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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睡，就是小半天。

　　　　当布兰登清醒的时候，发现此时又已是接近午时。

　　　　其他人还在睡梦中，只有哈特和卡莱已不在洞穴。但布兰登只是走回了山崖处，就发现，骑士和少女正并肩站着，眺望着远处。

　　　　一高一矮，但就连他们投下的影子，看起来却都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布兰登抬头向他们视野的方向，碧蓝如洗的天空映入眼孔。没有了前两天密集的云层，头顶的苍蓝看起来恍如第二个辽阔海洋，与下方鳞光闪闪的真正海面交相辉映，让世界沉浸在壮丽的色彩之中。

　　　　但真正壮观的，是远方仍然笔直矗立的奥希恩塔。

　　　　那是一座如利剑般插入天际的白塔。

　　　　灯塔紧邻着海角，塔的基座甚至直接插在涨潮时的海水中，看起来就像从海中凭空升起。塔身遍布着白色的砖石，即使经过了几百年的风吹日晒，那些石头也没有丝毫变色。

　　　　从布兰登所在的方向看过去，还分辨不出塔的形状，但能看出棱角分明，不似常见灯塔那样，有着锥形的外观。

　　　　这座塔，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座堡垒。

　　　　“很壮观啊。”哈特听到了布兰登的脚步声，转身笑道，“我以前知道魔法能干很多事，但不得不承认，建设出这样的高塔，仍然出乎了我的想象，这塔跟纳西尔伦的光与真理之塔比起来，也就矮小了一点而已。”

　　　　“纳西尔伦的塔比这里还高？”布兰登走上两步，站到了骑士身旁，凝神观察着那座塔能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问，“这座塔是法师们造的吗？这个高度已经很不错了。”

　　　　布兰登估计，那塔高度少说有百米高，当然，纯粹从另一个世界工程学的角度来说，百米高的塔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所以布兰登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但当卡莱开始慢慢和他说起这塔的历史时，布兰登才稍稍震惊了一下。

　　　　他具体已经记不清那个传说中的灯塔建设用了多久，但他可以肯定，绝不会是短短一年。

　　　　“按照帝国历法，兴建奥西恩塔是在533年雪消之月。”卡莱平淡但精准的叙述着，“此港口终年不会封冻，外海每年冬天却会有一个月左右出现大量浮冰，此地矮人不愿与帝国合作，是故重要的圣白石要从南方运输，计划于冰封之月的建设拖慢许久。不过在第二年繁花之月按期完成，这座塔完全由帝国的魔法师设计和建设，内部完美符合奥术几何形态，是一座真正的奥法之塔。”

　　　　布兰登默默换算了一下，具体工期相当于从第一年的二月开始，到第二年四月结束，对于这个规模的工程来说，确实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了。

　　　　“这些资料你是从哪知道的？”布兰登有些疑惑，毕竟卡莱之前有跟她说过，她一直在宝库——或者她称为为“第八导航室”的地方待着，对帝国发生过什么完全不知道。

　　　　“城中有很多遗留的资料，我看完了。”

　　　　“你能记住那么多？”这次轮到哈特惊异了。

　　　　卡莱点点头，没有说话。

　　　　“连资料都没有带？看来帝国人跑路的时候真是相当惊慌啊。”布兰登卡莱的能力倒是没有很奇怪，继续问了起来，“这塔被废弃的原因找到了吗？”

　　　　“是的。”卡莱转向了布兰登，“此塔废弃时间甚至早于纳西尔教会发起的圣战，记载中，帝国历675年，此塔就遭到了帝国的围攻，之后即被废弃。”

　　　　“那么早？”布兰登皱着眉头问，他只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好像总在皱眉，现在就算平常摸上去，双眉之间都已经有了不少又深又重的皱纹。

　　　　“正是。”卡莱没有发现布兰登那有些走偏了的思绪，只是点头道，“高塔在那时出现了一系列事件，里面的法师被教会判定为‘巨大的威胁’，甚至有一支从纳西尔伦赶来的神圣战斗牧师团加入了本地军队对高塔的围攻。在街上找到的一本主人是法师的笔记中说，他们遭到了背叛。”

　　　　“背叛？”

