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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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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宪带着她艰难地通过了一条徜徉着溪水的山谷,转眼间豁然开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青郁紧紧地环住温宪,生怕再次失去了他。
突然,皇上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静欢,朕觉得你今日与往常格外不同。”
皇上在她额头上留下深情的一吻,转身睡去。
星夜轮转,留她一人辗转难眠。
隔日,长公主便托人向博尔济吉特府上带去了温宪的原话。
静欢自然是不死心,每日依旧打起精神,静待时机。
又过了几日,温宪入宫面见皇上,自请回军中继续平乱,捉回叛首,进献皇上。
皇上见边疆战事大势已定,叛军余孽的清剿未出多久便会告终,于是将温宪留在御前,仍领着一等侍卫之职,并加封奉国将军。
而静妃之母欣然领了诰命,进宫谢恩,顺便催促青郁促成温宪与静欢的婚事。
“夫人放心,时机一到,我就向皇上进言。”青郁言不由衷地说道。“可是既然温宪大人暂时无心成婚,即便是皇上也不便相逼啊。”
夫人胸有成竹:“温宪与静欢早就情根深种,只是碍于冒名之事不便向长公主明说,若是能得皇上赐婚,完婚后静欢再表明身份不迟。到那时郎情妾意,鸾凤和鸣,岂不是美事一桩么?”
“夫人说的是。”青郁唯唯诺诺。
送走夫人,青郁心有戚戚焉。
她想,如果温宪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我?
一个可悲可笑可怜的婢子罢了,不但冒名顶替攀附皇恩,还连累他不明就里神伤了一年有余……
不能,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第十六回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又是一年盛夏。
这几日京中传说着一件奇事。
据说有一日,皇上的亲信、御前侍卫温宪大人跨马经过集市,突然,有一个姑娘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拦住了温宪大人的马。
那马受惊跃起,踢伤了那位姑娘。
随后温宪大人便把那位姑娘带回府中医治。
此事一出,京中未出阁的少女们纷纷捶胸顿足,埋怨自己没有此等的谋略勇气,不然不就可以接近意中人了吗?
又是一个十五月圆之夜。
皇上依旧宿在皇后宫里。
晚来无事,青郁早早地回了寝殿,准备休息。
梳洗完毕,风眠、雨落都退下了。
青郁放下篦子,从妆台起身,缓缓地往寝殿的榻上走去。
突然,一个人影从纱帘里闪了出来。
青郁大惊失色,张口便欲呼喊,却被那人极速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是我。”那人轻轻地说。
温宪的声音!
青郁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温宪松开了手。
青郁迅速地回过身来,满脸欣喜的望向他。
可是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严肃犹疑的面孔,没有一丝温情。
青郁见状,脸上的笑意也僵了下来。
温宪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青郁不解其意。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青郁的心凉了。
她幽幽地说:“你知道了,又何必问我呢?”
“我府中有一个女子,说她才是静欢。如果她是静欢,那么你是谁?”
“难道,她没告诉你,我是谁么?”
“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是皇上亲封的静妃,是这永和宫的主位静妃娘娘。”
“那你为何要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谁,或者不是谁。”
“可那日在梅坞,我唤你静欢,你为什么答应?我牵你的手,你为何不拒绝?”
“我没有答应。”
“你说谎!”
“我没有,请大人仔细想一想,我到底有没有答应过。”
温宪仔细回想了那日的情形,她的确没有说她是静欢。
“可是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说有……”
青郁有些按耐不住了,她抢着说道:“是,你问我有没有想过你,我说有。我想过你,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怎么?不是静欢就不能够想你?的确,你牵我的手,我没有拒绝。不是我不想拒绝,是我不知怎么拒绝。不如你告诉我,怎么拒绝一个你日思夜想的人?”
青郁边说边逼近他,昂首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的内容慢慢从怀疑、犹豫变成了一如当初的脉脉温情。
温宪伸手揽过她,拥在怀里。。。
她听着他的心跳声,已然醉了。
温宪变了一副语气,温柔得仿佛早春的清风。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每天都在窥探你的一切。为了你,忧思惊惧,像着了魔一样。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心里全部都是你。”
青郁脸颊上泛起两圈红晕,娇柔无限。
“真的?”
“真的。”
温宪抓起她的一只手,贴在他的胸膛上。
“静欢告诉我一切,我却不想相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害怕你对我的注目,你对我的回应都只是为了完成他们安排给你的角色。”
他抚着她的双肩,看向她的眼睛。
“而不是真的对我有情。”
青郁说不出话,她只感觉到双颊越来越湿润。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滑落。
她也无需再说。
他们没有何时比此刻更明白彼此之间的心意。
温宪俯下身去,吻干了她每一颗泪珠。
青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驱动着她。
她主动地伸手环住了他,迎向了他。
他猛地将她整个儿抱起来,走向寝殿最深处。
他们的心也一齐滑落到深不可测的渊谷。
良夜,无眠。
是梦吗?
