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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咱们……”沉寒一回头，看见江意水呆呆的样子才发现和她一唱一和的人早就神游天外，这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去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清清嗓子喊了一声女郎，江意水又是嗯了一声。
　　　　　　只听沉寒诧异地道：“薛郎君，您怎么来了？”
　　　　　　嗯。
　　　　　　嗯？？？
　　　　　　江意水猛地抬起头，这才看见沉寒含笑看着她，笑得有点儿冷。
　　　　　　她可怜巴巴地挤出一个笑，“沉寒，怎么了嘛？”
　　　　　　瞧这娇娇儿样。
　　　　　　沉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女郎，你这又是去哪儿游了一圈呀。”
　　　　　　“我哪有”她心虚地转移话题，“不是说要请薛嬷嬷过来嘛，这就去吧！”
　　　　　　薛嬷嬷早就得了信儿，笑着安抚她，“不妨事，皇后娘娘给的恩典，娘子接着就是。往后啊，还多着呢！”
　　　　　　自家郎君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面前，这一点东西算什么？等将来他御极天下，眼前的人儿可就是皇后了。
　　　　　　薛嬷嬷看着她乌黑的发髻顶儿，不由想起端和皇后来，那倒是个端庄贤淑的女子。
　　　　　　说起来，江意水和端和皇后还有那么一段渊源。
　　　　　　景国尚在时，薛嬷嬷是在端和皇后身边伺候的。
　　　　　　那时候江家势压众人，连皇室都要退避一二。
　　　　　　江意水身为江家嫡长女，又生得一幅玲珑心肠，端和皇后便时常召她入宫，以示恩宠。
　　　　　　那时候薛嬷嬷便已经见过她了。
　　　　　　只可惜，她估计已然不记得了。
　　　　　　薛嬷嬷对于江意水的这份转变倒是欣慰，甚至有几分庆幸的。
　　　　　　慧极必伤，不论是男子或是女子，都逃不过这个命。变傻了，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否则，以她从前的性子，郎君要她一颗真心，估计得下好一番功夫呢！
　　　　　　这么一想，薛嬷嬷说话起来就更放松了：“娘子不必劳心这些琐事，都有老奴在呢。您呐，只要安安心心等着穿嫁衣就行了！”
　　　　　　安心备嫁。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一点都不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说时常跑过来找她陪玩的茂娇公主，单是贤妃，就找了她好几次。
　　　　　　贤妃一贯是弱柳扶风的姿态，眼下快五六月的身孕了，也只突出来小小一块，身段乍看上去还是苗条的很。
　　　　　　她抚着腹部笑道：“好久没见江娘子了，倒还是一般的明艳动人。”
　　　　　　倒确实是好久了，自从皇后下了禁足的令开始，贤妃就没出过宫，要想见谁，都是让人找了来。譬如杨芜那一次，被招来的江意雨。
　　　　　　说起这件事，贤妃真是恨得差点动了胎气。
　　　　　　那次杨芜说让她把江意雨招来，也不说干什么，她还以为这杨芜有什么好计策呢！结果呢？勾引成王不成，反而被皇后拔了舌头，还搭上一条命去。
　　　　　　她死便死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自己成了什么呢？帮凶？
　　　　　　贤妃就是不出宫也能感受到满宫对她的非议，更别提皇帝的冷漠了！
　　　　　　她是日也愁，夜也愁，可却没有办法。
　　　　　　等皇后赏赐江意水的口谕一传出来，她才想到一个翻身的好法子。
　　　　　　“听闻江娘子是在江南长大的。这道梅花糕，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贤妃把梅花糕推到她跟前，长长的指甲上套着护甲，富贵而又锐利。
　　　　　　江意水谢了恩，拿起一块慢慢吃着。
　　　　　　她原本是顶喜欢梅花糕的，宫里的厨子做的也好吃，可贤妃的目光却让她有些食不下咽。
　　　　　　“听说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赐了娘子王妃位例，本宫势微，没什么好送的。这幅江南烟雨图，算是本宫给你的贺礼。”贤妃让小蛮把绣图拿来。
