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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布加的眼光不会那么差的，那头红发真的太丑了。反倒是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女王脚步微顿：“戴蒙他看上了那个孩子的天赋了。”
法圣肖愣了一下：“那要不要……”
“不要，连个魔法都学不好，米契尔那可就真的太没有用了。”
女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桥的那一端，两个小家伙扒拉在戴蒙身上不愿意离开。这位法圣叹了一口气，抱起了两个嚎哭不已孩子，他无比吃力地将米契尔往肩膀上托了托，两个小孩搂着他的脖子，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自从我学会了无声魔法以后，这可是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念魔法。”戴蒙嘟囔着，周思泽脑门上还有一根碍眼无比的水草：“轻点搂着，我带你们回去，别在我念完咒语之前就把我勒死了。”
那天，戴蒙疲惫不已地坐在楼梯顶端，监督着周思泽还有米契尔两个小家伙洗完了澡，他是如此之累，累到差一点都忘记了自己今天还想干什么。戴蒙坐在那儿撑着脸，突然记起周思泽和自己刚刚相遇的时刻。
喊人吃饭也是力气活啊……
他叹了一口气，想要回到自己的实验室，路过那两个孩子他们卧房的门口时，才发现门还是打开的。米契尔扒拉在门边，从那条小缝里往外瞅着，他和戴蒙对了一眼，最后声音小小地问。
“艾维斯今天会回来吗？”
“我觉得不会。”
戴蒙低下头，无声地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主动推开门，周思泽已经睡下了，可是米契尔还是站在门口。他将米契尔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在一旁假睡的周思泽猛地睁开了眼，对方一脸防备：“怎么是你过来了。”
戴蒙弯下腰，看着两个孩子，他们的身体都僵硬无比紧紧地绷直。戴蒙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害怕。
害怕女王，还是害怕今天遇到的一切？
他坐到了床上，将米契尔抱在了怀里，这个小男孩还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小脸不由涨地通红，抱住了对方的手臂不说话。戴蒙躺在床中央，拍了拍米契尔僵硬的后背，小声劝导：“睡吧。”
米契尔的呼吸浅浅的，戴蒙侧过头，躺在一旁的周思泽一脸嫌弃，对方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往后缩了缩。
“别指望我也被你抱着，让你进来是因为米契尔他害怕。”
“你放屁！”米契尔扭过头顶了一句嘴。
“你说脏话！”
“够了，够了，你们俩要再闹起来黑龙都不能阻止你们了。”戴蒙搂住米契尔，无力地躺在了那里，他盯着高高的天花板：“你们要怎么才能睡觉。”
周思泽以前到底是怎么监督我睡觉的？
“米契尔要听睡前故事才能睡觉。”周思泽抱着那柄剑哼哼了两下，戴蒙惊奇地发现怀里的那个竟然没有反驳，米契尔翻了一个身，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一脸憧憬地抬起头。
戴蒙下意识地去看周思泽，对方咬着那柄水晶小剑的剑柄，也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这位法圣心里一慌，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有人和我说过故事。”戴蒙盯着天花板：“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会和我说一些传说，可是等我学会文字了以后我宁愿自己去读。”他声音停顿了片刻，最后又响了起来。
“我的指路者第一天给我上课时候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可是我打断他了。”
“啊，”周思泽放弃了磨牙的动作，将剑推到了枕头下面：“我就知道。”
米契尔还是无比信赖地看着自己，戴蒙犹豫片刻，“我和你们讲一个，讲一个有关‘时空’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还不是国王的时候，还很穷，身边只有七位骑士，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落难的魔法师。魔法师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承诺教会所有人魔法，那个时候魔法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掌握，国王很高兴，于是邀请那位魔法师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强大，直到有一天，国家成立了，国王也真的成为了国王，他这个时候能够给魔法师很多东西，于是就去问，问魔法师想要什么。”
