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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瑛仕途不得志，这些天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看明珠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去了牢狱一趟，非但没有被打垮，反而越发嚣张，更是来气，想也没想便也呵斥出声。

　　　　明珠似笑非笑地看着明瑛。

　　　　“明公子说说自己能有今天，又是托了谁的福？”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被噎住，明瑛的官位是大把大把的雪花银捐来的，可是到了盛京能从一个从七品小官爬到现今这个位置，其中过程不也是倚仗了妹妹的裙带关系？！

　　　　言玉珂一看情形不对，登时头大，她狠狠地瞪了明瑛一眼，带着儿子明文睿走向明珠。

　　　　“你哥这些天被关糊涂了，别和他一般见识。妹妹才回来，嫂子这就让人给你备饭烧汤，来，我和夫人先送你去休息。”

　　　　明珠无视言玉珂的讨好，抬起头，冷冷地看向对面前敢怒不敢言的明堂父子。

　　　　“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彼此什么性子就无需再提醒各位了吧？若明老爷和明公子还想和我做父女兄妹，往后还请注意自己的言语行为，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我得不了便宜，其他人也休想讨到好处！”

　　　　最后一句，更是带上了狠戾的味道，衬着她温软的外表，竟有着一股渗人的上位者威压，让人根本不敢反抗！言玉珂也是听得呆住，等反应过来少女的裙角已经消失在厅殿之后；被她牵着的明文睿咬了咬嘴唇，小声道。

　　　　“娘，小姑姑好可怕！”

　　　　声音中的后怕深深地刺激着在场人的心脏。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凭借明珠如日中天的身份，以后明家人倚仗明珠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别说明瑛的官位，便是明家的生意恐怕都需要祭出她这块招牌才能重新翻身！一个女娃，现在完全无法拿捏，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想从她身上谋到好处，只能顺从她！

　　　　想到这层，明堂和明瑛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言玉珂哪里看不懂他们的心思，生怕他们哪根筋不对又惹明珠生气，忙打圆场。

　　　　“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妹妹去天牢受了几天苦心情难免不好。我一会让人去广文堂把小叔接回来，晚间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过几日再请高僧来家里做场法事去去晦气，往后还不是和和美美过日子。”

　　　　这个美好的畅想霎时让明堂和明瑛脸色稍霁，几人又商量了些许细节，这才各怀心事散去。

　　　　窦氏和明珠回到她的屋子，再三确定女儿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她方才凛然的气势又十分不赞同，方说了几句就被明珠堵了回来。

　　　　“娘你真是太软弱了！如果一味求和，你以为女儿还能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你想想我们从前是怎样过来的？以德报怨不假，可也要看对方是否将心比心！如果娘怀念从前被人践踏的日子，那我决不阻拦；只是那种生活，我一刻也不想再继续！”

　　　　后面的一句让窦氏霎时说不出话来，是啊，也是她的软弱害得明珠无助投水险些丢了性命。

　　　　“娘，女儿累了。”

　　　　注意到窦氏分神，明珠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窦氏心疼女儿，自也没多想，交代了冬莺几句这才离开。看着房门合上，冬莺上前帮明珠解下头发，坚毅的表情下亦是藏不住惊魂未定。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明珠看着镜中冬莺消瘦的小脸，感叹道。她前脚才进来，冬莺后脚便被放了出来。当日她们主仆二人一同被抓，不过却被分到两处关押，还好后面姬尘出现，明珠拜托他关照冬莺，眼下见她虽面有憔悴，却没有什么大碍，明珠也才放了心。

　　　　“你今日不用在旁边侍候了，先下去休息休息。”

　　　　冬莺却是没有急着退下，“听说小姐要和明家断绝关系？不过这些人着实可恨，吃相实在难看，小姐早应该给他们教训！”小姐在外面受苦，这些人非但不担忧，一回来还劈头盖脸教训，再联系明家父子先前对明珠的所作所为，冬莺越说越义愤填膺！

　　　　明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丫头才回来，消息却一分都没有纳下。

　　　　“我并非只是随便说说。”看冬莺一时愕然转瞬又释然，似是松了一口气，明珠笑了一笑，却是没有急着解释。

　　　　“你好好休息，耽误了这十几天，明日大早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冬莺对明珠福了一福，这才退下。明珠全身泡在浴桶中，被温暖的热水浸泡，身体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惬意。

