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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闺婉媚 (完结+番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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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爷怒哼一声,高喝道:“罢了!如此恶奴,背主负义,留她何用!德福,你且将她拿下,听候发落!”

    管家李德福应声而动,亲自动手,毫不客气地将山楂五花大绑,拖到一边。

    山楂咬着嘴唇,无声哭泣,却没有脸面再为自己求情。

    其他三个下人见了她这幅模样,也都有些发憷,垂着头不敢吭声。

    倒是二夫人潘氏,看向婉媚的眼神,颇有些幸灾乐祸。

    苏老爷又继续盘问小厮徐兴庆和那两个轿夫。

    三人都是众口一词,都说他们原本安安分分在庵外等候,后来却来了一队人马,一共有五六个人,俱是些泼皮无赖的模样。那些人冲撞了他们的轿子,而且还仗势欺人,态度十分恶劣。他们气愤不过,便与之争吵了几句。

    后来那些人便提议另找一处开阔地,单用拳头说话。他们被激不过,当真抛下轿子,去了别处跟那些人斗殴。双方争斗多时,互有伤损。

    最后还是对方其中一人率先喊停,张狂得意道:“行了!潘相公的事儿也办得差不多了,哥几个撤了吧!”那些人于是嗷嗷叫唤,一哄而散,只留下他们三个,捂着伤口莫名其妙。

    此后他们回到庵门口,等了多时却仍不见大小姐和山楂出来。他们觉得不对劲,便在庵外分头寻找,恰在一个僻静处找着了昏迷在地的山楂,至于大小姐,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见了。他们心中惊怕,这才带着山楂,沿路打听,赶回苏园,报给二夫人知道……

    苏老爷缓缓摸起了唇上的胡须。结合四人供词和婉媚所说之话,可知今日之事确是有人暗中设计,目的就是要引开所有的下人,让婉媚落单,再行下手。

    而主使之人分明就是那个什么“潘相公”,也极有可能就是潘氏的侄儿潘世昌!

    苏老爷略一沉吟,吩咐管家,“德福,你去找一个画师,让兴庆和两个轿夫好好回忆回忆,将那些泼皮的样貌画下来,再将画像交去京郊左营,请官差出面,为百姓稽凶除恶!”

    李德福躬身领命,立时将兴庆等人带下去了。

    一时堂中又只剩了苏老爷、潘氏、婉媚、山楂四人。苏老爷面色沉郁,山楂簌簌发抖,婉媚不动声色,潘氏则有些慌乱不安。

    苏老爷踱到山楂身边,负手沉声道:“山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便如婉媚所说,你且将那报信之人的衣着相貌细细说来,若能提供线索,我便饶了你擅离职守之罪!”

    山楂偷眼看了看婉媚,又看了潘氏一眼,眸色立时转黯。她垂下头,支支吾吾道:“回,回禀老爷!奴婢当时心中急慌,并,并未看清报信者的衣着相貌……”

    苏老爷和婉媚俱是脸色一沉,站在最远处的潘氏则是昂起了下巴,微露得色。

    婉媚冷声道:“山楂,你若是记不清楚了,我倒可以提醒你一句,那报信之人分明就是潘世昌身边的小厮!潘府的人你见过不止一次,如何记不得他们的服色!——你今日之事,别的我都不予计较,只要你开口说句实话!你也无需顾忌,天塌下来,还有爹爹和我顶着!”

    山楂身躯轻颤,眸色闪烁,“大小姐怕是误会了,那人确实面生得很……奴婢虽然没太看清,但却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潘府的小厮……”

    潘氏撇嘴笑道:“是了,我就说了,婉媚就算看不上我世昌侄儿,也莫要中伤他才好!”

    婉媚气得脸色微红,愤愤地看了潘氏一眼,痛心地指着山楂,“傻丫头,你好糊涂!事实俱在,你怎地还要矢口狡辩!莫不是被人拿了什么把柄,或是受了人家什么好处!”

    山楂涨红了脸,一个劲儿地摇头,眼色十分心虚。

    潘氏听到这句,早已是脸色微变,急忙赶将过来,扯着苏老爷的袖子,作势委屈道:“唉呀老爷!你看婉媚这是什么意思?山楂是她贴身丫鬟,她分明是有意教唆,主仆一心,一唱一和,好诬赖我世昌侄儿嘛!”

 007 反击

    苏老爷铁青着脸,甩开袖子,走回座中坐下,拍案如山响:“大胆山楂!你既是执意隐瞒,那就休怪老爷我铁面无情!来人哪,将这恶奴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看她有何话说!”