米契尔揉了揉眼，小声地追问：“然后呢？”
“魔法师说，自己想要离开，因为他是……他是一位神明？”戴蒙顿在那里，米契尔好奇地抬起头，这位法圣跳过了那一节，将剩下的故事说完：“无论国王怎么挽留，魔法师还是想留下来，看到国王那么痛苦，魔法师承诺，他教会最聪明的那个骑士一种魔法，并用这种魔法许诺自己会回来。”
周思泽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把脑袋靠在了戴蒙肩头，小声嘟囔：“然后呢？”
“他没有回来。”
“我就知道，我爸讲故事也经常这样。”周思泽翻过身，靠在戴蒙身边缓缓地缩了下去，眨眼间就睡着了。戴蒙搂着同样睡着了的米契尔，轻轻将对方放在了自己身边，他盯着天花板，听着那两个小孩的呼吸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一个有关‘时间’的故事。”
他自己回答自己。
“这是一个有关‘承诺’的故事。”




【第八十九章】　有关于勇气

“你昨天在犯法的边缘试探着知道吗？”
艾维斯站在门口，一脸疲惫地朝着屋子里的戴蒙道，那个金发的法圣毫不在意地看了对方一眼：“是因为冲突女王而犯法，还是因为我哄两个孩子睡觉犯了法。”
“私生子的事。”骑士往门栏上一靠：“你不知道米契尔当初是为什么而出生的吧，女王是为了证明‘自己还能生’。”
“所以就算皇子皇女们长到再怎么大，她还是有能力取代他们。”戴蒙将领子松了松，他看着艾维斯，没有没脑的问了一句：“又要再来一次清洗？”
“不是。”骑士满脸疲惫：“只是我们过得太压抑了。”
房间里的两人陷入了沉默，戴蒙盯着艾维斯眼睛下方阴影，突然道：
“这样，我今天带他们出门。”戴蒙难得主动将带人的重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去见一个人，然后逃避皇都这边的视线。”
在米契尔的记忆里，怡莱皇城永远都是郁郁葱葱、鲜花不断的，以至于让他产生了某种印象，以为整个帝国都是这样的状况。戴蒙带着他们俩从魔法阵中出来，两个孩子盯着那广阔无比的平原吃惊得合不拢嘴，他揉了揉周思泽的头。
“不头疼了吗？”
“不。”周思泽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戴蒙心下了然，原来那个时候的头疼是因为见过亡灵，又被亡灵触碰过留下来的后遗症。法圣伸出手，将身前施展了一个小小守护魔法后，带着两个孩子穿过无边的草原，走了小一小会儿，才看到人烟的迹象，戴蒙遥遥指着远方，“二十年前，这是整个怡莱最贫穷的地方。”
周思泽和米契尔一脸不解，戴蒙继续解释：“这里与领国交界，靠近北方又一马平川，适合骑兵以及低魔的魔物，还有不太受契约束缚的魔法学徒一类的人物奇袭。虽然国与国之间存在魔法与土地之间的契约冲突，但是边境之间，偷袭以及小范围的冲突是最常见的。罗莎琳德刚嫁过来的时候，这一块地方正是怡莱与外界之间冲突最激烈的区域。”
两个小孩不明觉厉，望着远方不知道该说什么，米契尔突然记起来了一件事，他望向戴蒙，而对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掌。
“原来的大皇子马卡斯，现在的迪兰克男爵就守在这里。”
三年的苦役在这个曾经高大无比的男人身上留下来了明显的痕迹，戴蒙看着对方略微僵硬的动作，心下了然。马卡斯男爵对他们的来访感到了一点好奇，但是却主动邀请戴蒙他们进入了自己的住宅，周思泽和米契尔被仆人带到了楼下的花园里，而这个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面面相觑。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从皇都那边主动过来见我的人会是你。”
“放在半年之前，这一场谈话甚至都不应该存在。”
马卡斯低着头无声地笑了，这位男爵将茶水推给戴蒙：“好吧，你是为什么过来，这场谈话又为什么会诞生呢？”
“因为勇气。”
戴蒙抛出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答案，对面那个高大的男人盯着茶水沉默不语，“因为勇气，因为你很聪明，因为你是当初那场清洗中的主要人物，但是却一直保持了中立。然而我就是不明白，罗萨琳德的手法是如此的简单，你到底是为什么才会错过那么多机会的。”
“什么样的机会？”马卡斯的眼神躲在烟雾缭绕的茶水后。
“将她取而代之，还是获得自由。”
“怡莱的上位者，准确说是每一位沃尔布加的血脉，都证明了他们其实不信任任何人……”马卡斯盯着戴蒙：“知道明探和暗探吗，虽然都是皇室派过去的人，但是总还有什么把握在上位者手掌心里的。我只是，不想冒着险罢了。”
