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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儿，怎么成了这身打扮？”皇上却像是没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反而抿唇笑着问身后的人。
　　　　凤未央走出来一步，低眉颔首地道：“回皇上，您御赐的那身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不慎被弄湿，好在国公夫人心善，差穆二小姐给未央送了套合身的衣裳来换上。”

　　☆、61。第61章　错对

“好端端的，衣裳怎么会弄湿了呢？”宋毅继续问。
　　　　“那是因为未央年少不更事，于园中与穆大小姐发生了不愉快。好在顾姐姐知文达礼，说道未央一番，便想着去给大小姐道歉。可最后，反倒是大小姐端茶来给未央道歉，哪成想好事多磨，那碗茶洒在了未央身上。”凤未央倒是敢对大伙儿解说。
　　　　“哦对了，刚才还听到顾姐姐说要其堂哥娶大小姐一事，这会儿听侯爷在论穆小姐的婚事，想必是多虑了吧？穆小姐既已有好归宿，那侯爷切不可再乱议呢！”凤未央也不忘补充刚才的听闻。
　　　　这下襄阳王坐不住了，虽说堂哥不是嫡亲哥哥，但那也是顾府的儿孙，南阳王府的亲戚，这娶一个已辱没门风的女子回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国公大人，本王已叨扰多时，此番也该是离去的时候了，劳烦你派人引本王去寻仪儿，下午还要入宫面见太后，耽误不得。”襄阳王立即起身，不容多说就直言告退，“也谢过皇上相送仪儿来国公府，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国公夫人看着襄阳王离去的背影，面上的不虞之色一闪即逝。果然南阳王府所出品的人没有一个讲义气的，估计穆倩莲嫁入顾府一事也是作罢！
　　　　宋毅也起身，“朕也出宫多时，是该回宫的时候了，今日无端来扰国公府，倒也是不虚此行。可惜这好酒少恭没喝上，所以才会出言不逊怨怼穆国公，还请穆国公别跟他这个晚辈一般见识才是。”
　　　　“岂敢，等侯爷回去后定会差人挖出几坛梨花陈酿送去，还请侯爷务必嫌弃。实在是老臣治府不严，说要饮宴却被府中一堆大小事羁绊住，扫了贵主的兴，还望皇上与侯爷莫怪才对！”穆国公携夫人起身一路恭送而出。
　　　　宫里的车辇已经候在国公府外，凤未央随宋毅上了龙纹镌刻的帝辇，而宋少恭则与郭宇明上了后头一辆君侯华盖的马车。
　　　　宋毅伸手揉着眉心，闭目问凤未央：“你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不久出不归，便惹出穆府小姐毁清白、辱门风这件事！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可知这事影响有多大？！”
　　　　豫州总兵黄崇日之死，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了，此刻还给国公府雪上加霜，那整个大魏王朝真的要风雨飘零。明日早朝，太后那边必定是一堆弹劾穆国公治府不严的奏章，穆国公手上的势力万不能再被削弱，朱克义一旦引发宫廷政变，便是要置万民于水深火热上！
　　　　凤未央倒也不怕宋毅，小小撅嘴地道：“难道皇上认为未央真的手眼通天，能无缘无故从外头弄一个地痞无赖进来，毁去一个世家小姐的前程清誉？”
　　　　宋毅难得正襟危坐地道：“那朕问你，穆倩莲素与你无冤无仇，她为何非要在花园为难于你？纵然是因为你辱骂穆国公一事，可也不至于最后她要端茶给你道歉吧？你分明知晓得罪穆国公，形如虎口拔须，他真要发难你起来，朕都保不住你！”
　　　　他也是气，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穆国公好歹武将出身，半生戎马，武夫一怒起来向来是先斩后奏，何况是当着他这个没实权的皇上年杀人，不过是区区小事一桩！
　　　　凤未央却是冷笑了，继续顶撞道：“皇上这话不觉得欠考量？您也素知未央与那穆倩莲无冤无仇，何以断定这事就是未央所为？金陵凤家远在千里，未央无端牵连入宫才得以换回二哥平安，明明就是穆国公不对在先，难道今日就不许未央讨伐几句？她穆倩莲要寻未央的晦气，难道未央被欺负了都不能吭声？那天底下，还有没有可说理的地方了！”
　　　　“你这是在骂朕不讲道理，怪朕说话无依据吗？”宋毅当即阴沉着张脸，真的愠怒了，“朕若不讲道理，岂会带你出宫，带你一同前往国公府？你若要依据，朕大可把穆府小姐传来御前问个明白，谁对谁非不更一目了然？”
　　　　魏怀帝说到底，还不是向着她凤未央？这小妮子居然还不领情了！