他们都不禁问向自己,问向对方。
她已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抚过他的脸。
从前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深蓝色的忧伤,而如今却无声无息地藏着一种坚毅的神采。
塞外的风霜也给他的原本白皙的脸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与她调琴抽线,玉笋芽儿一般纤巧的指尖作比,格外分明。
他们额头相抵,彼此不禁哑然失笑。
一瞬间千花竞发,万物生辉。
琼酥酒面风吹醒,一缕斜红临晚镜。小颦微笑尽妖娆,浅注轻匀长淡净。
夏日昼长夜短,转眼已快要破晓。
她替他系好深绛色马褂上的琵琶襟,幽幽地说:“这后苑禁地,你以后不要再冒险来了。”
他绾了一缕青丝在手,淡淡地说:“你以为我当上御前一等侍卫靠的是什么?不论什么地方,我想来就能来。”
她想对他说,那好,你日日都来才好。
可她说不出口,眼眶里已积了一汪清泪。
“你回府罢,永远别再来了。这不是属于你我的地方,何况你府中还有人在等你。”
温宪揽过她的肩,认真地说:“我们原不必如此,你合该为自己活着。”
青郁心里飘过一丝无奈的冷笑。
世间所有事,所有人,所有自认为强大的力量,在权力面前,在皇帝的威仪面前,都脆弱得不值一提。
可怜如他们,早就没有了自我选择的机会。
“你听我说,你好生回去,去提亲,三媒六聘。我会跟皇上说,请他为你们赐婚,一定要风光体面,名动京城。静欢,她样样都比我好,对你更是一往情深,你莫要负了她。”
“可我只想要你。”
“我惟有此身,早已许了皇家,今生今世,除非人死灯灭,否则都不可能脱身。”
“你让我怎么面对她?她和你那样像。”
“那你就把她当做我罢。只当是另一个我,一个侥幸逃出生天,仍旧可以流连于尘世的我,陪你,尽享人间烟火。”
“我忘不了。”
“那就不去忘。一辈子太长了,总有变淡的一天。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温宪闪进了微凉的夜色里。
青郁觉得,她的心被什么东西抽空了。
东风恶,欢情薄。
这世上有的人命好,可以超脱凡俗,只想着郎情妾意。
有的人却注定要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宫闱,永远,永远地,斗下去。
帝王权术,美人心计,不知何时才有尽头。
第十七回 公主府红鸾星驾到 永和宫碧霞君临门
仲夏时节,午后。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这一日,荣嫔又到访永和宫。
人还未进殿就先声夺人。
“我来给姐姐道喜啊!”
青郁穿着一件丝绸刺绣独花枝花蝶纹氅衣,正在纳凉。
“喜从何来呢?”
“京中都已经传遍了,刑部员外郎府上的二小姐当街拦马……”
荣嫔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
“听说和硕长公主已经在派人问名纳彩了。这还不是喜事一件吗?依我看哪,姐姐这位义妹可真是不同凡响,有勇有谋呀!姐姐冰雪聪明已是令我大开眼界,可与这二小姐一比呀,真快要被比下去了!”
青郁淡然一笑。
“那是自然。”
荣嫔本想好生顽笑一番,可是眼见静妃神色有异,虽不明就里,却还是连忙补救。
“姐姐,我说笑的,可不许恼!”
青郁有些无奈,仍对她笑笑,说道:“我们蒙古女子向来敢爱敢恨。若是遇到心爱之人不会如你们汉族女子那般矜持,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荣嫔笑道:“姐姐说得正是呢!”
青郁扶着她坐下,对她说:“你向我道喜,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瞒得这样好,也不让我知道,咱们好一同乐一乐呀。”
荣嫔喜形于色,转而又面有犹豫,对青郁说:“怎敢瞒着姐姐,只是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正值姐姐伤痛之时,我怕平添姐姐的烦恼。”
青郁想到自己白白没有了的那个孩子,心脏肺腑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但是仍然强颜欢笑。
“我觉得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我必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说着让雨落拿出她描的花样子。一张张展开给荣嫔看。
“你看看,中意哪个,我绣个小衣衫给他做见面礼。”
荣嫔看到一个祥云蝙蝠的纹样,笑着对青郁说道:“我瞧着这个的意头好。”
说罢抚着肚子,莞尔一笑。
“替他谢过姐姐了!”
正在顽笑间,小太监传话,皇上驾到。
青郁连忙携了荣嫔出来接驾。
皇上见到二人,说道:“荣儿怎地在你这里?这倒好,省得朕再跑一趟。”
说着话,青郁服侍皇上上座,她与荣嫔随侍两侧。
皇上对荣嫔道:“边疆又大胜了!荣儿,你爷爷替朕收复了南疆西四城,朕打算等他斩获敌首就赏赐他为一等昭勇侯。不过,朕在想,赏赐你什么?”