    山楂身躯剧颤,涕泗滂沱,连连磕头求饶,“老爷,老爷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隐瞒……”又向婉媚求助,“小姐,小姐!看在奴婢跟了你十几年的份上,求你说句话,救救奴婢吧!”

    婉媚喉头微动,但想起自己的遭遇和母亲的牺牲,却只是红了眼圈,默默侧转身去,不再看她。

    山楂又巴巴地向潘氏求恳,“夫人,夫人!你相信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见过!求你高抬贵手,发发慈悲,放过奴婢吧!”

    奇怪了,她为何要让潘氏放过自己?婉媚疑惑地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山楂。

    潘氏面上恼恨之色一闪而过,换作了一片为难,“老爷,你看这……事情还未查明,如此重罚,怕是不大合适吧?”

    苏老爷冷哼一声,高声道:“下人眼里都没了主子,不让她们吃点苦头,哪里还立得起规矩!”

    潘氏于是讷讷地不好接话。

    山楂终于死心,面上一片惨白之色,抽噎着泪流不止。

    苏老爷于是叫了管事妈妈张德禄家的进来,让她把山楂带下去责罚。

    张妈妈四十往上的年纪,肤色偏黑,身材粗壮,穿着蓝布袄子、黑布裤子,脑后用银簪绾着个寻常式样的妇人髻,头发整理得油光水滑,脸上虽然恭敬地笑着,却还是显出几分凶相。

    她是苏园女仆中出了名的大力气、快手脚,当下一把攫住山楂的胳膊,将她一路拽出去了。

    山楂手臂吃痛,圆脸苦苦挤成一团,强忍着疼痛而不敢吭声。

    婉媚见了这一幕,眉头微微一动,眼中露出一丝怜意。她与山楂目光相撞,山楂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而她却是心事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张妈妈回报说,山楂架不住重责,才打了十来板,便已经晕过去了。

    苏老爷吩咐张妈妈将她好生救醒,暂且关入柴房。他连审数人,已是面有倦容,于是长叹一声,对潘氏不耐道:“行了夫人,闹了这半日,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就先回养心斋吧!”

    他已经感觉出来了,潘氏明显就是在回护侄儿潘世昌,怕是摆脱不了合谋的嫌疑。

    像任何在上位者一样,他十分反感有人侵犯自己的地盘,在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是以心中不快,对潘氏毫不客气。

    他转头又劝女儿,“婉媚,你受了这场罪,也赶紧下去歇息吧!临睡前记得再服一剂汤药!你放心好了,爹爹答应你,今日之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总之,谁敢动我苏永贺的女儿,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婉媚躬身谢过,楚楚可怜,“多谢爹爹为女儿做主!但女儿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爹爹说,还请二娘先行回避。”

    潘氏眉头轻皱,本想赖着不走,苏老爷瞪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婉媚微微蹙眉,“爹爹,今日之事,虽然山楂不肯为我指证,但凶手确实是潘世昌那厮无疑,爹爹以为如何?”

    苏老爷点头叹息,“是了,只是山楂那丫头不知何故,竟是铁了心不肯指认,导致现今证据不足!不然的话,爹爹一定亲手抓了那厮,扭送见官!”

    婉媚眉头轻皱,面色沉吟,“山楂这丫头跟了我十年,一向胆小老实。她对兴庆有情,被人拿住了这个弱点,这才会乱了分寸,丢下我,跑去庵外寻找。但她说没见过潘世昌和他的小厮,言行之中又似大有苦衷,怕是有些大不寻常。”

    苏老爷颔首,“是了,我也看出来了,所以还是要想个办法让她开口才好!”

    婉媚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几番晓以利害,她都矢口不言,如今挨了板子,醒来后也未必肯招!我不想将她逼上绝路,所以还请爹爹另觅良策!”

    苏老爷闻言一惊,“婉媚,你的意思是……?”

    “爹爹,我怀疑潘世昌那厮在我坠崖以后,害怕担上人命干系,必是第一时间赶回城里,背地里做了若干安排,以图洗脱自己的罪名。山楂大概也是受到了他的某种胁迫,这才会不顾主仆之义,替他们这一伙人百般遮掩。”

    苏老爷捻须沉思,眸光微动。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随了她的亲娘,表面柔弱,实则头脑清晰,行事有条有理。

    可惜她婚事不遂,在闺中沉寂了两三年,好在如今死里逃生,竟又打起了精神!呵呵,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苏老爷老怀宽慰,微笑道:“呵呵,婉媚啊,我看你说得有理!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

    婉媚抿唇轻笑,微嗔道:“爹爹你折煞我了!凡事自有爹爹定夺,我不过跟着学学罢了!”

