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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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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执意从雁族人手里抢夺她,意欲何为?
  而雁族人只抓徐赫,却甘愿舍弃服食冰莲籽的她,是否存在误解?
  阮时意暗中吸了口气,确认自身衣着如旧,且房中空无一人,决意先探个虚实。
  她本想挣扎下床,猝然记起昏睡前曾听雁族人谈及,药效需等六个时辰。
  即便她吃喝的份量极少,只怕也得等上一阵。
  不会武功,无能力自保,硬闯等于送死,不如继续装成毒性未除,静观其变?
  有了一番计量,她轻轻咳了两声。
  屏风之外传出木门“咯吱”细响,阮思彦的沉嗓从门外飘来。
  “醒了?”
  阮时意故意以惶恐颤音发问:“谁?”
  室内光影流动,屏风之侧多了一挺秀身姿。
  阮思彦手持灯火,火光从下往上投射时,显得他那张俊朗不凡的面容多少添了三分可怖之意。
  他驻足不前,眼眸深深,幽幽叹息:“是我。”
  阮时意伸出战栗的手,撩起一截纱帐,用惊讶神色与之相对,同时展露周身乏力之态。
  “阮大人?我、我这是在何处……?”
  阮思彦定定目视她良久,眸光复杂得难以言表,昔日的客套随和全数转换为激动。
  阮时意只需一眼,已猜出——她的身份被他识破了。
  阮思彦薄唇抿起极淡的苦笑,在架子床外三尺的八仙桌坐下,置铜灯于手边。
  “老夫出门采风,巧遇姑娘昏倒在溪边……既是自家亲戚,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此为老夫在京西的宅院,你且安心休养。”
  他似乎打算谎称路过?
  阮时意尚未想好该如何回话,对方又问:“姑娘何以孤身到了此山野之地?同行的丫鬟仆役去了何处?”
  他有此问,阮时意反倒安了心。
  看样子,沉碧未落入敌手。
  当下,阮时意按照原来的版本,声称与未婚夫逛镇集,被“郡主”请到私宅,莫名遭人围攻,她逃跑躲藏时昏倒,醒来已在房中,还反过来问阮思彦,可曾见过“徐待诏”和她的贴身侍婢,请他务必派人去救。
  阮思彦因她半真半假的一番话皱了皱眉,眸底徜徉三分寥落,三分淡漠,三分疏离,余下的一分暗暧不明,数尽没入似假还真的焦虑中。
  “这事,交由老夫下属去探听。你先吃点东西,好生睡一觉,别太操劳。”
  他不等阮时意接话,自作主张命人端来稀粥、豆腐、肉臊咸菜等物,低声吩咐了两句。
  见阮时意靠在软垫上纹丝未动,他复道:“我并未携带女婢出行……委屈你了。”
  说罢,他亲自扶她坐起,又将木桌平推至床边。
  对上阮时意惊疑不定的眼神,他柔声劝道:“你和意中人失散,心情不佳,我理解。身体要紧,我正好饿了,你若不弃,与我同吃,可好?”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冲破时光阻隔,与三十六年前的一幕相交重合。
  阮时意险些忘了。
  当徐赫噩耗传来,她终日以泪洗脸、茶饭不思。
  那时,娘家人低调南迁,唯年少的堂弟常来探视,曾替她端汤送粥,乃至亲手喂她喝药……
  是他于徐家没落前借了一笔钱,还拿走徐赫的旧作和章子,保住她当时赖以存活的必需。
  如今细想,他如未卜先知,不知不觉从憨厚老实的小堂弟,成为她和徐家最坚实的支柱。
  若非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婚”事件,患难与共的姐弟情谊,本应牢不可破。
  ******
  见阮思彦分食桌上粥品和配菜,毫无审慎之色,还不住劝她多吃,阮时意料想他并无恶意,稍稍吃了几口。
  热粥入腹,暖了肠胃,力气逐渐恢复,心却不争气地发软。
  堂姐弟二人隔了一张木桌,缄默多于不尴不尬的闲谈。
  兴许阮思彦断定她的怏怏不乐为药效未退,又软言安抚几句。
  阮时意搁下手中银筷,柔柔抬眸,端量既熟悉又陌生的他。
  堂弟比她小四岁,今年应有五十了。
  但他保养得宜,一张秀气儒雅的面容如白玉雕琢,几乎难寻皱纹。
  眉宇间潋滟温润圆融气度,举手投足从容优雅,仿如平易近人的世外仙君。
  若不是亲耳听见,她很难相信,备受追捧的花鸟名家阮大人,背地里竟与雁族人有牵扯。
  阮思彦注视她沉静眼眸,温声问:“可是乏了?”