“臣妾替爷爷叩谢皇上圣恩。臣妾一家同沐皇上恩德。”
皇上微笑着扶起她,说:“你好些将养着,待诞下皇子之日,朕即刻晋封你为妃,还要赐你一个好封号。”
“臣妾谢皇上。”
“快起来吧,有身子的人别动不动就行礼谢恩的了,朕特许你孕育龙嗣期间在朕面前,不用拘礼。朕好久没有听到过婴儿的啼哭了……”
皇上说到一半,想起静妃还在旁边,自觉失言,便不再说下去,转头对着静妃说道:“今天一早,和硕长公主便进宫向朕回禀了温宪的婚事。温宪毕竟也是皇家血脉,这婚事马虎不得。朕想,事关你的母家,因此特来问一问你的意见。”
“两情相悦,花好月圆,臣妾哪还有什么意见。况且和硕长公主府里的公子,自然是昂霄耸壑,国之栋梁,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也是福气。”
皇上笑道:“那就好。”
随即话锋一转。
“长公主的意思是虽然是你的母家,但是毕竟是义妹,不是嫡亲的姐妹,因此打算先让温宪纳她为妾室,日后若有所出,再扶正。”
青郁冷笑一声。
“和硕长公主怕是看不起我母家下五旗的出身吧。”
满洲八旗有上三旗和下五旗之分。
清军入关前,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由皇太极亲自统领,是皇帝的亲兵,称为“上三旗”。余下的正红旗、镶红旗、镶白旗、正白旗、镶蓝旗,称为“下五旗”,由亲王、贝勒、贝子掌管,驻守各地。
入主中原后,多尔衮将自己所领的正白旗纳入上三旗,而将豪格统领的正蓝旗降入下五旗,此后未再变动。。。
而静妃母家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是出身蒙古,但是早已被编入满洲正蓝旗。
皇上安慰她道:“先别急着恼。朕已经决定给你母家抬旗,入满洲正黄旗,你看如何?”
抬旗是莫大的殊荣,一般只有皇后、贵妃的母家在下五旗时才会恩准抬入上三旗。
皇上此举一是为了周全和硕长公主的颜面,也是为了安慰静妃失子之痛。
青郁起身谢了恩,对皇上道:“那婚事?”
“自然是如你所愿,朕这就传旨赐婚,将你妹妹赐给温宪为妻,择吉日完婚。”
青郁闻之起身下拜。
“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上继续说道:“你此番嫁妹,于你于朕都是喜事一桩。朕会让高成准备两份赏赐,一份算作是你为妹妹备的嫁妆,一份是朕这个做舅舅的给温宪的贺仪。你看可好?”
“皇上思虑周全,臣妾谢恩。”
容嫔也插话道:“如此喜事,臣妾也要贺上一贺。年少时看过《诗经》,有一句是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我就送一面羊脂白玉屏风当做贺礼罢!”
这杨荣儿乃是出身将门,所以诗书上不大通。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出自《诗经》的名篇《国风·召南·野有死麕》。讲的是质朴的乡间男女私定终身的故事。
青郁似笑非笑,道:“多谢妹妹美意。等妹妹封了妃,后宫妃位可是四角齐全了,到时候我也送份大礼。”
荣嫔笑语盈盈:“姐姐要赏我什么?何不提前说与我听,好让我提前有个念想。”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皇上见她二人姐妹情深,说道:“后宫之人若都如你二人般真心相待,朕就欣慰了。”
谈笑了半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皇上先行回养心殿批阅奏章,尔后荣嫔也回宫休息养胎去了。
偌大的永和宫,又重新回到死一般的寂静。
如同此时此刻青郁的心。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翌日,青郁听闻和硕长公主已择了七月七日的吉日为二位新人完婚。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果然是好意头。
在这样郎才女貌的大好姻缘面前,青郁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何等的不合时宜。
那边厢,温宪正疲于应付各种人情往来。
入宫当值每每总有同僚向他道喜,回府后无数世交朝臣快要踏平门坎,亦要迎来送往。
如果这场婚事发生在两年前,多好。没有后来的那一切,他一定是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成为新郎官。
命运与他开了个玩笑,曾经殷切盼望着的圆满,却变成他此刻最难接受的尴尬。
千挑万选的吉日转眼就到。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温宪挑开红盖头,饮下合卺酒。
红装的静欢瑰姿艳逸,软玉温香。
可是温宪却躲之唯恐不及。
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静欢之于他,好似前度恋人。
而他,早已偷偷地变了心。
“累了一日了,早点歇息吧。”温宪对静欢说道。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你……你去哪儿?”静欢万万没有想到。她心目中的金玉良缘并不是这样一个开头。
“天山平叛现在正是最后的紧要关头,我要整理前线的奏报。”
“便急于这一时吗?”
“是。”他不敢看她,转身欲走。
她顾不得沉重的凤冠霞帔,疾行两步,拉住他的袖口。
“到底所为何事?新婚之夜你为何如此待我?”
他动了恻隐之心,可是他想不出该怎么面对她,是作为旧日的恋人?还是作为一个替身。
她的手顺着他的胳膊蜿蜒而上,轻轻地停留在他的后肩,随即又把头靠了过去,在他身后默默地说:“我们已经成婚,让我服侍你就寝,好么?”
温宪回过头,看向静欢,她面色仓惶,眼里满是期待。
虽是万般不忍,他还是说:“我会好好对你,可是请给我一点时间。”
静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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