　　　　　　小蛮小心翼翼地把绣图搬了过来，放到江意水面前，“娘子请看，这是我们娘娘花了好长时间绣的，一针一线，都不肯假手他人。说是看见娘子，就想到从前的旧事。说出来娘子别嫌奴婢多嘴，我们娘娘那时候也是娘子那般娇养着的女郎，要不是……”
　　　　　　“小蛮，好了！”贤妃笑嗔了她一句，“叫你拿个东西，哪那么多话。改明儿叫你去养那只新进上来的八哥，看你们两倒是有的好聊。”
　　　　　　小蛮笑着道：“那娘娘可得小心了，这天说不准都能叫我们俩说破了。”
　　　　　　主仆两一唱一和，话里有话。
　　　　　　江意水也感受到了她们的深意，可却不明白她们想说什么，只是端着浅笑，一言不发。
　　　　　　贤妃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决定把话说得再明白些，“周嫔是新宠，皇上时时垂怜着，连带着周家都青云直上，听说嚣张的紧，连江家都不放在眼里。其实照本宫来看，大家都是一族血脉，更该同心协力才是。娘子说呢？”
　　　　　　江意水眨着眼儿道：“都是血脉，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贤妃被她气了个仰倒，小蛮忙在一旁给她顺气，边斥了江意水一句，“娘子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周嫔娘娘都骑到您头上了，您还不知道嘛！”
　　　　　　“她没有。”江意水认真地替周蘅分辩，“她没有骑到我头上。”
　　　　　　合着这江意水压根儿没把周蘅那点儿事放在心上，这可就难办了！
　　　　　　贤妃勉强维持着平和的笑，“是不是好意，娘子日后就明白了。总而言之，若是娘子以后出了什么事，尽可来找本宫。本宫可不像皇后那般，动不动就拔人舌头。”她说着都觉得有几分反胃，也就皇后那种女人才干得出这种事。
　　　　　　“意水明白了。”江意水心里懵懵懂懂，面上还要装得老成地应下来。
　　　　　　等回到万花宫，她才问沉寒，“你说贤妃找我说这一通干什么，我都没听懂。”
　　　　　　沉寒不以为意地道：“还能做什么，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呗。”她嘴角憋着笑，“只可惜呀，找错了人！兰莹，你去把贤妃娘娘今儿的话告诉周嫔娘娘一声。”
　　　　　　兰莹也憋着坏呢，爽快地就应下了。
　　　　　　剩下一脸茫然的江意水。
　　　　　　“女郎，来，咱们歇着吧。”沉寒笑眯眯地给她宽衣，心情都舒爽不少。

☆、第101章　出嫁

　　皇后轻飘飘一道口谕；　底下的人可是忙得半死。
　　尚服局紧赶慢赶；　好容易在婚典之前把婚服赶出来了。
　　真红对襟大袖衣，胸肩背处拿彩绣缝的凤纹补子，大红织金褶裙上头则绣着祥云纹。褙子襟边缝着蟒纹；　外搭了条大红披帛。
　　“到底是红色衬女郎。”沉寒上下打量了她一遭，俯下身去替她理了理裙边，这才满意。
　　江意水红衣乌发；　一脸娇真模样；　坐在镜前捻着那软薄披帛；　新月眉上半拢着羞怯。
　　“该把凤冠也戴上试试。”薛嬷嬷笑着把那一方镶南珠伽蓝金凤冠拿过来；　洗过手，拿象牙小梳沾了些发油，把她那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梳了起来。
　　小髻半成，把凤冠往上一摞；　再把剩下的头发穿□□去；　拿发篦拢住了；　旁边再拢些珠钗绢花；　配上江意水那眉目；　愣是叫人移不开眼。
　　“女郎这么着可真好看。”兰莹在一旁都快看痴了。
　　便是沉寒，也忍不住惊艳了一番；　“嬷嬷这手艺真是绝了。”
　　薛嬷嬷笑着摆手；　“好多年不碰，都快有些生疏了。我才进宫的时候，主子娘娘们知道我有这一手；　恨不能天天的让我梳头抹粉。”
　　“那后来呢？”兰莹问道，“后来她们就不喜欢了？”
　　“哪儿呀！”薛嬷嬷重又洗了洗手，“越是皇上想不起来，越是要打扮着，指不定哪天儿月下花前的，就碰上了呢。这往后啊，我年岁一年年长上去，娘娘们也不乐意瞧见我们。这越是深宫寂寞呀，越是喜欢活泼人儿。要不怎么那些刚进宫的小丫头，凡是嘴皮子好点的，都能得赏呢。”
　　薛嬷嬷带着些感慨，“看见我们这些老人啊，就像是看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除了碍眼，再没别的了！”
　　“瞧嬷嬷说的这么渗人。”兰莹搓着手，“这宫里哪里有这么可怕，不就是个大点的宅子嘛！”
　　这倒是个好比方。
　　薛嬷嬷刚想开口，就瞥见一旁的江意水，生生把话咽下去了。
　　“本来也就是我老婆子随口乱说的，你呀，听听就算了。”薛嬷嬷拍拍兰莹，“去去去，看看之前让炖的银耳羹好了没，要是好了，就端过来。”