　　　　“是的，结合帝国方面的日志，我推测法师们遭到了教会的背叛。”卡莱说，“教会对法师的发难准确而突然，他们抓准了所有法师都在塔中的时间，在附近布置下了数个次元锚，然后展开了围攻。”

　　　　“原因呢？”

　　　　“在城中没有记录，推测在法师塔内会有更多资料。”卡莱说。

　　　　“听米罗说，那里面有些徘徊的幽魂在看守着城市，我们一起去那不会有危险？”

　　　　“进入城市的钥匙就掌握在你的手中。那些法师生前发现了一件古物，对他们来说非常古老，已经无法理解。”卡莱将视线转回了高塔，“但我知道那件物品，你也应该知道。”

　　　　“那东西，和万法卷册有关？”

　　　　“是的。”卡莱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是最后一页中的力量，我和米罗没有被攻击，就是因为我有万法卷册的部分权限，而他们似乎能够识别这种权限。”

第126章　奥西恩塔（四）（）　
“本源之力？”布兰登惊讶地挑眉，看着就像在说一件小事的卡莱。

　　　　法师本来对这么早就能继续找到本源之力并没有太抱希望，但眼下，在他们身边，竟然就有着一个这样的力量么？

　　　　“那些发掘到他的法师并不知晓开启力量的要素。”卡莱说，“世界的认同，与灵魂的认同。二者皆备，才能如你那样随意使用。他们只做到了后一半。”

　　　　“只有灵魂的认同？”

　　　　“正是。”卡莱倒有些意外地看了布兰登一眼，“我认为，被围困的法师在绝望中进行了献祭仪式，让那力量错误启动的可能性很高。死去法师获得了死亡后复仇的力量，也被彻底束缚在了塔周围的区域中，但你应该可以解除那种诅咒。我建议不要试图控制那些绝望的灵魂，那就像抱着燃烧的柴火取暖，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也就是说，那些幽魂没有进攻新城，根本不是因为真理之柱？”布兰登点了点头问，“我看了米罗带去的资料，说这些幽魂，能够吸取神力？”

　　　　“不完全如此。”卡莱看了一眼骑士说，“根据我看到的资料推测，他们只是将同属灵魂认同的信仰之力替换掉，获得了那些柱子的力量本质。”

　　　　“女士，你是什么意思。”哈特愣了一下，尽量压制着有些愤怒的情绪问，“吾神真理之柱力量的本质，难道不是神灵的伟力？”

　　　　“你所用的正是如此。”卡莱也没有什么情绪反应，“那些柱子的力量，要复杂的多。即使是我，也无法准确判断。”

　　　　“我绝不相信你们这毫无理由的猜疑，神就是神，神不需要使用其他的力量。”哈特冷着脸说完，径自转身，大踏步的走下了山崖。

　　　　看着骑士离去的背影，布兰登摸了摸下巴，这个结果他有些意外，但也心中早有猜测。让他有点奇怪的是卡莱的表现，他完全能听出来，刚刚这个少女的话有些不对劲。

　　　　她说谎了？

　　　　“你刚刚的话是”布兰登开口说了几个字，马上被卡莱截断了。

　　　　“并不完全是谎言，但我也没将所有推测告知他。”

　　　　“为什么？”布兰登有些诧异。

　　　　“我告诉过你，我有感情，也能感受到其他人类的情绪。我知道，信仰坚定的人，如知晓自己一直在被欺骗，不会仅仅失望。”卡莱仰起了头，直视着太阳说，“我没有毁灭别人希望的权力，更何况，我的推测并不一定准确。”

　　　　“所以，真理之柱力量的本质是什么？”

　　　　“我还不能断定。”卡莱摇头道，“也许等我们接触到一个真理之柱，能更准确的解析。”

　　　　两人安静了下来，布兰登闻着迎面而来的海风淡淡的腥气，轻声问：“你之前说，有些事用语言表达起来太困难，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说这么多话了？”

　　　　“你很敏感。”卡莱点点头，说了一句布兰登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的评语，“告诉你这些，因为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活到核心布置好之时。”

