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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养妻日常-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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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容心里猛然一跳,那只手已撩起门帘,露出玄色暗纹的衣襟。
挺拔魁伟的身姿站在门口,头顶上仍是乌金冠束发,冷硬的眉目带着深冬寒意,衣裳磊落,腰间蹀躞未解。外头风吹得冷,韩蛰披了件墨色大氅,领口一圈风毛乌油油的,将冷硬的眉目衬在当中,平添端贵威仪。
令容诧然,喜出望外,“夫君?”
“姜姑说你去赏梅——”韩蛰进门,睇着她,“怎么在这里?”
“吃饱了才有力气赏梅。”令容迎过去,若不是有宋姑和红菱在场,怕是得扑到韩蛰怀里去。好在她克制住了,眉眼弯弯,笑生双靥,“夫君不是明日才回吗?”
“连夜处理完事情就赶回来了。”韩蛰瞧她杏眼顾盼,满是期待,不由勾起唇角,“想做什么?”
“煨口蘑、松仁烧豆腐,还有去骨鲫鱼!夫君赶路回来,要歇会儿吗?”
“不必。”韩蛰摇头。
他刚从河东虎狼窝里出来,待会要去韩镜那里,能耽搁的时辰不多,自将大氅解了,无需歇息。
“那就辛苦夫君。”令容心里窃喜,踮着脚尖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盼了好几天呢。晚上给夫君捶背捏腿。”
说罢,顺手帮他解了蹀躞搁在旁边,殷勤地搬水盆给他洗手用。
既然是韩蛰本尊回来,红菱的用处就不太大了。令容怀孕也才月余,脉象虽明显,除了干呕嗜睡之症,身子并无异样,帮着端菜递盘子,利索得很。因怕韩蛰是空腹赶回来的,又叫红菱做了份糯米排骨蒸着。
第142章 偷师
这厨房里各色厨具佐料都备得齐全; 木柜上七横七竖四十九个抽屉,里头除了常见的八角、茴香、胡椒、桂皮等香料; 亦有干净的桂花、玫瑰等; 外头没贴半点标签,韩蛰却是记得清楚分明,修长的手指勾着铁环开抽屉,轻易将佐料选齐。
每回找佐料都要翻很久的红菱瞠目结舌,待韩蛰挑罢; 才去选糯米排骨该用的。
负责看守厨房的仆妇在灶中生火; 外头寒风凛冽,里头却是暖意融融。
韩蛰大半年劳碌奔波; 难得有此闲情,也无需旁人帮忙; 手起刀落,从容而迅捷; 将冬笋切成细丁,装入盘中。待锅底油热,食材已然齐备。
令容怀孕后怕油腻,韩蛰特意清淡爽口; 却因火候极佳,冬笋和口菇翻炒片刻便爆出满锅香气,待炒好了盛在盘中; 香气扑鼻。
令容双手交握捧在胸前; 等韩蛰将盘子搁在案上; 拿了筷箸便夹冬笋来尝。
可惜菜刚出锅,有些烫嘴,便小口小口地吹气。
吹凉些,送进嘴里,鲜嫩爽脆,口舌生津,不由笑望韩蛰,“好吃,真好吃!”
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像是藏着春光,满含欢喜赞许,轻易照到人心底里。
韩蛰微露笑意,觑着她满足的小模样,昼夜忙碌后的浑身疲惫似都烟消云散。
自幼收敛心性负重磨砺,养就冷静自持的性情,他的手腕才能令无数人敬畏折服,哪怕做出再出彩周全的事,在韩镜眼里,也都是身为帝王应有的手段,不曾换来半句赞赏,唯有更重的期许、更严苛的态度,催着他仍负重前行。
韩蛰明白他的苦心,却仍不喜那种山岳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严苛威压。
也只有在这一方烟火之地,才能暂将重任抛开。
不为冷厉杀伐、不为算计权谋,为世人皆有的口腹之欲花费心思。
当初他开辟这间厨房时,韩镜觉得这跟锦衣司使的沉厉狠辣不合,颇有微词,承杨氏劝说说服,这厨房才矗立不倒。到如今,世事早已不同。
那个误闯入厨房后忐忑敬畏的小姑娘,成了他最忠实的食客,欣赏喜悦没半点掩饰。
这多少是令人快慰的,韩蛰也尝了一口,“还不错。”
“明明很好吃,何止不错!”