　　　　可凤未央偏就不领情了，冷笑着一张脸继续道：“那未央还要谢过皇上的好意吗？无端被卷入朝中纷争，金陵凤家有何错，我凤未央又有何错！切莫跟未央讲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穆国公不对在先，就该受得起谩骂；他府中小姐暗害人在先，就该自食恶果！一切错不在于我，而在于他们国公府！”
　　　　“停车！”凤未央朝外面喊到，也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凤氏你……”宋毅掀开帘子探出一颗头，气恼地看着那个倩影走向后头的那辆马车。
　　　　但听到她说国公府小姐暗害人在先，宋毅确实有些愣住，事情果然出在穆倩莲身上，只是意料之中难免有些惊讶，才初初见面的女子间，难道就这样苦大仇深要置对方于死地？
　　　　凤未央也不请示，就直径爬上宋少恭的马车，而贴车保护主子的何振也不敢阻拦，反而还帮她一把，助其爬上高如许的车辕。
　　　　“谢谢。”有良好教养的凤未央不忘道谢，便掀开帘子躬身进去。何振还想喊她一句，却已来不及……
　　　　凤未央刚进来两步有些愣了，并不是因为两个大男人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而是因为车厢内铺着柔软的兽皮，凤未央的一双鞋子，无疑在白白的兽毛上践踏下两个黑色脚印。
　　　　“脏就脏了罢，来年本侯再猎回一头兽皮。”宋少恭依旧摇着那把象牙白的扇，上面泼墨山水，却唯独缺了题词。
　　　　凤未央撅了撅嘴，还是恭顺温良地脱下鞋子交给外头的何振，才挤到中间坐下。车厢很宽阔，一人各坐一边，中间还有一个小茶几。
　　　　“可是跟皇上闹性子了？”郭宇明想给她斟茶，却发现茶已凉便作罢。
　　　　“你们在国公府具体商谈了些什么？以致皇上这么不高兴！”凤未央趴在桌子上逗弄一只不倒翁，委屈地问。
　　　　宋少恭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头顶，“女孩子家家，就该多绣绣花，少关心我们男人之间的事！”然后，撩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
　　　　凤未央侧过头去，鄙夷地道：“我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呢！关心国家大事我有何错了，就算你们不说也罢，一切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宋少恭回给她一个嗤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恐怕，你对皇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吧！”凤未央向上翻了一个白眼，真怀疑他不是顺风耳，就是摸清了她的所有的脾性！
　　　　宋少恭唤来何振服侍穿靴，“皇上来唤我了，估计是要拷问本侯你在国公府干下的好事。”

　　☆、62。第62章　手链

凤未央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最好一五一十告诉皇上，功过是非自在人心！”她一点儿也不怕宋毅发难自己，他这么护她，无非是她还有一定的用处！
　　　　宋少恭突然回过来，难得干净展颜一笑：“放心，我是站你这边的！纵然天下的人都讨伐你，我亦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说完，就跳下车朝帝辇走去。
　　　　凤未央愣住，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着厚重的帘幕摆动，还隐约能看见宋少恭潇洒的背影。
　　　　突然，鼻子酸酸的，嗓子眼更是火辣辣地难受，便吸了吸鼻子，继续趴在桌子上推着那只不倒翁，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前世根本蠢到没朋友，即便自己身陷囹圄，处处被人打压和陷害，又何曾有人说要站在她这一边，说要帮她一把？
　　　　这也是来长安入宫这么久，唯一能从旁人身上感受到关爱。也有可能刚才收到了一些委屈，此刻听到这句话才会有些小感动！
　　　　头顶上，突然有只大手抚摸下来，凤未央愣了愣，而郭宇明更是愣住。竟然不知不觉把手伸了过去，也许潜在意识里一直想这么做吧？
　　　　“那个不倒翁你若是喜欢……”
　　　　“未央从不夺人所好，郭五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凤未央没有动作，等着那只僵硬的手伸回去。