  阮时意鼻头一酸,檀唇轻启:“阮大人,请您……救救他。”
  “我已派人去打听,你稍安勿躁。”
  阮时意听出此为托词,语气多了一丝艰涩:“您若觉不便,要不……送我下山,我自己想办法?”
  “天色已黑,山路崎岖,还是先安寝吧……”
  “捷远,”阮时意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改口唤了他的别字,“救他。”
  阮思彦蓦地一震,如被施了定身法,片刻后沉嗓带哑:“您……终于不瞒我了?”
  “救他,”阮时意嘴上重复,眸色凛然,“你做得到。”
  阮思彦如被人当头一棒,错愕片晌:“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与雁族人联手。”
  阮思彦惊色乍现,垂眸之际,似在苦思从何处露了破绽。
  阮时意不愿浪费时间,直截了当揭穿:“在溪边,我听见你们的对话。”
  “你、你……”
  “我目下并不希望和你清算旧账,更没工夫追问你究竟从何得知我们夫妇的秘密,我只有一个请求——救他。”
  她依然一副气虚力弱的状态,但言语间已明显透露出“徐太夫人”的威严。
  阮思彦一改昔日超然洒脱,语调凝重又难堪,“要是我……拒绝呢?”
  “他是你师兄!又是你姐夫!”
  阮时意清眸瞬即赤红,雾气缭绕后隐泛泪光。
  自与徐赫分离、觉察堂弟道貌岸然后,她一直苦苦忍耐。
  此时此刻,积压多时的愤怒与感伤如潮水冲击着她,教她无可抑制地战栗。
  阮思彦闷声不响,给她倒了杯凉水:“那又如何?若没被人发觉,我大可替他瞒着;事到如今……被人抖了出来,我能保得住你,已是万幸。”
  “谁抖出来?是姚统领?”
  阮思彦收敛哀切,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容色越发淡漠。
  “姐,他抛家弃子远游半生,在你心目中,不早该死了?你是因为……与他双双回归青春,才重新和他结为连理?”
  阮时意却因那一声久违的“姐”而心酸:“捷远,你还把我当姐么?”
  “不,”他笑容祥和,“我,没把你当姐姐,已有好多年。”
  阮时意心头大震:“你……”
  “你根本不是我的堂姐。”
  “是你?在我灵前说话的人,是……你!”
  阮思彦一愣,随即失笑:“原来,你听得见。那你早就……?”
  阮时意摇头:“不,我听不大真切,加上你鼻音颇重,我没认出你的声音。”
  “就算没鼻音,你能认得出?你几时将我放心上了?”
  他自行端起那盏水,一饮而尽。
  “你说,我不是你堂姐?”阮时意一瞬不移盯着他。
  “我三岁流落街头,是老爷子捡回来的,差点当了你弟弟。你爹没要,我才变成你的堂弟……阮家人认定我年纪小,不记事,殊不知……这些事儿,我能记一辈子,只是装傻充愣罢了。”
  阮思彦嘴角微勾,挑起一抹毫无欢悦的笑。
  阮时意素知他孩童时代略显笨拙,但随年龄增长,已愈加聪明,却万万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便在刻意掩藏。
  “地下城……在多年以前,已由你接手?”
  “误打误撞,阴错阳差,绝非老爷子所留。”
  “那……你苦心经营,滋长罪恶,到底为什么?顶着我阮家人的姓氏,有老爷子亲传的画技,你完全能功成名就!为何……要干尽伤天害理之事?”
  与她愤怒目光碰撞,他维持云淡风轻之貌,“最初,是为了不受欺辱。”
  “欺辱?”
  “你有所不知,老爷子让我收拾阮家南迁后的残局,当中难处,数不胜数!我势孤力弱,处处碰壁,所受的冷落、白眼、辱骂……”
  “缘何不告知于我?”
  “我去过。可你尚在孕中,丈夫远行……我被徐家大郎拦下了。而我从那回才辨认清,他们兄弟二人,恰恰是我为小乞丐时打骂过我的贵公子!”
  阮时意听得略微糊涂,却又隐约记起一事:“所以,后来他俩锒铛入狱,是你暗中陷害?”
