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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睡不醒-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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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窟。
  最后一秒,他心里惦记的还是该隐抵着他额头的那一刻。他能感知到该隐心里那种既绝望又解脱的复杂心理。
  他在想什么呢?
  带着这种迷惑感,他向后仰倒,却没撞上坚硬的水晶地面,而是栽进了一片明亮的光海。
  石窟沉默着,亚伯也沉默着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石窟本身——与杂草、砖瓦融为一体,整个人——整个建筑弯曲着,笼罩着那方高高的平顶金字塔。
  这种感觉不好描述。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想不起自己曾经是什么模样。人类?洞穴?瞳孔?知觉?没有区别。所知所念全部融为一体。
  他只是凝视着下方的那方金字塔,长久地凝视着,不知过了多少年月。
  终于,石窟里有了变化。
  那方棺材的棺盖无声地移动起来了。
  沉重的石板砸在地上,发出低而闷的撞击声。棺材里的人扶着棺沿坐起身,急促地喘息着,四下里张望着。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过显然没找到,表情由紧张到失望,变化得格外明显。
  有点可怜。
  坚硬的石棺里没有其他多余的铺垫物,也不知道那人在里面躺了多久,只是起身的时候动作僵硬,先是半跪在棺材里,最后扶着棺材的边缘,□□着直起了腰。
  他跨出棺材,身上簌簌落着焦黑色的灰。一束麦穗从他的睡袍上飘向地面,又被那人紧紧攥进手里。穗杆在烛光下泛着金色的亮光,闪着矿物般莹亮坚硬的色泽。
  亚伯看着那人拖着虚弱的脚步来到棺材旁的祭台前,将麦穗摆在台上。
  那里已经放了一小块鲜红的血肉,再加上这株麦穗,似乎在进行特别的祭祀。
  那人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祭台,良久,揉了揉眼睛。
  亚伯很担心他手背上的灰尘会不会被揉进眼里去。
  他踏着楼梯向下走去。
  第三扇门已经出现了,亚伯早就感应到了——那人把麦穗放到祭台上的时候,下方就多出了一个出口。
  那人来到新的出口前,费力地将沉重的铜门推开一条缝。
  里面逸出一阵阴郁的冰冷气息,却丝毫没有阻止那人的脚步。
  亚伯看着他的身形消失在门里。
  但门没有合上。
  亚伯从高处轻盈地落下,像一道青烟、一阵微风,沿着门缝钻进身去。
  他很好奇那人的身份。
  他也想看一看门后的世界。


第38章 小孩子
  “叛徒!是你背叛了我,泄露了我们的秘密!”
  “但所有的起因都是你!”
  “你怎么敢这么说?是你采纳了我的意见,现在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你为什么提出意见?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的意思是让我永远闭嘴?永远不再打扰你?你做梦——”
  有人在争吵。
  亚伯睁眼的瞬间,视线一片模糊,一块急速飞来的影子擦向着他的脸撞过来。
  他脑子里还有些发懵,根本想不起躲避,脸颊顿时被尖锐的物体划出了口子——所幸,也只是一道口子,那东西就“啪”地在身后的墙壁上撞成了碎末。
  一块陶片。
  亚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倒退,直到扶住了后方的桌子才停下脚步。
  入手的油腻质感吓得他后背一阵发麻。他扭头望了一眼,看见桌子上沾着一层油光,似乎是汤渍粘在桌上没清理掉。
  对面的一男一女被他的动作吸引,都瞪着他。
  这是哪里?
  我为什么要仰视他们?
  我怎么变矮了?
  “别伤到孩子!”男人转过头去,朝着女人低吼道。
  但对方的声音比他高昂得多:“那你别整天念着那些旧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我看了就来气!”
  屋里的争执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个更加愤怒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一个孩子的身形逆着光显现出来。
  那人举起手中的木柴,狠狠砸在地上:“来我家捣乱?经过我同意了吗?!”
  木柴质地并不硬,在地面应声崩裂,飞溅的木渣把众人惊呆了。
  屋里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都滚远点!”