“嗯,很好吃。”韩蛰附和,见锅里收拾好了,又取鲫鱼,入水煮到八分熟时将脊骨和筋刺都去了,加酱油和姜、酒红烧,飘香的热气腾腾而起,惯常冷硬的面容都不似从前令人敬惧躲避。
红菱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大人,这菜有要诀吗?我,我做给少夫人吃。”
令容良机难得,当即附和,“对啊,教给红菱,往后就不必成天劳烦夫君了。”
韩蛰觑她,“想偷师?”
令容笑意更浓,伸出食指在他跟前晃了晃,“就这一道,好不好?”
韩蛰顺着她,将火候用料上要紧的几处说了,令容忙记在心里。
因想起昨晚烤板栗的事,趁着韩蛰做松仁烧豆腐的功夫,叫宋姑取了板栗、野鸡肉和香菇来,各自煮好,略炸了炸。待油锅再热,煸炒了葱姜鸡块,大火烧开焖到五六成熟,将板栗、香菇和剩下的冬笋搁进去,阖上锅盖,鼻端仍是方才煸炒出来的香味。
令容爱吃板栗,也爱做板栗烧鸡,只是味道不及韩蛰做的。
上回韩蛰做时她没敢多嘴,这回套问秘诀,果然又偷得厨艺。
锅里头热气腾腾,板栗已烧得酥烂,拣去葱姜收好汁,勾芡淋在盘中,软糯的板栗带鸡肉香味,卷在舌头里唆一口就能化了似的。摆在桌上,令容留着鸡块没怎么吃,倒是将板栗拣得干干净净。
……
饭后令容自回住处,韩蛰便往韩镜的藏晖斋去。
韩镜这两日身体抱恙,没法到衙署去,便跟永昌帝上了个折子。永昌帝无暇管六部那些琐事,派了两位御医过来照料,朱笔一挥,特地恩准他在府里休养,要紧的事让人来府邸商议。
尚书六部的权柄被韩镜牢牢握着,旁人觊觎也没辙,这种事也有好几回了。
韩蛰健步走过去时,藏晖斋侧厅的门扇紧闭,韩镜的心腹管事站在门口,想必是里头正谈事情。
这座府邸建成已有数十年,期间几易其主,转到韩镜手里,才算安顿下来。
藏晖斋翻修过数回,韩镜在朝堂上藏得深,每回翻修都只是刷点新漆,添片新瓦,往屋里添几样器具,于整体格局不曾有半点改动,更不像别家般修缮得恢弘轩昂甚至僭越。
那檐角廊柱仍是十数年前的模样,于位高权重的三朝相爷而言,实在有点不衬身份了——永昌帝这两年信重韩镜,一则是不会理政迫不得已,再则恐怕也是为韩镜这恪守礼数、从不僭越的态度,觉得这般忠厚正直的老臣值得托付,才会一步步放任韩镜提拔亲信,气候渐成。
于这座相府,韩镜确实是费了一生的心思。
从当初盛年威仪的相爷,到如今日渐明显的老态。
韩蛰站在寒风里,眉目冷凝。
好半晌,侧间的门扇才由内而开,来禀事的户部尚书缓步走出,朝门口的管事点了点头,见是韩蛰归来,便几步走过来,拱了拱手,“韩大人。”
“梅尚书。”韩蛰亦拱手回礼,让管事送梅尚书出府,他就势入侧厅。
韩镜端坐在案后,正拧眉沉思,因病中不爽利,身上穿得厚些,愈发显得比从前瘦小,只那双眼睛还矍铄如旧。见是他,韩镜紧皱的眉目舒展了些,声音有点哑,“回来了,过来坐。”
“祖父身体好些了吗?”韩蛰毕竟是担忧的。
“入冬后的老毛病,在家养几天就好。”韩镜案上摆着茶盘,倒了一杯给他。
韩蛰双手接过,“父亲呢?”
“待会过来。”
祖孙俩都是沉肃而不擅关怀的性子,沉默着喝了两口茶,韩蛰听他咳时带些痰意,道:“祖父病了这几日也不见好,回头我让人熬些冰糖雪梨,润肺止咳的。”
“随你。”韩镜沉眉,“你的心思有限,该放在正事上。”
这态度在意料之中,韩蛰没再多说。
坐了片刻,韩墨赶过来,祖孙三人围坐在一处,韩蛰才说起这回去河东的事。
——为的是先前在山南谷口设伏刺杀他的那位田姓汉子。
郑毅将重新探查的消息递出去,身在代州的锦衣司暗桩重新探查田家底细,报来的消息,却与最初稍有不同。那田五的经历固然没错,与他孪生的兄弟田四却并未真的丧命,而是因出众的射箭天分,被有心人收留,指点技艺,后被收在河东范通帐下。
这回埋伏行刺,便是田四的手笔,若能成事,算是为范通立下汗马功劳,若不能成事,也算栽赃给甄家,挑起纷争。
至于那田五,在他那孪生兄弟南下时,便被人杀害,李代桃僵。
而河东帐下,除了默默无名却有神射之技的田四,还网罗了不少骁勇之人。
“……范通将这些人藏得隐秘,若非此次特意探查,还揪不出狐狸尾巴。”
韩蛰说罢,眉峰冷厉。
韩墨亦皱眉,“范通这野心藏得倒深,恐怕也是心存摇摆?”
