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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怀愫-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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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进宫选秀,跟叶文心一个屋子,纪子悦住得不如意,长公主来看她时还说这屋子哪里能住人,可对陈湘宁来说,那反是她住过最宽敞的屋子。
她自家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瞧中了她的,她的出身算不得最好,父亲在家里不过平平,也就因着平平,轮到她们头上的东西就更寻常些。
住的地方都逼兀了,发下来的东西也是一样,大伯母是当家人,衣裳首饰一块儿送了来,还得友爱妹妹谦让姐姐,好料子自然是人人都爱的,却不是人人都能用得上。
陈阁老顶着阁老的名头,早些年就已经致仕了,一家子靠些田庄租子度日,也不能似吴家姑娘那样金莼玉粒的吃着,锦缎绫罗的穿着。
每每到了能交际的时候,余下的妹妹们便都让一让,住得这样近,不想见天的牙齿打着舌头,自然学得一门和稀泥的功夫,绊嘴吵架要比忍气更费力气些,那便人人都忍气。
祖母早早过世,祖父身边只有一个老姨娘侍候着,家里的事大伯母说了嘴,便是想闹也闹不起来了。
陈湘宁只当入宫选秀是走个过场,她进宫的时候大伯娘把她叫到正院里,告诉她不必害怕,在家是什么样的,在里头就是什么样:“还有你祖父在呢。”
陈湘宁自知她在这些选秀的姑娘里头,既不算是生得最好,也不算是家世最好好,干脆就一路平平,在宫里头不欲生事,大家和平共处,不当那出头的椽子,也不作应声虫。
哪里想到就是这样让皇后娘娘瞧中了她,这些个小姑娘们,打小也是娇贵着养起来的,进宫的时候还想着要收敛,日子一长哪里还记得家里嘱咐的那些话,再加上三月三踏青,五月初五赛龙舟,一个个本性毕现。
皇后本就属意陈湘宁,却还问了问儿子,便她不是这付性子,让太子来选也是一样选她,圣旨下来的时候,陈湘宁且说不出话来,一院子的姑娘拿眼儿打量她,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个不寻常来,仔细一想,这位陈家姑娘还真就是个寻常的。
同她一道参选的,除了她,还有一位太子嫔一位太子婕妤,东宫里头还要添那么个宫人,她出了宫不及往母亲怀里钻,就先看见大伯母带着一院子姓陈的给她见礼。
陈家接着了信,上下除了欢喜之外,当家主母还得分派出院子来,都已经是太子妃了,总不能还在暖阁里头窝着,连个正经的院子都无。
陈家要空出一个院子来安置宫里头来的这些个嬷嬷就已经是一桩难事了,陈湘宁原来住的那个院子着实浅窄,连个卷棚花架都无,叫人看了总不像话。
还是陈阁老发了话,把放外四子的院子理出来,先把孙女安置进去,大儿媳妇自是一番叹息,还对着丈夫埋怨:“那一个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初可不就看着她姓颜,才给安排那么一处地方,这要是论起来,可怎么算呢。”
真要算起来,是太子的姨母,只得写了信去,把家里这番窘境写一写,先借了院子,往后再说,这个往后,起码得到陈湘宁的太子妃做到头成了皇后的时候,家里才会留出她住的院子来。
如今陈湘宁便住在四婶娘的院子里头,院里种了玉兰海棠牡丹花,取个玉堂富贵的意思,自然还是不及纪家吴家,可于她却是打小就羡慕的,看着外头一丛丛珍珠梅,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陈湘宁不及忐忑,头上就顶起大帽子来,往后连请安都免了,姐妹们再到她的院子来,也不是原来那样掀了帘门就能进的,何况她又多了这许多功课,老嬷嬷们一样样的教给她。
