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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劫-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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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病已站在当下,明明是冬日暖阳,他却像是立在了冰天雪地,那兜头一碰雪水浇下来,淋得他通体发寒,脚跟都站不稳。

    原想不到会如此不镇定,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中间出了岔子,险些因儿女私情乱了纲要,却也能极快拨乱反正,再回到他的正途来。她进了宫去,留着住了好些日子,还找人去寻师傅替刘弗陵治病,他没有不知道的。到这地步,她和刘弗陵究竟是到了哪一层,他也都料想过。兀自以为不过是一段意乱情迷,再见也无谓的,可真到眼下。他心里似是被人拿刀剥开了一层又一层般,那痛,竟是意想不到。

    他咳了一声,佯装嗓子发痒,望着那听见声音回过来瞧他的两人,嘴角勉强带笑:“前几日贪凉着了寒气,叫两位见笑了。”

    绿衣因着刘弗陵无声的宽慰,心里顿觉好多。瞧着刘病已也不复刚才,舌尖粘在牙齿上,不晓得怎么开口。自然而然道:“你该多多保养的,都是要有妻室的人了,往后可不能再叫许姐姐替你担心。成了亲的男子理该多疼惜自家的女子才是。”

    刘弗陵听了笑道:“你还懂这些?”

    绿衣听了不乐意,佯装把嘴一努,瞥了他一眼:“你身旁女子多得很,自然不知道要疼惜人!我阿爹和五哥都这么说。我五哥还说,将来我的夫婿要是不懂疼人,他就替我好好教训着,叫他懂得怎么样疼自家女子再给放回去!”

    她说时没有多想,说完脸上一热,不自禁朝他看了一眼,忙又别开眼去。低头兀自绕着襟前的两根衣带子玩。脸上带着粉色,含羞带怯的。(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六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21)

    (全本小说网,。)

    绿衣只当自己失言,没的在刘弗陵面前讲“自己夫婿”四个字,羞躁难耐。立在她身前的两个人却都是脸色一白。刘病已是见到她说完这段话,竟然毫不犹豫的看向刘弗陵,心里又是惊又是痛,她与他也不过几个月未见,她竟和刘弗陵到了这个地步,这叫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接受。刘弗陵则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她会想到两人那样长久的未来,忧的是自己绝无可能给她想象里那样美好的未来。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静下声来,只听到隔着不远处那街市上高声吆喝的买卖声。

    绿衣拿脚尖在地上蹭着,偷眼瞧了身旁人一眼,见刘弗陵木木的盯着自己脚底下一块,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神色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反倒显得愁绪难当。她皱了眉头,唯恐自己那样说了,叫他心上有负担,以为自己是逼着他娶自己了,一股委屈腾起来,自己又觉得没脸,就往边上挪了去。肩膀靠到那堵墙上去,颇有点儿不愿再见他的意思。

    她这般小动作,哪里瞒得住人?见着地上影子缓缓的往左移,刘弗陵回过神来,一只手探过去,握了她露在外头的右手。她不肯搭理,肚子里闷着些气,往上带怨的瞧了他一眼。刘弗陵张了张嘴,想要宽慰她,竟发觉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将掌心收拢了一些,不叫她逃了。

    绿衣见着他既是探了手过来,总要说两句什么,却见他欲言又止,可见他心里是没有想把她纳到自己的未来里去。不禁更觉不堪、委屈,扭着身要躲开他。

    两个人兀自闹着小别扭,看在刘病已的眼里简直是一把戳向他眼窝子的刀似的。他浑不知道自己会对她这么在意。也曾在脑海中设想过千次万次再见到她的场景,更设想过她和旁人在一块儿时的场景,却都抵不上这一刻落入眼里的事实这般扎人。他垂在身侧的拳握得不能再紧。然而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竟是连一句可说的话都插不进去了。

    忍将千痛万痛都压下来,他勉强牵着嘴角笑:“看到你们这样,我心里也是欢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听到你们的喜事。”

    他嗓音放得轻,语调也放得慢。听来浑似真心,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里面每一个字的艰难。

    对面绿衣听到他说话,心里说不上有什么不痛快,总有点儿唏嘘。唏嘘之后倒能敞开心来,她咬了咬唇角,斜横了刘弗陵一眼,赌气把手一抽,说道:“你不要误会,他是他,我是我,没有什么‘你们’。等看着你和许姐姐的礼成了,我就要回家去的。”

