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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年夏至-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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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了半响,叶先生看着我,轻轻道:“放心吧,青瓷,一切都会比想象的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再是杏花也芬芳

  三月,芍药谢了芳华。
  
  千涟病好后继续回来唱戏,也无什么特别之处,师哥是忙得乐呵呵的,大概是看大家又齐了———他到底还是担心千涟的。
  
  不知道是不是小病初愈,千涟的精神显得恹恹的,我给师哥上妆的时候偷偷瞟他,看他提着眉笔发呆。肖与凡惹他了?我只能想到这个。
  
  想千涟那么多事我多少是出于怜悯他,活了二十多年,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他都活的不容易。厌世的人,总归是这样的,一辈子不会安生。况且他还跟了肖与凡,这么乱的世道,他也分明知道肖与凡他靠不了多久,却为肖与凡一个人抛弃了戏园子,等到前头无路的时候,哪还能回来啊……
  
  我突然一愣,手底下下笔一重,师哥眼角的妆就浓了。
  
  师哥睁眼,“怎么了?”
  
  我摇头,“没什么,手抽筋,画重了。”
  
  师哥忙把笔从我手里拿过来,说:“你以前不是画得挺顺的吗?我自己来罢,你赶紧揉揉手,待会儿上台莫拿不稳扇子。”
  
  我低头看了看手,假意地揉揉,又斜眼看千涟,再看看手,默叹了口气。
  
  我总这样说千涟。我和千涟,又有什么区别呢。
  
  今天唱的是《长生殿舞盘》
  
  “朕同妃子避暑骊山,今当六月朔日,乃是妃子诞辰。”
  
  “高力士传旨后宫,宣娘娘上殿。”
  
  经理在旁边推推我,说:“柳老板,该你上场了。”
  
  我正了正凤冠:“我知道。”
  
  然后老旦掀了上场门的帘,我一捋衣袖,脚一垮———
  
  “日影耀椒房,花枝弄绮窗,门悬小帨赭罗黄。”
  
  “好!”
  
  “好!”
  
  “柳老板!”
  
  我以扇遮面,碎碎细步走向师哥——“ 绣得文鸾成一对,高傍着五云翔。 ”
  
  “啊,妃子!”
  
  台上已是入戏成真,若不是戏池子里的吆喝声太大,我真以为这是人间仙境了。
  
  “ 果合欢,桃生千岁——莲并蒂,莲开十丈。 ”
  
  我向台下望,却望着一人。
  
  黑衣,灰帽,蒋沐又乔装来看戏了。说看戏,不如说看我,他对戏就如同我对他爱如儿子的枪一样,没多大兴趣。
  
  四目相对,他笑了笑,冲我眨了下左眼。
  
  我扭头看师哥———“ 宜欢赏,恰好殿号长生,境齐蓬阆——— ”
  
  蒋沐在台下我多少就有点分神。是有几天没见他了。看他那二流痞子的样子,晚上估计又要翻墙。
  
  不出我所料,夜里,灯火阑珊之际,我看师哥那屋的灯灭了,想也差不多了该到了,就过去开门,门一开,就看见蒋沐站在门外。
  
  我笑:“你看我算得准不准?”
  
  蒋沐进了屋,走了两步,回头摇摇头,“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外头等你给我开门呢”
  
  我把门合上,一边说:“那你手白长了,不敲门就站在外头等我给你开,我要是不开呢?”
  
  “唉唉,青瓷,”他随意地坐下,“我好不容易过来,可不是和你吵架的?”
  
  “反正那墙就是再高也拦不住你,哪儿说得‘好不容易’啊”,我走到他身边,“不吵架,那做什么?”
  