太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这会儿一样都不知道,母亲还替她问过一声,想着夫妻之间总得琴瑟和鸣,两个一句话都说不上,还怎么相处呢。
那宫人嬷嬷笑得一声:“夫人不必担忧,娘娘是要入主中宫的,这些东西才最紧要,旁的那些自有人代劳。”
陈湘宁听得耳廊通红,一个字都不敢再问了,母亲把这话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特意来了一回,拉了她的手:“这些嬷嬷说得不错,这些小道你再不必学,原来家里还不及教你,这会儿得赶紧学起来,你是给皇后圣人当儿媳妇,比外头的嫁娶再不相同,娘娘喜欢你,才是最要紧的。”
陈湘宁懵懵懂懂,上头指派给她四个宫人嬷嬷,里头一位姓桑的嬷嬷待她最是和颜悦色,陈湘宁自然事事都问过她,桑嬷嬷眼见着时机到了,透了一句,说是她的同乡,是太子身边的伴当。
那几位不张口,陈湘宁越发想问一问她将要嫁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太子她曾远远看过一眼,知道他生得不差,可于性情却是半点不知,桑嬷嬷便在无人时告诉她,太子性子极好,待人也是极和善的。
“东宫的宫人太监就没有挨过打挨过罚的,太子仁厚,同娘娘一样是个好性儿。”桑嬷嬷说得越多,陈湘宁的期望就越大,自来女子嫁人,除了一日三餐四季衣裳之外,也不过想嫁一个好性儿的丈夫,彼此和睦相守。
桑嬷嬷不仅告诉她太子的喜好,还告诉她往后要怎么拿捏住另两个有封号上了牒的,一个太子嫔一个太子婕妤,除开这二位,东宫里也会有许多女人,跟她侍候着一位丈夫。
陈湘宁一时怔住了,却不敢说皇后娘娘独宠的话,心里想一回也就明白过来,那是天家,想的是开枝散叶,只要她能生下皇孙来,那就又不同了。
选秀三个月,下旨也不过一个月,等宋家这三位再见着陈湘宁的时候,倒都微微吃一惊,这位陈家姑娘,如今是大不相同了。
皮子叫养得白如脂玉,红唇微启如兰似麝,衣裳上也不知熏得什么香料,别个一屏息,她便轻轻笑起来:“这是降真香。”
余容泽芝两个同她尚算得熟识的,宋之湄跟她却曾交好,两个平日里书信往来,不算频繁,也未曾间断,陈湘宁一抬眉就把亭中的小娘子每一位都招呼到了,身边坐着自家两位妹妹,宋之湄倒不能挨过去了。
桑嬷嬷把宋家这三位姑娘挨个儿看一回,余容十三,泽芝十二,余容还好好些,泽芝看着一团孩气,心底蹙蹙眉头,再转回来看宋之湄,见她神情热络,心里品度一回,一时拿不准主意。
小娘子们坐下来用花点心,陈湘宁吃的用的穿的都跟陈家人分开来,旨意一下,她就是皇家人了,院里头的小厨房自有宫人送了膳食上桌。
几位姑娘见着她俱都一惊,陈湘宁容貌只称得上温婉,离出挑还远着些,此时看她分明通身气度都不相同,一个个坐着,倒没人敢先开口了。
宋之湄一时心急,快走上两步,待见陈湘宁不曾着意待她,便又放慢了脚步,微微一顿,掩饰过去,坐得不远不近,心里捏了花糕,见一众人都不开口,这才笑一声:“上回你送来的花糕,馅儿调得正好,嚼着满口都是香甜味儿,倒不知是什么方子。”
场子拉了了回来,陈湘宁冲她点点头:“这值得什么,抄一份给了你就是。”话匣子一开,余下这几位也跟着说起点心首饰衣裳来。
问她的花冠,又问她身上的绫罗,宋之湄垂眼往陈湘宁裙子上一看,裙边绣了一圈石榴花,既应了景,又有个好喻意,别个都开口了,她反而不说话了,托了盅儿吃茶,想着怎么能够借着陈湘宁从这困境之中挣脱出来。
石桂跟在宋家三姐妹后头,有紫楼水芸跟白露在,她也挤不到前头去,也正因着落在后面,倒把亭子里几个看得清清楚楚,桑嬷嬷一双眼儿没离过宋家三个姑娘,石桂蹙一蹙眉头,那嬷嬷立时看了过来,石桂赶紧抬手装作叫花粉眯了眼,目光交错,心里忍不住一抖,这个嬷嬷,比冯嬷嬷还叫人胆颤。