“你放弃了那么多，就是因为你的指路者。”
“我放弃了那么多，是因为在那场斗争中，他是唯一一个值得我挽救的人。”
戴蒙盯着对方，没有说话。马卡斯长相凶狠，眼神不善，许多见过他的人都曾评价他为人难以相处，然而此刻，戴蒙却在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什么，这个两个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兄弟没有再言语，分别品尝起了手里的茶水。
“你就是带自己的学生前来我这边……”
“雷蒙德要结婚了，婚礼就在下个月。”
马卡斯手一抖，大半茶水洒了出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从楼下传来，一只鸟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朝着屋里的两人欢唱，不知为何此时听上去却讽刺无比。马卡斯许久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将茶杯扔在了一边，撑着脸。
“为他的安危放弃原本就属于你的那一切值得吗？”戴蒙放下手里的杯子，“你看，他甚至都不曾挽留过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最大的勇气不是明明知道了真相还放弃了一切。”
马卡斯扶着额，单手撑在桌面上，戴蒙看着自己的大哥。
“是我明明知道了真相，知道得不到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一切来保全那位我永远都留不住的人。”
马卡斯起身，眼中那悲伤无处可藏，这位男爵不由沉住气问：“那你来又到底是了为什么，想要给我送一封婚礼邀请函？还是想特地过来报复我，只因为我当初针对过你？”
“不，我是想找到一个答案，然后看看经验丰富的前辈们关于这件事是怎么说的，又到底是怎么做的。”戴蒙起身：“并且我还要找到一个女王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施展魔法。”
“你认为我现在还会同意？”
马卡斯声音嘶哑，戴蒙抽出了法杖，月桂树的树枝轻轻点了点地面：“你弟弟米契尔就在楼下，而派翠克过了不久也会和你联系。”
曾经的大皇子面色一沉，而戴蒙手中的魔杖往下狠狠一松，巨大的光芒骤然在房间之中亮起，马卡斯捂住眼睛，后退一步，大声质问：“禁咒吗？你敢在我的房间使用这个？”
“不，我这也是第一次尝试。”
戴蒙的身影消失在空气，留下最后一句话：“尝试时空魔法，并尝试着不靠那个仿造的传送阵。”
他落在了那个熟悉的房间，手边是一扇闭紧的门，而那一头，厨房旁边的配药室还闪着光。戴蒙上前一步，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对方金色的长发高高的系起，耳朵已经全红了，他越过一叠又一叠的试剂，看清楚了对方到底在调配什么东西。
“有一些话我不知道该和谁聊，但是我觉得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听懂的人。”成年了的戴蒙靠在墙上，对着前方的那个身影开口：“周思泽刚走的时候，我很慌张，很内疚，很后悔，一心想把他找到，于是犯了许多的错误。”
那个时空的自己还在低着头，研究着药剂，回想着与那一类春药相关的解药到底是什么。这一头，拥有这一头金色短发的法圣继续开口：“后来我清醒了，明白了，逐渐开始接触时空的真相，明白所有时间的环是相扣的时候，我突然之间感到好累。”
“寻找周思泽变成了我的一项任务，当我知道的越多，找寻的越多，好像那些彻骨的疼痛和不舍以及后悔都已经逐渐消退而去，这已经变成了工作，支撑我的不再是那浓郁的爱了。”
戴蒙盯着当初的那个自己：“就像长途跋涉不知道天明所在之时的临死之人，当真相开始揭开，一切就失去了原先的味道。我开始质疑我心中的那些感情，只因为……”
十七岁的那个自己握着药瓶猛地转过了身，抬头看着这一边，不是因为听见了他的言语，而是突然担忧起那个房间里无人照顾的周思泽起来。戴蒙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中满满地都写满了爱意、担忧、不舍以及珍惜。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没有变啊。
“……只因为，我还是爱他。”
“抱歉，抱歉，所以我没有勇气和已经发生的一切做出抗衡。”
戴蒙后退一步，陷入黑暗之中，他来到那个房间，周思泽正难过地闭着眼。他伸手，将对方搂了起来，硕大的魔法阵瞬间在地面产生，戴蒙记得当初那些家伙说过什么话，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解药。
他抱着周思泽再一次踏过上了那时间的河流，无色透明又粘稠无比的液体缠绕着不让他前行，戴蒙艰难的踏步，突然在那儿停了下来。