　　　　“为什么这么说？”布兰登紧锁眉头，卡莱的话让他极为意外。他不知道从何时产生了中错觉，觉得这个冰冷得不像人类的女孩，是不会死的。

　　　　而现在，这种错觉正在被她本人亲自否定。

　　　　“我在此世界的数千年中，一直处在净滞室中，我身边的时间一直在停滞。但时间只能被扭曲，而不能被消除。就算没有任何意外，那些一直被压制的时间，已经开始回弹，我的寿命，也最多不过此世界十年时间。”卡莱将头顶的白发用手挑开，指着隐藏在发迹边缘的一个十字形的标记说，“而这，是一个独眼巨人的能力。我大意了，它正在吸取我剩余的生命，加速时间回弹的速度。现在的状况，如果一天之内它不死，我就会死。”

　　　　“独眼巨人有这种能力？”布兰登盯着那个浅红色的标记，有些不信。

　　　　“此世界的独眼巨人不应该有这种能力。”卡莱放下了头发，“第八支柱崩溃后，世界已向深渊移动，对魔力敏感的族群，已因移动而产生变化。我本以为没有这样快，但事实如此，只能认为，因为某些原因，希伽蓝绝对位标的改变幅度超出预期。推测因为众神力量接近枯竭，导致晶壁渗透率超出预想范围。”

　　　　“你是说”布兰登消化了一会信息，才缓慢地问道，“你是说，这个世界中的生物，很快会开始产生变异？”

　　　　“是的。”卡莱回答，“正常世界中不应该存在的物种，首先变异。比如巨人，比如狮鹫，比如魔狼。过程随机，推测不可逆转。”

　　　　“这算是世界末日了吧。”布兰登叹了口气，那些按照正常物理学都不应该存在的生物如果还能继续变异，对于他，对于其他人类说，会变成怎样的灾难，实在难以想象。

　　　　“也不全然如此，临近深渊的位面数量众多，也有一些仍能让知性生物生存。受未过滤混沌魔力影响，人类迟早也会产生变化，能使用魔法之人，会越来越多。这也是多元宇宙自发平衡的一部分。”

　　　　“不过，不是人人都能用魔法对吧？”布兰登摇头叹气道，“那些仍然保持现在能力的人，会很难活下来吧？”

　　　　“是的。法则已经向着深渊下降，世界会变得更加动荡，生存将会变成巨大的挑战。”卡莱金色的眼瞳闪烁了一下，“令人恐惧，但将不再无聊，对每一个想要继续体验生命的生灵来说，都是如此。”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你能把已经失踪不知多久的源带回来。”卡莱注视着布兰登道，“尚有一线希望。”

　　　　“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卡莱说，“带走‘源’的，就是我所知的诸界旅者。”

　　　　布兰登沉默了，他有些颤抖，因为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问题，那么让这个世界陷入大麻烦的，和让他自己陷入大麻烦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个将他送到这个世界来的，给了他万法卷册的人。

　　　　那人，就在地球上。

　　　　该死！如果真的是在地球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回来解决这一堆麻烦，送我过来干什么！

　　　　想到这，布兰登有些愤怒地将双手攥成了拳头。

　　　　“也要赶在世界完全沉没之前。”卡莱无视了布兰登的愤怒，继续说，“八个支柱只要毁坏一半，深渊就将吞下此世界，那时一切都晚了。”

　　　　“那个源，和本源之力有关系么？”

　　　　“不，本源之力只是在模仿被带走的‘源’，但远不能代替它。”

　　　　布兰登点点头，他也猜到，事情不会这么容易的解决。

　　　　“效率虽不如直接投影，重要之事，也已告知。”卡莱将手伸了出去，似乎在感受那吹来的风，她眯了眯眼睛说，“本想帮你更多，只是现在状况，未来之路，你也许要独自前行。”

　　　　布兰登看着卡莱，那些多余的肢体动作让她头一次有了几分人气，只是她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你怕死吗？”布兰登低声问，他从卡莱的动作中，看到了恐惧。

　　　　“谁会不怕呢。”卡莱身子侧了一些，背对着布兰登说，“漫长岁月即将终结，即使我也不知道死亡的真实样貌。”

　　　　布兰登看着她有些纤弱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不论卡莱是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人类，但她毫无疑问，有着与他一样的情感，有着和他一样的恐惧。

　　　　法师向前走了两步，挡住了原本从两人之间穿行的阳光。

　　　　“会很痛吧。”少女低声的呢喃传到了他的耳中。

　　　　法师按住了卡莱的双肩，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

　　　　布兰登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能称为惊愕的表情，但卡莱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用她金色的眼睛看着法师，等待着他的解释。