　　　　郭宇明歪着头一笑，好多年没听她喊郭五哥哥了，把手收回去前还揉了揉她那温软的刘海，笑道：“无所谓，反正这小玩意是少恭的。”反正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向来他送她什么，她都不会要。
　　　　凤未央不在意他的戏耍，喊他郭五哥哥无非是化解刚才的尴尬，小时候两人确实有情分在，两家又是百年世交，总不能说生分就生分的事。
　　　　“攸远侯这一去回话，你可曾怕皇上治你的罪？”毕竟人是他掳过去的，凤未央可什么都没做。
　　　　还是那一张眉目含笑的脸，淡淡地道：“可有谁亲眼目睹是我所为？无凭无据不好拿人吧！”就连当事人也是稀里糊涂不清不楚，郭宇明可不见得还有谁能出来指认他！
　　　　“可你确实出来找我来着，你有作案的时间。”凤未央拨弄着娃娃头不倒翁，颇置身事外地道。
　　　　“可我没有动机不是？何况那个张三还是李四的又不是我带进来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歪，央央都不怕，我又能怕到哪里去？”郭宇明也不妨提醒她，到底是谁的主意。
　　　　凤未央用力把那小玩放倒，咕噜噜地原地打圈在直起腰看向他，没趣地道：“左右这事国公府已打住，论追究咱也不怕！你也说了，那个李三又不是我们引入国公府的，谁铸下的因，吃下的果，一切怨不得我们！”
　　　　这时，厚重的帘幕被人掀开，一身寒气的宋少恭窝了进来，外头确实冷得哈气成冰。
　　　　看着桌子上那只已倒下去的不倒翁，玩笑道：“是不是这小子又惹恼你了？你们两个倒是前世冤家！”
　　　　“不可能！”
　　　　“怎么会？”
　　　　二人不约而同地反驳宋少恭的话，惹得宋少恭意味深长地笑出声。
　　　　可马车没有继续往前走，宋少恭抿了抿嘴对凤未央说道：“你下去一趟罢，外头有人等着见你。”
　　　　凤未央微愣一下，转而逐笑颜开地躬身出去，居然鞋子都忘记穿上就跳下满是碎石的路面，转着头左右环顾一遍，双目才锁住那个气宇轩昂的人。
　　　　宋志轩牵着马站在外车几米开外，看见凤未央未穿鞋的脚朝自己一路跑过来，他便放下手中的缰绳快步迎上去，一把抱住没穿鞋的人儿，一脸正色地道：“为何鞋都顾不得穿？受伤了怎么办！”
　　　　也不知是被人抱在怀里，还是迎风跑太急的缘故，凤未央脸色薄红地道：“我还以为就见不到你了呢！”
　　　　宋志轩一时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必须严肃地道：“说的什么话，又不是生离死别。知道皇上已离开国公府，我便是前来复命交回玉印，也是想看看你！”接过何振递过来的棉布绣鞋，也不怕影响，便蹲下来给凤未央穿上。
　　　　凤未央看着低头给自己穿鞋的男人，心情一时莫名地道：“宋郎，你能不能听我的劝，暂时离开长安。”
　　　　宋志轩抬头向上看，拧眉地道：“可是不经意听到什么了？”宋志轩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这里已靠近皇城行人不多，便继续低头替心爱的女子穿上鞋，才站起来道：“如今你名义上是皇上的义妹，常在皇上身边出入，纵然听到了什么，你也要当作未听到！”
　　　　凤未央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脑袋用黑漆漆的双眸看着他，“我懂你的话，可是……可是你就不能先回金陵吗？”凤未央心头从国公府出来，心头就开始聚起一层层的阴霾，总觉得要变天了。
　　　　宋志轩目前是个儒生身份，贺知章那群人多有不安份，就怕宰相朱克义会什么时候拿他们开刀，撼动魏室国本！
　　　　宋志轩挽起她耳边一缕被寒风吹乱的青丝，哄道：“身为魏室子孙，身负一份匡扶社稷的责任。我留守在长安，其一也是想出仕为朝廷效一份力；其二你还尚在宫中，我岂能扔下你独自一人回去？”
　　　　宋志轩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串佛骨手链给凤未央戴上，“这是我上灵禅寺给你求的金刚菩提子手链，你带在身边以求护你平安。今日是你的生辰，唯独能送你的也只有这串手链了。”
　　　　凤未央知道这十四颗金刚菩提子的宝贵，金刚菩提子树在北方极为罕见，唯独在灵禅寺存活一棵常年享受香火的金刚菩提子树。
　　　　这株金刚菩提子树很古怪，百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而且果实极少，做成的佛珠更是备受勋贵追捧，奈何是不可遇也不可求的之物，有市无价！
　　　　宋志轩为了这串佛手链，必然费了不少心思，可东西再珍贵也珍贵不过他对她的那份心。
　　　　凤未央很珍惜的把它藏在袖口里去，亮晶晶的水眸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个劲地傻笑。

　　☆、63。第63章　结发