  蒋沐抬头看我,一笑,手忽地拉了我一把,我一个不稳,不偏不倚,正坐到他的腿上,他手臂一弯把我箍在怀里,我“诶”了一声,他却伏在我耳边呵气如兰:“你说这‘做’,我还能‘做’什么啊……”
  
  我脸一热,“别不要脸。”
  
  “哈哈。”
  
  笑了两声后,蒋沐搂着我腰的手收紧了些,稍稍变得正经,我动了动,他却说:“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我有很久没抱你了。”
  
  我便不动了。他身上有烟草的味道,他很少抽烟,这味道却重了点。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看你有些疲惫。”
  
  “嗯。”蒋沐趴在我肩头含糊地回答。
  
  “别太辛苦……”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让我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你自己倒没有。”
  
  “嗯?”蒋沐抬了抬眼皮,笑道:“这个可不能和你比,你要好好活,所以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们要是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别人就不好活了。”
  
  他说的这听着像绕口令,事实上这段绕口令是拿命在里面绕。我心里有些发紧,说不出滋味儿。
  
  我说:“你上个月没怎么过来,看你忙得很,下个月,总归好一点了吧。”
  
  “下个月要开会,也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会开起来这么累?”
  
  “没什么。”蒋沐吐了口气,“对了,最近怎么没看见叶西?”
  
  “啊,”我一惊,想起那天的事,背上要冒出汗来,“叶先生……他上课。”
  
  “哦,”蒋沐的手开始从我腰间往上面游走,到了领扣间,慢慢去拨我的扣子,“看不见他我眼里就是这么干净,舒服。”
  
  话一完扣子就被挑开了,我忙用手去按住,他一面起身一面一推,再一俯身,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压在了桌子上。
  
  “你就尽想着做这些事。”我急了。
  
  蒋沐亲了下我的额头,“如你所说,正确,给你个满分。”
  
  再多说已是毫无意义,他这个人,“做”起事来,我就是再挣扎也是徒劳。也是,一个唱戏的怎么扭得过个当兵的,我手里可只拿牡丹扇,他手机可拿的是枪。这力气谁上谁下一目了然。
  
  衣衫半场之际,我半闭着眼睛看蒋沐的头伏在我的胫间,咬了片刻的牙才轻声道:“蒋沐,你对叶先生,对他……”
  
  蒋沐一顿,稍露不快,我的话显然扫了他的兴致。他把手撑在我两侧,露出颇为不满的神情:“我说青瓷……你这是不让我心里舒坦你不满意啊?”
  
  我一时结舌:“我只是……”
  
  我只是担心叶先生罢了。想起前两天的事我就心惊胆战的。
  
  蒋沐看了看我,挑了下眉,才道:“放心吧青瓷,我为你,就徇私枉法这一回。”
  
  我一愣,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叶西或者戏班子出了事你心里都不好过,我不想看你难过,所以我就徇私枉法这一回。”
  
  他真是真心待我。我们对视良久,我也就说了两个字:“蒋沐……”
  
  蒋沐笑了笑,唇落在我的嘴角边,然后又一挑眉:“春宵苦短,爱妃啊,你我二人,可别浪费在这儿,君王我明天还得上早朝呢。”
  
  夜深半盏烛火明。
  
  过了几天,报纸上头条一出来,我才明白蒋沐他说的开会是开什么会。
  
  行宪国大。这会开着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要不是经理一大早的对着报纸咂嘴,我估计我都不知道有这事儿。其实这事儿有没有也和我没多大关系,又不是我开会。
  
  可再过几天,我想去看看叶先生,师哥拉住我说:“别出去,外面乱得很啦,特别是叶先生那儿,一堆学生,不安分。”
  
  我疑惑,“又游行了?”
  
  “哎哟!那可不是嘛!”一旁的经理凑过来,“我就不明白了,人家政府开个会,这些学生又搅和什么。”
  
  我微微皱眉,师哥看破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吧,叶先生昨天找人给我带话了,说他没事。”
  
  我犹犹豫豫半天,才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有车来接我,我不用想,肯定是蒋沐。被一路接往蒋沐的别墅,路上确实看见了不少学生。
  
  进了蒋沐的门,下人说他在卧室,我嗯了一声,就往楼上走。开了卧室门,房间里静静的,只有挂钟走动的嘀嗒嘀嗒声,窗帘拉得不紧,露出几缕光洒在桌子上,看得见随意扔在上面的纸张。我一愣,没人?再一看,人……竟然在床上,褐色的床单里明显裹着一个人。
  
