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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但咱们这些老大字不识几个的，哪分得清这些个区别，就一直叫这孩子阿有阿有，时间长了，都差点把他本名给忘了。”
　　“陈佑恒。”谢小米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三个字，觉得阿有的爹一定是个饮读诗书之人，取名字也取得如此中听，却又暗含隐喻期盼。这大抵，是世间最无私的父亲了吧。
　　齐赛花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时说得滔滔不绝：“这孩子也是可怜。本来打小就没了娘，他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力气活儿干不动，只会画画会写诗，可那顶什么用？咱们这里的人斗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那些个什么诗呀画呀的玩意儿，陈元当然也赚不了钱，于是他们爷俩儿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没隔几年，陈元就得了病，从此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死了。”
　　“真可怜。”谢小米听来，对阿有的愧疚更多了几分。
　　齐赛花看了她一眼，就跟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大笑起来：“可怜，倒是真的可怜。不过咱们这个村子里，你放眼望去，哪个又不可怜？向老天爷讨饭吃的人，从来都很可怜的，老天爷一生气，不给下雨，天一旱，大家都一样的可怜，所以阿有，也就显得不那么可怜了。至少，他无父无母，从此以后只需顾及一人吃喝，便不愁全家，兴许还是个好事呢！”
　　谢小米虽然对齐赛花的言论无法苟同，但也不得不说目前来说，这是对阿有来说最好的状况。
　　谢小米又继续追问道：“娘可知道阿有在外面干的什么活儿？”
　　齐赛花翻了个白眼：“这我怎么可能清楚。不过，听说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儿。毕竟你想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到了外面，能赚着什么钱？不干些小便小摸坑蒙拐骗的事，能养活得了自己吗？”
　　谢小米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同齐赛花说下去。
　　她去到院子外面，想要晒晒太阳，正在此时谢小南一路小跑跑了进来，一头扎到她怀里，欢快的道：“姐姐，姐姐，你快看我手里是什么？”
　　谢小米笑着低头看去，却见是个歪歪扭扭不成型的小泥人。而谢小南的脸上，手上，身上，全都是黄黄的泥巴，脏兮兮的。果不其然齐赛花瞧见了，惊呼一声奔了出来：“我的小祖宗哟，你又上哪玩儿去了！瞧这身上脏的，快去换下来，娘给你洗洗。”
　　谢小南摇了摇头：“不嘛不嘛，我还要玩儿！我要姐姐陪我一起玩！娘”谢小南眨巴着眼睛冲齐赛花撒娇。齐赛花的目光立刻软了下去：“唉哟我的小祖宗哟，行行行，你想玩就去玩儿！小米，好好照顾你弟弟啊，要是他磕了碰了，我……”齐赛花说着，调子便不由自主便得尖锐起来，后来她似是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连忙又换了口气讪笑一声道，“得了得了，你们好好玩儿，回来别把你的衣服再弄脏了啊小米！”
　　看齐赛花本能说的话，真正的谢小米的日子，大概真的很不好过。
　　谢小米点点头，牵着谢小南的手便往外面走。正在此时，张大娘还有其他在谢小米看来十分陌生的大婶大娘们三三两两的便往他们家走来，目光还都上上下下瞧着谢小米。
　　谢小米被瞧得头皮发麻，立刻扭头，拉着谢小南便往另一个方向跑，将身后叽叽喳喳的呼喊声抛得老远。
　　漫无目的的跑，便跑得有些远了。谢小米毕竟没怎么在村子里转过，显然到了此时已经迷了路。
　　村子虽然不大，但人住的不多，外围住的人又相对有些分散，谢小米分辨起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谢小南咯咯一笑：“姐姐你迷路了吗？”
　　谢小米赏他一记的爆粟，无奈叹气：“快说说，你可认得路？”
