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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阙-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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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月应声去开窗户,惜花则是闪到了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窗户一开,夜风钻了进来,混杂着秋夜的寒气,让人浑身发凉。
一个黑色身影,轻巧的入窗外翻入,悄无声息的落在屋中。
“姑娘。”琼珠阴沉着脸,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风重华的额间,“好狠的心,我就没见过如此狠心的人家。”
风重华却是含笑望她,以手指额,“头晕的紧,就不下榻迎接姑姑了。”
听她这么说,琼珠连忙上前两步,双手将她扶住,“下什么榻,好好休息才是要紧的。”
“姑姑莫要担心我,”风重华声音轻微,听了却令人心安,“事情可曾办妥?”
闻听此言,琼珠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凛然:“姑娘交待的,岂有办不好之理?现在弄影已在后街等着,只等我的信号。”说到这里,她又担忧,“若是让那丫头知道你伤成了这样,不知要多担心呢。”
风重华知道,琼珠这是在为弄影说好话。自从离开落梅院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身为她的贴身丫鬟,却一直没在她身边服侍。虽是办了极重要的事情,可是时间久了,弄影也怕被风重华遗忘了。
“弄影极好,多亏了她。”风重华向后一靠,目不转睛地瞧着琼珠,“郑铭琴在哪?”
“在后花园小榭中,江宁已和他兄弟过去了,早已准备好了……”
“既然办妥了,就开始吧。”
琼珠瞧了她半晌,这才点了点头。
第35章去了
不知为什么,郭老夫人总觉得心神不宁,一整晚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
半夜里,她梦到自己掉进了河中,不管怎么样都爬不上岸。好不容易爬上了河堤,却发现河堤变成了悬崖。她吓坏了,伸手想抓住什么,可是悬崖上光秃秃的,她就这么向下翻滚着摔了下去……
她大叫着醒来,身上湿漉漉的,发根里全是汗水,眼神空洞。
“老夫人,您是怎么了?可是做了恶梦?”范嬷嬷连忙从脚踏上爬了起来,替郭老夫人斟了一盏茶。
郭老夫人端起她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喘了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
“才寅时中呢,您再睡会吧。”范嬷嬷伸手摸了摸茶壶,见到水已经凉了,便披了衣服出门。郭老夫人有些畏寒怕冷,夜里吃不得冷茶,檐廊下常年燃着一个红泥小炉,由个小婢看守着,日夜不熄火。
眼见得范嬷嬷提着茶壶出去了,郭老夫人重又躺下,却不知不觉地回忆起梦中的情景来,她有多少年没做过恶梦了?今儿是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今日寿宴出的那两档子事?一想到寿宴,郭老就觉得胸口堵得慌。袁雪曼她不敢责怪,可是郑白锦却是她的儿媳。她还没死呢,郑白锦就开始管起风重华的亲事了,这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自古以来,孩子们的亲事都是由长辈定的。可是谁也没听过,父母越过祖父母给孩子们订亲事。更何况,风重华还不是郑白锦生的。她活着时郑白锦都敢这样,等到她死了,是不是连坟都不用上了?
一想到死后的事情,郭老夫人的胸口更闷了。
风慎将郑白锦从柴房放出去后,她就得了消息。她以为郑白锦会收敛些,没曾想她居然鼓动风慎跑到落梅院去大闹了一场。气得她当即派了范嬷嬷过去,大骂了风慎一通,令他去跪了祠堂。
就在这时,只听得檐廊下传来‘咣当’一声,紧跟着传来范嬷嬷的呼痛声。
“大半夜的,也不警醒着点。”这个老货,定是困得很了忘记手里提着滚烫的热水,等她回屋看不收拾她?郭老夫人恨恨地想。
却见范嬷嬷急冲冲地推开了屋门,顾不得脚上被烫起的泡,三步并作两步走,直扑到床前:“老夫人,出事了……”
郭老夫人勃然大怒,不就是烫着腿吗,至于这样?她用力打落范嬷嬷的手,冷声道:“多大年纪的人了,走路也不看着道。至于慌成这样……”
可是范嬷嬷却好像并没听到她的话,一双手重又搭起她的胳膊,使劲地要扶她坐起,“老夫人,您快起来,落梅院出大事了!大娘子……走了……”
这句话说得突兀,也莫名其妙的,郭老夫人一时没听懂。
“走了就走了呗,能是多大的事……”接着,她猛地顿住,牙齿轻抖,身子不自由主的颤抖起来。半晌,才急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范嬷嬷的手,“走了……什么走了?”
