至关重要的大问题。”

　　王莽同意说。

　　周废除了商的奴隶制，延续了它有史以来的原始社会主义制度。为了防止奴隶制的复辟，维护国家的政治大方向不改变，重要的政治议题是找到合适的人来执行。就是选贤。贤者主要来自诸侯贵族，另一个来源是平民中的智慧之士。

　　“但是，至关重要的，想来，仍是保障人民的财产权。因为，这其实是周一直关心的。”

　　刘歆继续说。

　　扬雄心中有重要的想法要发表，他便先吟诵《诗经·小雅》中的一首《大田》，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大田上多好的庄稼。

　　选了种子修农具，

　　要准备的事情先做好。

　　锋利的木犁，

　　插入田里。犁田了。

　　播下百谷，

　　看禾苗茁壮成长，

　　周王开心又快活。

　　庄稼抽穗了，还不那么结实，

　　谷子饱满了，长势越来越好。

　　没有瘪的穗粒，也没有杂草，

　　把螟螣剔掉，

　　还有蟊贼。

　　不许你们害我的禾苗。

　　田祖有神，

　　畀我以烈火烧掉害虫。

　　阴云聚集起来，

　　小雨绵绵落下。

　　小雨呀，滋润我们的公田吧，

　　也洒落些在我的私田上。

　　那儿有不去收割的未熟禾稚，

　　这儿有割了未去收拾的禾穗。

　　那儿遗下了几束捆好的禾把，

　　这儿又有些禾穗抛撒在田里。

　　别动，这些都是留给寡妇们的。

　　周王来视察，

　　带着妻子儿女。

　　他们送饭到田头，

　　农官那喜悦难形容。

　　周王来祭祀，

　　有红牛和黑猪作的牺牲，

　　还有黄米和小米。

　　诸神呀，请享用呀，

　　请赐大福给周国人民。

　　扬雄不那么流畅的吟诵，打断了王莽和刘歆两人的讨论。这首诗崇高的意韵，随着扬雄的朗诵，如同一串的响铃，摇来一串灵感。这次，他们注意地倾听扬雄的意见了。

　　《大田》这首诗，给人们描绘了一个人道的、不劳动者不得食的社会。所以说这是一个人道的社会，是因为这个社会充分地照顾了像寡妇这样一些弱势群体的福利。所以说是一个不劳动者不得食的社会，是像寡妇这样一些弱势群体，也不是伸手等救济，而是要靠自己的劳动生存。当然，留给她们的是她们力所能及的工作岗位，是较为轻松地可以完成的工作。她们的生存，是有尊严的生存。

　　这首诗形式生动地告诉后人，西周社会不仅十分人道，农民也是极具绅士风度的。尽管，这似乎不应说是绅士风度，因为绅士不用劳动，而农民则是从事了最粗重的田间劳动。他们把轻松的工作留给了寡妇，她们只需要在收获季节到田间捡麦穗就可以了。寡妇们的这些任务，在后世，一群小孩子嘻戏耍闹一会就完成了。

　　“我……我……觉得这诗，可以参考，对我们来……说，是有价值的，这个参考。”

　　扬雄缓缓地说道。

　　“是吗？子云兄所言是指……”

　　刘歆问他。

　　“诗……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孟子……子有言：‘死徙无出乡，乡田同……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在……在此，我认为，周公，周公的贡献，是根本性的，是‘井田制’。有……有了‘井田制’，人们守望相助，才有了坚实的……的基础。”

　　扬雄继续缓缓地，然而清晰地说。

　　“这一点。似乎有道理。尤其是孟子的话。说出了真相。”

　　刘歆对王莽说。

　　“在《考工记》里，只是把井田的划分当作技术问题来处理，是纯技术的。但《孟子》，说出了‘井田制’的本质。乡田同井，这是人们能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的前提条件。”

　　王莽说。

　　“我……我们是可以这样理……理解，‘井田制’，是……是确保，大同世界得……得以实现的关键制度。”