“好了，皇上给你我的时间并不多，你也该回去了。宫中人心险恶，你务必要保重自己！”宋志轩心情也一时不是滋味，不是没听闻她前些日子在宫中的凶险。
　　　　好在当今皇上不是向坊间所传的那样昏庸荒淫，而他刚才自己去交回玉印时，宋毅更是吩咐他上前叙话，亲自向他承诺会保护好凤未央，会让一个完整进宫的人，完整的出宫去。
　　　　只是，时间上还不允许她离宫，所以凤未央暂时不能离开宋毅身边，也不能跟宋志轩一同回金陵。宋毅说到最后，话语之间也透露着期许，就是希望分散天下各处的魏室子弟，能坚守昔日高祖皇帝打下的江山。
　　　　这一通肺腑之话，宋毅也算是把匡扶魏室的希望，同样寄托在才情横溢的宋志轩身上。他看得出宋志轩眉宇间的璀璨星月，将来必定是个不凡人物。
　　　　凤未央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向何振借了刀取下一绺青丝，然后回身交给宋志轩：“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这辈子不管是生是死，央儿都要与宋郎生死相依。”眼眶有些微红，可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凤未央提着裙摆便转身离去。
　　　　女子的裙摆摇曳生花，不论是车里车外的人都把这朵花尽收眼底。
　　　　宋少恭的辆马车内，很快消散少女弥留在此的馨香。
　　　　宋少恭有趣地推着不倒翁，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向又是发呆的人：“趁她还不完全是别人的，能抢的时候就去抢，这辈子的遗憾很多，唯独感情这项缺憾不能有！我可是过来人，别不听劝！”
　　　　很意外，一直眉目含笑给人如沐春风的郭宇明，此刻淡去一身的春风佛人，眉宇渐渐微皱成了一个川字。
　　　　宋少恭没有去看某人的变化，而是呢喃念了一句：“绾发结同心，生死共相依。”念完，发现嘴角凄苦一片。
　　　　“凤未央是个好女孩儿，也是个聪慧果敢的女子，虽然她确实很像已故的婉柔，这是我和他都无法否认的事，自然也包括许多人！否则，太后岂会默许凤未央入宫，还不是觉得亏欠儿子一个女人！”
　　　　“但凤未央确实值得你去争取的一个女子，而我跟他都已失去争取的资格，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宋少恭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挚友，不妨把话说得更直白。
　　　　像是像，但永远不会是她，不会是已故的上官婉柔，当年即将成为怀帝的皇后！
　　　　他跟宋毅，不能再自私绑住一个像极她的女子留在身边，已犯过一次致命的错误，就不能再犯第二次！
　　　　所以，当听到穆倩莲对凤未央使坏时，宋少恭没来由地冒起一股怒气。他欺负的人，绝不容许他人来欺负，无论是天皇老子，他宋少恭也不放在眼里！因此，他才会在国公府里口出句句逼人的话。
　　　　“我的事，什么时候到你来管了！”郭宇明整个人仿若置身于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表情。因为卸去眉宇间的笑意，整个人变得阴暗可怖！
　　　　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不带着假笑面具的郭宇明。
　　　　宋少恭眯笑着张脸回过头去，一点也不畏惧看向他道：“鉴于你当年的忠言，今夕我不过是做着你当年之事，有何不妥吗？”忠言总会逆耳，何况这样一个自命不凡的男人，何曾需要人来教他如何去做？
　　　　帝辇这边，凤未央这个不受待见的小宫女，自然没有人来服侍她上高高的马车上。
　　　　正准备奋力爬上宋毅的马车，便看见里头伸出一只厚实的手掌来，能感受到所散发出来的热度。
　　　　“怎么，朕伺候你还不领情？莫要跟朕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骂人头头是道的你会在意这些的迂腐世俗？！上来吧，我的好义妹！”不等她答应，宋毅就上前一步把她拉入车厢内。
　　　　岁末了，天气也愈来愈冷了。
　　　　刚才确实是自己出言不逊，也不知道宋毅到底对国公府穆倩莲那件事了解多少，此刻马车缓缓启动回宫，她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垂眉颔首地不吭一声。
　　　　宋毅看着乖巧如小猫咪的凤未央，鼻子哼笑了一记，便掀开马车窗帘向外看去，便见不远处的一个男子，久久看着手中一绺青丝出神。很快，男子也把自己头上的一绺青丝割下，两股青丝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