    这原是这一趟刘弗陵将她带出来的目的。他一直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够开口,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长安。他总是在挣扎犹豫,且不说她的护卫阿穆达如今仍在京兆尹处押着,单单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亦是难开口的。不料她却兀自说出来了。虽是气话,在刘弗陵看来,却像是同他自己说来的一般。

    他抬眼瞧了瞧她,她别开视线去,全没有想到他心里已百转千回想了这么多。只管半昂着头负气往刘病已那一侧看,佯装不瞧他,和刘病已说道:“今天是你和许姐姐的大好日子。你该在家里等着去迎娶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不要误了吉时!”

    刘病已藏着眼里的不舍与痛苦看着她,嘴角仍旧勉强带笑,说道:“时候还早。喜娘和我说缺了点东西,我不愿拿些可替的将就,就自己往这儿跑一趟。横竖花不了多少时间。不想这么巧,就碰上你们了。”

    他那点心思不能够再放出来,他怎么和她说,他是得了消息特意到这里来寻她的呢?此时此刻,就算他想挽回,也已经晚了。更可况,这条路,他绝不可回头。

    绿衣点了点头,心里只装着身旁那一位,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回话,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禁沉默下去。

    太阳照在顶上,被两旁屋脊打成了斜影,落在三人身上,一半阴一半阳。

    “绿衣。”还是刘病已开口,他一向不是这么没有计算的人,什么时候说一句话这样小心翼翼过?这会儿却在迟疑。

    绿衣听到他唤她,应了一声,眼梢却下意识去看刘弗陵。后者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令她无端生恼。绿衣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当着刘病已的面,她想直接问出口去却又不得说。越想越觉得委屈,干脆扭过身去,一门心思与刘病已说话。

    就听刘病已问:“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愿意。”绿衣抬手一指,不再顾及刘弗陵,起身就往前头一处石块凸起的墙根脚下走过去。

    她负着气,任谁都看得出来。刘病已不着急过去,立在原处对刘弗陵道:“叨扰。”刘弗陵微微颌首,示意他过去。刘病已便两手抱在一起,一躬身,往李绿衣的方向过去。

    绿衣半侧身靠在那凸出来的一块圆石上,脚尖蹭着地面,刘病已到了跟前,她把眼睛朝他身后一瞧,嘴巴努了努。想要说话,又不肯先开口询问的模样。刘病已见着,全不知自己是什么感受,今时今日,他在她面前已浑似半个陌生人。想当时当日,她垂首低笑,他替她理发拨簪,心中感慨万千,又是一阵挣扎如蜂尾密密扎起。

    他的视线落在她梳理齐整的发鬓上,微微扯唇露出笑来:“你近来可好?”

    绿衣抬首朝他看了一眼,大约是见到他嘴角笑得勉强,也陡生出些尴尬来,她把抵在石块上的那只脚伸直,换了一只踮起脚尖靠在上头,点了点头:“挺好的。”

    刘病已“嗯”了一声,竟寻不到话来说了。他看着她,单单望着她那垂目低看脚尖的模样,那眉眼,那轮廓,单单这样看着,也觉得满足。可她总忍不住要往他身后看,还有什么呢?她无非是在提心着留在那一处等她的另外一个人罢了。即便他站在她跟前,也已无关紧要,无足轻重了。他顿觉难堪,喉头哽了一下。他抬手抵在唇间轻咳了一声掩饰,以免叫她看出自己翻涌的情绪来。

    “病已哥哥,你怎么了?受凉了吗?”她到底注意到,颇有些关心的问了一声。只是这稀松平常的一声,竟让刘病已险些落下泪来。明知道她不过随意一问,在他心里眼里却有了不同的意味。刘病已自己也难以想象,自己竟到了这地步。

    他艰难的一笑,摇头:“无碍,嗓子有些干痒罢了。”

    绿衣咬了咬唇,紧皱着眉说道:“你可得紧着自己身体,稍后还要当新郎官呢!”

