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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下班的时候，白宥在仓库的椅子上缓了会腰痛才回家。下午他着急去拿25公斤的果糖桶，估计是腰没用好力，有点扭了。当时没有注意，现在闲下来倒有些痛。
　　傍晚吃饭的时候，白宥看到微信上卞茶晏问他晚上能不能去出租屋住，还戏很多地哭诉他的舍友对他多么不好，还要把他赶出去……
　　白宥可不能相信他的鬼话。
　　前段时间，卞茶晏还是个嘴拙的，只会重复“我喜欢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的纯情复读机。自从认识了之后，他的脸皮从薄到特别厚就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而白宥从佛系到暴躁如雷只花了半个早晨……
　　回到小区，卞茶晏果然在楼下候着呢，被手机光照亮的脸显得有点严肃。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完全不影响他的大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大概是在手游中厮杀。
　　白宥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
　　卞茶晏抬头看到是他要等的人，直接按了手机，笑容从嘴边荡漾开来，声音也带着点小心翼翼，“给你。”然后递出手里的塑料袋。
　　本想要赶人走的话被刮来的凉风带走了，白宥下意识接过塑料袋，里面是两罐苹果味的旺仔牛奶。
　　“……谢谢。”白宥勉强挤出个笑。
　　卞茶晏应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得寸进尺”倒是运用得非常熟练了。他看白宥好像还算镇定，就开始提出他的诉求，“你真的不能收留我吗？我洗完澡刷完牙再来的！我在宿舍真的待不下去了，他们太吵了，我还刚退烧，又不能好好休息……”。
　　“闭嘴了可以，”白宥都懒得听他惺惺作态的说话，拎着塑料袋转身往楼梯走去，“要上来赶紧上来。”反正他不管拒不拒绝，结果都是一样的。
　　卞茶晏边偷笑边跟着上楼。到了房间，他站在门旁边等着白宥指示。
　　白宥打了个哈气，把塑料袋放在小桌子上。他斜了一眼靠墙罚站样的卞茶晏，招招手让他过来，把锅递给他，“自己烧水灌热水袋。”
　　“Yes，sir！”卞茶晏尊敬地双手接过这只锅，去外面卫生间接水。
　　白宥拿了换洗的衣服，等卞茶晏煮上水，便去卫生间洗漱。这段时间的运气不错，都还没碰上抢洗澡的事。
　　洗完回来，正巧看到卞茶晏蹲在小桌子旁边，笨手笨脚地准备灌热水。白宥赶紧截住，拿过来自己去卫生间倒。到时候烫到了肯定又要跟他提要求。白宥已经看透卞茶晏了。
　　顺利拿到温暖热水袋的卞茶晏踢了鞋子就往被窝里钻，脸上的笑意能蔓延到每根头发丝上。
　　白宥的腰有点难受。他就着锅沿喝了口倒完热水袋剩下的热水，也爬进被窝。看看时间好像才十点，白宥也没急着关灯，坐在被窝里点开微信看了下工作群。
　　眼尖的卞茶晏马上看到了熟悉的头像后那坨屎的emoji，他扒着白宥的手点消息列表确认了是自己的号，抬头看到白宥憋着笑的表情，意外地啥也异议也没提。
　　“我明天可以带牙刷来吗？”卞茶晏枕在枕头上，怀里抱着热水袋。外套盖在被子上面。
　　白宥无奈地反问道，“我说不准，你就不带了吗？”他关了微信打开微博刷起了热搜。
　　卞茶晏恨不得明天直接拖个行李箱来了，但他得克制，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你同事说你月底要搬家，是真的吗？”
　　“乐乐跟你说的吗？”白宥没刷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就把手机放床头柜后去关灯，“就搬到斜对面的小区。”
　　卞茶晏的目光一直钉在白宥身上，“那搬家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的……”
　　“嗯。”室内一下陷入黑暗。白宥抹黑钻回被子，因为腰有点痛只能侧着往下，再躺平。他凌晨睡了三个小时，早起还忙了一天，累得刚沾到枕头就睡沉了。
　　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外面悉悉索索地车辆声、说话声离他们很远。卞茶晏伸手把外套盖在白宥那边，热水袋塞进他怀里后，看了会灯光穿过窗帘投射在对面墙上的模糊色块。