眼见着范嬷嬷点了点头,她顿时背过气去。
“老夫人。”范嬷嬷吓坏了,又是揉胸又是掐人中,最后拿了凉水往郭老夫人脸上泼,这才将她唤醒。
郭老夫人紧抿着嘴,一双眼惊恐地瞪着,她死死地抓着范嬷嬷的手,浑身颤抖。
“走?怎会走了?”
而后,她猛地惊醒,大声喊叫起来,“是谁干的?是谁干的?怎么走的?她是怎么走的?”
范嬷嬷垂头不语,只是用力的扶着郭老夫人。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
“娘。”
郭老夫人被唬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院子里突然嘈杂起来,退步的方向开始亮起灯光。几声哭喊,在夜色里传了老远。
“娘!”
风重华额头裹着抹额,面容憔悴,奋力在几个丫鬟手中挣扎。
“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娘。”
几个丫鬟眼里含着泪,口里唤着姑娘,拼命把她往退步里拉。
风重华却是怒极了,抬手扇了一个拉她的三瑞堂丫鬟,“放开我,放开我。”那丫鬟大呼倒霉,却又不敢后退,只得拉着风重华的裙角死死不放手。
等到郭老夫人从上房出来时,风重华已跑到院中,身边围了一群丫鬟婆子。
“造孽,造孽!”郭老夫人指了指风重华,最终却无力地放下。
风重华的样子已近疯狂,鬓发散乱着,头上的珠花挂在耳边,往日整洁的衣裙这会早已皱乱不堪。她的脸被乱发覆盖着看不清表情,可她口里一声紧似一声的娘,如同巨硾敲击着郭老夫人的胸口。
郭老夫人绕过了院中的风重华,跌跌撞撞的向前行。
“娘,求求你们,让我去见我娘。祖母求求你,我求求你……”
身后,传来风重华凄厉的哭声。郭老夫人不敢回头,抓着范嬷嬷的手如飞般走到院外。她觉得自己走得够快了,可是令她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落梅院灯火通明,哭声一片。上房里,文氏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舌头伸得老长,脸上黑红一片,脖子上是一道粗粗的绳痕。大梁上,一根绳子孤零零地垂在那里,随着夜风左右摇曳。
郭老夫人站在上房门口,只觉得天眩地转。
“怎么回事?”良久,郭老夫人才算是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问道。
上房里无人理她,许嬷嬷坐在椅子中双目紧闭,颈中也是殷红一片,悯月扑倒在文氏身上,哭得肝肠寸断。直到范嬷嬷出手,将悯月提到郭老夫人身前,她才算止住哭声。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就去了?”范嬷嬷只觉得嗓子里如砂石滚过,声音嘶哑。
悯月看了看,再看了看郭老夫人,轻蔑地哼了声,将头转到一旁。被她这一瞪,范嬷嬷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虚起来,手不由自主就松了。
悯月也不回头,直直地扑到文氏身边,再度放声大哭起来。
郭老夫人和范嬷嬷不由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李妈妈的身影在院中闪过,范嬷嬷顿时像抓到救命稻草般地向着李妈妈冲去。李妈妈到底是府里的老人,被范嬷嬷一问之下,便将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听她说完,郭老夫人只觉得如坠冰窟。
“……大娘子令我和许嬷嬷去清点库房,等到我们清点完再回来……”李妈妈浑身打了个哆嗦,“许嬷嬷眼见着大娘子挂在梁上,冲上去就把大娘子给救了……结果没救回……许嬷嬷一个没想开,趁人不备也悬了梁……幸好……幸好人多……”
她和许嬷嬷是第一批被支出去的,悯月等几个丫鬟则被文氏以烧水、吃宵夜、收拾箱笼和首饰等借口各给支了出去。
听到这里,郭老夫人身上打了一个寒颤。
范嬷嬷却是细心的多,俯下身子在文氏的尸身上看了半天,她也不知道想要检查什么,又或者求证什么。可是当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文氏的指甲和衣裳首饰,又摸了摸文氏还尚有体温的手指,心底唯一的那点希冀也彻底熄灭。
这双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就连手腕处的肌肤也是异常细腻。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粒扣子都不曾扣错。虽然尸体面容发黑发红,可是轮廓一看就知道是文氏。
良久后,她缓缓站了起来,冲着郭老夫人点了点头。
郭老夫人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老天爷,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她伸出一双手,巍颤颤的伸向上苍。
上苍哪里会回答她,只有星疏云阔,夜风摇曳,吹得落英满地。
“风慎呢?风慎呢?”慌乱中,郭老夫人突然想起府里唯一的成年男子。
范嬷嬷顿时一个激灵,她忙喝斥李妈妈:“二老爷呢?怎不见二老爷的人?瑞香院呢?怎不见一个人来?”