　　扬雄的意见，可以说是道出了本质。

　　“至少，如果细算下来，‘井田制’应该是消除我们今天看到的许多罪恶的制度保证。比如，“井田制”可以防止土地兼并，更有利于保障老百姓的生存。”

　　刘歆也马上领悟到了“井田制”的意义。

　　“哈，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王莽忽然大声说。

　　“怎么啦”

　　“我想把房子定下来。”

　　王莽举起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怎么改主意了，你不是觉得那房子不满意吗？”

　　刘歆不无意外地问。

　　“我想通了。就在刚才。”

　　“刚才？”

　　“是的。就是刚才。我突然想，我们做事情，为什么要一步到位？完全没有必要。也许循序渐进，是更好的选择。比一步到位更好的。”

　　“哦。那么，你是想现在去？”

　　“对。现在去。不想了。现在去。决定了。”

　　刘歆望着王莽，似乎是要肯定他说的是真话。

　　“好。那我们就出发。”

　　刘歆也象王莽一样，举起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毕竟是年青人，说做就做，想干就干。刘歆先把摊放在案头上的书简收好，然后，就和王莽，扬雄一起离开家，到房产中介铺去。

第十章　　入宫
走到大街上，三个人一字排开，几乎占了整条路的宽度。路是用石砖铺成的，比较好走。他们穿着皮靴，踏在路上，一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样子。

　　“子骏兄，说起《周官记》，你完全能肯定这是周公所著？”

　　“毫无疑问。绝对。肯定。”

　　刘歆以毫不迟疑的口吻回答了王莽的询问。

　　“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刘歆的自信，王莽几乎觉得是不可思议的。

　　“写这样一部作品，哪能是随便玩玩的？随便玩玩能玩出这样严肃、这样宏伟的作品来吗？这是不可能的。写作这样一部作品，需要有丰富的知识、需要有深邃的智慧，还需要有坚强的毅力。当我们读着这部作品，设想一起作者的精神世界，就会想到他绝无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在学术上，刘歆比王莽有更成熟的见解，水平也更高些。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大至九州，小至沟洫道路。凡邦国建制，政法文教，各种典章制度无所不包；草木虫鱼，膳食衣饰，各类事物无所不有。这里面，目标宏伟，构想精致，是整个国家的建设规划的详细构想，非怀有伟大理想之贤士不可能作。因此，数数名字，就能知道是谁的作品了。”

　　王莽被刘歆说服了。

　　“但古之大贤，除周公外，就不可能是别的贤士所写吗？”

　　王莽心中，仍是有些疑惑。

　　“从时间上说，这部作品不会晚于战国后。因为，这说的是周朝的官制而非秦朝的官制。”

　　“诸子面家，难道不可能吗？比如荀子。”

　　“诸子百家中，荀子最关心政制问题。《荀子·王制》列出了数十个官职，才是《周官记》里的一小半，体系也不同，所以，不可能是荀子所作。”

　　如果不是荀子所作，那在战国时期，的确是没什么人能写得出这样的作品。但若是初周时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只可能是周公的作品。

　　“但是，这仍然是有些奇怪的，如果这是周公的作品，但无论是东周，还是其他的诸侯国，都没有和《周官记》里记载的官制相同的，”

　　“可《周官记》记了数百个官名，与周朝的官名并不完全相同，这难道不是疑问吗？如果这确是周公所作，怎么解释为好呢？”

　　“这好解释呀。这是‘周公致太平之迹’，是他的建国理想。在实际建设中，由于各种原因出现根据现实调整设计，这没什么不可理解的。”

　　“如此，也解释了这部作品之前不流行的原因。因为这部作品是关于制度建设的宏伟图样，但当制度建设已经完成，设计图就只需要放回仓库收藏了。”

