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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怀愫-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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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叹一口气:“姑娘怎么同我还说起这些来。”揭开袖口,留着三四个月牙印,一块块都起了皮,宋之湄也不曾想到竟掐得这么狠,到底是跟她天长日久在一处的,抽一口冷气,拉了她愧疚的看上一眼:“你回去歇两日,叫水晶跟了我就是。”
白露摇摇头:“姑娘这会子往老太太那去,要说甚?太太好容易才安稳些,姑娘可得好好想想。”宋之湄平日里遇着事,也会窝在屋里头哭,平日里胆子再大,到底还是姑娘家,可这会儿为着甘氏,只怕真能做出什么来。
宋之湄看了两个丫头一眼:“这事儿娘管不得,我管不得,家里能管的就只有老太太。”她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白露水晶两个分明害怕,却不敢劝她。
甜白瓜剖开来,盛在绿玻璃碟子里头,宋之湄亲手捧着,一路往永善堂去,这时节老太太正在歇晌午,宋之湄便在门边等着:“知道伯祖母吃不得冰,连井水都不敢用,可又怕往这暑气里头一摆味儿就变了。”
璎珞只得开了门让她等着,到老太太起床的时候,宋之湄又是捧盒又是绞巾,她过去再是想着讨好,也自来没做过丫头的活计,手一伸上来,老太太便抬眼看看她,就着她的手吃茶漱口,往小痰盅里吐尽,嚼一片香片。
屋里无人说话,宋之湄便也不开口,等老太太穿完了衣裳,抬眼扫扫她:“说罢,这是出了什么事?”若是求着不去,一早甘氏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求了,隔了半日再来,还是这付模样,老太太自知不对,不等她说,先问了出来。
“求老太太救救我娘,我娘快叫逼死了。”宋之湄直挺挺跪下了,端端正正给宋老太太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又再磕一个。
宋之湄跪着磕头,说的又是这话,老太太眼儿一扫,璎珞珊瑚两个赶紧上前扶了她起来,宽慰她道:“姑娘有甚话说便是,能作主的,老太太自然替你作主。”
“我也知道这事荒唐,可这事儿除了伯祖母,我也无人可说了。”宋之湄想到母亲被这样逼迫,红了眼圈,伏在地上,哽咽道:“我才刚伺侯母亲吃药,丫头婆子拦了不许我进屋去,我觉着古怪,听见里头……里头父亲说,说甚个有了……清倌……带回乡去。”
她说上一句,就顿上一顿,宋之湄不曾抬头,璎珞轻轻抽一口气,眼看着老太太面上色变,宋之湄又道:“母亲哭的快昏死过去,直说使不得,父亲却大发雷霆,我想来想去,除了伯祖母,也无人能管了。”
一事归一事,宋老太太是厌恶宋之湄坏了妹妹姻缘,打了赵家的脸,可这桩事她却报得及时,她一个年轻姑娘,嘴里能吐出清倌人,这事儿便不会有假了。
宋老太太纹丝不乱,抬一抬手,璎珞珊瑚两个把宋之湄架起来,扶她坐下,又给她绞巾子,替她把眼泪抹了,又给她调了蜜卤子来。
老太太对着她也不方便细问,可宋之湄这一句话几个字立时表明了利害干系,老太太打量她一回,说她是个明白的,她又糊涂,说她糊涂罢,她偏偏又能明白,若是一早就指点教养起来,哪里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我知道了,让母亲好好养病罢。”对着个孙辈也不必多说甚,让璎珞把宋之湄送出去,转身就叫了宋望海长随进院子。
宋望海初来金陵身边就带着人,那会儿老太太神魂不属,宋老太爷倒是有意要换上几个人去,可想着他才刚来,立时换了他身边的人,叫他生出受钳制的心思来,反而不美。
何况老家跟来的,除了扒着宋望海,在宋家还能有什么旁的出路,何况来的时候就接了令,必得让宋望海不忘了亲生父母。
一拖二拖,这些人慢慢也都升成了管事,管着店铺田庄,自成一派,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也不想插手,给了他的总是他的,眼见着别个欺他哄他,劝也劝过,他既不信,那便罢了。
老太太长长吐一口气,宋望海不是她亲生子,办了好事坏事,都不能伤她的筋动她的骨,可包养妓子便罢了,生出孩子了,却是确不能入宋家族谱的!