李妈妈语塞,一时回答不上来。她又不是风慎的跟班,更不是瑞香院的妈妈,怎会知道这俩人的情况?
见她低头不语,范嬷嬷顾不得脚上的烫伤,一脚踹了过去:“快去找!现在就去找。二老爷在祠堂,快去祠堂找。”
猝不及防间李妈妈被踢了个正着,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她顾不得呼痛,连滚带爬地往落梅院外跑去。
她这一跑,整个风府顿时乱起了套,丫鬟婆子下人小厮如同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起来。祠堂里找了半天,根本找不见人,整个府里都找遍了,却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就在这乱糟糟中,风重华在三瑞堂中被风明贞苦苦相劝。
她双目紧闭,任凭鬓发散落在脸颊,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中,毫无生气。
看着风重华这般模样,风明贞胸口猛陷,一阵阵隐隐作痛。
她痛的不是风重华,而是自己。安陆伯府二房将嫡妻逼死,这消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尤其是逼死的原因,居然为了逼风重华嫁给京阳伯家快要死的小儿子……
风明贞觉得自己也不想活了,她也想一根白绫了断残生。
“大姐姐,”身旁,风重华的声音幽幽传来,“娘去了,我也不想活了。求你让我去看娘最后一面,求你……来世衔草结环报你的大恩……”
风重华终是睁开了眼,眸子里兴不起半点波澜。抹额因为刚刚的挣扎早已经脱落,露出了她因磕头而流血的额头。
回首时,一抹鲜红刺痛了风明贞的眼。
令她无法睁开。
第36章请丧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纱帐上,晕染出一圈又一圈的菱形光斑,光斑或小或大,照亮了满室。风重华坐在纱帕中,眼睑下垂,长长的睫毛打出两道扇形阴影来。
经过风明贞的劝导,她似乎已经安宁了下来。
只是那双眸子,却是格外幽深。
的操劳和辛苦,令郭老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坐在风重华面前,颇有些不知从何出口。可现在府里能说话的也只有她一个,纵是再不想开口也得开。
“华姐儿……”只唤了一声名字,郭老夫人的声音便被凝住。
夜里,灵棚已经搭了起来,府外也挂起了灵旗,今日天黑之前,二房媳妇身死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
她的寿辰居然是二房媳妇的死期,这让她怎么面对那些来吊唁的人?
“你娘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郭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想要几滴眼泪来,可是挤了又挤也没滴出半滴来。她只得拿帕子掩了眼角,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咱们这些活着的人不能光顾悲伤,好歹要把白事给你娘办好。”
“今日是停灵第一日,按理需得孝子去请白事。只是你……”郭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眼风重华。
请白事是指的去世第一天,要由孝子佩戴孝服去至亲之家将人请来。可是文氏只生得风重华一个女儿,这个请白事按理来说是应该让郑白锦的儿子风绍民去请。
“我去请舅舅。”风重华直了直腰,她怎舍得让郑白锦的儿子去侮辱文谦。
郭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倒是站在一旁的风绍元稽了稽首:“二妹妹人还小,要不然让我去?”他是侄子,若是在主家无子的情况下,也是可以去请白事。
风重华抬眼看了看他,微微颌首,轻声道:“不必劳烦了,家母之事,岂能劳二人?”
