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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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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雪任教的塔溪小学到椅子岙，要翻一座山，越两个岭，走上十多里的山路，每天回到家里总是很晚。小雪的年龄是最贪睡的，平时在夜晚总要备课，要自学，要日记，要写小说，常常忙到深更半夜，视早起为苦事。每到清晨，她多么想在床上多赖几分钟，总要若云来催她才起床。小雪在礼拜天总是高卧不起，要痛痛快快地酣睡一阵，以补充睡眠的不足，起床后差不多可以吃中饭了。平时呢，她遵照母亲的关照，昼量不与淄光照面。其实，等到淄光七点钟起床，小雪早就上学校了，所以小雪与淄光也不大可能在一起的，想不到今天俩人碰在一道，一问一答的说起话来，是那么投机。
&；nbsp；&；nbsp；&；nbsp；&；nbsp；前一日，黛草与隔壁的棉花闹了别扭，心里生气，晚上就睡不好。清早起来，对着墙镜观舌苔。见镜子里自己的舌苔发白，心里很不畅快，又见面容萎黄，头发里多了几根白头发。她最恨白头发，一边叹道：人老起来真快，一边用左手握了一面小镜，对着墙镜拔起白发来。因为是反手，好不容易拔下几根，每拔掉一根白的总会无意间夹带拔下两根黑的，越拔越来气，直到胳膊举酸，再也不想拔了。黛草问昼春：要你到若云嬷嬷家去取几片安定，取来了没有？昼春听了，一拍脑门说：啊呀，我忘了。说完，就离了家，一径朝李家大屋跑来。昼春跑到李家大屋，喊了几声小雪，没人应，便径直跑到小雪的房里去找。小雪不在，昼春又跑到后明堂里来。透过厨房的窗口，他看到小雪和淄光面对面的坐着吃泡饭，两个人笑逐颜开地说着话，心里就有些不自在。昼春一步跨进厨房去，把母亲要几片安定药的事对小雪说了。皂生在一旁听了，放下手中的活，就去房里取药。昼春旁若无人地对小雪说：煤子病了，昨天没来上班，今天我休息，想去看看他。昼春说的煤子是洞桥岙人，是他的师弟，两人在一个工厂上班。小雪道：巧了，我今天要去金桔岙看一个学生，和你同路呢。这样吧，你先到村东面的沙朴树下等着，我吃完饭就来。皂生取来了药，交给昼春，昼春说了声：谢谢皂生伯伯。就走了。
&；nbsp；&；nbsp；&；nbsp；&；nbsp；吃好了早饭，与淄光道了一声再见，就离家朝村东走去。老远就见昼春已等在沙朴树下，就快步上去。昼春有些不耐烦说：你咋才来。俩人出村的时候，山道上旷无一人，林中的小鸟婉转地鸣叫，四遭除了天空和小路，满眼是苍翠的林木，有点空山鸟语的意境。昼春有意向小雪这边挨，看到小雪润亮可爱的嘴唇，真想贴上去亲她一口，但想起小雪对他的约法三章，咽了咽口水克制了。小雪侧过头去瞧了一眼昼春，昼春的眼睛里有一团炫目的火，热烈地罩着她。小雪避开那灼人的目光，问：煤子得什么病了？昼春说：胃痛吧。小雪从衣袋里掏出十元钱交给昼春说：给你，代我买些水果送给他。我在想，煤子怎么老时闹胃病，这样的身体还想当兵。昼春用手推开了小雪的钱，道：煤子的身体是不怎么样，年年去体检，年年不及格，倒也不灰心。小雪把钱塞进昼春的衣袋里，道：这叫志向，叫禀性，你就没有他那样的决心。明明看得清，故意说看不清，也不害羞，可耻！昼春便告饶道：别讽刺我了好不好，这都是阿姆的意思，她不让我当兵，是她教我这样做的。小雪冷笑道：你倒挺孝顺，什么话都听。昼春调整了一下音量说：我也想当兵的，就是舍不得丢下你……小雪，我们结婚吧，结了婚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小雪低头不语。昼春捉住小雪的手，拖长声音问：你说，你到底要我等到啥时候？小雪说：你急什么，我问你一句话，你要是回答得跟我想的一样，说明我们心有灵犀，不然就别老提结婚结婚的话。昼春说：行了，我吃不消你，我投降还不行吗。小雪笑了，说：还没问你什么，你就投降了。昼春说：你的问题一定很深奥，我自知之明，所以还是早点投降。小雪笑出了声，问：阿淄的病好得很快，我今天问他几个问题，他回答得有条有理。你说，他的病好了就回上海去了吗？昼春说：那当然，你不是巴不得他早点走吗，他走了，若云嬷嬷也好轻松一些。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塔溪水库。这里是通往山下的小镇和塔溪小学的必经之道，也是深山里一处别致的风景。