　　兰莹前脚刚出门，后脚皇后的口谕又来了。
　　寒秋这段日子来万花宫的次数都快赶上茂娇公主了。她进来先行了个礼，抬眼看见江意水红裙如云，眉目如画，俏生生地站在那儿，也不禁恍了恍眼，“奴婢见过娘子。”
　　江意水脸上还带着几分羞，“寒秋姑娘不必多礼。”她睫毛轻眨，“是不是皇后娘娘又有什么吩咐？”
　　寒秋笑道：“今儿周嫔娘娘来请安，说话间谈到娘子的婚典，这才知道寻常女儿家出嫁，是要娘亲陪着说话的。皇后娘娘道‘我虽算不得她母亲，但也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先前不知道便也罢了，如今知道了，就万不可怠慢’，是以让我来请娘子收拾一番，迁往坤宁宫去住，反正明日就是婚典，要收拾的东西也该差不多了。”
　　皇后倒是做的一手好姿态。
　　薛嬷嬷抿了抿笑，凭她对皇后的了解，这一番话皇后是断然说不出来的。想必周嫔从中帮衬了不少。
　　“那我……”江意水看向薛嬷嬷，后者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道：“那我换身衣服就来。”
　　她换了身轻便的藕色对襟裳儿，跟着寒秋先去了坤宁宫，沉寒和薛嬷嬷则留下收拾东西。
　　眼下快近秋，天气不冷不热，阳光反倒更明媚起来。宫道上洒了一路，照得暖融融的，连檐角的神兽们都柔和许多。
　　“娘子这边请。”寒秋引着她到了正殿门口，“娘子稍等，奴婢先进去通禀一声。”
　　江意水含笑点了点头。
　　没一会寒秋就又出来请她进去。
　　江意水跟着她走到皇后跟前，淡梨花面儿微垂，“意水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皇后半靠在迎枕上，抬手懒懒让她起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不必拘束，来，这边儿坐。”
　　她往皇后示意的地方坐了，眼睛看着自己裙边儿的花纹，等着皇后说话。
　　皇后待她原先也亲近过，那时候的眼神也柔和，不像现在，似乎带着刻骨的冷意。
　　她光是坐着都觉得有些不安，情不自禁地去看身边的人。可偏偏沉寒她们都不在，她只得又把头低回去，默默装乖巧。
　　“你……”皇后打量着她，似乎在斟酌着说词，“你就在偏殿先住着吧，明日就是婚典的日子了，自己好好用心准备着。”她笑了一声，“薛崇是个很有本事的，本宫也算认了。你和他说，本宫会帮他的，让他放宽心！”
　　江意水似懂非懂地应下了。
　　皇后道：“行了，那就去歇着吧。我这边，不用你陪坐着，跟坐牢似的。”
　　她便起身，“那意水就先告退了。”
　　出了正殿，再照到温暖的阳光，江意水舒适的眯了眯眼，这才往侧殿去。
　　薛崇稍晚些时候得到江意水住到坤宁宫的消息，表现得很是平淡，“知道了，让薛嬷嬷不要掉以轻心，继续照看着。”
　　萧言应了声是。
　　成婚在即，薛府上下早已经是张灯结彩，喜气盈盈。连玄素都被逼着套了件红色圆领小衫儿在身上。
　　它被养得水满膘肥的，轻轻一捏，脸旁的肉就是一嘟。
　　薛崇朝它伸出手，玄素满脸我很乖巧地往他手臂上一挂，喵喵地撒娇。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玄素柔软的猫毛，“别急，你的小主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像是没有察觉到玄素僵硬的身子，他轻点着它的鼻子，“高兴吗，嗯？”
　　玄素抖了抖耳朵，长长地喵了一声，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薛崇轻轻一笑，揉着它满脸的肉，抬起了手，“行了，去吧。”
　　萧言明显感觉到那一坨肉欢喜地跳了起来，往他跟前一跃，背对着薛崇的脸上做出了一个类似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萧言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眼。
　　***
　　坤宁宫的侧殿熏着皇后最爱的百合香，浓郁地有些沁人。
　　江意水费力地把镂空蒙软烟罗纱窗往外一推，清新中带着些花香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让人心神一畅。
　　她就这么靠在窗边看着外头，坤宁宫里头是寂静的，却又不像万花宫那种令人心抑的寂静，反而带了些超脱的味道。虽然皇后并不是那种超然物外的性子，可并不妨碍坤宁宫的这股味道。
　　听薛嬷嬷说，端和皇后倒是这样的性子。