  “我犯不着陷害任何人,只需从密道窃听权贵交谈,便可拿住他们的把柄。我本还想着……大度些,放他们一马,谁知姐夫身故、平远将军和夫人撒手人寰,他们兄弟竟那样迫害于你……”
  阮思彦陈述往事,没有太多怒火,更多是平静中的淡淡得意。
  “照这么说,我徐家当年没落,一半因你而起?”阮时意无端觉得可笑。
  “我原是想着,毁掉那个苛责于你的徐家,再重新许你一个新家……奈何你无半分改嫁之心,宁愿守住师兄遗孀的名号。我知你视我为弟,唯恐揭开身世秘密后,连姐弟情分也保不住……才瞒至今日。”
  阮时意竭力掩饰话音中的不屑:“你说你为了不受欺辱而经营地下城,可到头来,你成了欺辱弱者的那位!”
  “人总是贪婪的,有了钱和权,自然想获得更多的财富和权力……这是个循环,永无止境。”
  “罢手吧!趁着地下城毁了……你立马自首,我依旧把你看作亲人,会让明礼求情,求圣上从轻发落。”阮时意忍不住劝道。
  “回不去的,”他眼光森然又夹杂似有还无的温情,“无穷无尽的渴求固然是驱使我侵占开拓的动力,但最大乐趣在于,两种不同身份之间来回切换,游刃有余,鲜为人知……在暗处操纵一切的隐秘行径。
  “你走后,我备受打击,忽而记不清自己的初衷,乃至借圣命周游四方,才没有全力维护手底下的人,让人把地下城端了去。”
  “晴岚图,是你拿的?迟迟未见踪迹的那一幅,也在你手上?”
  “没错,要不是你们拿新绘制的来糊弄圣上,我还真不敢相信……你俩竟然是故人!毕竟,我亲眼见你年复一年老去……冷冰冰躺在棺材之中,无半点生机。我的心也从那一刻起,一点点没了意趣……”
  他忽然伸手搓揉脸面,从指缝中挤出一句:“哪怕你屡次逼迫我娶妻生子,我始终狠不下心远离你……也狠不下心抹去你的记忆,将你禁锢在身旁。”
  阮时意顿时毛骨悚然:“你、你居然有如此险恶的居心!”
  阮思彦笑了:“你放心,我确曾有过此念;待真正拥有能力之时,我才明白,最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人;若没了心,我得到你,如得了一个木偶人,于我何用?”
  在这灯火柔弱的房间内,阮时意惊觉说起此话题,大大不利于孤身陷落于此的自己。
  天知道这人会不会冒出什么诡异念头?
  或许捕捉到她水眸难掩的惊惧,阮思彦平和一笑:“怕我?”
  阮时意不语。
  阮思彦淡声道:“说来也怪,相比变成小姑娘的娇俏模样……我更欣赏你年华老去的优雅淡定。我曾想与你分享,可惜……你没能目睹我成就的一切。”
  “地下城,我去过。”
  他微惊:“怎么可能?”
  “你忘了?你引以为傲的所有,是我暗地里指挥徐家子孙清剿的。你可以恨我,但别迁怒于你的外甥们,更莫要迁怒于你姐夫。”
  于阮时意而言,当务之急,是说服他救人。
  “我为何要恨你?”阮思彦莞尔。
  “是我,毁了你处心积虑建造的一切。”
  “姐,人心易变。我承认,曾迷失于利益与权势,可我得到过,也能轻易放下,享受的不过是有人臣服于脚下的痛快……
  “我所做的种种,只为证明,我在天下人面前,能不断攀登至巅峰;在大伙儿看不见的所在,具备独一无二的创造力。至于成果,保留或毁掉……并没你想象中重要。”
  阮时意直视他:“那你还贪得无厌?为什么不救你师兄!”
  “很简单,”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第一,我发现,他已不再是我崇拜的师兄和姐夫;第二,我要从扈云樨手上取得北域自由进出的特权。”
  “为何?”
  “姐,你累了,今夜先说到这儿吧……往后,咱俩有的是叙旧机会,何须急在一时?”
  他迤迤然站起,理了理水色宽袍。
  阮时意不明所以,却听他轻笑道,“既然你我各自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已知晓对方根底,自当和睦相处……”
  “你连我的丈夫也不肯搭救,凭什么相信,我能与你和平共处?”
