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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丘就动了心：那咱就见见？

　　一会儿冯老虎就引了位瘦身条儿，寡骨脸，眉棱支离，长着双利锥小眼的先生进来。郑丘估摸他大概得有四十来岁来季。不大象他常打交道的种类，就有些警惕起来，挺直身子，尽量坐得标准一些。

　　来人见郑丘微微一笑，躬身一个长揖，郑丘见这一揖差一尺到地，心内先就舒服了一阵。心想，倒是个晓事的！就客气地指着李二旁边一个蒲团说：请坐。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来人瞅了冯老虎一眼。郑丘会意挥手让冯老虎退出去。

　　鄙人钱树庵。今天专为丘教主献解困良策而来。那人见冯老虎一走，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郑丘装糊涂：我有何困？先生所言何指呢？

　　钱树庵心里暗骂：你它妈都死到临头了，见着一大盆香喷喷的烧鸡都吃不下去，还装没事人。但亦然笑迷着说：是吗？看来我是误会了，你教派连名字都没一个，只好勉强凑合着用弥勒佛的名号，你知这朝庭最忌就是弥勒教，自古造反作乱的都好借弥勒起势，原因是释迦摩尼灭度时留下话，说是五百年后有佛名弥勒会代替他行世度人。所以强盗草寇都好用这段故事降服天下。你这是行险走道，成功的可能小，被灭掉的可能大，这宾隆县的知县大人可不是会上你当的主啊，他要是见着你事闹大了，顺手给你一下子，你还有活路？再点你一句，那詹秀才可是秋知县的文友呀？今天当街给你来了一个下马威，那后面还有些啥，你不会想想？

　　郑丘冷汗刷地滚落，再撑不起门面，当下就伏身在地，满脸泪流：大哥救我！大歌救我！倘能渡过此厄，我这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大哥的，包括我的性命，大哥要拿就拿，要取就取，郑某绝无二话！

　　钱树庵见郑丘心田已可任自己随意跑马，就谨慎地立起身子说：你可有密室可用？往后我俩的说话绝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即或是你这傻瓜师傅也不能够，天知道他哪一天会突然清醒过来，那会坏了咱的大事情。这李二祖籍河南清林，是前朝甲子年迁到本县云雾村。笃信佛，家里倘有妻女。因被你藏匿，正遍寻不着，已报县衙。早晚就会到你这儿，你失了李二恐怕就不好玩儿了。我有法让你修成正果，不过这机密两字是必需保证的。

　　郑丘这才知道人家可是有备而来，不由他不诚惶诚恐的按老钱的吩咐办事。

　　那天，在郑丘的密室里面，钱树庵拿了一整套计划出来让郑丘照着做。首先教名正式确立为“长春教”尊道士丘处机为始祖，老钱这是针对詹秀才说郑丘教派“无来历”一说。他专门翻过古书，觉得为方便郑丘以后行事，这“长春教”最是合适。因丘处机所属的“全真教”就是“非释非道，无以名之。”暗合郑丘这种稀里糊涂的组合。但不能取名全真，那太过倾向于道教，丘处机自称“长春子”，照历史记载：

　　丘处机号长春子，是全真北七子之一。全真道是王重陽于1167年创立的，主张儒释道三教合一，其教义、教制及修行方式与传统道教大异其趣。如丘处机19岁出家，入磻溪穴居，乞食度日，行携一蓑。这个教派在金、元时期极为鼎盛，成为蒙古、金、南宋三国争取的对象。1219年，金与南宋都曾遣使到山东召见丘处机，皆未应召。不久，远征西域的成吉思汗也遣使来召，丘处机当即欣然应命，以71高龄率18高徒跋涉数万里，远赴西域雪山（阿富汗兴都库什山）行营见成吉思汗。此事全过程由其得意弟子李志常写成《长春真人西游记》。　

　　老钱接着杜撰了长春真人西游之后即在龙虎山创“长春教”的历史就顺理成章了。

　　接着老钱又把参考正规寺院拟定的规矩制度，纹章图案交由郑丘照着做出来。强调说：不依规矩不能成方圆，开宗立派可比得天子登基，一草率就给人看不起，咱这是要做就做大的，不做你就别做了，还回去要饭讨口当乞丐来得干脆。也免了我这一大番呕心沥血。

　　喜得郑丘抓耳搔头，誓天咒日地表决心。但又担着一桩心事，欲言又止，老钱看得着急，就问：你有事就得说，咱这好比是一桩买卖，合着夥又在一条船上，性命攸关，那关系比新兄弟还亲，有事你就得照说，再见不得人的也得说，你说了我才心里有底，你不说天知会出啥事？说！快说！