院中风声簌簌,室内安静幽深。初升的阳光照射在风重华鬓间,凭添了几分怆然。
风绍元原本也不过是作作样子,这会见到风重华坚持,便立刻住了嘴。
去文府后文谦必定细细盘问文氏的死因,他怎么回答?
“去吧。”郭老夫人叹了口气,吩咐范嬷嬷替风重华穿戴。
文谦过来后,还有好一场硬仗要打。文谦她倒不怕,大不了就用长辈的身份压过去,她怕的是长公主府会不会借机发难。
往文府而去的马车上,风重华穿着粗麻孝袍,表情木然,看得与她同坐一车的范嬷嬷心生惧意。
“二姑娘,一会见了舅老爷怎么说,姑娘知道了吧?”范嬷嬷清了清喉咙,轻声说道。上了马车,范嬷嬷就引导风重华。让她到文府后只说文氏与风慎吵架,一时想不开后自尽,余下的一概不要多说。
风重华也不回眸,眼睛依旧望着垂着厚厚帷幕的车窗,“我若说不知,范嬷嬷是不是现在就掉转车头回府?”这话的语气并不凌厉,甚至带着幼童特有的甜糯,可是却令范嬷嬷半天也张不开口。
风慎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昨夜郭老夫人令他跪在祠堂反省,可是等到再去寻时,却连个影子也没寻到。
同乘一辆马车的惜花射月等人气得浑身发抖,好好的大娘子被他们一家子人逼死了,现在居然只落得一个吵架自尽的下场?这岂不是说文氏犯了七出中的口舌之罪?
文氏哪里与风慎吵了?风慎来时她还昏迷着,直到听到院中的骂声才醒,而后又被气得晕了过去,这就是范嬷嬷所谓的与风慎吵架?
“范嬷嬷说话好没道理,请问我们大娘子几时与二老爷吵了?可有人证物证?大娘子至始至终一直在昏迷,难道是昏迷中与二老爷吵架的?”惜花紧咬贝齿,怒声道。
死者为大,风家的人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将一盆污水泼到死者身上,也不怕天打雷劈。
听了这句话,范嬷嬷只气得脸色发黑,她想反驳,却又找不出任何语言,只得端出长者的样子往下压:“我在与你家姑娘说话,你一个做奴婢的插什么嘴?”
“我是奴婢不假,可是嬷嬷不也同是奴婢?怎么嬷嬷说得,我却说不得?”惜花不服,直反问得范嬷嬷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马车已经驶到文府大门,只怕范嬷嬷会被惜花气出内伤来。
一下了马车,风重华就快步跑了过去。
门房是认得她的,见到她一身重孝,全都唬了一跳,急急地开了侧门将她迎进了府。
“舅舅可在?舅母可在?两位哥哥可在?荣大管家呢?”风重华抓住一个婆子,急促地发问。
那婆子被这番问给吓住了,看着她头上的孝布,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这才解了她的围。
“山海舅舅。”风重华一见他,顿时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山海姓荣,与琼珠是亲生兄妹,他们的父亲在文府做大管家,兄妹俩人小时就脱了籍。
他早些年由文谦引荐,做了太原府巡检。因在太原为官,他多年未曾回京,也不知是几时回来的。
“华姐儿?”荣山海吓了一跳,连忙将风重华扶起。
见风重华哭着,范嬷嬷趁机上前,将事先就准备好的说辞讲了一番。
“扯你娘个卵。”听到文氏与风慎吵架,荣山海怒目圆睁,伸出手将范嬷嬷提拎到身前,“我家大娘子性格柔弱,岂会和人争吵?你再敢罗唣,信不信某家一拳硾死你个怂货。”荣山海常年练武,手劲要比常得多,被他这一拎,范嬷嬷只觉得胸闷气短,只有张嘴没有出气的劲。
惜花射月等人就忙跪下,将前因后果讲了一番。范嬷嬷几次欲出口,都被荣山海的一双手给掐了回来。荣山海越听越怒,越听越暴躁,听得心头火起,照着范嬷嬷的脸上扇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范嬷嬷合着血水吐出两颗牙齿,昏厥过去。
“山海舅舅。”风重华焦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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