&；nbsp；&；nbsp；&；nbsp；&；nbsp；身后传来孩子说话的叽喳声，昼春和小雪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看，原来是两个邻村的小学生结伴上学去，也路过此地。他们见了小雪就喊：李老师早！小雪也向他们说了声：同学们早。两个学生后来居上，从小雪和昼春的身边经过，往前飞跑。一个男生特意落在女生的后面，摘了一朵野花插在女生的辫子上，顽皮地回过头来向小雪吐了一下舌头。女生发觉了，一把将花摘下，丢在地上，一径向前跑去，男生蹦蹦跳跳地追上去，一会儿功夫，两个孩子就跑远了，让枝叶繁茂的竹林遮没了影。小雪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昼春的童年，微笑着对昼春说：人要是长不大多好啊。昼春摸摸后脑勺，搔了搔头皮说：长大了才好呢，长大了可以结婚，生孩子，当阿爸当阿姆，当阿爷当阿娘。小雪嫣然一笑，认真地说：你就知道当阿爸，你想过一个人活着有多少责任吗？你没觉得生存有压力吗？社会在转型，形势变得很快，小康生活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我说不好，年轻人不加倍努力，没本事将来就没有好日子过。昼春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会开模子，是厂里的骨干。小雪不满意，说：你呀，只顾眼前，没有竞争意识，忧患意识。昼春说：你哪来那么多的意识，有共产党的领导，老百姓的生活会越过越好，你愁啥呀。小雪说服不了他，心里就有些恼，眼看时间不早，也不想和他争辩。他们一直到了前面的岔路口，不得不分手时才分道扬镳。
14 强吻
14 强吻
&；nbsp；&；nbsp；&；nbsp；&；nbsp；凡是椅子岙的来信来报，乡邮员都送在夜壶的小店里，由各家自己去取；村里人要往外寄信，除了自己到镇上的邮局去寄，一般的也放在夜壶的小店里，等乡邮员送信送报来的时候顺便带走。淄光给雨静的信都交给若云寄的，所以若云知道淄光已经给粟雨静写过四封信了。两封发到她上班的那家公司，两封发到她的家里。可是很多日子过去了，并没有收到过她的一封回信。得不到粟雨静的消息，淄光很着急，不断地给弟弟打电话，叫弟弟一定要找到粟雨静，可是沙墨无能为力。淄光的情绪本来就不好，得不到雨静回音，心情更加糟糕。这天傍晚，他头晕，不想吃饭，若云摸摸他的额头并不烫，给他量了体温也不高，便让他躺一会，等好些再起来吃饭。小雪一回家就喊肚子饿，若云就让她吃饭。因为没有看到淄光，小雪问起他。若云说：阿淄他有些不舒服，躺下了。小雪匆匆地吃好饭，就到淄光的房里去看他。淄光仰面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小雪见被子的一角被他蹬开，便轻轻地替他掖好。不想淄光睁开眼来，看到小雪就问：你回来了，今天忙吗？小雪说：还可以，你什么地方不舒服了？淄光说：没事，只是有些头晕，现在好多了，我起来吃饭去，不然阿姨又要担心了。小雪说：你还是躺着吧，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阿姆给你烧。淄光一定要起来，小雪就帮他把衣服穿上。