　　郑丘就期期艾艾地说：你这一弄好是倒好，不知我真成了教主可还近得女色不？

　　钱树庵这才知根结在饱暖思淫的题目上。哈哈一笑：这谁好管你，关键在于人前得庄严高贵，女色可在无人见处享用，万不可露了马脚才是要紧要紧，这点倒是得切记。

第一章弥留之机
（一）

　　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容若十二岁；就生活在这遍大宅子里。

　　层层叠叠的大屋顶；绵延伸展到无边无涯。

　　他从末走出过这遍宅子。

　　他有病，从小带的病根。虚弱乏力；不能骑马；射箭；所有剧烈一些的活动都不能。

　　龙图阁大学士明相是当朝重丞；嫡出仅此一子。

　　容若三岁时有钦天监虚谷道长说：明相；此子天姿英发；但眉心带暗；寿恐不永呀。

　　天官是明相故旧；入不避内眷；他说话自然不用掩饰。

　　大学士阅人无数；自已家的这点事自然也很清楚。为保住儿子的命。医卜星象；打谯驱邪弄了个遍；神仙方士请了不少；祖传膏丹；大内密药吃了不少；也只延得性命而已。

　　这天，容若胸闷加紧；开始喘促。

　　久病赢弱；气促不治；是病入膏肓的症侯。

　　小公子不好！

　　消息通过保姆；丫头；差役；宿卫人等；一波波自大屋顶下面的各房传递过去。黑压压的屋檐下象刮起了一阵大风。

　　大宅子开始燥动起来，人们从四面八方向容若的病榻前赶去。

　　骄厅里坐满了闻讯赶到的医官，但个个都垂头丧气，扼腕说：天教丧了这么一个孩子！

　　（二）

　　容若容貌俊美，原来象极一尊极细致的名窑陶器。现在却已白得透明；少了光泽，象是白蜡捏成的人儿。

　　卧病十余载；他大多以书相伴；过目不忘；悟性极佳。于诗词歌赋；奏章应对无所不通。明相的文案奏折有一半倒是出自他手。

　　有一次；当今天子到明相家作客；希望见见这位卧病不起的神童子。

　　天子考校，问到赋税一节。

　　容若答到：五谷丰登日；赋税自来时；皇上何不问民生。

　　皇上问这话可有讲究？

　　容若说：天子百姓犹如物之阴阳两面；损阴则阳不成；无阳则阴不长。倘如毁伤，则两败。如人有一升粮；我今去其一升；则彼枵腹号饥；一升粮于他是活命；于我则不过楣头之文饰，檐角之瓦砾，这中间有多少人作空头文章；说这饿死事小；赋税事大；弄得颠倒错乱；坏了朝庭根本。

　　圣上颔首微笑：它年这娃娃立于庙堂之上；又是个年少才俊的贾长沙。明相啊；你得给我看住了；十年后我还指着你家给我一个宰相呢！

　　容若病危；想见表叔方柯子。

　　（三）

　　速寻！明相噙着泪水下令。务必日暮前送到相府！

　　容若的母亲兰君夫人；方柯子是她表弟；也是唯一不受容若他爹呼来唤去的人。

　　你这表弟好乱跑；极不安份。相爷常对兰君夫人说：其实以他的一身所学；即或不在六部任职；作个清要显美之官有何不可？容若最喜听他言语；倒不可受他影响。

　　容若命在旦夕之间，临终的愿望就是要见方柯子。

　　九门提督倾刻把京师梳了一遍：

　　方柯子不在京城！

　　明相请刑部天官大司寇动用铁骑捕快；八百里加急带飞鸽传讯，两个时辰有报：

　　方柯子在东海之滨观涛。

第二章方柯子
第二章方柯子

　　（一）

　　方柯子立在东海之滨，看白浪扑到礁石上打成碎玉粉珠。他欲买舟出海；去看看当年徐福安置五百童男童女的仙山。

　　海漫漫；直下无底傍无边；云涛烟雾最深处；人传中有三神山。山上多生不死药；服之羽化为天仙。

　　始皇驭六国于一统；泰山祭天；碣石勒文，自认为政治武功天下一人。唯遗憾者不得长生耳，于是；遣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入海寻仙山；给他采不死之药。但给皇帝讲神话是一回事；兑现神话又是另一回事。