　　谢小南道：“当然认得，这里是张大伯家。咱们这里，除了阿有哥和宋夫子家里，只有两大姓，谢姓和张姓，都是世世代代居住此处的人。基本上出门就是亲戚家。这个张伯伯，脾气可坏了，还跟我们夫子吵过架，因为夫子教我们背三字经，其中有一句叫做‘养不教，父之过’，张小宁，就是张大伯家的儿子，每次在外面做什么不好的事，别人找上门，张伯伯一想骂他，他就讲这句话，气得张大伯呼哧呼哧把夫子揪出来骂了一顿，说夫子这些教书的，思想迂腐，学问也迂腐，净害人，都不会教点好的东西。”

☆、第11章老夫子

　　谢小米笑了笑，蹲下身子，摸摸谢小南的脑袋，微笑道：“东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当初先贤编攥这个东西，可不是为了让人犯了错用来逃脱责任的。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为人子女，为人臣民，幼年不学，老来何为？这个张小宁，委实有些小聪明，竟会偷换概念，断章取义。不过，也是张大伯学问不精就是了。小南你可得好好读书，只有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可能离开这个地方，去追求更高，更远，更加辉煌的人生。”
　　谢小南点点头：“姐姐放心，我读书很认真的。”
　　谢小米欣慰的笑了笑：“那便好。古人言，书中自有河山万里，谋略万卷，只有饱读诗书，才会成为对朝廷有用之人，才能施展为人的抱负和拳脚。”
　　谢小南听她说话，惊得目瞪口呆：“姐姐，你怎么也会知道这些……”他仰起头笑，看着谢小米，“不过我们夫子，每次我们不好好学功课的时候，除了说这些，还会对我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金簇簇之类的。’但是，我们哪知道什么是黄金屋，什么是颜如玉，什么是金什么的。夫子总是言简意骇的跟我们说，只要勤读书，就能赚到很多很多金子和美女……真的是这样吗？姐姐？”
　　谢小米噎了一噎，不由再次叹气：“你们这个夫子……”教书育人的方法还真是别具一格，匠心独运。
　　不过她没这么说，只是道：“小南，你可知道夫子家在哪里？”
　　谢小南忙不迭点头：“当然知道，姐姐要去？”
　　谢小米迟疑道：“倒不是说想去。只是听你说得好奇，不知道这个夫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特别想去看看。”这般不靠谱的夫子，万一把小南教坏了怎么办？
　　谢小南嘻笑道：“我就说，这世上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夫子有趣。来来来，姐姐我带你去。”
　　谢小南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才总算找到了这所谓的夫子家中。
　　只见眼前木屋简朴，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通向庭院中。院中及院外种了少量的翠竹，掩映着些微蔷薇花色，看起来，这有趣的先生，还是个风雅之人。颇有种独居世外桃源的感觉。
　　谢小南冲着里面喊了句：“夫子可在？”
　　不一会儿，一个面色精瘦的白胡子老头儿走了过来。谢小米瞧着这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知怎的，一时无法将他和谢小南口中那个有趣的夫子联系起来。
　　不过，很快这个所谓的夫子便打破了谢小米对他的好印象。
　　“谢小南！你个小兔崽子，说好了这四天都休课，你怎么还来烦我这个老头子！”他似乎先行看到了小南，忙着吹胡子瞪眼的数落他，过了片刻，似乎终于发现谢小南身边还站着个大活人，随即又将怒气转移到谢小米身上，“还有你，你是哪家的小兔崽子，说了休课日不许来打扰我的……”话说到这里，夫子的声音忽然顿住，颤抖着手，指着谢小米的鼻子，惊呼一声：“鬼呀！”随即扭头，便往屋里跑去，虽然因为年纪老迈，他跑了半天才不是谢小米四五步便能追上的距离。但是所谓输人不能输气势，老夫子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谢小米很无奈，大家都当她是鬼，真是有口难辨。
　　“夫子，我是活人，不是鬼。”谢小米快一步走到夫子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夫子愣了愣，看一眼在旁边呆站着的谢小南，再看一眼谢小米，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她的脸上扫了半晌，方才长长的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世上怎么会有鬼……”