  阮时意抬手扶额,咄咄逼人的一句话略带喘气。
  一派孱弱温婉,令人望之生怜。
  阮思彦见状,恻隐顿生:“我没说不管,你且让扈云樨问几句话,过两日等我拿到……”
  他话说一半,见阮时意摇摇晃晃下地,顺手搀了一把。
  “我,等不及。”
  阮时意手指陡然上移,发髻侧金光一闪,一根三寸长的锋锐钢刺以猝不及防之势,直直抵住阮思彦颈侧。


第107章 
  阮思彦记忆中; 堂姐一贯温雅内敛; 骨子里透着不可欺的高华; 但身娇肉贵、体弱多病; 与任何锐器锐物不沾边。
  尤其是她被人下药,昏迷两个时辰; 理应手脚酸软无力。
  当金光从她蓬松发髻直达他颈部,他错愕震悚之下; 竟不及作出反应。
  “你要杀我?”
  他平缓嗓音既有愤怒,亦有惊讶; 更掺杂了若即若离的幽怨。
  阮时意活了五十余年,别说杀人,连鸡都没杀过一只。
  她的手不停微颤,却倔强地对准阮思彦的咽喉。
  曾听徐晟、秋澄、蓝豫立等小辈闲谈时提起; 只要以利刃沿喉咙往后颈方向一拉,纵然神医亦回天乏术。
  ——阮思彦可恨吗?
  他拥有一双能描绘天下奇花珍禽的丹青妙手; 这双手在阳光照不进的所在; 无声无息搅弄风云数十载。
  他在祖父封锁地下城后占为己有; 谋取私利,搬弄是非,铲除异己,更使用蛊毒控制他人心魂。
  他手底下的人打造了庞大的地下赌场、妓院、仓库、比武场; 拘禁奴隶; 制造各类商品以供他盈利……
  可恨; 他可恨。
  但身为“堂姐”; 哪怕无血缘关系,往昔历历在目,阮时意下不了手。
  一是不敢,二是不忍,三是不舍。
  她没想手刃他。
  毕竟,若杀了阮思彦,她将死于其部下手中,死状必然惨烈。
  她只想救徐赫,以及不晓得是否落入敌手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等人。
  “姐,你不会杀我,你也下不了手……”阮思彦从她的迟疑中读懂了复杂情绪,语气愈发肯定,“把簪子挪开,好好休息,别多想。”
  “我要回徐府,你安排车马,随我同往。”
  “你的意思是,挟持我、押送我回京投案?再派人去救师兄?”阮思彦扬眉而笑,“就算我配合,你舍得?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历来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不代表任人欺凌,尤其不会任人伤害我的家人。”
  钢刺往前半寸,其僵硬不动的脖子上登时多了一个红点。
  “到头来,他有你拼死相护……我似乎又嫉妒他了,”阮思彦感叹,“要知道,老爷子把家族最大的秘密,北冽藏匿的最大宝藏,仅交予你们夫妇二人……”
  阮时意眸子里滑过微妙狐惑,随即喝止:“别岔开话题,快吩咐人备车!”
  阮思彦略微垂目,眼神泛起几许柔情。
  “好,都依你。”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传令下去,我与阮姑娘有急事回京城,即刻备车马。”
  门外数丈有人应声。
  “手这么高抬着……累不?要么……我坐下来,好让你轻松些。”他边说边往下坐。
  “别耍花样。”阮时意低声警告。
  “唉,你终究不信我,”他身影凝住,“我坏事干得再多,何曾伤过你半分?”
  “我死在齐穆手里,你敢说他与你无关?”
  “那是我大意了,因此……他后来死了。”
  “你灭他口,是为机密不外泄!”
  阮时意磨牙。
  阮思彦默然端量她,烛火照亮他半张脸,颊边清癯皎洁,平日的清冷敛去后,醇厚深情油然而起。
  “你顶了一张小姑娘的脸,真教我无所适从。你这幅模样时,我还小,心无旁骛,屁颠屁颠跟在你和师兄后头……如今你俩仍是原来的容貌,我却老了。”
  阮时意避开他的目光,微垂眼睫下,掩饰的既是凛冽寒芒,亦有酸楚之情。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天真可爱的堂弟。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
  若他对她生了姐弟以外的情谊,大抵是在徐赫离世之后?
  为免牵扯过多回忆,阮时意专注于当下的交锋。
  “捷远,你说过——我随徐探微而去,你对徐家手下留情的唯一理由不复存在,再无顾虑。我倒想问问你,你究竟还想对我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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