　　“睡了吗？”卞茶晏说话声音很低，怕吵到他。
　　“我……我可以亲你吗？”
　　回答他的只有白宥均匀的呼吸声。
　　卞茶晏心满意足地凑过去，亲了下白宥的右边脸颊。
　　……………………………………………


第7章　
　　早晨，醒来的白宥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八点半。他小幅度的动了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腰旁边的热水袋还很暖和，不像是放了一晚上的热度。
　　卞茶晏还在熟睡中，脸颊靠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搭着他的腰上，看上去平静又安稳。除去短而密的睫毛，白宥不得不承认，卞茶晏的鼻子很挺，鼻梁很直，像不锈钢刀的刀刃。
　　唉，事情是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呢？要么是为了卞茶晏去奶茶店闹事的威胁？白宥也不敢多想，像鸵鸟把头埋进土里一样逃避。
　　“唔……”卞茶晏也不像是要醒的样子，手倒是转移到了白宥的胸口搭着。
　　白宥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产品分类大概是自发热等身抱枕，连续N年被评为最佳睡眠贡献奖之类的……他的背都躺麻了，所以还是去洗漱吧。
　　垫着塑料袋曲腿坐在小桌子前，白宥靠着床架，盯着这个中号煮面汤锅，想到背后躺着的正值青春的年轻人，难得陷入沉思——
　　得煮几个鸡蛋才能把他喂饱？
　　正他忧愁之际，年轻人突然坐起身，惊慌地喊了个“白！”不知道得还以为发生地震了。
　　“干嘛？”白宥皱着眉回头，还是那熟悉的鸡窝头。
　　卞茶晏松懈下来，咕哝道，“我还以为你去上班了。”然后就披上外套去卫生间漱口加洗把脸，回来后又蹲在小桌子旁边。
　　昨天被袭击过的白宥吃一堑长一智，让卞茶晏离他远点。后者不情愿地挪到靠墙的那边。
　　“吃鸡蛋吗？”白宥好声好气问他。
　　卞茶晏缩着脖子，真诚地发问，“荷包蛋行吗？”
　　“……”白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你洗锅。”
　　“没问题！！！”卞茶晏欢呼道。
　　白宥翻翻冰箱，找出来两根他忘记啥时候买的然而确实没有过期的香肠，顺便也一起炸了。
　　由于家徒四壁的出租屋里找不到一只碗，卞茶晏拿锅盖和白宥之前点外卖没用的一次性筷子，配着昨儿买的旺仔牛奶，吃完了两个荷包蛋和一根香肠。他还很兴奋，说以前小学的考试前他妈妈都给他做一百分早餐，给他打气。
　　“嗯，”白宥显得兴致不高，腰也不是很舒服，“吃完就去把锅洗了。”离上班时间还久，他还是再躺着歇会。
　　“好嘞。”卞茶晏拎着锅和两双筷子出了房间。
　　之后过了好久的都没听到什么动静，白宥很好奇，卞茶晏没做过家务吗？为啥洗个锅要这么久？他爬起来去门口看，正巧碰到人拎着塑料袋和锅从卫生间出来。
　　卞茶晏被突然出现的白宥吓了一跳，“你不躺着吗？”
　　“躺，”白宥揉揉眼睛又趿拉着脚步趴回了被子上。
　　卞茶晏把锅和筷子放好，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膏药，过去蹲在床边，举在白宥面前，“这个会有用吗？附近药店就这一种我看着还行的。”
　　白宥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知道。”
　　“那买都买了，要用用看吗？”说着卞茶晏就开始拆包装盒。
　　白宥没什么表情，“嗯……你今天没课吗？”
　　“晚上才有，来得及，”卞茶晏先拿出说明书研究了一下，顿了顿试探地说，“我帮你贴吗？”
　　白宥盯了卞茶晏一会，见他坦荡荡的样子，没说啥就自己把背后的衣服往上拉，露出一截没怎么见过光的皮肤。
　　卞茶晏还算镇定，只是眼前稍微有点模糊。他撕了一张膏药出来，刺鼻的中药味袭击了他的嗅觉神经，“你哪里痛啊？”
　　白宥答不出来，他都痛，整个一片都难受。反手自己随便按了按，找到个相对最痛的位置，“就这吧。”
　　“好。”卞茶晏两只手拿着膏药的两边，铺平了贴上，然后整个手掌在上面来回抹了两下。
　　白宥把脸埋在枕头里。说实话，被卞茶晏碰到的皮肤都有点发麻，慢慢地在发烫。
　　“贴好了！”卞茶晏很有成就感。他把白宥的衣服拉好，“你躺被窝里吧。”