　　谢小南一脸纠结：“夫子你居然怕鬼？你明明授课的时候说过，你不怕鬼神，还徒手打死过老虎和狼呢！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才不是！本夫子怎么会怕这些个东西！”夫子回过身，捋着胡须，轻咳一声，随即一本正经的道，“本夫子只是在试探你姐姐。”
　　谢小米哭笑不得：“夫子试探我做什么？”
　　“对啊，对啊！”谢小南应声附和。
　　夫子被问住了，半晌才道：“试探你姐姐跑得是不是比我快！”
　　“……”
　　“……”
　　谢小米和谢小南姐弟两个双双目瞪口呆，半晌，谢小米才道：“宋先生，小米这厢有礼了。”说着，她朝夫子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
　　夫子似乎很吃这套，笑得满脸皱纹都快乐开了花：“果真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咦不对，你也没跟着我读过书，你娘也不可能让你读书识字的，你……”
　　谢小米心中一跳，差点露馅，忙不迭找补道：“这个，其实都是跟阿有学的。”阿有的父亲是个读书人，阿有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会懂这些，她又素来跟阿有关系极好，他教她这些，也不算过分。
　　夫子点点头，捋了捋胡须：“倒也是，整个村子里的小兔崽子几乎都归我教，也只有一个阿有看到我会对我行师礼，偏偏那孩子还不是我的学生，唉，枉为人师，枉为人师啊！”
　　夫子兀自自言自语半晌，这才想起问她：“不过，你们姐弟两个今天来，到底为的什么？”
　　谢小南刚要开口，幸好被谢小米及时拦住了，抢在他之前说道：“不不不，我们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被我娘骂，往外跑着跑着，便不小心跑到了夫子门前，夫子莫怪。”
　　“原来如此，我以为又是这帮小兔崽子想跟我玩恶作剧……”夫子撇了撇嘴，看一眼谢小米，“不过既然你们姐弟两个来了，又如此懂规矩，不如就过来尝尝我新到的茶，还有刚做的饼，怎么样？”
　　谢小米不由想收回此前自己对这个夫子所有的风雅印象，茶配饼，风马牛不相及，硬扯，也不过能扯上豪放二字罢了。

☆、第12章拜师

　　不过既然夫子盛情相邀，那她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毕竟，她今天是一定在外面消磨够时间，才能带着小南回去的。
　　到了室内，才独见这老夫子的风雅趣味。窗边养着一株兰花，幽香怡人，花叶雅致，屋内摆设简单整齐，却又别具一格，书架错落有致，桌上还焚有香醺，虽然那香味并没有真正的清梅引那般纯粹优雅，但是工艺及价格并不比真正的清梅引便宜多少，能在这样的地方，瞧见这种价格不菲的醺香，委实是件意外的事。
　　夫子转身瞧见谢小米对着醺香出神，得意的道：“觉得这香味怎么样？”
　　谢小米道：“沁人心脾，清爽怡人。好醺香。”
　　夫子闻她所言，一时有些惊叹：“没想到没读过书的竟是最识货的！你可知道小南他们这群小兔崽子说什么？他们说一个老头子，又不是小姑娘，醺什么香！真腻！这群小兔崽子，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夫子恨恨的瞪了小南一眼。
　　谢小米噗嗤一笑：“此等价格不菲的醺香，莫说我们这穷村子，就是到了那些富裕的镇子上，也不是人人能买得起的。”
　　夫子瞧着她的目光忽然有了一丝光芒，但面是，他仍旧显得十分矜持：“哦，你知道这种香？”
　　谢小米意识到自己越说多越不好，于是笑着道：“那倒不是。不过是觉得夫子这般殷切的想让人评价这醺香，肯定价值不菲，也肯定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不然，夫子何必以茶和饼故意引我们前来，好向我们炫耀呢？”
　　夫子的目光变得饶有趣味起来：“你倒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可比我教的这些男孩子聪明多了，可惜生为女儿身，唉！可叹，可叹！”
　　夫子说着，将小炉子上烧热的沸水倒进紫砂壶里，晃了晃，随即迅速倒掉，尔后又往里冲水，不过片刻，茶香便迅速在整个室内漫延开来。
　　说真的，这老夫子窝在这么个地方，空有一身风雅趣味，却恐怕遇不上一个能理解他风雅趣味的人。
　　净瓷小杯里蓄上了茶，谢小米端了起来，放在唇边轻抿一口，谢小南也学着她的样子轻抿一口。夫子笑着看着他们两个，满眼的期待：“怎么样？”
　　谢小米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卖弄过多，只得说道：“茶很香，十分爽口，微涩微苦，不知道是哪种？”
