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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凤奴(重生)-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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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男子沿着木梯一路无声向下; 他身侧残破的墙壁上落满了灰白霉斑,眼见愈发狭窄漆黑。
  死气沉沉仅供一人通行的走廊上; 甚至没有点烛的悬台; 仅是在壁上凿了几个半拳大的小孔权当通窗。
  惊风大致扫了几眼小阁; 在心底叹了口气足尖轻点。随后便在脚下铺了满是霉痕朽迹的劣质木板上无声奔跃,绕过上面七零八落地倒着的几个昏死家奴; 摸黑朝尽头左侧的杂物房走去。
  他站在那处勉强还称作隔间的屋外静了一会儿,没有开口直接推门而入。
  仅容二人堪堪站立的低矮隔间里; 萧世离披散着长发靠坐在地上; 闭眸低头。他此刻没有戴面具; 被黑发遮挡的侧脸上遍布着狰狞的伤痕; 紧抿的唇色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
  男子身上的黑袍衬得他愈发孤戾,惊风看着脚边空了的几罐烈酒; 罕见地动了点情绪,弯腰捡起他脚边散落着的灰瓷小杯,放在鼻间闻了闻,皱眉。
  “公子,您碰酒了。”
  他低声开口; “…很多。”
  “息眉死了?”
  萧世离低着头没有看他,语气清醒的吓人,又微微摇了摇头,“她到底还是太幼稚,身为叛军残党之首阿魅,那女子应该做的还有很多,不该就此死去。”
  “在下在北疆便劝告过公子,公子是病弱之体,且之前腿伤旧疾难以愈合,轻易不能沾酒。”
  惊风看着他劈手从自己手里夺过酒杯,恍若未闻地从一旁堆积的杂物里又取出一罐烈酒,垂眸倒酒一饮而尽,猛地抽刀向前劈去。
  “哗啦!”
  萧世离紧握的五指悬在空中微微颤抖,他手中几乎空了的酒罐被刀刃劈开摔落在地,四裂为碎片。
  “公子若是想死,只管告诉在下。”
  惊风站起,并未收刀,“不需如此麻烦。”
  “咳…咳咳!”
  男子突然蜷缩着身子伏在地上,剧烈咳嗽着起伏起来,痉挛般抽着黑袍下的肩膀。
  “我不想死…咳咳…
  我只是想醉一次。”
  萧世离撑着胳膊跪伏在地上,被长发遮盖的眸子惨亮无比,“惊风…我醉不了。”
  “九公主如今被关在府里,在下听闻,镇左王意欲谋逆之罪已被坐实。
  公子,你如今该待在她的身边。”惊风道。
  “哈哈哈哈…!”
  他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发霉的木板上,闭着眼低低冷笑了很久,终于开口,“怎么待,莫非让我去九儿的府里,让她眼睁睁看着杀父的仇人近在眼前又杀而不能,痛不欲生?
  我如今是宁府的人!
  咳咳…
  惊风,我…咳…终究还是骗了她。
  宴会之前我只是告诉她,息诚来找我,让我作为棋子入这万春宫,她便毫不犹豫地准了。
  她那么看起来开心,可我甚至连一句都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没有告诉九儿,作为息诚的人,入这宁府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对方脸色一变。
  “我要让息诚亲眼目睹并且相信,我要彻底与北凉的九公主恩断义绝,反目成仇…
  此生,再无任何挽回的余地!”
  “公子为何要欺九公主到如此境地?
  您刚才说反目成仇,您究竟做了什么…!”
  满室的漆黑与潮湿之中,伏在地上的男子只是剧烈地咳嗽着,兀自摇头低笑。
  “哈哈哈…我派息眉的手下,杀了李旻兆。
  然后,嫁祸镇左王。”
  惊风脚边的酒罐突然被踢翻了,几滴剩余的残酒飞溅出来,洒在地上。
  他突然向后倒退一步,刀刃只指跪地冷笑的萧家大公子,“那封密诏…竟是你给息诚的?!”
  “是我。”
  他眼神孤冷决绝地抬起头,艰难地撑着身子坐在地上,张口回应的语气如死一般平直,“惊风,黎家能任意进出的下人仅有我一人。
  手握喋蛾叛党,能陷镇左王于此境地的除了我…还会是谁?”