    他一时怔住,脸上的笑也凝住了。他仔仔细细望着她的面容,她面上只有担心着急的模样,除此以外别无其他。他理该觉得松口气,理该觉得放心。可是那重重的失望失落,就像一重又一重的山,毫无道理的砸到他心上,直砸得他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一步。

    “病已哥哥!”绿衣站直身,朝前抓住他的手臂,搀了他一把,急道,“可不要是什么大病症!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师傅在府上吗?叫他看一看才好!”边说边要往前去喊立在后头的刘弗陵,那样子急切,落在刘病已眼里,陡生出些许安慰。至少,他在她心里也不是不值一名,毫无意义。然而,也只有如此了吧。只有如此了。

    他拦住她,低道:“别嚷,让我和你说会儿话。”边道边将一只手反过去,抓住了绿衣的腕子,他心下一动,将她牵向前,往怀里揽住。绿衣忙挣扎,按住他胸膛往前一推。刘病已本就未站定,这么一来,他往后一仰,忙伸臂撑到墙上,勉强未跌过去。再去看对面的人,她却一径只看向侧对着他们的刘弗陵,脚步匆匆,急走了过去。手掌心里留下一大片空凉,寒意渗得他打了个激灵,嗓子眼那块哽痒更加厉害。

    刘病已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只觉心尖上最温暖的那一块也越走越远,越来越凉。是他亲手剜去了那块温暖,他如今后悔了,他能不能再将她要回来。

    李绿衣匆匆走到刘弗陵跟前,刘弗陵正在与金赏金建兄弟俩商量事情,她隐约听到一句“必将她安全送至”,后半句因她到了跟前,并未说出来。金赏兄弟瞧见她,眼色不对,互相对看了一眼。绿衣却望着刘弗陵,未将两人眼中的异常看进去。

    她往前一冲,两只手伸着就往刘弗陵怀里蹭进去。全未将周遭的人瞧在眼里。金赏兄弟颇有眼色,不待刘弗陵示意,两人便垂首退到一旁,微侧过身去。

    刘弗陵往走过来的刘病已扫了一眼,低首将她轻轻揽着,嗓音也低下来:“好好的,怎么了?”

    他不问他们说了什么,自然是为她着想。绿衣却觉得委屈极了,他这样放心,她和别的男子在他面前眉来眼去。他心里有没有她呢?越想越觉委屈,她箍着他的手一松,赌气握拳在他胸前锤了一下。又唯恐叫他吃疼,扁着嘴抬眼朝他一瞥,抿紧了嘴皮低首站着不动。浑然一副闹脾气的小孩子模样。叫人瞧了半是欢喜半是伤怀,他暗下里低低叹了一声,探手去握她缠在一块儿的指尖。(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六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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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赌气要甩开,刘弗陵忍不住笑了,屈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说她“淘气”。绿衣忍不住就要气消了,身后刘病已恰好走过来,她脸上神色顿了一下,十指缩到刘弗陵掌心里,与他并肩而战。目光颇有些谨慎的看向刘病已。

    那眼光在刘病已心中留下难以言喻的痕迹。似一支火把狠狠压下来,虽是将渗着血的伤口堵住了,却留下了永消不去的痕迹。且那一刻的痛,恐经久难忘。

    他牵扯着唇角,对刘弗陵微微一颌首,与那绿衣说道:“方才造次了,还望你见谅。近来为婚事忙得晕头转向,精神有些不济。”边说边又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

    绿衣似信非信的望了望他,又仰头去看刘弗陵。刘弗陵显得冷静,冬日阳光照在他过分显白的脸上,像是镶了一层金边似的。绿衣心里莫名觉得安全,低下视线来,扭过去对刘病已瞧了,她大方摇首,说:“是我不好,我有点太着急了。”她未把话说清楚,只一边讲一边小孩儿般低首缠着刘弗陵五根手指在那里玩,看得刘病已口中发苦,全不知什么滋味。

    “时候不早了,不如一起过去?”他暗下咂咂嘴,将那越发苦的舌尖压在齿间,隔了会儿才笑着和对面两人邀约道。

    刘弗陵颌首,握紧绿衣不断砸他手掌心里抓挠的手,一行人虽刘病已过去。

    张贺等人虽然会替他张罗,一则是因他身份的缘故,再来,许广汉虽是在宫中当值,但许家终究并非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因此整个婚礼显得有些过分低调。简朴倒算不上,和那些高门大户比起来,总是有点儿简单了。