    苏老爷想不到她这般乖巧谦逊,满意得连连点头:“好,好,乖女儿,爹爹我确实想到了几条计策,不妨说与你听听,也好商榷商榷!”

    “接下来的事,我打算三管齐下。其一,你既是一心想讨回公道,又说无需顾忌,我便亲自写一张状纸,将潘世昌那厮告到京郊左营,请官差缉拿归案,开堂审理!其二,我会让李德福仔细核对近日进出各院的人员登记,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等来过。其三,潘府那边,我也要派几个得力人手,成天去盯着!潘世昌那厮不是还有同谋么?我料他们做贼心虚,早晚要露出马脚来!”

    婉媚喜道:“爹爹运筹帷幄,此计甚妙!我这边也想派石榴丫头,再去跟山楂接触接触,她们姐妹情深,兴许能问出什么线索。”

    苏老爷欣然拊掌,“好!就依你所说!”

    婉媚微微一笑,趁着苏老爷正在兴头上,却又面色微沉,继续进言道:“对了,女儿还有一事,也要请爹爹明鉴!”

    她见苏老爷略感愕然,便又施礼恭敬道:“爹爹,请恕女儿僭越!但我们家立府到了今天,所用的管事们、妈妈们大都跟了多年,难免有些居功自傲,倚老卖老。而且好些小厮们、丫头们也都年纪大了,私心里多了很多想法。”

    苏老爷点点头,“不错,眼下的这个山楂丫头,便是一例!”

    婉媚忧心道:“是了,我既然首当其冲,难保其他人不会深受其害……”

    苏老爷心头巨震,他实是没想到这个女儿平时默不作声,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关键时刻竟能有如此见识,竟然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他因想着,府中人事芜杂,良莠不齐,六姨娘柳依依如今也才刚刚进府,恐怕还不知道个中深浅,为了后宅安宁,他只有下定决心,将府中风气好好整肃一番!对那些包藏祸心、阳奉阴违之人,不管资历多老,一概不必容情,尽早赶出了府去!

    只是事关重大,牵扯甚多,事先还得安排妥当,不可急于一时。

    婉媚见父亲脸色微动,知道自己谏言成功,但毕竟言之重大,父亲难免还有些犹疑。

    她当下眼珠一转,又再笑道:“对了爹爹,我今日苏醒之前,不是梦见娘亲了么?她亲口说道,经过了这些年月,她早已经不怨你了!她只恨自己当年福泽不长,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帮你打理好内院,保得苏家子息旺盛,家道昌隆!”

    苏老爷眼睛一亮,颤声道:“婉媚,你说什么?你娘,你娘她当真原谅我了?这十年来,她,她在那边过得还好么?”

    婉媚湿了眼圈,却还是甜甜而笑,“爹爹放心,娘亲她很好,还像十年前那般美丽!”

    苏老爷这才叹息一声,噙着眼泪,怔忪良久,似是想起了年轻时的那些岁月。

    他如今偌大的家业,说起来还是承继了岳父徐老爷子的家底。后来又凭借他和发妻琢玉二人之力,辛苦十年,一点一点发展壮大……可惜斯人已矣,他们没能共享富贵,只留下了婉媚这一点骨血。

    想到此中,他不禁泫然一笑,拉着婉媚柔声道:“婉媚,好孩子,都是爹爹不好,辜负了你娘当年的嘱托,连你的亲事都没能保住。你听爹爹一句,将那劳什子冉彦卿、潘世昌都给忘了!爹爹向你保证,一定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许你一世风光幸福!”

    婉媚心头一热,含泪而笑,“爹爹这般疼我、护我,我晚嫁几年,反而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从前性子执拗,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极关心爹爹的!不瞒爹爹说,我赶在十八岁生辰之前,特地去妙音庵上香许愿,一是求自己姻缘美满,二是求爹爹长命百岁,三是求六娘早生贵子,也好为我们苏家开枝散叶!”

    一席话说得苏老爷眉开眼笑,“好!好!我家婉媚真会为爹爹着想!好孩子,你放心,你说的几桩事,爹爹我都记在心上了,也都会一一安排下去。你今日累了一天,这就回紫竹轩休息去吧!后日便是你十八岁生辰,你可要养足精神,过得高兴一点!若是想要什么礼物,尽管来跟我说!”