  他就是睡觉也如同醒着,躺着的身子和站着的一样直,只是头微微往右偏了偏,借着从窗帘缝隙露出的光,正好可以看到那光勾勒出他脸的轮廓,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和下巴,是铁打一般的男人拥有的深邃轮廓。他确实是个好看的男人,合格的军人。
  
  但摆在眼前的不只是这些,还有……这都几点了,他竟然在睡觉。
  
  虽然如此,我也还是不忍心叫醒他,打算关上门让他继续睡,门才合了一半,就听见他的声音。
  
  “别走。”
  
  我一怔:“我以为你睡着了。”
  “啊……”蒋沐在伸手蹭了下额头,懒散地打哈欠,“我只是睡得很轻,你在门外的时候我就醒了。”
  
  “那你怎么不说话,还睡着?”
  
  “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什么的。”
  
  蒋沐的语气颇为失望,我笑:“你想多了。”
  
  我进屋合上门,走到床边,看他把手枕在脑后:“怎么这时候睡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我说去找小姐姑娘了,青瓷你会不会吃醋?”
  
  “你!”
  
  “哈哈。”
  
  我哼声扭头,蒋沐找得更是开心,伸手拉我,我不理他。“别生气了,是我不是,是我不是。”
  
  可他脸上就没有半点歉意,他把我拉到床边坐下,我推推他,“你总该可以起来了吧?”
  
  “嗯?”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扑过来抱住我,还如同小猫似的蹭了蹭,“我让你过来就是让你陪我睡觉的,起来做什么?”
  
  我瞬间气不打一出来,怒道:“说这正经的。”
  
  “这就是正经的啊。”
  
  他一脸无辜,我无可奈何,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渐渐的,蒋沐的唇离我的唇还有半寸之际,门就磕响了。
  
  “唉。”蒋沐叹了口气。望向门外,“什么事?”
  
  “老爷,有位外宾来访,说要见老爷。”
  
  “外宾?洋人?”
  
  “他说他叫乔,乔尼……”
  
  “Johnny?”蒋沐笑了笑,“这是那儿来的贵客?”
  
  我说:“你不认识?”
  
  “他认识我就行了。”蒋沐掀开被子,我拿了一旁的衬衣给他换上,帮他扣扭子扣到胸口,他又抓住我的手,“那个吻回头补上,你就在这儿不要出来。”
  
  我瞪了他一眼,“快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个民国戏子文,或者每一个那啥那啥的文,都会有一个雷同的情节,那就是……小受会去给一个极不情愿的人做某件事,而做这件事是为了小攻,(例如当年蝶衣为小楼去给日本人唱戏→_→)而且要和政治推出去…扯上关系,那个人一定要是外国使者,要不就是入侵者……我没啥想象力,所以,大家别介意我把千涟推出去(千涟:管我啥事,我又不是男1,应该是青瓷好吧)…(剧透?!)~




☆、第四十四章 莫把红装为他着

  蒋沐下楼后半天也不见上来。
  
  我走到窗子边把窗帘拉开。淡淡的日光瞬间涌了进来,这屋里才终有了些暖意。
  
  家里肯定是有书房的,但蒋沐在卧室里也放了桌子和书柜。他有时候看起来很闲,无聊的时候就到处乱混跟痞子差不多。但他有时候又很忙,常常半夜半夜的不能睡觉,干脆就让人在卧室里备了桌子。
  
  放在一片纸张中的钢笔没有盖笔盖,我想他粗心大意的,非把笔尖摔坏了不可。我把笔盖盖上,随手打算把那些凌乱的纸页也整理好,我刚拿起一张纸,就看见下面当着一个棕色的本子。
  
  那本子的皮像是牛皮,上面印着西式的建筑,还有一些洋文。我有些好奇,忍不住就翻看来看见。
  
  结果什么都没看懂。
  
  雪白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的都是洋文。我识的字都不多,况且是洋文。不过每篇文的右下角都有日期,第一页写着“1936。9。24”。这样来看,这应该是日记。
  