    先将新娘子迎到府上,再一系列程式下来,热闹也热闹,不过顾忌到刘弗陵的身份,绿衣也不好跑到人群中大闹大笑。只在见到许平君盛装而来的时候连叫了几声“许姐姐”,其余时候都眉眼弯弯,安静的陪着刘弗陵。

    季节虽非那般烈日炎炎的时候,在人来人往里挤得时间长了,仍会觉得背上出汗。看着那一队新人被众人围拢着送到了后院,绿衣笑盈盈的,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伸手拽了拽刘弗陵的衣角,仰头似乎有话想要问他,末了,却摇摇头,径自低首沉默下去。周遭的吵嚷和她此刻的静默,落在刘弗陵眼里,也唯有喟叹。

    那边金赏站在远处对他做了个手势,刘弗陵目光一暗,垂下视线来看着她静默的脸庞好一会儿。她浑然不觉他此刻的难以决定,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刘弗陵轻轻叹了一声,微微弯腰拾了她的手,往往外看去,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天边昏黄里带着五彩斑斓,像她第一次进宫见他,他见到她时眼里所看到的别样色彩。

    绿衣察觉到他的动作,心里隐隐觉出些异常来。他的指腹有意无意的在她手背上来回轻轻的抚摩,像是下一刻要松手,这一刻对她的浅浅宽慰。绿衣将自己心中那点儿小计较放置脑后,将他往边上拽了过来,低声问他:“你不愿意在这里待着了吗?”

    刘弗陵当她是有什么话要说,不料她是讲这个。他虽也有意要走,倒也没有到不耐烦的地步。心底里是想和刘病已再见一面的。然而这再见一面不能有她在场。她该走了,该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能令她活得无忧无虑的地方去。

    他未否认,反问她:“不想再去见见他们?”他脸上带着温温的笑意,看起来平静自然。

    绿衣把投在他脸上逡巡的目光一低,皱了下鼻子,甩开他的手道:“你还真是放心我。我要是见了不回来,你怎么办?”她挑着尾音,眼梢往上一扬,颇有点儿赌气的意味。她今天一天都憋着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却偏偏此时此刻都未透露一个字,想来是憋得有些慌了。刘弗陵隐着笑意略略低首看她:“能怎么办?你要走,我全无办法。”

    瞧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好像她定不会怎么样怎么样一般。绿衣有点生气,不过转念一想,他对她这般信任,自觉地又十分受用。两相相抵,她咬咬嘴唇,打算不和他一般计较,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算了,我就看在你身体有恙,尚未康复的份上答应你,一定不会到处乱跑就是了。你也不要担心啦!”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在他心口轻轻拍了两下,很有些江湖义气儿女的做派。

    她是个时常会令他觉得轻松、快活的女子。他总活在没有烟火气的环境中,时间久了,竟连自己都会糊涂,究竟他算是活着,还是行尸走肉呢?无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无法见自己想去见的人,看似身处高位,却连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这条性命无法支撑到他能放手的那一刻。家国天下,他似乎拥有了一切,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使是这条性命,也绝不是单单属于他自己的。直到见到她,才知道自己也有悲喜愁怒,才知道自己有血有肉,才知道那藏在内心深处的贪心。能够有她作陪,即使再阴暗寒冷,似乎也可以熬得下去。可是,他怎么能那样自私,单单为了自己就困住她,锁住她所有理所应当的自由和欢乐?他不能,更不该。她该往更自由的地方的去。长安,不适合她,汉宫,更不配有她。

    “绿衣。”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小心翼翼的将这两个字念出来,唯恐亵渎了一般。她眉毛往上挑起,一双漂亮如琉璃的眼珠认真专注的望着他,等着他。

    刘弗陵深深吸一口气,到底不愿意那样莽撞唐突的把话说出来。

    金建走过来,手中擎着一杯酒,身旁是许广汉并张贺。许广汉在掖庭,并未见过刘弗陵,张贺却是见过的,方才金建说有人想要见他们两位,张贺还道是霍光前来,一想,霍光非那般愿意遮挡了一身光芒的人,肯纡尊降贵到这茅草屋来的人。到了近前又觉那身影分外熟悉,心中猜测,却不敢下定论。眼下看到了,只觉震惊非常,立即拂袖就要下跪,金建忙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我们六哥是皇曾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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