  最后这句逐客令实在不客气,女人骂了一声“小野狗”,转身离去。
  男人瞧了一眼亚伯,一言不发地扭过头,也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亚伯和门口的少年。
  满地的碎陶木渣,还有一桌泼翻的汤水,简陋的砖墙四面龟裂,几乎能看见屋外的景象。
  亚伯环顾四周,望见厨房的位置,连忙去寻洗手池——手上的油渍要赶紧洗干净,脸上的伤口也该处理一下。
  少年从后面跟上来,原本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亚伯清洗手指,但又注意到他擦拭脸颊的动作,顿时紧张起来,上前拉住亚伯的肩膀,打量他的脸颊:“划到了?疼不疼?”
  亚伯偏过头,顿时被孩子的模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呃,我没事……”
  这——这是小时候的该隐吗?
  眼前这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几乎是该隐的缩小版,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现在变成了胖乎乎的圆脸蛋,但灿金的短发没有变化,甚至比长大后更加明亮。白嫩的脸颊上蹭着道道土痕,不知道是不是玩闹时留下的痕迹。唯一与该隐出入较大的是那对眼眸,不再是染血般的鲜红,而呈现出湿润明亮的碧蓝,如同泛着粼粼波光的大海,蕴含着发自内心的关切。
  “你是……”亚伯不太确定地唤道,“该隐?”
  “嗯?”对方只顾着端详他脸颊上的伤痕,低声安慰道,“你别怕,有哥哥在。”
  真的是该隐!
  “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亚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才慎重地问:“你还记得白夜之城吗?”
  “什么?”
  “蛾摩拉?”
  “你被那女人碰坏脑袋了?”该隐抬起头来打量着亚伯的神情,“他们也就敢趁我不在的时候乱来。以后你紧跟着我,咱们别离得太远。”
  “他们是谁?”亚伯问。
  该隐这回的眼神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怎么了?
  “你原来叫她母亲。”
  ……我听到了什么?
  亚伯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严重冲击:“刚刚那是……?”
  他卡了半天,也没说得出口。
  该隐微微叹气:“你真的被吓到了,亚伯?我带你出去散散步吧。”
  他牵着亚伯的手往屋外走。
  这可怎么办?唯一正常的该隐都变成这副模样了。
  亚伯暗自发愁。
  屋外是一片斑斓的金色麦田。阳光下,麦穗上闪烁着点点金光,宛如波涛起伏的海洋。植物的清朗香气中混杂着泥土的厚重气息,纯粹的自然风景着实让亚伯感动。
  从压抑的蛾摩拉到怪异的白夜城,有多久没看见这种平静的自然风光了?
  该隐牵着他,手里还没放开:“他们吵架,我们就走得远远的,你一定要记得。”
  “他们吵架?”亚伯问,“你说的是……是……”
  “就他俩。”该隐抬头望向兄长,“你原来叫父母不是叫得挺高兴嘛?”
  亚伯尴尬地转开眼睛。
  他的注意力被田边的一个影子吸引了。
  一条小红蛇。
  该隐拉着亚伯后退几步把他护在身后,自己却蹲到田边,从地上拿起一支木条。
  小蛇凶狠地吐着信子,发出了“嘶嘶”的警告声。
  “你上次才说吃腻了鱼肉,”该隐的下一句话让亚伯有些吃惊,“这次我带你尝尝烤蛇。”
  “你敢吃蛇肉?”亚伯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不敢的?”该隐按着亚伯的肩膀把他往后推,“你靠后。”
  亚伯看着孩子与蛇之间的距离,不禁担心:“我来吧?”
  虽然这蛇看着挺吓人的,但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在他前面替他挡着,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该隐坚决地把他拦了下来:“到后面去,你比我小多了!”
  “被咬到了怎么办?”
  “以前我也抓过,你忘了?”该隐又一次挥手,这回动作显得不耐烦了。
  亚伯只好闭嘴退后,心里暗自祈祷这蛇没毒。
  该隐打蛇的动作根本算不上熟练,顶多称得上身姿敏捷、能退能进,多次避让后终于一棍子敲在蛇头上,打得它盘曲摇晃,这时候趁胜追击,砸烂了蛇头,用棍一挑,抓进手里。
  他得意洋洋地冲亚伯甩了甩蛇身。
  亚伯看见稀烂的蛇头,头皮有点发麻:“你……我们上次吃的也是这种蛇?”