　　　　她闭着眼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击着浴桶边缘。

　　　　对，她是认真的要和明家人划清界限。天牢一事让明珠明白自己不能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上耽误时间，既然蒋忠夫妇认她成为了义女，她便利用这个平台尽快报仇雪恨！然而前路险阻，怎一个危险了得。明家人虽然对小白花不好，倒也罪不至死，更何况还有一个疼爱自己女儿的窦氏。

　　　　小白花把重生的机会给她，明珠自然不能恩将仇报。如此能找机会撇开关系，如果……将来她不幸又失败了……至少不会连累明家上下。

　　　　因为有心事，明珠很快沐浴完毕。她披上衣裳，拿起狼毫先是给苏荡写了一封信，邀约他一起用饭，当面致谢。听说此番苏荡和蒋玉衡都出了不少力，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过往，不过能请动六公主百里琴最后出马作证，想来苏荡用力不少！至于另一个……

　　　　虽然可以告诉自己蒋玉衡竭力翻案，也是为了证实自己姐姐蒋玉媛的清白，可饶是想逃避，明珠也明白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想到他那天霸道而强势的吻，明珠眉头一蹙，终是把手中的狼毫丢在桌上！

　　　　总之……欠他的人情她以后都会想办法还上！

　　　　“虚宿大哥！”

　　　　明珠压下心底的烦躁，推开窗户往外面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本来不抱期望，不想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黑影从什么地方猛地落下，很快便立在自己面前。

　　　　“原来虚宿大哥也在！”明珠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看来姬尘明显关心着自己，她前脚才回来，虚宿便也过来了。当日她和冬莺去香铺虚宿并没有同去，想来她被关在天牢的日子他便回姬尘身边了。

　　　　虚宿淡淡“嗯”了一声。明珠却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古怪，面上浮现两坨娇红，急切道。

　　　　“我现在想去看姬大人，还请虚宿大哥带我去！”

羁绊　127　冬至之殇

　　　　虚宿移开目光，面色不大好看。

　　　　“主子近日，恐怕不方便见姑娘。”

　　　　明珠心思何等玲珑，虚宿的一句不方便，她便已听出了玄机，不由紧张起来。

　　　　“难道是大人遇上了什么事？”

　　　　虚宿看她一眼，只是默然不语，明珠也不管对方什么态度，一味继续追问。

　　　　“虚宿大哥，我与你家大人相交至今，虽不敢说风雨同舟，但也可称得上是共同进退，这你是一路看过来的，此次宫妃中毒一案大人又帮了我许多，若姬府有什么难处，无论如何，我也该尽一份力。”

　　　　提到宫妃中毒案，虚宿神色顿时有几分恼火，语气也不再那么平静。

　　　　“正因为此事主子帮你太多，红先生才会动怒，游说六公主也就罢了，但宫中那些暗人，是红先生花了很大力气才安插进去的，一个也损失不起，主子为你动用了他们，已经受了红先生一顿斥责，若此时你再去见他，只是在给他找麻烦而已。”

　　　　明珠半晌才从虚宿的话中回味过来，涌上心头的除了满满的感动外，还有无限欢喜。她原本以为六公主出面乃是苏荡的功劳，没想到这其中也有姬尘出力，还有红先生那些暗人，姬尘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不是谁都值得他冒险动用这些力量吧？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自己在他心中，是不是也占有一席之地呢？

　　　　欢喜之余，明珠又有些惆怅，红先生毕生的心血都用在扶持姬尘上，他性格极其严苛谨慎，绝不允许姬尘身边存在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因此对于他的审视和防备，明珠是表示理解的，毕竟自己用来糊弄季明铮的那些话，存在太多疑点，很容易被红先生看做是别有用心，他在找到自己和季家之间合理的联系之前，都会抱持敌意。

　　　　“是我唐突了，抱歉。”

　　　　说完这句话，明珠便垂下眸子转身回屋，似彻底打消了去见姬尘的念头，望着少女落寞的背影，虚宿心中些微的虚，姬尘虽然受了红先生的数落，但依旧遣他过来保护明珠，可见这个女子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自己方才是不是不该擅自做主说那番话？

　　　　虚宿没有看见的是，少女转过身后并未默然饮泣，她的双眸异常明亮，闪烁着不愿屈服的光芒。

　　　　好在她和姬尘之间，有着共同的敌人，镇西侯府，梁氏一族是她的仇人，也是姬尘夺回百里暇身份的阻碍，红先生怀疑她，就说明她做的还不够多，不足以取信于他，但是这种芥蒂，迟早会随着她复仇的步伐一点点被消除殆尽。