　　海漫漫；风浩浩；穿眼不见蓬莱岛；不见蓬莱不敢归；童工男丱女舟中老。

　　其实始皇帝没能活多长时间，江东有霸王兴兵，中原有高祖起势，陈涉吴广揭竿起，大火燎原之后中原大地早已另换新朝。但徐福不知道呀；不敢回去；最后据说也找到了仙岛；干脆过起了移民生活；不打算回去了。

　　徐福文成多荒诞。上元太一虚祈祷。君不见徐家山顶茂陵头；毕竟悲风吹蔓草！

　　他想去寻找那个名叫扶桑的国度；

　　五百对粉妆玉琢的小儿女；五百对上天赐福的姻缘。

　　一千多年了；他们的儿孙安在？是不是还和他们的父母一样美丽？

　　中原士林和武林积重难返；人生苦短；干么孜孜于此；加了许多束缚。他其时孑然一身；无有家室之累，还偶尔一至京师的原因也是去看看容若，但也不易；容若被层层叠叠的各种人拱卫着；如陷重兵围困之中，加之大学士从来看他不顺眼；也就多年不去了。

　　（二）

　　但他仍然回到了京城；一听容若病危；从找到他的雷捕头手上接过那头千里嘶风的龙驹；疾如流星般赶赴京城。途中于“庚壬堂”药房取出一匣背在身上，策马龙腾而去。进东化门；过前门；十二条胡同；到相府，犍马踣地；他一晃身进了府门；两门子只觉眼前一花；相顾骸然。

　　容若病榻前大学士一转身就看见了风尘赴赴的方柯子；正讶异如何无人通报；就见容若醒过来望方柯子露出一丝笑容，勉力细语：

　　父亲可容我和表叔说话。

　　大学士只好偕同夫人及一应人等全退了下去。

　　方柯子见容若命如游丝；喘促到难以成句；忙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根人形山参，唤过乳母嘱切下头部煎成浓汤。片刻汤成；他扶容若坐起；手掌贴住命门穴；以真气注入；沿督脉上行百会；转任脉还于气海；然后吩咐乳母用小匙喂入参汤；因行气在先；容若没有呕吐，一入胃；则热烘烘的暖流向四肢百脉漫延。

　　（三）

　　容若原本人参也吃了不少；但入胃及返；太医说是胃气弱到极至；固本培原之法必须从脾胃入手；容若这唯一通道阻塞，太医无从着手。

　　他知道表叔这人参一定是千年圣品；为大内所无；加之方柯子以内力催送，方能勉强把药力送达四肢，但自己病已入膏肓，这种方法也不过缓得一缓。也不耽误功夫；从枕下拖出一七八寸长的匣子；要方柯子接过去。

　　方柯子知是容若想留给他的东西；接过打开，见是只小剑；六寸长短；三寸剑刃三寸剑身，色彩暗淡；象是历时很久远的东西。柄尾一环；系一条极细的乌金链。

　　盒底有一小册；册上有秦篆；

　　吼剑二十式。

　　翻开册子则见扉页有题记：

　　庚申甲子；吾于虎牙山西麓古墓得此小剑及”吼剑二十式”甚爱。闲时也于苍梧别庄演练。十余载；了无所悟。此二十式皆有练气法门；但义理不甚深；小剑可演习剑术；飞镖；回环刀法；亦作暗器；似把兵王之意与暗器合二为一；于传统之上再创新机；但也仅此而已；几疑为三家村言；虚张声势；尤其”吼”之一说；更无可考研处。

　　一夕大风雨；霆击山摧；万类震悚。突有悟；乃于演武厅试演此剑；剑由心发；脱手应节；内力源源贯于乌金之链；衍溢漂疾；雷驰电奔；铁木石瓦触之如腐！光电极催；绕室则柱为之断；墙为之裂；　兵器甲胄；门窗户牖豆剖瓜分！

　　其剑始吼！如虎啸；如龙呤。如哀猿长呜；如老蛟夜泣！

　　到此始知吼剑之嘶风惊天矣！

　　青莲居士　　甲寅年仲秋题

　　（四）

　　容若对方柯子说：这是大前年北静王爷送我的东西。我一看知是利器；江湖上必不多见；一直想送给你；但苦于无机会；这才小题大做地请你跑一趟。

　　方柯子笑笑：的确是件宝物；如现身江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如前年燕十八的武功秘藉；天摩居士的虎手三十六招现身；引发各路武林人马的抢夺；演成大规模械斗，死了上百个人。后来易安大师出面把那伪作的秘藉真象捅破才平息了这场风波；假的倘且如些；何况真东西！依我看；有些东西还是留在皇室候门好过流到外面添乱子。