“若范贵妃能拿下东宫,范通自会就中取利,若不能,他那野心倒不小。”韩镜瞧着桌上淡烟袅袅的青铜小炉,老狐狸般的眼睛眯着,取了几粒棋子在手里把玩,“若范通真的起事,兵力如何?”
“有私藏的军械,也有暗中招兵买马的铁证,境内那些盗匪也不是真跟他作对。一旦聚起来,会比他露出来的强悍数倍。”韩蛰这回北上,途中总想起那深沉的梦,虽说梦境荒诞不足为据,却终究令人忧心,“河东地界南北狭长,范通驻守边境,且心术不正,若真有异心,未必不会打别的主意。”
韩镜目光遽然一紧,“意思是,他可能跟外寇合谋?”
“史书上不是没有这种事。”韩蛰顿了下,“范通身边有位妾是异族人,来历不明。”
这就令人心惊了。
韩镜虽有野心,许多事也做得狠辣而不择手段,毕竟是文人出身,有几分家国情怀,暗中谋逆,想要的不止是皇位,更盼能少生事端,令百姓少受疾苦。虽说战事不可避免,能迅速平定的内乱,跟外族铁蹄踏破边境的祸乱终究截然不同。
他对着香炉沉吟,片刻才道:“打算怎么应对?”
“先安抚范通,在边防多使些力,剪除他羽翼,再瓮中捉鳖。”
韩墨颔首,“这是最稳妥的法子,有备无患总比措手不及的好。”
“来得及吗?”韩镜有点担忧,“甄嗣宗已在跟御前进言,皇上有些疑心。”
“顺水推舟,除掉甄嗣宗,范通必定乐见其成。”韩墨说罢,看向韩蛰。
韩蛰也是这意思,“天底下兵马就那几处,岭南陈鳌记挂的是边疆安危,陈陵那边有长孙敬,他也没那野心和本事。曹震知道轻重,河阳更不必说。西川那边,尚家虽据守天险称霸一方,却没有出川逐鹿天下的实力。甄家倒了还有太子,皇上的勤王诏发不出去,他们就不会轻动。余下的就只山南蔡家和河东范通,范通还盯着东宫摇摆不定。”
这些年奔波不休,对各处的情形,韩蛰几乎了然于胸。
韩镜听罢,垂眸想了片刻,回身取了幅舆图铺在桌上。
祖孙三人围坐推敲,数重帘帐内,就只有极低的声音,消散在袅袅青烟里。
待商议定,已是夜色初降,三人心神稍松,喝茶歇息。
韩镜手里捻着棋子,矍铄目光落向韩蛰,“范通的事拖得再晚,也须在这一两年内。拖得太久,若谣言四起人心浮动,于大计无益。到时候——”他顿了一下,缓缓道:“关乎天下的后位,如何定夺?”
第143章 父子
新帝登基; 择立皇后,这是绕不开的话题。
虽说事情尚未谋成; 提早安排布置; 并无害处。
韩蛰显然是想过此事,沉声道:“傅氏。”
“她?”韩镜瞧着对面那张冷硬固执的脸,想起先前的数番争吵就头疼,“京城内外多的是名门望族,傅锦元兄弟纨绔无能; 傅益虽有点出息; 傅盛却是个惹祸胎子。这样的皇后母家,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待?”
“纨绔的名声是从前; 岳父在朝政上虽没建树,音律书画上却有造诣。”
这还维护起傅家来了!
韩镜胡子翘了翘; 咳了两声,“那也能算本事!”