宋老太太连消带打,那长随先还赖了脸皮装作不知,老太太笑一回:“把这人捆了,送张帖子给京兆尹,就说家里的下人偷东西,请他好好查一查。”
那人抖个不住,自来不管他们的,也不知怎的竟管束起来,底下一串哪一个干净得了,竹筒倒豆子,把甚时候相好,甚时候包养,甚时候请过大夫抓过保胎药,说得明明白白。
老太太反把那人挥退下去,告诉他若是漏了半个字,往后这辈子也别想再回金陵来。若是原来早早料理了,留着也是一桩丑事,于宋家有碍,思量得会儿,使人叫了宋望海来:“你母亲作寿,我这儿备了一船的礼,你带人送回去,总要亲自贺寿才是孝道。”
宋望海想一回,却是磕睡遇上了枕头,正好带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回乡里,就说是妾,再跟宋老太爷宋老太太说,旅途之中给了一个,两边瞒住了,再好也没有的差事。
兴兴头头回去收拾东西,还让甘氏替他多收罗些吃穿用度之物,甘氏不意老太太意改了主意,这样早就把寿礼送回去,知道宋望海必是要带着那妓子回去的,还不曾开口,宋望海便道:“若是老太太那儿有甚个风声,我只算到你头上。”
宋之湄端了黑鱼汤进来,盛了一碗给甘氏:“娘,喝汤罢。”笑眯眯的替宋望海也盛了一碗,老太太不动宋望海,那个妓子却再没有活路可走了。
六月初六天贶节没到,宋望海就带着坐船回乡去,他倒乐得回去住上一段,回了家哪一样不依着他,说不准这肚里是个儿子,就留在家乡给父母带着。
一条船上也有许多婆子,正好料理那女子的吃食,她既怀了胎,宋望海就从跟来的人里头挑了两个年长的侍候着。船六月头上出发,到七月里将到甜水镇的时候,落下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来。
宋家无人知道消息,甘氏不知宋之湄也不知,叶氏连事儿都不明白,就更不知道了,只老太太永善堂的小佛堂里,一盏灯点了三日,经夜不熄。
☆、第171章 帖子
走了一个宋望海,东西两院竟是说不出的平和,甘氏的头上伤慢慢养好了,又能去给老太太请安,送寿礼的由头被宋望海接了过去,这两个便一时回不得乡,却也老实实的呆在西院,除了晨昏定省,寻常再不往东院里来了。
只宋之湄的功夫没停,日日一早就去给老太太请安,厨房里磨了豆浆,煮出粥来最是养颜,有白肤之效,是陈湘宁信中所写,宫里头的秘方,她日日一碗不断。
如今陈湘宁的吃穿用度,全交给宫里头的嬷嬷打理着,旁的有秘法,寻常家里制不得,这些豆浆燕窝粥,宋之湄却是能做的。
宋之湄是真心实意的想留下来,去了乡间,她这辈子跟余容泽芝就是云泥之别,甘氏再劝她说总能寻个家境殷实的举人,她只要一想到嫁得比妹妹们差一大截,心里这道坎就算都迈不过去。
甘氏气得垂泪,对着女儿摇头:“怎么你同你爹,竟是一付性子。”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难道不是名正言顺姓了宋的,怎么非是我委屈了?”宋之湄一双泪眼,只一想到那两个她瞧不少的妹妹往后比她好,她就好似心口扎针,怎么都不痛快。
宋之湄悄悄往老太太那儿告状的事,甘氏半点都不知道,水晶白露两个嘴巴死紧,璎珞珊瑚也是一样,老太太院子里的事儿无人知道,甘氏只道那妓子跟着宋望海回了乡里,却是无力再去管她那肚皮隆起来不曾。
宋之湄因有了这桩事,反往老太太处走的更勤了,日日一罐头沙锅熬的豆浆燕窝粥,送到老太太跟前,不论她吃不吃,心意总已经到了。
越是这般,宋老太太越是不能立时把她们送回去,寻个好听些的由头,彼此把脸面圆过去,宋之湄一心挂念着那个妓子的事,生个女儿出来也还罢了,若是生个儿子,这念头一转而过,纵是东院的正经姨娘生了儿子,也没见家里就把她抬起来了,这么个下贱出身养的儿子,更翻不出浪来。
想到这一节,宋之湄便安下心来,老老实实的替宋老太太熬粥,一样都是熬,便熬上一大锅,各种分送些,连叶氏院里都有,旁的不说,这粥清淡带香,老太太倒能用上一碗,虽知道宋之湄是讨好,这份讨好也是花了心思的。