&；nbsp；&；nbsp；&；nbsp；&；nbsp；就在这时，吃过晚饭的昼春来找小雪，他进了李家大屋，望见小雪的房里暗暗的，知道里面没人，就朝厨房走去。当他经过淄光的房门时，看到里面亮着电灯，顺势往里一瞧，偏巧看到小雪正在给淄光穿衣服，和淄光说着话。昼春吃醋了，想把小雪叫出来，又没敢叫，回转身，独自去了小雪的房里。他拉亮了灯，坐下来，生着闷气。一会儿，小雪到自己的房里来了，见昼春面朝里，直挺挺的坐在那里。心想，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想跟他开个玩笑，逗他一乐。于是敛声屏息，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双眼。昼春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是小雪，有意不理她。小雪忍不住笑出来，昼春突然转过身子把小雪抱住了，用愠怒的眼神瞪着她，恼声地问：你干什么去了？小雪吃了一惊，并不回答他。昼春气鼓鼓的，又问：我今天要你讲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小雪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昼春说：你说呀，为什么不说话？自从上海人来了以后，你好像越来越不爱理我了。小雪开始挣脱，昼春却把她抱得更紧，不管曾经向小雪许诺过不会对她乱来，双手在她的背上用力地抚摸起来。昼春从来没有对小雪有过这样的举动，小雪很反感，但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小雪想，他今天是怎么啦？不行，不能对他让步。今天让了步，明天他会得寸进尺。再说阿姆讲过了，做女人不能骨头轻。小雪的心怦怦地跳着，用力推开了昼春。此刻的昼春只有一个强烈的欲念，他要吻一下小雪，他想制服小雪，只要她愿意被自己吻，被自己抚摸，说明她的心里有自己。以前，昼春多次向小雪表示过他的非份之想，都被小雪严严实实地挡了回去。昼春知道，李家的家教好，规矩严，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昼春把脸向小雪靠过去，两只手往她的屁股上移。当他感觉到小雪急促的鼻息时，体内立刻产生了一股激流，这股激流让他风魔了理性，使他猛然对准了小雪的嘴唇狂吻起来。昼春的动作有些慌乱，有些狠，鼻孔里的粗气直冲小雪的脸。小雪惊慌失措，身子软得没有了力气，但她还是像一头羞怯和恼怒的小狮，用尽全力从昼春的怀里挣脱出来，冲出房门跑了。昼春楞在那里，并没有去追赶小雪。一时冲动的*就像闪电，瞬间即逝，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少顷，他清醒过来了，吻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吻的甜蜜原来是这样的……昼春自嘲地笑了笑，感到嘴上还留有小雪唇上的余温。昼春激动、满足、兴奋，但最后还是担心，担心冒犯了小雪，担心明天该如何面对她。昼春看到窗外漆黑的天，立即不安起来，原来窗门是一直开着的，要是刚才若云嬷嬷或皂生伯伯从窗前经过，那一定看到自己在强吻小雪，这该如何是好，太糟糕了。
&；nbsp；&；nbsp；&；nbsp；&；nbsp；天上飘起了霏霏细雨，夜幕已经降临。昼春跑出李家大屋，到处寻找小雪，他想找到小雪，向她解释，向她赔礼，免得拖到明天，让小雪生他一夜的气，自己也要担一夜的心。昼春在村子里来来回回地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一丛竹林里站着一个人影。当他认定是小雪时，就进去向她道谦。昼春的声音颤抖着，讪讪地对小雪说：原谅我吧，阿小，我是一时冲动，我保证以后不再这样了。昼春攥住小雪的手，不停地求饶。小雪不说话，忽地将手抽回，扭头就朝自家飞跑而去。
15 潜移
15 潜移
清明那天以后，只要小雪有了空闲，就忍不住要去找沙淄光说话。若云见了，也不反对，只是提醒女儿：阿小，你和阿淄说话要掌握好时间，不要影响他，他需要安静和休息。若云看到淄光和女儿谈得来，觉得这样很好，一来女儿可以向淄光学习，二来淄光也多了一个说话的人，心情或许能好些，对他的康复有利。