韩蛰念他还病着; 到底没顶撞惹怒,只沉着脸不语。
旁边韩墨上有刚愎独断的父亲,下有精明强干的儿子,寻常甚少插手干涉韩蛰的事。但祖孙俩因傅氏而起的芥蒂; 从去岁除夕到如今,他都是知道的。这些年看着韩蛰在韩家的严苛教导下长大,祖孙俩的性情和毛病; 他也算看得清楚。
同样冷硬固执的脾气; 两人合力谋划时能一拍即合; 但凡争执起来,也是针尖对麦芒。
当初韩蛰还是少年时,曾跟韩镜闹别扭,被韩镜罚跪祠堂,连着跪了七天七夜也不肯说软话认错,终是韩镜又气又无奈,在病榻上躺了两日,才叫韩蛰退让了半步。
如今韩镜上了年纪,又手握重权半辈子,难免有些老人家顽固刚愎的毛病。
韩蛰又被教导出强硬铁腕,认准的事九死不悔,也未必愿如从前般被长辈束缚翅膀。
而那傅氏偏偏又……
放任祖孙俩执拗下去,再吵十年也是枉然。
韩墨揉了揉鬓角,给韩蛰递个眼色,“瑶瑶过些天出阁,你母亲后晌还说要跟你商议婚礼送亲的事,你先过去瞧瞧,提前说准了安排好,别耽搁。”
提起这茬,韩镜倒是想起来了,“还剩几天?”
“腊月初三的婚事。也就十多天了。”
韩镜颔首。府里几个孙子,他在韩蛰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韩瑶养在杨氏身边,甚少去太夫人那里,加之他膝下有唐解忧,倒没用多少心思。外孙女香消玉殒,已是悔之不及,如今孙女出阁,毕竟还是得和气热闹些。
眉间的不悦淡了些,韩镜便抬手,“去你母亲那吧,别耽搁。”
“孙儿告退。”韩蛰起身,又跟韩墨行礼,出了内室。
……
韩蛰一走,剩下父子二人坐在桌案前,韩镜因忙于政事,甚少留意韩瑶的婚事,既然提起,便问详细。
韩墨如实答了,最末话锋一转,又提起令容来,“瑶瑶这门婚事,听杨氏说,还是傅氏牵出来的。她姑嫂俩处得好,傅氏这阵子也帮了不少忙。”
韩镜听见令容,下意识地皱眉。
韩墨瞧见,也不以为意。
他虽曾居相位,却是文人出身,年轻时温文尔雅,中年时意志消沉,世事磋磨之下,反倒多几分能进能退的柔韧性情,跟韩蛰在祖父跟前硬碰硬的刚冷脾气不同。
添了杯茶递给韩镜,韩墨帮老父亲轻轻捶背。
“父亲对傅氏的芥蒂,我也知道。当初娶进来是因田保作祟,昏君赐婚,您迫不得已奉旨结亲,心里必定不舒服。后来出了解忧那些事,母亲病故,解忧丧命,便愈发觉得这门亲结得不好,对不对?”
内室里隐秘安静,韩墨的声音很低,端方而沉厚。
韩镜垂目不语,半晌才道:“若不是她,解忧也不会走到那地步……”
“解忧受罚跪祠堂,父亲决意将她外嫁,这两件事确实跟傅氏有点干系。但后来去道观,却是因她心思不正,在长公主跟前肆意妄为,连累旁人性命。这事上,据我所知,傅氏是没说过半句话的。再后来又挑唆征儿,搅扰大局。存静当初跟您说得明白,处置解忧是为大局,将来母亲和妹妹跟前,他也会交代。这些账,是为咱们府里,跟傅氏毫无干系。”
韩墨叹了口气,自斟茶饮尽,神情晦暗。
韩镜瞧着他,“征儿的事,你在怨解忧?”
韩墨留了点余地,“解忧根底不坏,会走到那地步,究其根源,还是我的疏忽。妹妹将她托付给我,我却没能教导指点,这舅舅当得不够格。”
韩镜神色微动,目光也软和下来。
教养不当,致心术不正,又为府中大计而取她弱女子的性命,这心结在无数个夜里纠缠,几乎成了魔障。
韩墨自认过错,毕竟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我最怕的,是将来地下见到你妹妹,不好交代。她跟傅氏闹成那样,将来……”
“这是父亲想多了,存静既那样决断,便是想一力承担。”韩墨一时半刻没法将他拉出牛角尖,遂又添茶,“这些年,我对母亲有怨意,您是知道的。”
韩镜茶杯顿住,片刻才道:“为杨氏的事。”
韩墨颔首,“夫妻和睦不容易,您跟母亲也是结发之交,互相扶持着走了一辈子。当初母亲对杨氏有心结,自作主张安排了赵氏,结果怎样呢?害了征儿不说,我跟杨氏也耽误到了如今,伤及的也是母子情分。”
这种话,韩墨以前从没跟人说过。
但韩墨当年的消沉,对太夫人的貌恭心离,韩镜却是看得清晰分明。
韩墨抬头,目光沉静端方,“存静既认定傅氏,自有他的缘故。父亲硬要插手,跟当年母亲的作为有何不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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