老太太心里明白她是怎么肯做到这地步的,家里也不只有宋之湄一个接着陈家的帖子,余容泽芝一样接着的,陈湘宁往是太子妃,便是单看一个宋家,宴饮的单子里头就绝计不能少了宋家女。
宋老太爷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身子时好时坏,先时太子还一旬日一问,到后来,已是三五日一问了,遣了人上门送些高丽人参伏苓黄芪之类的药,每每遇见宋荫堂,都要问上一句,别个都说太子是个尊师重道的,宋老太爷心里却明白,这病纵生也不能再久了。
送来的东西,俱都是太医药方上写的那些,样样不差,每改一回药方子,太子那头送的药材立时就能换过,他身边个心细如发的伴当,还是当年皇后娘娘亲自挑的。
等陈家的再来人问,宋老太爷便点了头:“太子这一向常派人探问,他打小就是这个性子,我既还在朝,总不能就此不走动,去便去罢,不过是小姑娘们玩闹罢了。”
宋之湄还当是老太太格外开恩,她日日不缀送的这碗粥有了效用,将将松一口气,就得着余容泽芝也一道要去的消息,绞了一回帕子,端了面上的笑意,叫过白露来:“你去好好问问二妹妹三妹妹穿什么戴什么去。”
白露还当宋之湄是有意要压过两个妹妹一头,宋之湄却全然不是这个打算,跟着又接上一句:“问明白颜色花样便是,一家子姐妹出门,总得看着像样才是。”
白露却了松风水阁,石桂正一路去给余容泽芝两个送衣裳料子,这会儿京里又时兴起宽袖来,天又暑热,袍袖大了还更凉快些,白露人还没到水阁前,便先在长廊上遇上了石桂。
她眼儿一扫就知道石桂是送衣裳去的,白露同石桂也算得见过几回,一向当石桂是个有手腕的,若没手段,表姑娘都走了,她还能调回去,是谁替她疏通的?
石桂见着她笑一声,彼此问一声好,白露眼儿一扫,笑盈盈问道:“这是预备着给二姑娘三姑娘去清风宴穿的不成?”
石桂摇一摇头:“这我可不知,太太让我送来,我便送来,二姑娘三姑娘穿不穿,那可不是我能作主的。”
宋之湄的事,院里头无人不知,也不过当着她的面不说破,背地里自有那说得难听的,说她想嫁想疯了,坏妹妹的姻缘,干下这损阴德的事儿,往后家里哪一个能实心待她。
等看见她走得殷勤,这一股热乎戏头还没过去,嘴上嚼得越发勤快,这事儿都嚼成了渣子,还得吐出来再说一回。
白露水晶两个再往东院来,见着人就无有不打量她们的,便是笑也带着三分看笑话的意思,老太太可没想瞒着,她们俩都是差点儿就被拖出去卖掉的。
偏偏石桂待她还似原来,白露心头气一松,也有意把宋之湄的话捅到叶氏那儿去:“我们姑娘着我来问问,一家子姐妹出门,也别差得太多了。”
石桂心头一哂,再没想到宋之湄竟还有这么一天,往日里她哪一回不得显着自家嫡女的身份,披金挂银,恨不得甩开余容泽芝十条街去,这会儿倒着意来问了。
“大姑娘想的周到,可我实不知道,胡乱说还怕误了白露姐姐的事儿,姐姐还是跟紫楼姐姐通通气去罢。”石桂说完,就见白露笑得尴尬,可不尴尬,紫楼如今见着白露连个好脸都没有,更别提告诉她穿什么戴什么了。
白露应得一声,硬着头皮拉下脸来往松风水阁去,日日送来的粥也没能紫楼待她有几分笑面孔,见着石桂叫一声妹妹迎出来,看见后头还跟着个白露,立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冷哼一声,拉了石桂的说:“我说怎么先头喜鹊叫了两声就没动静了,原是叫吓跑了呢。”
石桂只作不知,举了托盘:“太太打发我送裙子来,这是今岁新送来的纱,上回二姑娘三姑娘各挑了一匹的,做得了给姑娘们送来。”
紫楼接过去给玉板,水芸倒了蜜茶来,一院子的人只当瞧不见白露,白露也只得站着,替宋之湄把这些脸色全看了去。
她既来,也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只黄金香瓜来,拿在手里却无人去接,反是石桂低声告诉了紫楼,紫楼打鼻子里头“哧”出一声来:“哪个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在家是姐妹,出去了可就不一定了。”