　　王莽想起五叔王商就摆弄自己的花园时，就喜欢不停地修改设计图纸。设计图纸与施工图纸有所不同，是正常的吧。

　　《周官记》其实是一部很枯燥乏味的作品，没有什么阅读乐趣。因为，设计图纸只会对设计师有吸引力。而对一个已经建设完成的建筑，即便是设计师，也不会去有重新制作设计图的动力。而重新进行制度设计，并能完成其设计者，必怀有远大理想，且有毅力，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无名小卒，也必会在历史上留下他的足迹而为众所周知。这就是刘歆认定《周官记》是周公所作的原因。

　　他们走了大半个时辰，快到房产中间商的铺子了。刘歆问王莽：

　　“你真想好啦？”

　　“对。想好啦。”

　　“真不想改变主意？”

　　“不改啦。”

　　王莽是突然有了想法。有些人做事性子急，往往要一步到位。有些人做事则喜欢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前进。一步到位固然效率高，见效快，但俗语说“欲速则不达”，有时效果未必如意。贤者做事，多是有条不紊。这房子虽有那么些不令人满意的地方，但是，过渡一下吧，以后再说。

　　“老板，你好呀。”

　　刘歆跟商铺老板打招呼说。

　　老板是个瘦削的中年人，他在案头上打算盘，正埋头记账。听到刘歆的叫声，便放下手中的工作抬起了头。

　　“呵呵，你们好呀，年青人。”

　　老板笑吟吟地回答他说。

　　“我的这位朋友决定了。要买下那房子。”

　　“哦。那感情好。我都说那房子真的很不错。你们的决定不会错。”

　　“但还是贵了点，应该多给我们些折头嘛。”

　　他们坐下来，老板热情地给他们倒了茶。要说讨价还价，王莽还真不在行的。

　　“可这房子的要价已经是很低很低了呀。”

　　老板一副诚恳的模样。

　　“也就再给个折头嘛。光我们的诚意，你也值啦。”

　　俗语说不怕君子，只怕小人。象刘歆这样讨价钱，其实不见得就是有效，不过，也是他们的好彩数，这位老板对读书人很有几分敬重，他不再说什么了，就是说了些别的闲话，然后同意给他们更大的折头。

　　王莽没有那么的钱，他需要等下一期的俸禄，但可以给一些订金。于是，双方就签了买卖意向书，刘歆给做的证人。三方按下指模，交易意向就算定了下来。

　　该犹豫的犹豫过了，该思考的都也思考过，签了协议，没什么好再去想，剩下来的，按程序办就是了。王莽心中感觉轻松，就提议大家一块儿去喝酒。

　　“好……好……这提议，好……。”

　　扬雄喜欢喝两杯的，立即就附和道。

　　“你们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祝贺巨君弟把房子的大事给定下来了。”

　　刘歆豪爽地说。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王莽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咱是朋友，是兄弟嘛。”

　　“那太谢谢子骏兄了。”

　　“走。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靠着通向未央宫的大道。那里的酒不错。正好可以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壶。”

　　于是，三人又一排开，这儿路窄，他们是挤满一条路了。然后，精神抖擞地向着小酒店出发。来到酒店，刘歆要了间小包房。店小二带他们到包房去，房子里有一个向街的大窗，扬雄走到窗前，往街外看了一下。

　　“这……这里的风景，很好。”

　　王莽也过去向窗外望了一下，这儿正对着大街，可以看到街外的行人，商铺。店小二给他们沏茶。他们便坐下来。刘歆呷了一口茶，然后给店小二下菜单。

　　“我知道你们这里的酒好，先给我们来两壶。”

　　“好的客官。我们这儿的酒，的确是远近闻名呀。”

　　店小二很快就去把酒端上来，并给他们每人斟了一碗。

　　“来，让我们为巨君贤弟终于在长安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喝一碗。”

　　“好……。”

　　“谢谢两位兄长。”

　　三人举起碗，互相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哇……酒，这事物，真是好……好东西呀。”

　　扬雄感慨地说。

　　“酒的确是好东西。它是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