    婉媚微笑点头,暗暗吁了口气。今日这般周旋,虽然没能打着潘氏一族的要害,但能与父亲摒弃前嫌,彼此修好,也是不小的收获了!

    她当下又对父亲行了个大礼,这才恭谨地告辞而出。

 008 家园

    苏婉媚一出仰贤堂,只见阶前的青石甬道旁立着两个二八年华的双髻少女,一个一身粉绿,一个一身粉红,正是紫竹轩的丫鬟石榴和鹃儿。

    两个丫鬟都面色焦灼,急得团团乱转,也不知在堂外等候了多久。

    按照苏府的规矩,每位小姐到了四五岁上,便可别院单住,配管事妈妈一人、二等丫鬟二人、三等丫鬟二人、厨娘一人。年岁稍大些,也可将管事妈妈撤下,换成行事妥帖的一等丫鬟,保不定将来便做了陪嫁丫鬟。

    婉媚的紫竹轩里,至今却没有一等丫鬟,因为她舍不得身边的徐妈妈。

    徐妈妈唤作徐德喜家的,是从前跟随她母亲徐琢玉陪嫁过来的,为人最是温柔敦厚,体贴入微。琢玉常年卧病,婉媚小时候几乎是徐妈妈一手带大的。

    也还有两个二等丫鬟,便是面前的石榴和先前犯事受罚的山楂,都是琢玉当年亲自挑选并调教过的,跟了婉媚十来年了。

    至于鹃儿、燕儿这两个三等丫鬟,却是后来才跟过来的。当时那一批十几个丫鬟,是珍珠姨娘和珊瑚姨娘出事以后,苏老爷力主撤换的,却被潘氏和婉嫣、婉娇母女三人挑剩了几个,才送到紫竹轩里来,婉媚很勉强才选出了鹃儿、燕儿两个。

    那时大表哥冉彦卿还没有跟她退亲,她怕新来的这两个丫鬟不堪任用,丢了娘家的脸面,也都好生调教过一番,渐渐可心起来。

    只是这两三年来,因为她自怨自艾、不思进取,紫竹轩的下人们没少为她费心,但还是被潘氏那边的人打压着,在府里抬不起头来……

    石榴和鹃儿等了多时,此时见婉媚终于露面,俱是两眼放光,一左一右地围到阶前,欢喜唤道:“小姐,你可出来了!”“小姐,你没事吧?”

    婉媚笑得有些感动,“石榴、鹃儿,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个丫头其实都没有她大,特别是鹃儿,不过十五岁上下,身量未足,粉圆面盘,穿着浅粉短打,更显得稚气。

    石榴和山楂同龄,也是十七岁了。她长得鹅蛋脸型,柳眉杏眼,见过的人都说她与大小姐婉媚倒有三分相似。她也穿着二等丫鬟的白罗中衣、浅绿短打,只在双髻上缠绕缀珠线浅绿缎带,倒比簪钗更为别致。

    两个丫鬟见婉媚笑容如常,言语轻快,总算是松了口气。

    石榴为人较为爽快,已是亲昵笑道:“小姐,你跟老爷说了这会子话,可把奴婢们急坏了!奴婢们只听说你到了仰贤堂,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又一直见不到你的面儿,这眼儿都要望穿了!”

    婉媚很喜欢听她说话,就像玉石相击一般清脆。她顿时心情大好,轻笑道:“傻丫头,慌什么,我这不好好的么?”

    石榴巧笑着,调皮地嘟起了嘴。

    鹃儿却看见了婉媚左臂上缠着的黑色面巾,她眉间有些担忧,温柔笑道:“小姐,你的伤可是在这左臂上么?听说已经请老大夫看过了,可还痛么?”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甚是绵软。

    石榴也反应过来,慌忙道:“是了是了,小姐现下身子还虚着,奴婢这就唤了轿子过来,送小姐回紫竹轩去!”

    婉媚失笑地叫住她,“不必了,不过大半里路,我哪里就这般娇弱了?”

    两个丫鬟一听这话,彼此对望一眼,都有些忧形于色。

    但她们素来强不过婉媚,只得一左一右地搀着她,沿着园中的青石小路,一路分花拂柳,缓缓地朝园子西边的紫竹轩走去。

    时值初夏,黄昏将至,啼莺婉转,倦鸟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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