  “上次是绿色的,这次是红色的,可不一样。”
  “会不会有毒?”亚伯吓唬他,“吃了要出问题的。”
  之前是蔓红果,然后是人血,现在换了蛇肉——怎么就没见该隐吃点正常的东西?
  该隐显然不会被弟弟的话吓到,但还是侧过头来:“会出什么问题?”
  “中毒、高烧,说不定还会危及性命!”
  “随便吧,”该隐毫不在乎地摆手,“这种小事,早就习惯了。”
  这话把亚伯噎住了。
  ——这算小事?
  “你那是什么表情?”该隐拍拍他的发顶,“在床上躺一躺就好了。”
  “那得多难受?”亚伯快步上前,打量着该隐的脸色,“他们……他们怎么不来照顾我们?”
  “什么照顾?”
  “帮你……帮我们准备食物、收拾屋子之类的?”
  “为什么要来照顾我们?”
  这个问题把亚伯问倒了:“这……这是父母的职责啊!”
  “职责?”该隐显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我们一直自己过的。他们住的地方离我们那么远,才懒得来看我们呢。”
  这是什么父母?把自己的孩子丢在一个地方,自己却住在另一个地方?培养独立性吗?
  “他们住在哪里?”亚伯问。
  “亚伯,你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怎么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该隐迷惑地倾身,打量亚伯的模样,“我指给你看看吧。”
  十岁的孩子半跪在地上,环抱另一个孩子的双膝,猛一用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看——”该隐向左转,调整了一下方向,“那边,山丘,再往后边去,河流。他们住得离河不远。”
  该隐只提到了两个地方,山丘和河流。从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来看,山丘距离他们至少有半小时的路程,起伏的地平线将河流完全挡住,看不出住宅的所在。
  “他们平时不过来,只有我们在这里住?”
  “你还希望他们来?天天都吵成那个样子,我头都疼。”
  “为什么吵啊?”
  “好像是因为苹果吧……不知道,他们从来没说过。”
  苹果?因为水果吵架?
  亚伯又望向远处,但强烈的阳光下,远处的景物还是一片朦胧,看不真切:“但如果他们不来照顾你——照顾我们……”
  该隐又笑了,语气里带上了讽刺:“他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一个孩子能以讽刺的语气评价父母,这是亚伯没有想象过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该隐又牵起亚伯的手。
  “太奇怪了……”亚伯只顾着喃喃自语。
  又是一个和先前的蛾摩拉、白夜城一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这里的人倒是更少了,就剩下四个——会有敌对的势力隐藏其中吗?
  “别奇怪了,亚伯,我带你烤蛇去!”
  他们回到先前的屋子附近,该隐轻车熟路地从屋里抱出木柴、石刀,去头、水煮、剥皮、剔除内脏、切段、穿条、上火翻烤。
  亚伯真不愿去想他为什么这么熟练。
  “不舒服吗?”该隐瞧见亚伯脸色纠结,十分不解。
  “不不,我只是觉得你……你做的越来越好了。”
  该隐闻言,得意地点头:“那是自然。”
  “那平时有邻居来看看我们吗?”
  “什么是邻居?”
  “就是住在周围的其他人,有时也许会来看看我们。”
  “你的想法可真怪,亚伯。周围没有其他人。”
  “没有?”
  “没有的。这里哪有其他人?”该隐掐了掐亚伯的脸颊,“我们只有自己。”
  “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去呢?外面的平原有没有?”
  “那我不知道了,应该也没有吧……我反正没看见过。”
  一时间,两个孩子都沉默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原野上的风声、田野里的虫鸣,还有木柴噼啪作响的声音。
  眼见着火堆上的肉块翻了一圈又一圈,该隐将火上的木条举起来:“烤好啦,亚伯。”
  炭火受风,火苗时大时小,因此架在上面的蛇肉有的外层焦黑,有的内层沾血,又因为完全没有油盐调味,几乎称得上“难以下咽”。
  亚伯举着手中穿肉的木条,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该隐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焦的地方不能吃,该隐。”亚伯伸手拦住对方的动作,把他手中的木条拿过来,用石片刮去不能食用的部分。
  “管它能不能吃呢,先吃饱再说。”该隐的嘴里还有一块肉,说话的声音囫囵不清,“赶羊要走好远。”
  “赶羊?”亚伯上下打量该隐,“你?”