　　　　第二日便是冬至，天气格外的冷，头天夜里飘了一夜雪，屋檐树枝上已覆了薄薄一层白，连馥兰馆对面总是宾客如云的聚贤楼，今日也显得冷清起来，大厅只有几桌涮火锅的客人。

　　　　东侧的上等包厢内，放着两三个火盆，烧的是苏荡自带的银霜炭，不起青烟不呛人，因此明珠走进来时，只觉得暖意融融，却并未感到气味难闻。

　　　　冬莺替明珠除下雪帽，她便在苏荡对面坐了下来，身下是极软极厚的狐皮垫子，美婢递上手炉的速度也是极快，苏荡亲自斟了茶推到明珠面前，笑容如春日暖阳。

　　　　“这是藏人驱寒喝的酥油茶，加了牛乳，我根据咱们中原人的口味，将盐换成了蜂蜜，你尝尝喝不喝得惯。”

　　　　记得上次见面，明珠无情地将苏荡赶出了后院，难得苏小霸王不记仇，还依旧如此体贴细致，倒叫明珠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很给面子的抿了一口，虽然口感诡异，却还是勉强挤出笑意。

　　　　“很好，多谢费心。”

　　　　苏荡似乎很高兴，当下拍拍手，便见廖武不知自哪里捧出个皮革包裹的铜壶，足有咸菜坛子般大。

　　　　“我命人煮了许多，最近天越来越冷了，正好给你带回去，只要用文火温了就能喝，如果再加一两滴酒，味道更加……”

　　　　明珠惊悚地瞧了那个罐子一眼，急忙打断苏荡的热情解说。

　　　　“这次我能脱身，多亏了苏公子，以我现在尴尬的立场，你为了帮我必然触怒来苏家诸位，明珠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你尽可开口，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必义不容辞。”

　　　　苏荡啧了声，不高兴地咕哝道。

　　　　“还是这么生分，又不是做生意，你我有必要算这么分明么？”

　　　　人总是很奇怪的，如明堂、明瑛等势利小人，明珠利用起来自然问心无愧，但苏荡却不一样，正是因为对方把自己当朋友，伸出援手不图回报，而他所求之物自己又给不了，于是总希望通过别的方式补偿，以免将来不会亏欠太多。

　　　　苏小霸王一向坦荡，虽然对明珠有情，但他绝不肯用恩惠来绑架她和自己如何如何，为了不让明珠有心理负担，他刻意插科打诨。

　　　　“我是君子，当然不会要什么回报，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事虽然都是归功于小爷的机智，但蒋三那小子也勉强一起出了几分绵力，他可是个色胚，说不定会乘人之危，向你提一些非分的要求，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别拉不下面子！本来嘛，帮你也是在帮他蒋家，是蒋三分内的事，没什么好邀功的。”

　　　　这番话说得明珠哭笑不得，虽然在提到蒋三时她心情略有些复杂，但见苏荡这般得意，她也觉得好笑，便像哄小孩子般顺着赞美道。

　　　　“苏公子不愧是大理寺卿的儿子，真是明察秋毫，将来必定也是个神断。”

　　　　被明珠一双清澈澄明的眼睛注视，苏荡反倒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

　　　　“……不瞒你说，小爷旁门左道在行，断案倒还真没那个天赋，也是多亏了背后那位高人，不是他将线索送给我与蒋三，这件事还真是棘手了。”

　　　　“高人？”

　　　　明珠双眉一扬，猛地抓住了苏荡话里的重点，苏荡为人坦荡，自不屑于拾人牙慧窃人功劳这种小人行径，见明珠好奇，便将收到匿名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珠，语毕，苏荡奇道。

　　　　“能把手深入宫墙之内，且在刑部和大理寺之前掌握真相，可见不简单，你认识的人中竟有这样的高人？”

　　　　还会有谁呢？红先生的暗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才能把蒋妃都查不到的事情挖掘得那么清楚，想来，那确实是个重要的角色，姬尘为了自己，确实做得够多了。

　　　　“应该没有，我也很费解。”