河水越来越多，逐渐漫过了他的脚背，戴蒙抱着周思泽扭过头往后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透明的液体缠上了周思泽的手腕，他的眼睫毛微动，似乎就要醒来，怀中的人体温不断地升高，戴蒙却突然笑了。
“我当初竟然傻到用你的初吻来判断你穿越过来的时间。”
戴蒙怀抱着周思泽，在这漫天时间的星雨中与对方相吻，苦涩的药物通过这一手段给周思泽喂了下去，许久以后戴蒙念念不舍地抬起头。
周思泽的初吻就这样消失了。




【第九十章】　事关勇气

马卡斯防备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戴蒙从他刚刚消失的地方重新出现，对方脸色苍白，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马卡斯看着对方低着头，手指在那柄法杖上轻点着，好像还想继续施展魔法。他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剑，无比严肃地问：“你还想玩什么花招？”
“不想。”
戴蒙笑了笑：“只是想在有勇气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一次性做完。
马卡斯脸色微寒：“你是说的什么？”
“如果想要知道真相，是只知道结果就好了，还是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才行？”戴蒙看着马卡斯：“你当初的选择是什么？”
曾经的大皇子摇摇头：“你已经疯了。”
“毕竟真相比谎言更加残酷对不对？”
那位法圣留下这句话，再一次消失在了空气里，马卡斯气得不行，但是又无可奈何。他来到窗边，那只不识趣的鸟已经消失了，可是那两个孩子还在楼下嬉耍着，马卡斯看着其中一个孩子的发色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戴蒙落在皇宫的大殿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但无数个声音在耳边萦绕着，仿佛有人在无声地讲述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无声地滑行过光滑的地板，没有什么可以倒映出他的身影，皇宫那一端闹哄哄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目光落在天边，那璀璨无比紫色的烟霞，无不暗示着是那一天。
东方神祇现身的那一天。
他站在会客室的大门前，两边的侍卫完全不知道已经有访客捷足先登，戴蒙伸出手，然后直接穿过了门。
房间的软椅上坐着一位七八岁的少年，对方身着一身白色华袍，安静地坐在会客室等着女王到来。戴蒙出现的那一刻，他交叠在一起的手微微轻颤，东方朱雀盯着眼前那些华丽的装饰物，最后对着空虚开了口。
“不知道是那位大能抵达此处？”
戴蒙无声地看着祂，没有开口，那位东方神祇笑了笑，对着空虚继续道：“自从背叛旧主以后，东方朱雀已堕落成为堕神，法力远不及以前，请这位大能多多包涵。”
戴蒙侧着头，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转身就想走，他来到门口，但是那扇大门无声自开。罗萨琳德一脸掩盖不住的喜色，出现在门口，对方拎着裙子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法圣肖守在门后，戴蒙愣在那里，扭过头。
“东方神祇南方朱雀见过怡莱女王。”
那位神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轻轻地亲吻了女王的手背，祂既没有提到这个房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也没有暗示他们即将讲述的内容会是什么。东方朱雀和女王交涉了许久，最后他抬起那张清秀的小脸，直接向女王提出了要求。
“如果您是沃尔布加的家主，那就请你把东方周氏，周思泽送回去。”
祂的目光越过了女王的肩头，并没有和对方对视，反倒是好像落到了戴蒙的身上。
“就在女王您以为很遥远的东方，我们的帝王正在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东方周氏是唯一残存下来的神祇血脉，曾经的他们可是拥有着近乎于天地同寿的寿命。”
“炼丹，长生之药。”罗萨琳德不可置信地笑了，她摇着头：“不可能，就算周思泽是东方周氏的后人，在我看来，还不如宰了你们这群传说中的圣兽炼丹还来的快。”
“请不要忽视了一位将死之人的欲｀望。”朱雀将茶水推向女王：“也请不要忽视了即将面对死亡的那一位，还是东方的帝王。”罗萨琳德猛地起身，无声地俯视着那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