  “公子你…”
  惊风的脸陡然冰冷,猛的朝萧世离的左胸口刺去。
  男子一动不动,清醒得渗人的眼里满是孤戾与死尸一般的漠然。
  常年刺杀剔骨的刀瞬间就划破了对方的黑袍,没入了骨肉之间。
  血从萧世离依旧挂着冷笑的嘴角渗出,在最后一刻,惊风杀气腾腾地咬着牙逆转了刀刃,向上挑去。
  肋骨断裂的咔咔声响起,他无力地抬起双手捂住疯狂向外涌出鲜血的胸口,想要猛烈地咳嗽出什么。
  萧世离向前弯着腰口中涌出大片大片的污血,惊风站在窗前安静地甩净了刃上的鲜血,将一个金乌的剑鞘丢在他的手边。
  “我不会杀你,除非是九公主亲自下令。”
  惊风的眼中再度恢复成修罗殿时初见的漠然,看他像是死物,“既然萧公子已经意决如此,那惊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惊风的命是九公主给的。所以惊风从此不会再帮你任何一事。
  萧公子,希望我们就此不见。
  拿着喋蛾的信物…去做息宰相门前的狗吧!”
  “哈哈哈…”
  他惨笑地看着高挑的北疆男子从窗口翻身而下,将剑鞘毫不怜惜地丢进杂物里。
  一片死寂中,萧世离左手捂着仍不断涌血的胸口,另一手五指紧抠着落满霉斑的墙壁,肩膀依在杂物上,想要站起来朝前方的柜子走去。
  萧世离仅踉跄着走了几步,便眼前昏黑,顺着墙壁体力不支地滑跪在地。
  他沾满血迹的五指在灰墙上划出了深浅不一的五道血痕。空无一人的昏暗小阁里,黑袍男子几次挣扎着起身又跪下,却仍旧在无声地笑。
  像是无处可去,也无处可逃的孤魂野鬼。
  终于,他力竭般地抬眸看着柜台,索性松开了捂着胸口的左手。拿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用双手十指撑地,靠着墙边跌跌撞撞地向前爬了起来。
  十步,五步,二步,一步…
  终于,男子跪爬在地向上抬起双臂,将那柜台用力扯了下来,倒在地上。
  柜台里堆满的绷带草药顿时摔得满地都是,萧世离咧开嘴角,已经接近无神的眸子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满是血迹的手指急切地扫净那堆药物,像是在撑着即将涣散的意识急切翻找着什么。
  碎裂的草药粉末下,一个编得粗糙的手绳穆地露了出来。
  “咳咳…”
  他的喉咙里嘶哑着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传到耳边的却只有汹涌甜腥的血泡翻滚之音,便冷笑着死死握紧了那个如意结手绳。
  是卑贱的黑色双层细绳。
  不吉的线,不吉的缘。
  可他的耳边,却还是有女孩在捂着通红的脸偷偷说。
  我,我其实也编了一个来着…就是太丑了有点不太好意思给你,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
  …
  “…那它就是我的了。”
  萧世离眼中的最后一抹温柔消失殆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低语。
  他紧握着掌心捂住胸口,彻底晕了过去。
  ——
  宫狱的房壁上在滴答地落水,身披金鹤长袍的皇室女子在侍卫的围拢下缓缓踏下石梯,在一间安静得诡异的牢狱外停下了脚步。
  “哦?本王还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娘娘来看本王了。”
  黎钰半盘着腿,随意地靠在狱壁上,看着面前的女子。
  “镇左王黎钰参见,息茗皇太后。”


第84章 非池中物
  烛台上白烛点燃的火在牢狱内幽幽摆动,一直跟在身后的一名狱卒将狱门上的铁链打开; 躬身向风华未尽的太后行礼; 无声退去。
  息茗施然走入狱中,她的脸色惨白得比台上的白烛还要毫无血色; 神采却是奕奕,将垂落的眉眼看向坦然相对的镇左王。
  “哀家带了酒来。”
  她身后的宫女随即小步上前; 将几罐红泥浸染过的酒罐放在雄武的王面前,“是殿下曾带来江都的上好的北都红酿; 棠仪公主临去北疆之前; 便偷偷存放在哀家这里了。
  她那时说; ‘待到来年她与王上重回江都之时,定要邀满座宾客; 一同来尝尝这大婚之酒’。”
  “哈哈…阿棠她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全。”
  镇左王大笑,抓起一罐北都红抬手揭了盖子; 仰脖倒下; 醇柔而烈的酒香顿时散满在整个阴冷的狱中。
  息茗低头; 看着身负镣铐的王将那罐酒悉数饮尽; 未发一言。
  “镇左王,可还尽兴?”她忽然问。
  “哈哈哈…太后已经用心至此; 本王自然是要尽兴!”