  “怎么啦?”该隐瞥了他一眼,“一直都是我照顾啊!”
  “怎么照顾?”
  “把它们放到羊圈外面,到处走走,吃草散步嘛。”
  “照顾得过来吗?”
  “所以要吃饱呀——”该隐说着,被亚伯的眼神吸引了。
  亚伯比他矮一些,因此说话时要仰着头看他,迎着阳光,蓝莹莹的瞳孔像山丘后的河面泛着光芒,其中蕴含着莫大的惊叹,让该隐十分受用。
  “今天我带你赶羊。你之前不是总想去看嘛?”


第39章 两个牧童
  羊圈离屋子不算太远,多走几步就能听见咩咩叫声。该隐领着亚伯走了一阵子,来到木条搭建的羊圈外,就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住客——三只小羊,两只大羊,雪白的脑袋,灰白的身体,向下垂着厚厚的羊毛。大羊顶着卷曲的羊角,小羊则抖着毛绒绒的耳朵,看见羊圈门口有人到来,纷纷挤到门口,急切地叫嚷着。
  “它们想出来了。”该隐趴在门上看了一会儿,伸手把门推开了。
  小羊最先冲出来,撒欢似地四处蹦跳。大羊则稳重得多,慢悠悠地从圈里踱步出来。
  “我们去哪里?”亚伯问。
  “跟着它们往山坡上去。”该隐费力地拉上羊圈的门,向着亚伯招招手,“走吧!”
  此刻应是初夏,平原上零散分布的小树自树顶开始泛起柔和的碧绿,浸润着阳光,熠熠生辉。草地也开始向青葱的碧色过渡,放眼望去,整片草地如翠玉般明亮动人、生机勃勃。
  西边是连绵不断的原野,一直延伸到天尽头,太阳的光晖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东边则有一片起伏的山丘,突兀地截断了原本连贯的地平线。
  该隐指着那片山丘:“那里有小河,正好能让它们吃足喝饱。”
  他说着,小跑几步来到最大的山羊前,拍拍它的脑袋,向着山丘扭过去。
  大羊站在原地眨着眼睛,与该隐对视片刻,顺从地向着该隐示意的方向走去。
  该隐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看起来很是高兴。但亚伯还有一肚子疑问,话在嘴边翻了又翻,终于想出了组织语言的法子。
  “该隐……”
  “叫我哥哥。”
  亚伯顿时被他这话卡住,但看见对方认真的表情,又在心里叹气。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哥哥,这算怎么回事啊?
  “哥……哥哥。”亚伯嗓子干涩地开了口,“你……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那是当然。”
  “只有四个人吗?”
  该隐停下脚步,盯住了亚伯的瞳孔。
  亚伯被他看得莫名心虚,转开了眼睛:“我怕你平时觉得无聊。”
  该隐清清嗓子,双手叉起腰来:“我让你做罐子,你又忘,去河边捉什么鱼!我说了,鱼吃够了!”
  他的嗓音尚且稚嫩,又吊起了嗓子,因此发出来的声音很像女人。
  难道在模仿他们的母亲?
  亚伯还在心里默默思索,就见该隐扬起手来要打自己的脑袋,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不能乱打人!”
  “我学那女人呢。”该隐的胳膊已经收了力,“这个世界没有四个人,只有两个人——只有我和你。”
  “那……”亚伯又卡了一下,但有了“哥哥”在前,后面的父母也不难开口了,“还有爸爸呢。”
  “我才看不上他。他只会躲,一个字也不说。”
  “妈妈也会打爸爸吗?”
  “有时候会。”
  “那……他们不打你吧?”
  该隐避而不答,安抚似的轻拍亚伯的发顶:“你放心,我现在动作快了,他们打不到我。”
  亚伯思索着,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对孩子不管不顾的父母、全无邻居的居所、极其艰苦落后的生活条件……哪一个都算不上生活愉悦。如果这真的是该隐过去的经历,那他在之前表现出来的异常行为反倒是正常的了——在这样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能正常才奇怪呢。
  我能给他什么样的帮助?
  这便基于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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