  我突然有些想笑,这是蒋沐的?蒋沐也会写这种东西?我想我本不应该偷看这样的东西,可是反正我又看不懂,就往后翻了翻。
  
  这本子挺厚的,但几乎快要写完了。最后面还空着几页白纸。我看最后一篇日记,时间是“1946。2。15”。
  
  1946?那不是……我刚认识蒋沐的那一年么。但此之后,他没有再记下来什么在纸上。
  
  心里蓦地有些失落。但手里紧紧地握着本子又不想松手。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也记下了蒋沐的以前,可惜我看不懂洋文。不然……该知道他多少事啊……
  
  “怎么了?”
  
  “啊。”我一回头,看见蒋沐站在我身后,但手里也没把本子放开,反而低头看着它,“没什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着我了。”
  
  蒋沐耸耸肩,“我就直接进来的,我在我家还要敲门?”
  
  我没说话。蒋沐凑过来,看了看我手上的东西,我想他可能会生气,毕竟这种东西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别人看到。
  
  蒋沐开口:“看得懂吗?”
  
  我一惊,摇摇头:“怎么可能看得懂。”
  
  蒋沐拉开书桌前梨花木雕着玫瑰花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拍拍自己发腿,我看了看他,就坐了上去。
  
  他伸手把我圈在怀里,从我手里拿过本子铺在桌子上:“那我读给你听。”
  
  我顿时错愕,他要读给我听?他愿意把他的以前说给我听?原来他愿意让我了解他的以前?我知道像他这样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男人,他们的过去对别人而言是秘密。我知道,所以我问,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如今他却说:“那我读给你听。”
  
  我心跳得有些快。
  “ Everything is different from what I expected……”蒋沐一开口我就愣了。然后听他叽叽呱呱说了一长串之后。握忍不住拿手肘抵了抵他胸口,咬牙道:“你耍我是不是?”
  
  “嗯?”蒋沐侧头看我,露出一本正经的颜色:“我在读啊,怎么了?”
  
  我看着他。
  
  他猛然笑了,“好好,我不逗你了青瓷,真不逗你了。我翻译给你听。”
  
  蒋沐把我搂紧了一些,指着一行字,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但我看他更像是陷入了回忆。如同陈旧的时钟开始拉着生了锈的指针回走,有一步,齿轮转一下,然后咔嚓一声,像是被折断了骨头。
  
  我轻轻叫他:“蒋沐。”
  
  他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指着那行字说道:“这个是我到英国的第一天的时候写的,当时与凡和我一起去的,我们在伦敦港下了船,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中国的崭新国家。当时我也不过十?岁,知道的也不多,不过那样的场景在中国是完全看不到的。”
  
  我摇头说:“我最多只是和师兄到省外跑过戏,后来就一直在南京,在我眼里,全世界差不多就是南京这个样子。”
  
  蒋沐说:“那想不想出去看看?”
  
  我继续摇头:“不想,外面在打仗呢,你说出国?我看才过长江估计就能成炮灰。”
  
  “哗啦。”蒋沐骨节分明的手指又翻开一页,他眼睛看着书页,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我说话,隔了几秒,听他念道:“也是。”
  
  我看他敛了笑,心里有些颤颤的,估计是我哪里说错。随眼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洋文书籍,马上转了话题,“你好像挺喜欢外国的,我看你好多书都洋人写的,都不曾翻译过。”
  
  蒋沐回头,说:“是啊,语言是之间是有差别的,只要是被翻译过的,无论如何都和原著有诧异,不如原汁原味的好。至于你说的我喜欢外国——那倒没有,我大概只是……喜欢他们的制度吧。”
  
  “制度?”我知道这是我不懂的。我只知道戏班子里的规矩,不知道什么制度,“你也不用同我说了,说了我也不懂。现在我就担心外面的弹子儿会不会飞到里面来。两个党叫人头疼得很。”
  
  蒋沐捏了把我的脸,有疼。他调侃我:“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政事来了?”
  
  “政事?”我抬头看了看从金属镂花窗户里露出的日光,像是看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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