　　　　“你不会死的。”布兰登一字一顿的说，“至少不会是在这里。你要帮我在这该死的世界上活下去，你要帮我重建这座奥西恩之塔，然后，你要帮我把那个甩手跑路的老混蛋找回来，让他结束所有的一切！而我，我会解决掉所有想要伤害你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样可怕的怪物！”

　　　　卡莱德瞳孔微微放大，圆满的金色之中，头一次露出了一点类似正常人眼瞳的灰色。

　　　　“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不会接受任何理由的拒绝。”

　　　　布兰登命令一般的话语似乎起到了效果，被他抓住的少女轻微的颤抖停下了，她低下头，微微躬身，头一次用敬称对布兰登说道：“如您所愿，主人。”

第127章　奥西恩塔（五）（）　
布兰登听到少女的回复，才满意的松开了紧紧抓着她肩膀的双手。

　　　　虽然说主人什么的，并不是他想要的称呼，这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这样能够让一直不冷不热的白发少女对他产生部分认同，布兰登觉得还算满意。

　　　　“好了，我们回去把人叫起来。”布兰登拍了拍手，笑着发表了如同海盗一般的豪壮宣言，“任务是，干掉那个独眼巨人，然后将属于我们的塔，抢回来！”

　　　　“是。”卡莱点了点头，然后将头侧了一下，看着上山坡道的方向说，“不过，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

　　　　布兰登愕然转头，看到所有的同伴都站在了山道边。

　　　　气鼓鼓的艾丽西娅，仍然绷着脸的哈特，轮番打着哈欠的两个矮人，想说话又不敢说的奥斯特，以及唯一一个看起来很开心，正在和他挥手的米罗。

　　　　“走吧。”布兰登耸耸肩，向着众人走了过去，卡莱在他身后半步紧紧跟随，头一次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名随从。

　　　　布兰登知道，他的动作很可能又会造成一些误解，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那座白色的高塔，和那可能觊觎着高塔的巨人，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东西。

　　　　那关系着一个同伴宝贵的生命。

　　　　布兰登不想失败，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也许是看出来法师的表情有些严肃，那些同伴没人和他开半句玩笑，只是对视了一眼，就连米罗也只来得及和匆匆而过的布兰登打了个招呼。

　　　　众人转身，跟在大踏步下山的布兰登身后，陆续踏上了通向奥西恩塔的道路。

　　　　当太阳开始下坠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旧城区的东门。

　　　　布兰登抬起头，发现以城墙为界，似乎出现了一个分界线。

　　　　墙外夕阳正烈，风很强，一切看上去都是正常的样子。

　　　　但墙内灰扑扑的，而且路上的一切都保持着净滞，那吹得布兰登袍子都在四处摇摆的风似乎进不去这堵高墙，里面低矮的杂草都没有半点动静。

　　　　“这么阴暗。”卡穆利握着自己那把变回了正常大小的锤子，哼声哼气地说，“这地方还不如我们地下的城市亮堂。”

　　　　格鲁尼深以为然的点着头，一边给老卡穆利递上了他包裹中的酒壶。

　　　　也不知道这两个矮人在城里发生了什么，格鲁尼似乎相当尊敬老卡穆利，一直都跟个仆人一样给他递这递那，完全没有之前那种生瓜一样的表现了。

　　　　布兰登摇头看了看两个矮人身上背着的鼓鼓囊囊的行囊，只觉得带两个矮人探险，实在是个错误。

　　　　那两个家伙真正诠释了何谓嗜酒如命，昨天喝了个烂醉如泥不说，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没忘记打包那些容易携带的烈酒，而且不是几瓶的量，一带就是两包，要换成布兰登自己喝，都够喝一整年的了。

　　　　艾丽西娅磨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格鲁尼，她虽然积蓄不少，但给这两个矮人的，也是她带出来的最后几个金币了。

　　　　本来以为他们会好好买点补给，谁知道这两个嗜好不良的家伙喝大了之后，除了烟和酒，其他什么都没买。

　　　　“你们两个还我的辛苦钱！”想到自己给希尔薇那些惊悚的魔法实验打工，以便赚点钱的血泪史，艾丽西娅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什么？”

　　　　“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