　　夫子眼睛里的光芒瞬间散去，将一叠子做好的小饼放到他们面前，兴致缺缺的道：“碧螺春。”
　　谢小米尝了尝小饼，觉得入口清甜，却不腻胃，一时好奇：“夫子，这种小饼，是什么东西？”此刻她的眼里，露出的是真正好奇的目光。
　　夫子看在眼里，故意捋着花白胡须卖弄道：“不告诉你们。这可是夫子我的独家秘方，只有我的关门弟子才能知道这秘方。”
　　谢小米笑道：“那夫子看我家小南怎么样？”
　　“资质比起你差远了！可惜你是个女孩子，不然……”夫子幽幽叹气。
　　“不然怎样？”谢小米反问他道。
　　“不然就好玩喽！你可是个聪明孩子！”夫子顾左右而言他道。
　　谢小米也不追问，虽然都说读书人清高，但读书人肚子里的弯弯绕，却又未必会比寻常人少，他给她挖坑，可她是个聪明人，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谁急死谁。
　　于是她道：“我聪明，和我一母同胞的小南自然也不比我笨。只不过先生平日里教得不用心罢了。”将他一军，反客为主。
　　果不其然，夫子闻听此言，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胡说！本夫子对所有莘莘学子一视同仁，从不偏坦，怎么会不用心？”
　　谢小米道：“夫子当然没偏坦，因为您对待所有的学子都一视同仁的不怎么用心。”她起身，看向窗外的天空，四四方方，而他们就好像困在这四四方方的世界里的困兽，“夫子是否觉得困顿于我们这样荒凉偏僻的小地方，委屈了夫子您？但其实，夫子有没有想过，在这样一样几乎不可能出人才的地方，而您教出了个人才，将来他有可能状元及第，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而您，也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夫子呢。”
　　“这……”夫子听了她的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小米悠然笑道：“为人师者，教书育人，当克尽职守，当倾囊相授，当以已为表率，先生这样风雅清高之人，蜗居于我们这样又穷又荒凉的小村子，肯定不是为了闲散度日而来，对不对？”
　　宋夫子看着谢小米的目光变得越发复杂：“谢小米，你怎么不像我印象中的谢小米了？我记得你以前不爱说话，也总是很害羞，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的。”
　　谢小米道：“我是死而复生，迈过生死桥的人，闯过地狱的人。生死之事都经历过的人，总有资格去讲些道理吧？”谢小米忽然觉得死而复生是个极好的伪装理由，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夫子不再发问。
　　谢小米忽然拉了谢小南，转身朝夫子一跪，再行扣拜道：“夫子饱读诗书，我家小南生性顽劣，有幸能在先生门下学习，是他三生有幸。先生志趣高雅，学富五车，定能将我家小南培养成材。望先生好好教导我家小南，他日小米定有重谢。”
　　她这忽然一拜，把夫子惊得跳了起来，怔了半晌，方才不满的道：“认真的拜师，哪会这么简单？”
　　谢小米知晓读书人重礼节，于是认真的说道：“如今家中贫寒，置不起什么重礼，不出三日，小米一定带着六礼，让小南来重新拜见夫子。”
　　夫子捋了捋胡须，笑着低垂了眉眼，看着谢小米道：“除了阿有，你是我在这里见过的第二个通透之人。便依你所说。不过你也要记住，既向他人许诺，那么，万不可失信于人。”
　　谢小米带着小南，扣头称是。
　　二人又在夫子屋子里逗留片刻，饮够了茶，吃够了饼，便借势离去。

☆、第13章有学问的人

　　谢小南仰起小脸问谢小米：“姐姐，六礼是什么？”
　　谢小米摸了摸谢小南的脑袋，笑着道：“六礼就是正式的拜师礼节，向夫子表明你是诚心求教的，虽然这规矩老套，但其实很有用。为人师者，需要的是尊敬还有敬畏，只有这样的诚心，才能配得上好的夫子。”
　　“不过姐姐你又从哪里看出来夫子他学富五车了？他平时上课的时候，困得打盹的时候比我们可还多呢！”谢小南嘟囔道。
　　“醺香，茶艺，还有书架上的书，和我的直觉。”清梅引，傲峰竹，这两样，都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至少富裕如秦州谢家的家主谢融，她的爹爹，寻常日子，都不舍得将此等上等香醺拿出来供人享用，更何况这大片供皇家御用的傲峰竹，爹爹年轻时走南闯北，说过这傲峰竹除了王宫贵族，寻常百姓就算再有钱再有权，也不能用，一旦发现，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