小娘子们围着一圈吃茶,这会儿院里头花木繁盛,些许说得几句话,外头就赏了梨花白来,两个甜白瓷的圆壶,上头一圈烫金,壶盖上打着御制两个字儿,陈湘宁脸儿微微发红,余下几个倒都羡慕的看着她送东西的虽没明说,这却分明就是太子送来的,陈湘宁面上泛红,却吩咐人治办送酒的小菜来,既有了酒,再干说话未免无趣,取了如今时兴的升官图来,簪花的簪花,对柳的对柳,打花牌玩升官图,院子里一时热闹起来。
桑嬷嬷往陈湘宁耳边说了一句,她略一迟疑,便立起来:“我往后头去去就来,你们先玩罢。”
她在这些人里,亲近的就只有一个宋之湄,别个当她更衣,都没更着,宋之湄却一道立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桑嬷嬷分明瞧见,却不阻止。
石桂的差事就是看着这位大姑娘,不叫她出茬子,见状立时跟上,却叫白露拦了一拦,笑眯眯的看着她:“姑娘那儿有我呢。”
第173章 清风
石桂蹙蹙眉头,却不能当面同她争执,亭子里头坐着这么些人,又是在陈家,丫头多人多嘴碎,这要是出了茬子,可不是在一处丢脸,只得笑盈盈的道:“我跟了姐姐,也好替姐姐打打下手。”
石桂既非宋之湄的贴身丫头,寻常事也轮不着她来办,跟着宋之湄又不能直说是叶氏盯梢,除了打下手也没旁的因由,哪知道白露却挑挑眉头:“那赶情好,姑娘的荷包香袋怕是落在车上了,你往外头跑一回寻一寻去。
她吩咐出声,石桂不得不照办,白露一转身往前去,石桂顿在原地,还是玉板上前来:“她要寻什么?我替你办去。”
自石桂把话漏给紫楼,紫楼就一向她极好,有了赵士谦那桩事,松风水阁的丫头都把宋之湄当仇人看待,坏人的姻缘好比断人生路,行这样下作事,哪一个出不来不防着她。
石桂是叶氏院里的丫头,她才刚跟上来,紫楼几个便对视一眼,俱都知道这是叶氏吩咐的,好叫她看着宋之湄,心里头怎么不衬愿,余容虽让丫头们不许跟宋之湄身边人起争执,却是哪一个都盼着她出丑的。
可出丑也得出对地方,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家,陈家这许多人,真个丢了丑,余容泽芝也得跟着现眼,白露越是拦,她们就越是起疑,只当宋之湄在动甚个歪心思,这一把不帮损的可就是自个儿了。
石桂感激一笑:“多谢红衣姐姐,我这就去了。”急急转身往前,才刚转了个弯,眼前就有三条岔路,三道廊道也不知往哪一条走,石桂暗暗皱眉,院里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她隔着漏花窗找一回,俱不见宋之湄的身影。
石桂这下发起急来,竟把要紧的忘了,陈家她还是头一回来,院子又造得这样弯弯绕绕,只要把她甩开,宋之湄还有什么事不能办。
宋家跟纪家都算得开阔,院落都靠着四个角,当中围着一圈园子,有亭有台有楼阁,还有假山石堆的景,可这些立在廊上都能瞧得分明。
哪似陈家,屋子都建得差不多,绕着廊道拐两个弯儿,眨眼就认不出来了,石桂拐过两个弯,还没寻着寻着白露,前后那许多客人,丫头婆子全往前侍候去了,她等得一歇,竟无人路过。
园子里头迷了眼,倒还记得漏花窗,屋子建得差不多,花木也种得差不多,只花窗不一样,她才刚走过一排海棠漏花窗户,这会儿是攒心菊花的,再往前是蝙蝠的,略定定神,才要依着原路回去,迎面碰上了个小丫头子。
石桂好容易见着人,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拉了她:“这位姐姐,我是宋家跟来侍候大姑娘的丫头,才刚去取香袋儿,一时走岔了路,劳驾问一声,你们五姑娘的院子往哪儿去?”
那丫头手上捧着许多碟儿碗儿,是前头收下来的,被石桂拦住了,正不耐烦,听她话说得软和,分明比自己年长,还叫了姐姐,倒拉不下脸来,指一指小门儿道:“你少转个弯儿,这会儿可岔了路了,往那门子过去,右转见着宝瓶门,进去就是了。”
石桂谢了好几声,急急往那头去,由头都想好了,才走到宝瓶门外,就叫婆子拦住了,那婆子守的是陈湘宁的门,此时最是要紧,家里再没哪个门比这个门更重,逮着石桂好一番的质问:“你是哪儿来的,怎么竟闯到院里来了!”