&；nbsp；&；nbsp；&；nbsp；&；nbsp；小雪常去敲淄光的房门，看他在做什么。小雪希望看到淄光，希望能和他说话。小雪爱向淄光提问，例如：小说的构思、写作、编辑，甚至出版，她都要问，这些知识对小雪来说是无从打听的。只要小雪问到了，淄光都会祥细的告诉她。小雪头脑里许多关于文学方面的疑问和想法，都会向淄光畅开。淄光的智睿博学，让小雪敬慕。小雪觉得淄光的身上洋溢着时代的光芒，他的话很有分量。在小雪提问的间隙里，淄光也会插进去问小雪一些问题，让她讲述一下她对文学的想法、让她谈谈她的学校，她的学生，她的同事，让她谈谈对教学现状的看法等。小雪说话的时候，淄光总是静静的听，不插话。小雪看得出来，淄光是乐意和她说话的，虽然知道他的情绪不怎么好，但只要自己去看他，淄光总是很高兴的。小雪和淄光谈得最多的还是有关写作方面的话题，围绕着文学和写作这些话题，小雪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想知道这方面的知识仿佛是一个无底洞，问题接二连三，绵延不绝。淄光不但没有厌烦，而且讲得很透彻。小雪从淄光那里知道了许多她以前不曾听说过的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外国的有博尔赫斯、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布尔加科夫、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等，国内的有马原、余华、残雪、陈染、苏童、毕飞宇等。小雪对意识流，对伤痕文学，对先锋派小说是一知半解，有的听也没听说过，经淄光细细说来，小雪觉得自己懂得的实属凤毛麟角。这样一来，小雪感到家里冒出了一位老师。此老师非王老师可比，因为淄光是年轻的、先进的，更接近她的内心所向。淄光问小雪，你喜欢看哪几个作家的小说。小雪自然拿她喜爱的几位女作家说事，特别提到最喜欢的《红楼梦》，说她很崇拜曹雪芹。小雪满以为淄光会同她一样赞誉曹雪芹，可是没有。淄光说：《红楼梦》里面的一些人物，他们的精神层次还停留在儿童式的，看上去只是好玩，没有自我分析。几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小雪的头上。小雪说：照你这么说，《红楼梦》不是最优秀了，你总不能否认《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吧。淄光笑了笑说：《红楼梦》是一部经典，曹雪芹对中国文学作出了贡献，这是不可否认的。小雪说：《红楼梦》是一部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的典范，这一点也不可否认吧？淄光就说：大多数作家都认为文学是高于生活的，我却认同美国作家福克纳说的一句话，文学是不可能高于生活的。小雪目不转睛地看着淄光，说：你的一些看法对我来说很新奇。沉默了一会，小雪又说：这样好不好，你说说，如果让你选择一位中国的作家做朋友，你会选择谁呢？淄光毫不犹豫地说：鲁迅先生。小雪问：为什么呢？淄光说：鲁迅和我们一样，是个普通人，但他又是个特别稀有的人。他对五四运动，对左翼文学和文化运动既支持又投以怀疑的眼光。他向一切公理，公意，共见定论都提出质疑和挑战。我被他的艺术魅力和人格力量所感动，他成了我安身立命的楷模。你读过他的《野草》没有？小雪摇摇头，说：我看过《呐喊》，《徨彷》，还有《两地书》。淄光就说：哦，你应该读一读《野草》，《野草》的内涵很丰富，读了以后你会明白，不生乔木只生野草的历史根源了。你知道传统文学也会吃人吗，没听说过吧。小雪点点头。淄光又说：鲁迅的《野草》是从黑暗的深处射出来的一束光芒，是中国文学的里程碑，也是我们国家第一次诞生的人学意义上的文学。鲁迅对现代中国，对我们的民族是有特殊贡献的，他是特立独行的，有了他，才形成某种张力。小雪默默地听着，又一次感到自己的无知。一次，小雪在淄光的房里翻阅一本杂志时，无意中发现里面刊登着沙淄光的一部中篇小说。小雪的眼前忽然一亮，又羡慕又敬佩，跑到淄光的面前对淄光说：这里有你的小说，你怎么不告诉我。淄光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小雪把淄光的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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