　　　　见她神色有一瞬飘忽，分明是已经猜到此人是谁，只是不便告诉自己，苏荡沉默了，明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并且她明显不打算和自己分享这些秘密，虽然知道她向来习惯筑起高墙，把善意拒之门外，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对了，在你入狱期间，我碰巧看到一件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明珠这才拉回飘忽的思绪，苏荡正色道。

　　　　“那天我在聚贤楼喝酒，你那表妹，就是将要嫁入镇西侯府的那个庞什么烟就在楼下，我见她出门之后，上了端阳县主的马车，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丫头下车后便心神不宁的，你最好留神些。”

　　　　还能说些什么？梁端阳此人心思极深，若是一招没能致死自己，必然还有后手，庞胧烟始终和自己沾亲带故，从她下手自然是极好的，明珠唇边浮出一抹冷笑，以庞胧烟那见风使舵的品行，她可不指望她能为了自己抵抗镇西侯府的诱惑。

　　　　想两边讨好，做双面间谍，那她便佯做不知，将计就计。

　　　　“真是多谢了，此人我还真需要多多留意。”

　　　　见她笑得真诚，苏荡也十分高兴，举起筷子给她夹了个饺子在碗里。

　　　　“说了半天话，都忘了今个是来吃饭的，来来来，冬至嘛，必要应景吃上几个饺子，这都是聚贤楼的新厨子做的，此人手艺极佳，以前是季府的主厨，后来季家犯案被抄，他也受了些牵连，聚贤楼的老板也是本事，花了几年功夫周旋，硬是将人收到麾下，这一桌要价可不便宜，既然你非要请客，我便不同你客气了。”

　　　　明珠执筷的手微顿，许久，才慢慢在那白胖的饺子上咬了一口，浓郁的汤汁溢满口腔，蟹肉细腻香甜，萝卜入口即化，灌了久熬的海鲜汤，是她父亲季修贤最喜欢的蟹肉萝卜饺子，从前冬至，他们阖府上下都会摆家宴，吃饺子，祭祖，季修贤还会给每个儿女准备一个红包，作为“添岁”的彩头，明珠不缺钱，收到红包也不稀罕，转身就赏了屋中的下人，如今却是再也收不到了。

　　　　“冬莺，去吩咐掌柜的再做两盒饺子，就要这味馅，我想带回家去。”

　　　　午饭过后，婉拒了苏荡一同去福寿班听戏的邀约，明珠上了马车，见车夫要往明家的方向走，她下意识制止。

　　　　“我们不回明家。”

　　　　车夫勒马等了许久都不见底下的话，又不敢造次，忍不住向冬莺投去求救的目光，冬莺最懂明珠，于是笑问。

　　　　“小姐是不是要去姬府给大人送饺子？”

　　　　冬莺猜的不错，心情不佳的时候，明珠首先想到的便是姬尘，仿佛见到他安详秀美的面孔，心中的阴霾也能散去许多，何况三哥季明铮也在姬府，她此时，很想见他，想让他尝一尝这久违的家的味道，只是记起虚宿的话，她又犹豫了，半晌，她才道。

　　　　“咱们去万安寺。”

羁绊　128　雪中定情

　　　　因为今日是冬至，正是万家团聚的日子，加之天气又不好，向来香火缭绕的万安寺竟是难得地人烟稀少。因为挂念着少炎，甫一打听到他的位置，明珠都没有在佛殿停留，和冬莺一起直到了少炎的僧房。

　　　　庙里的小和尚见过明珠几次，知她和少炎关系不错，是以看到她直接推开僧房进去却也没有觉得奇怪。然方推开门，明珠的动作却是一滞，只因房间中除了侄儿少炎之外，竟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对上那双平静空洞的眸子，明珠嗓子眼一紧，简直不知道自己的视线应该往哪放，还是季明铮笑着打破沉寂。

　　　　“妹妹是来看少炎？哦，还带了东西，这就便宜我和姬大人了！”

　　　　明珠这才有些生硬地转过视线，虽然看见姬尘，她内心百感交集，但当着季明铮和少炎的面，有些话到底不好说，只得笑眯眯地从冬莺手上接过食盒放在桌上。

　　　　“我午间在聚贤楼吃饭，席上唯有这道饺子做得不错，想起今个儿冬至，正该是吃饺子的时候，便让厨子做了些带来给少炎尝尝，就是不知道三哥和大人也在，好像有些少了……”

　　　　季明铮自来熟地揭开盒盖。

　　　　“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