白露心里猜测着石桂送的必是余容泽芝要穿的,把香瓜送上去,她说的话无人搭理,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把话告诉宋之湄:“一条是玉色芙蓉满开的,一条是莲青色万字不断头的。”
宋之湄沉吟得会,既都是浅色的,她便也捡了一件出来,一样是浅色,却是蜜合色,颜色已经不同了,花样便素得多,她这些日子还瘦了许多,衣裳一上身,还把身段显了出来,不用重首饰,一边簪上一对儿排花梳子,流苏垂在额角,揽镜一笑,显出十二分的好颜色来,倒比原来金玉满身,更显得娇俏。
石桂饮了蜜茶,紫楼又非送她一只荷包,里头搁了梅香饼子,俱是好物,原来那句拿当她妹妹的话倒不是虚言,又是吃又是喝,还带了东西回去,一回鸳鸯馆,便把白露的事儿告诉了春燕。
春燕抬抬眉毛:“知道了。”摇摇头进了屋子,把这事儿当作笑谈说给叶氏听,小姑娘家的花宴,叶氏总得一道去,陈家请了这许多人家,自有待客处,她听见这一句点一点头:“由得她去。”
叶氏既然要去,跟着的人点一回,石桂便在此列,锦荔自然也在,淡竹石菊两个又叫挤了下去,淡竹倒没瞧着石桂眼热,反不忿锦荔回回都在,缠了石桂:“你在那儿瞧见什么热闹可得回来告诉我。”
石桂无奈一叹,跟着伸手捏了淡竹的面颊:“我知道啦,进门瞧见甚,吃了甚喝了甚,一样样都回来学给你听,就听是你的眼睛耳朵一道去了。”
淡竹这才笑了:“那还差不多,你可再不能忘了。”说着兴兴头头给石桂预备起吃的来,眼着出门的主子们自然有细点香糖吃,丫头便没这么高运,说不得站上一日都没一口热的。
石桂带了肉脯小饼子去,主家有轿子坐,她们却只凭一双脚,跟车走在朱雀街上,天儿一热,脸皮晒得通红,背上出了一层细汗,到了地方摸出绢子往鼻子上一抹,叶氏领着姐妹三个跟陈湘宁的母亲见礼,彼此问过一回,送了三姐妹进去。
春燕一抬眼,石桂立时知机,她的作用还跟上回一样,跟进去盯着,看看里这几位姑娘说些甚,最要紧的是盯着大姑娘宋之湄,不叫她出幺蛾子。
第172章 陈家
陈家的院子也算是宽敞的,比起宋家的还更大上些,可却架不住家里头人多,祖孙三代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光是陈阁老就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又各自娶妻生子,年长的孙辈都已经结了亲,连孙媳妇都怀了孩子,陈家已是四室同堂。
原来宽敞的园子东隔一道西隔一道,陈阁老既在,儿子们自然没分家,到了年纪成了婚,孙辈又一个个的落地。
小媳妇熬成了婆婆,底下的孙辈再各自结亲嫁娶,一代隔着一代,院子里头挤挤挨挨塞得满当当的。
粗算一算都有二十来个主子,主子都这许多了,还有丫头婆子小厮长随,后巷子里头住得更挤,能有自家一间屋子,那都算得是好的。
陈湘宁原来是很羡慕纪子悦的,吴家不必说,偌大的院子,吴微晴独个儿占着两层小楼,院子里头就能打秋千,池里养着鱼,墙边栽着花,不必出门,园里处处都是清净地,暖阁抱厦碧纱橱,她爱往哪儿去就能往哪儿去。
连纪子悦也是单门独院的,纪家虽不大,却没那些个姨娘小妾庶弟庶妹,她自家一个院,开了窗就是池塘,种上几缸荷花,看着荷叶出水,方是清净自在。
陈湘宁在家里排行第五,统共七个姐妹,上头几个有到了年纪出嫁的,有定下人家还未出阁的,将要出阁的便住在一处绣嫁妆,她自个儿便跟两个没定人家的妹妹住在一处。
这么一间小院落,也不分甚个正堂东厢西厢了,一间间隔断了,全住着人,两个妹妹还不是一个房头的。
可进了院落也不分甚个大房二房三房,女孩们就住在一处,一个院子里头派两个嬷嬷,总算还给她们空出一间屋子来,作读书刺绣之用。
打小她就想能有一间自个儿的屋子,就因为住得拘束,人口又多,从来没有省心的时候,画笔绣箍书册图谱,混着拿也分不清你的我的,牙齿舌头都有打架的,更别说是人了。
等她进宫选秀,跟叶文心一个屋子,纪子悦住得不如意,长公主来看她时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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