　　“嗯。”白宥闷闷地回。
　　卞茶晏把包装袋装起来，准备一会带下楼扔掉。眼下暂时没什么事情做，他也不想回宿舍，毕竟好不容易才进得门，就裹着外套坐在床尾看了会手机。最近几天都没有晴天，要么阴天要么下雨，可能过几天又要降温了。房间里也有些冷飕飕的，不过有两个人在总归比一个人热闹些。
　　“白、白、白、白，”卞茶晏举着手机突然兴奋道，“睡了吗？”
　　白宥枕着自己手臂看向床尾，“没。”
　　“你21和22号有空吗？上海有漫展哎，”卞茶晏从床尾爬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可以陪我去吗？”
　　“要上班……”白宥眼看着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卞茶晏坐起身，朝着天花板慢慢地唱起了歌，“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毫无防备地白宥忍不住喷笑出声。卞茶晏唱歌怎么能这么难听？他需要有人捐赠他一双没听过这歌的耳朵。
　　自觉被嘲笑的卞茶晏皱着眉凑近白宥，抗议道，“不准笑。我这么悲惨，你还笑！你还有没有人性？我可能会被我拖单的客人追杀，从入口一直追杀到最里面的场馆，然后被扔臭鸡蛋烂菜叶子啥的，几分钟后我就被挂上微博……”
　　“你正好火了，多好啊？我可不想火，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因为会扯到腰，白宥还不能笑得太厉害了，“你也可以现在回去解决你的单子，然后人家就不会追杀你了。”
　　卞茶晏看白宥笑看的脸颊都发烫了。他不敢直视白宥的眼睛，叽里咕噜开始想说啥说啥了，“但是，我拒绝！你真的不看日漫吗？你真的不喜欢二次元吗？年轻人就应该热血起来，充满朝气与希……”
　　“你舍友们不去吗？你不还是动漫社的什么荣誉社员吗？其他人呢？”笑眼弯弯的白宥懒得听，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去啊。但是，”卞茶晏愤愤地说，“我只喜欢你啊，我只想跟你一起出去玩！”
　　这小兔崽子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白宥转头，把微红的脸埋进枕头里。


第8章　
　　上班的时候，白宥正好轮到去后厨工作。因为下雨天又冷，今儿的店里有点冷清。称茶叶的乐乐和吃饭的婷婷在仓库聊天很嗨。吧台的夕如和晓雪挡住监控在玩猜字游戏。而厨房里孤独的他只能与一锅还在煮的波/霸相依为命。
　　白宥从裤兜拿手机出来看了下，锁屏界面上是一连串的卞茶晏求他去上海的消息，表情包中夹着文字还带了几条语音，十分热闹。
　　他从小到大，除了老家和现在待的城市，就没去过别的地方，更别说旅游这种奢侈的东西了。当初选择现在的城市，是因为他妈妈在这边工作。等他找到妈妈家里才发现她已经有了新家庭。虽然妈妈有挽留，但白宥也不想当碍眼的前夫的孩子，便自己到物价相对便宜的大学城寻找机会。
　　可能是初高中的时候在学校还算是长相出众的，白宥平时都注意自己的穿着搭配。但除去生活基础支出，白宥并没有多少闲钱花在衣服上。他现在还在穿从老家带来的旧衣服，只有一双帆布鞋是新买的。如果真的要跟卞茶晏一起去上海的话，他根本没有拿得出手，配得上旅行的衣服。
　　更何况，他一个高中毕业生，知识那么贫瘠，眼界那么窄，要怎么跟卞茶晏的大学生朋友们相处呢？他的发言比起他们一定无知的可笑吧。
　　细细想来，虽然现在卞茶晏强硬地介入他的生活，白宥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们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卞茶晏穿着他喜欢却买不起的衣服，还有他能敢自信勇敢地说出喜欢。白宥只是还处在金字塔底端的那群只为饱腹而奔波的人而已，他没空也没资格去爱。就算他为了赌气而冲动地妥协，结局也仍然是一样的。
　　白宥扶着锅把手边搅波/霸边叹气，也不是非常难过。命运本来早在他出生那刻就已决定，之后习惯久了，麻木久了，然后就可以真的相信自己过得很好。
　　下班路上，白宥想着卞茶晏晚上有课，估计会晚点来，当然最好别来了。但小区楼下那个熟悉的人影并不是他的幻觉。今天卞茶晏的塑料袋里放着一个普通的马克杯、一只带包装的新牙刷、一条毛巾、一盒膏药和两瓶旺仔牛奶。
　　等白宥洗完澡，卞茶晏帮他贴了一张新的膏药。整个房间里蔓延了一股淡淡的药味。腰已经没有像昨天那么难受了，白宥终于可以稍微舒服的躺着。