  黎钰站了起来,他靠在墙边森严地笑。男人右手单手五指紧握着那罐北都红的罐口,高举手臂平举在胸前,就像是要邀请对面雪鹤金袍的女人对饮一般。
  他歪了头,因微醉而意味不明的眼睛里不如以往般森然; “息太后,多谢你的北都红。饮了这酒,本王便可一身坦然地去见阿棠了。
  她孤身一人在火里等了本王那么多年,想必早已焦急了罢。”
  “…王上,不恨息宰相么?”
  息茗忽然低声说,“息茗明白,您并未谋逆。”
  “太后问我恨不恨息诚?
  可笑,本王当然恨。”
  黎钰穆地松开五指,空了的酒罐顷刻间从他的指缝中坠下,重重摔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北疆的王森然开口,“但我更恨的,是自己当年没能在初来江都时——
  就亲手杀了他,还有你!”
  酒罐的碎片在息茗的脚边无声颤抖着,尊贵的太后一时哑了声。
  “成王败寇,如今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黎钰侧过身看着窗外透出的光,冷声说道。
  “养虎为患啊…”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北疆的王低声自语,“息茗,你这曾经的傀儡皇后,早已非池中之鱼了。”
  “息茗很感激王上之前的照顾。”
  金袍的太后依旧是在温柔的笑,眼神悲哀又明亮,“镇左王,说出来您会信吗?哀家其实…一直都只是求一个自保罢了。”
  “太后认为,我会信吗?”
  黎钰也在低低地笑,“…别自欺欺人了,娘娘您其实很开心吧。”
  息茗没有回答。她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戴着三爪狼纹的密诏,转过身,就着狱中的烛火点燃了纸张。
  晃动的火光映在两人各怀心事的脸上。黎钰神色默然地看着那张带有自己笔迹的诏书在空中缓缓化为飞灰,与烛光里的微尘一同悄然落地。
  “本王之前没有想到,竟会是你。
  也对,你一直都是这样,像个影子一般默默无闻地活在这个深宫之中…
  息茗,也该是你。”
  他看着女人似是漫不经心地垂眸,在指尖无声转动着一枚带有鹰纹的染血铜钱,低语道。
  “江都在白盛死后收缴的铸币吗?娘娘贵为太后,竟还留着这种东西。”
  “记得王上你刚来江都的那时候,哀家经常出入你的府中,去看被太傅教习经文的小陛下…”
  息眉缓缓地说,她向上抛出那枚铜钱,看着它在空中翻滚着折射出曲折的光斑又落下,紧紧攥在手心。
  就像是抓住了昔日旧时池中,浅亮月光下一尾涟漪的余韵。
  “那个时候,真好啊…”
  年轻的太后微笑了一下,再度沉默了。
  黎钰不说话,只是打开了脚边的一罐北都红,兀自饮着。
  “镇左王,你可曾见过白盛?”
  她忽然开口问,语气竟有些茫然,“王,您曾经砍下了他的头颅,对么?
  您能告诉我…那个时候,在江都城上的时候,他究竟是何模样?
  因为哀家如今,真的已经忘记…他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忘记了,也没兴趣。”
  黎钰淡淡开口,“息茗,来日往生路上,可有什么话要本王带与故人说?”
  “我之后会亲自去与他说的。”
  息茗突然用双手捂住脸,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哀家,会亲自和叛贼白盛说的!”
  镇左王忽然冷笑了一声,将剩余的残酒倾数洒在地上。
  “本王替白盛将军不值,替卞唐死去的将士百姓不值。
  哈哈…妇人之仇,当真可笑。
  我收回刚才所言。息太后,难怪息诚可以随意操控您为他所用。
  娘娘您奋力半生,终是条被囚于见底池中的鱼儿罢了!”
  他说着,抬脚踢碎了周围所有的烈酒。
  清澈的酒液顿时泼满在了狭小的牢房中,息茗忽然惨白着脸色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溅落在裙摆上的酒液,呆呆地向后倒退一步,看着镇左王面无表情地拿起那根白烛。
  “你…”
  她随即反应过来,语气不稳地说道,“镇左王,你…”
  “逆反之罪,罪无可恕。”
  黎钰低垂着眼睛,看着烛中的蜡油缓缓滴至酒中,冷声道,“息诚一心想让本王死,本王便成全他。
  顺便…再送一份大礼给你们!”