若不是看着石桂打扮得似模似样,只怕立时就要拿了她,石桂赶紧分辨:“我是宋家的丫头,跟着我们大姑娘来的,园子里头迷了眼,别个指点我,让我往这儿来的。”
那婆子上下打量她一回,看着衣裳簇新,腕上耳间钏儿耳坠样样不少,看着倒是体面的丫头,倒不再唬了脸儿,皱皱眉头:“哪个指了你往这儿来,我们姑娘可没回来呢。”
石桂一下子懵了,她既没看见陈姑娘回去,陈姑娘也没回自家院子,好端端两个大活人能往哪里去。
她只得好声好气的再问一番,问明白回去的路,陈家姑娘总不会把客人撂在那儿,自家一个去得远了,必还得回去,只盼着宋之湄这一路上没出什么茬子。
那婆子替她指了指路,石桂谢过她,原路回去的时候,越想越觉着不对劲,陈姑娘身边的嬷嬷怎么这样看人,别人家里的都没打量,单单看着宋家三位。
这时节花木正盛,陈家也是积年的富贵,院里树木幽深,一眼望过去开了一片芍药,石桂才要往前去,就听见芍药花圃里有人在说话,她一看过去,就见着一片蜜合色的裙角。
宋之湄身上穿的就是这样一条裙子,裙底还绣了一对儿金鹧鸪,可同她说话的分明是个年青男子,石桂一口气儿都差点提不上,才要进去,就听见那人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姓宋?”
这声音石桂听过,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就已经先停了下来,上一回听见这声音的时候,她跪伏在地下,跟叶文心一处,分明数九寒冬,两个人的手都是汗湿一片,滑腻腻握不住。
石桂胸膛起伏,这是陈家姑娘的宴会,太子来便来了,怎么会跟宋之湄攀谈起来,白露水晶人又在哪儿?
她略一迟疑,便听见里头宋之湄的声音,顿了半晌,应了一个是字,尾音轻轻挑起来,又有缠绵不尽之意。
石桂倒抽一口冷气,这会儿出去,也许就没命了,她屏住息,放轻了脚步,在往前撞破和后退求生之中,挑了后一样,得亏她身上没戴那些个金铃铛响珠镯儿,连腰上都没挂珠子,咬牙往后退,一路退到了回廊里,这才发足就奔。
回到亭子的时候,陈家姑娘也还没回来,紫楼等得急了,问上一声,石桂还惊魂未定,叶文心把太子当作催命符,不知不觉她也跟着把太子视作洪水猛兽了,石桂白了脸儿,强笑一声:“院子里头弯弯绕绕的,我没能跟上。”
没能跟上,那就是被人甩了的,紫楼叹一口气,拉拉她:“你放心罢,我替你跟春燕说一说,你头一回来,那头有意,你也避不过的。”
石桂整个人好似放在热油锅里煎熬,太子作甚要见宋之湄,石桂不蠢,打从那个嬷嬷目光落上来,她就已经觉着古怪,把古怪的事情连到一处,还有甚个想不明白的,宋之湄这会儿人可还安好?
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要是宋之湄完好回来了,这桩事她就烂在心里,若是不能“完好”的回来,她只怕也一样没好果子吃。
石桂是迷了路,这才觉得时间过得久了,这些个姑娘们玩闹之间却不觉得,桌上的点心还有一大半,酒也不过才浅浅用了一杯。
外头风一吹,沿着石亭子种的两株紫藤纷纷落下花瓣来,这些个小娘子这才停下手中事,仰头笑看一回,相互打趣一声,伸手接了落花,装进香包里。
石桂却觉得这一阵暖风吹得她透心凉,脑子里乱纷纷的,可要是再置于那时那刻,她只怕还得缩身逃跑,若不是她还没抽条,略矮矮身就比石窗矮,只怕已经叫人看见了。
紫楼看她神色不对,让她往石栏边坐着:“放心罢,大姑娘也不敢闹出什么来的。”石桂这下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不敢闹出来,她已经闹了最大的事出来了。
玉板拿了香包回来,还当白露是胡说的,哪知道车座底下还真有个香袋,她还当宋之湄是当真失落了香袋儿,递给了石桂:“怎么?没寻着人?你拿这个交差就是了。”
石桂手里捏住香袋,垂着脑袋,等亭子里头姑娘们又一阵笑语时,红衣捣捣石桂,石桂抬起头来,竟意外的瞧见宋之湄跟陈湘宁两个一道回来了。
宋之湄面上泛红,陈湘宁却好似不知,走的时候并不亲近,回来的时候,连宋之湄也没那亲近的心思了。
石桂往她腰上脚上打量,看着裙子腰带齐齐整整,没半点儿拉扯过的模样,心里先松一口气,紧紧咬住牙关,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头哪一个都不能说。
接下来的宴会,宋之湄反而事事都不出挑了,便有人把话茬递过去,她也只是笑一笑,余容睇了一眼过去,她日日跟宋之湄见面,知道这个姐姐自来不是个让人的,这会儿却三缄其口,一个字儿都不吐,怎么不古怪。
说是清风宴,宴上便用了清风饭,烧玻璃的碗儿,碗口似杯,一人只用一小碗,水晶饭、龙睛粉、牛酪浆调的,一块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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