　　她头往后一枕，枕在木头支楞上，看着阳光下的红墙金瓦，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幕场景：身形幼小的小女孩穿着飘逸白衫儿，像模像样地给宫装丽人请安。身后两列宫婢垂手候在一旁。
　　“皇后娘娘……”她喃喃出声。
　　“女郎，女郎！”兰莹蹬蹬蹬地跑进来，“奴婢刚端了羹回来，沉寒姐姐就说要来坤宁宫了。奴婢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食盒，“还热着呢，女郎快来喝吧。”
　　江意水被她一喊，整个人都是一怔愣，再回神，早已经想不起自己刚刚在想的是什么了。
　　“女郎？”兰莹疑惑地喊了她一声，“您怎么了？”
　　“没事”江意水摇着头，“刚刚有些晃神了。”
　　“嗯，快来喝汤吧！”兰莹笑眯眯地帮她盛了碗汤出来，看着她喝完才算完。
　　晚上入睡的时候，皇后派了一个嬷嬷过来，拿着一本江意水再熟悉不过的小册子来给她上课。
　　等她上完课，江意水面红耳赤地扑到衾被里，脸儿烫烫的。
　　这个嬷嬷比之前的嬷嬷讲得还要深入透彻，简直是旁征博引，末了还意犹未尽地道：“可惜时辰不够，不然奴婢再给娘子讲些好玩的。”
　　这个才不好玩！
　　江意水蒙着头在床上滚了几圈，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沉寒拉了起来。
　　“女郎，来梳妆吧。”
　　嫁衣一件件的穿戴整齐，江意水坐在镜前，由着身旁的嬷嬷给她绞面。
　　“娘子这肌肤真是白玉无瑕，奴婢可没有用武之地了。”那嬷嬷笑道：“这个倒可以省了。”
　　这个可以省，别的却是不能省的。
　　薛嬷嬷描眉弄粉，一丝不苟地上完了妆面，帮她把凤冠戴上，披上红盖头，这才让沉寒牵着江意水出去，“女郎别怕，出了这道宫门，您就是薛夫人了，往后再多事情，也有薛郎君帮您扛着。老奴也替您高兴！”
　　江意水握着薛嬷嬷的手，哭音颤颤，“嬷嬷……”
　　“女郎别哭，去吧。”薛嬷嬷也不禁有些泪眼，忙让沉寒牵着江意水快走，自个儿擦了擦泪，跟在后头，远远看着她们。

☆、第102章　终于

　　　　　　薛崇在世族中名声还算不错，好歹有个小君的称呼，他此番成亲，自然是门庭喧然，热闹非凡。铺地的红缎一溜儿摆到东大街口，旁边锣鼓喧天，还有人拍手叫好，热闹劲儿恨不能传到对街去。
　　　　　　他穿着一身红裳在内门处迎客，俊俏的脸庞显出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四皇子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今天是薛大人的大喜之日，恭喜恭喜啊，待会咱们可要好好喝几壶！”他炙热的目光在薛崇脸上流连，几乎是懒得掩饰。这个薛崇他早知道长得俊，可没想到穿了红裳以后居然能有这等风情！光是这份味道，哪是楚香馆里头那些小倌能比的。
　　　　　　薛崇微微一笑，“得四皇子这句话，是某的荣幸，待会一定让四皇子尽兴。”他侧身让四皇子进去。
　　　　　　四皇子走了几步还频频回首来看他。
　　　　　　薛崇眸如沉墨，看着四皇子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招过十一，“今晚给四皇子找个好地方消消火，省得他头脑发热。”他口吻稀松平常，“既然他喜欢逛楚香馆，就把杨芜送过去吧。”
　　　　　　十一想到杨芜的样子，背脊一寒，忙应了声是。
　　　　　　“哎，薛大人，恭喜恭喜，您今日真是春风得意。”满脸带笑的官员凑上前来，薛崇含笑还礼，“您客气。”
　　　　　　……
　　　　　　***
　　　　　　花轿一路从宫门口往薛府来，身后跟着宫内局各司筹办地嫁妆陪礼，从宫门口到薛府，刚好铺了一路。
　　　　　　江意水把手放在膝头上，手里一块苏绣帕子捏了又捏，忍不住问沉寒，“到了吗？”
　　　　　　沉寒小心地掀起轿帘的一角，往外看了看，“还没呢，估摸着还得一盏茶的时间呢。”
　　　　　　外头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还能看见笑豁了牙的孩童坐在大人肩头，跟着一块拍手看花轿。
　　　　　　这热闹，还真是久违了。
　　　　　　沉寒有一瞬间的恍惚，转而压下自己这份不适时宜的感慨，安慰江意水道：“女郎别担心，咱们坐一会就到薛府了，等行过礼，就能休息了。”想了想，又添了句，“夫人就在房里等着您呢。”
　　　　　　听到江大夫人的名字，江意水眼睛一亮，“真的吗？娘会陪我吗？”
　　　　　　“当然。”沉寒道：“所以女郎就放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