　　“你不刷微博了吗？”卞茶晏盘腿坐在他那边的被子上，用鼻孔对着他。
　　“嗯。你不困吗？”言外之意，就是白宥想睡觉了。
　　“我现在特别精神，而且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着，挂着黑眼圈的卞茶晏突然打了个喷嚏。
　　有点搞笑。白宥弯起嘴角，“说呗。”
　　“是这样的，”卞茶晏下定决心说，“亲我和去漫展，你选一个。”
　　白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哈？”他两个都不想选。
　　卞茶晏耳朵慢慢红起来，嘴上语重心长地说“所以还是选漫展好，对吧？”
　　“对个屁啊。”白宥哭笑不得。
　　“漫展去一下午，就带你去吃好吃的。上海网红小吃真的特别多。第二天最快中午就到家了，高铁就一个小时。你就请周六一天假，周日下午你想还是来得及回来上晚班的。”卞茶晏凑近他，试图让他看清自己眼睛里的真诚。
　　白宥无奈地说，“还是不了……”吧。
　　“那我明天再问你。”卞茶晏爽快地结束话题，爬下床关了灯后躺进被窝。
　　之后的几天，卞茶晏真的坚持每天睡前都会问白宥一遍去不去上海。有天他隔天上午要考试，复习了两页资料就要抬头问一遍，跟设定好时间的复读机一样。白宥被烦到别的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卞茶晏赶紧闭嘴。
　　离漫展还有五天的那个晚上，卞茶晏一改往常的复读机模式，就刚见面走流程问了他一遍，“陪我去上海……算了，我知道你会拒绝。我帮你回答了。”
　　白宥的话被噎在嘴边，只能沉默着上楼。
　　天气越来越冷了，近几天的最高温度都是个位数。房间里也一如往常的透心凉。今天的卞茶晏格外安静，只专注于烧水灌热水袋。
　　准备关灯的时候，白宥突然发现卞茶晏拿衣袖抹眼睛。他又走回床边，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卞茶晏一双充满委屈的眼睛看着他，“反正你也不会陪我去。”
　　白宥顿了顿，去把灯关了躺回被窝。
　　整个房间只能听到卞茶晏吸鼻子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宥勉强说服了自己，开口道，“嗯……那现在还买的到票吗？”
　　“什么票？”卞茶晏还在不停地吸鼻子，频率高到开始有点故意和做作。
　　白宥可快烦死这个声音了，“还能有什么票？陪你去上海的票！”
　　“真的吗”卞茶晏小声地问。
　　“只要你给我好好睡觉，就是真的。”白宥朝着天花板说。
　　话音刚落，卞茶晏就一个翻身靠着他，一如往常的姿势。吸鼻子的声音也立马爽快地停下了，效率高的跟装出来似的。
　　“好。睡觉。晚安。”
　　隔天，卞茶晏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了白宥的身份证号马上订好两个人高铁票和民宿，然后还要催他跟店长请假。白宥把店长同意的聊天记录怼到人眼睛前面，得到双重保证的卞茶晏才消停。
　　到出发前的周五晚上，白宥稍微有点从焦虑和害怕中抽身。大约是已经放弃了，他现在再说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穿，自己害怕跟他的同学见面，还有什么用，票都买好了，假也请好了……
　　白宥翻一遍他所有的衣服，翻出来一顶鸭舌帽。他感觉他的灵魂都被这顶帽子拯救了。到时候，他帽子一戴，好歹也能遮住半张脸，没有谁会记得他的长相。行李的话，反正在上海就住一晚上，他就带了个换洗的内裤和袜子。
　　今天白宥下班早，卞茶晏晚上还考试。等他洗完头洗完澡，卞茶晏才来，手里还拎着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三明治和两瓶旺仔，说是当做明天的早饭。
　　白宥没吃晚饭，他烧了水准备煮面。放面条的时候，他多放了一束。等面煮好，卞茶晏果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蹭吃，然后吃完主动洗碗。
　　等关了灯躺在被窝里，卞茶晏还很兴奋，嗨的白宥都嫌烦了。他拿着手机刷美食APP，看到一家店就要跟白宥问一遍“你想吃吗？”他们一共只有两顿的机会，但卞茶晏前后大概问了他20多个小吃店、面馆、甜品店。
　　“明天再看不行吗？睡觉。”白宥把被子一拉，翻个身背对着卞茶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