　　容若不以为然：照此说法；天造这些宝物都束之高阁；真真如开科取士；天下豪杰都尽入构中了。

　　方柯子说：也对；人心多动；就如这青莲；正经科考出身；皇榜三甲殿元；上辈仕林中鲜有不知他的；文章大赋；长句短句；乐府近体为一时之选，但少有人知的是；他化名红叶；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技击剑术；直追剑仙一流。知二人为一人的少之又少。这拿着皇上恩傣却偏偏要作江湖汉子，最后仙踪渺然；光禄勋找了十多年都没结果。不过这件东西我仍不能收。

　　（五）

　　容若不解：你忍心重宝埋没；与凡铁同腐？

　　那倒不是；我想你来用它。

　　我！？容若感到惊诧。

　　方柯子说：你这病从太医院的角度来说是不治之症；脾胃之气衰竭；无力运化药力。气血双枯；精气神剥茧抽丝；已见尽头。但天地间事又有不尽然者；此一格局；彼一格局；你聪明颖悟；虽病势沉重；但神格停稳；大命不输。此命不倒；你死不了的。你从小体弱；又在候门；方养成恹恹待毙的一种心情。如此纵容肌体日益销解，才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容若说：这也无法可想。

　　不然；你从小就想跟着我游历江湖；但以你小王爷的身份；候门似海；那会容得下如此离经判道的事，所以我从末应允。这次我带你出去，想来是个机会；因太医已判定你回生无望；倘能跟我出去又活过来；两世为人；大学士伉丽想也不至坚拒。

　　容若喜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是我一听你病危就加急赶到的原因；我怕万一迟了；岂不后悔一生。你现在不要说话；瞑目；把我运入你任督二脉的气息试着流转起来；不要用力；这老参是起沉疴；治痼疾的极品；你收好；以后还用得着。我这就去见明相伉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风云初动
（一）

　　表老爷；明相和兰君夫人在启明轩候架。

　　两名彩衣小环莺声呖呖地请来方柯子；碎步走在前面带路。

　　方柯子后面跟着；心里想着说辞。

　　相爷伉丽忧锁双眉；见到方柯子如见救星：老弟台；容儿得你灵药；已有一分回生气象；你可是相府的大恩人呀！

　　夫人末说话；郑重地站起身向方柯子敛衽福了一福。

　　方柯子赶忙还了二人一个长揖：王爷言重；我这也只能缓得一缓；结果如何其实太医国手都已给王爷和夫人说了；回天乏术啊！

　　说得夫人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明相强撑不动；其实内心刚升起的一线希望又被击碎，失望伤痛溢于言表：也好；以你之术；延他几天生命；你陪他说会话；弥留之际好歹也是安慰。唉；后悔呀；早知如此；五年前你对我说容若再在深宅；必有牲命之忧；我当时想我尽一国之力倘且救不他活；你能有啥办法。以致于此。其实我忽略了一事；这世间奇幻的事林林总总；各有因果；那里是我们这些愚人能窥测万一的。

　　方柯子见有些入港；就不急着下说词；陪着明相夫妇说了些闲话。

　　（二）

　　相爷这是第一次诚心诚意地请他在相府住下来。方柯子知道他二位是把自个儿当了救命稻草。

　　原来相爷是最不喜这个亲戚；碍于夫人面子；容若也着实喜欢这个表叔；才礼貌而生分的对待他。接触中对他的才华也佩服得很；但劝他作官他又不作；守着一身傲骨教人看了不舒服；只好闭着只眼敷衍了事。

　　（三）

　　第二天；方柯子陪着容若说话；一面运用真气帮他吸收人参的养份；一面给他讲些江湖中豪杰快意恩仇的事。这些和儒家礼教的绳捆索绑；动辙得咎的确不在一重天地，容若的心情好了许多。

　　这样过了三天；方柯子去跟明相夫妇告别。

　　大学士惊得站了起来：老弟呀；你可走不得；容若这几天得你之助精神好了不少；你这一走；不是要命么！

　　方柯子端容：相爷；我是不得不走；容若照这样下去；缓是可以缓得几天；最后他体内久已养成的病魔反噬；立刻也会要了他的命；因为我输入他体内的真气与这老参的作用；正邪之争会让他死得极为痛苦，真不不如让他静静地因衰竭过去来得好些。

　　夫人潜然泪下：表弟；难道就没法子了么？你好呆救他一救。他打小心中最崇敬你；这在王爷都是有些忌妒的。

　　方柯子立起，肃身，长作一揖：相爷；夫人；那我就把话说明了吧。把这孩子交给江湖；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