  “镇左王万万不可!”息茗急道,“大理寺尚未审理此事,黎钰你…”
  “北凉王身死,北疆将大乱。”
  威严的男人松开了手,眸中是肃杀如北疆千年不化冻雪般的漠然与杀意,“卞唐江都绝后了,现在明白你究竟都做了什么吗?
  息茗太后!”
  下一刻,疯狂肆虐的火焰带着滚滚气浪向上而起,瞬间掀翻了骤然醒悟过来的金袍太后。
  息茗被带出的气浪推至狱外,她顾不得一旁连忙上前搀扶的宫女狱卒们,手指着已被火焰彻底吞没的牢房拼命大喊。
  “救他,你们快救他!北凉无主,新皇尚且未立,黎钰他现在还不能死…
  你们快救他啊!”
  对了,鸿王…!
  她连忙抓起身边一个吓得小腿哆嗦发软的宫女,惨白着脸色大吼道,“来人啊,传哀家的令…
  给我叫李攸卿来——!”
  作者:emmm昨天晚上吃瓜吃的脑子短路了,今天就先更这点,致歉1551


第85章 宫墙相隔
  那场大火,一直从昏昏午后烧到了天幕渐暗。
  繁星再度亮起; 思齐宫中脚步声嘈嘈。
  手提水桶盆罐的宫女太监们在宫街与各殿走廊上吆喝着急急飞奔; 黎九沉默地曲着膝盖,呆坐在寝殿内与围墙交拢的角落阴影中; 死死捂着耳朵。
  夜色浓郁的九公主府中,没有一个人。
  那些侍卫们把她锁进公主府之后; 便挂上了沉重的铁锁,毫无尊重地嘲笑着离去。
  “什么明烈凛然的九公主?不过是个被养得娇纵顽劣的疯丫头罢了; 又能懂什么朝政!
  就让她永远都困死在这府里发霉死去算了!”
  夜幕下她低头背对着被木板牢牢封住的大门; 睁着眸子站立在原地; 一动未动。
  ——
  刚开始时,黎九还隐隐听到流月哭叫着拍打房门的声音。可后来那声音也逐渐消失; 约摸是很快便被巡守的侍卫拖走,不知罚至哪里去了。
  她没有试图开口挽留; 如今的她已经不想再去回应任何人了。
  那柄泛着冷光的匕首狼吻此刻就被自己直直扔在外面的枯草地上; 匕首的刀刃深深没入了泥土之中; 孑然独立在凄冷月光下。
  “来人啊; 走水了——”
  “…你们几个快来帮忙,不易宫牢狱走水; 如今就要烧到正殿了!”
  黎九靠在墙边,眸色空洞地听着墙外喧嚣嘈杂的呼喝声,仿佛失去表情的脸上依旧毫无波动。
  她…都做了什么?
  已经记不起来了。女孩拿手指抚摸着身边的墙壁,下意识地微微划动着。
  如同隔世的黑暗里,她听见了火燃起的声音; 木柴燃起的噼啪声与火焰在她的眼前来回晃动着,吱呀作响。
  黎九死死睁着眼,仿佛又看见自己在篝火围绕中跳舞。
  北疆冻雪之上的昏黑夜空,饮酒高歌的少女,还有身边喝彩击掌的北凉军士们。
  笛琴振动的余音夜空下在悠悠地响,她扔了酒杯扭过头,冲着那个人扬起脸笑。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那时明明在笑,她的眼底与心里…却会如此悲伤?
  女孩不自觉地在铺了朱砂的墙上那指尖划着什么,空洞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是公子让我来的。”
  仿佛是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声吐气,语气幽明如鬼,“你听,钟响了…
  马上就有人要死去。”
  大火又烧起来了。她食指在墙上缓慢移动着,想道。
  “来人啊,要死人了,快来人啊——
  狱里顶不住了!”院墙外依旧有人在敲着钟锣大喊,撕心裂肺。
  忽然,黎九抬起右手五指,摸索着死死掩住脸,浑身颤抖如秋叶。
  她想起来了,是小八。
  她曾经害死了小八。
  因为那个人,她害死自己已经疯了的兄长小八!
  而现在…她又要害死谁了?
  黎九右手腕上系着的红绳穆地从袖中落下。那手绳从少女白皙的手腕上悄然坠地,像是毒蛇缓缓吐出的噬命信子。
  墙外的悲号之中,她将头抵在手腕上,麻木地闭上眼睛。
  无声无息的黑暗之中,高挺的男子从殿门处一步一步走来,站在女子面前扬起嘴角。
  黎九抬起头,她肩头用来束发的玄色金纹发带悄然滑落,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小八…”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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