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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外走，走到高高的台阶前，悲痛地低语道：“皇上宾天啦。”
　　攸宁居内，看着末尘熟睡的沈如峥，突然听见一阵余音不绝的钟声，他微微一顿。
　　转身，出屋去，看着皇宫所在的方向，静静地站立，四十五声，他竟比他早死了？
　　闭了闭眼，又再看了眼皇宫的方向，缓缓向屋内走去，刚打开门，看向床榻，浑身一震，两拳紧紧握住。
　　屋中空无一人，独留那熟悉气息。
　　末尘，不见了……

☆、第105章　第105章　　臣，遵旨　

　　一朵朵娇艳的红芍药花；　连接成片，形成一片花海。一个青衫男子躺在花田间，将自己隐藏于芍药花之下，双眸紧闭，眉头舒展。
　　微风拂来；　送来缕缕清香，朵朵芍药随风摇曳；　好似一个飞舞的精灵绕着他翩翩起舞。
　　沁人的香气扑鼻，若水嘴角微微上扬；　仿佛勾起了一个美幻的梦。
　　恍惚间；　他似乎听见；　那灵动柔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如精灵一般的女子；　蹲在花丛间；　笑看着他。
　　“若水，你是在看芍药；　还是勺瑶？”
　　若水突然睁开眼，坐起身来；　激动地向四周看去；　可惜；　只有花枝在风中摇曳；　无佳人倩影出现在眼前……
　　垂眸，自嘲一笑，闭上眼睛；　复而又睁开眼，那双眼又恢复了温和善目，丝毫不见先前的动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丝波澜。
　　就那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慢慢走来，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说话。
　　若水抬眸，微微一笑：“你终究还是，杀不了他。”
　　末尘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喃道：“你们都是那么傻……”
　　末尘不知道他说的“你们”是谁，她也不关心他说的是谁，她只关心他给的指令。就好像因为他的指令去杀沈如峥，因为他取消这个指令而回到这里。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若水突然看向她，笑得慈祥善目。
　　“嗯。”末尘点了点头，因为他需要她的反应。
　　若水看着远方，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说道：“从前，生在一个小山村里的小芍药被一个代发修行的和尚救了。芍药很单纯善良，扬言要以身相许和尚，可和尚心中只有佛，一心只懂普度众生。小芍药每日都去找和尚，守候着他，每日对他表白，从小到大无论是谁问起，她都会很自豪的回答：我日后会同小和尚成亲的。
　　小芍药总是会问小和尚，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可好？　
　　而她一次又一次的告白，得到的只是和尚日复一日的诵经礼佛。芍药心灰意冷，伤心欲绝，以为和尚从未在意过她。
　　可她又怎知，那每日敲响的木鱼下刻满了芍药，那日日诵读的不是经而是情，他念的不是佛而是她……”
　　说到此处，若水顿了顿，指尖拂过身旁的芍药，芍药花晃了晃，脱离他的指尖，他浅浅一笑。
　　“后来呢？”末尘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认真问道。
　　“后来……”若水敛起笑容，抬起头看向她，“他们都死了。”
　　“死了？”末尘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嗯。”若水又是一笑，笑容里透露出一丝玩味与讥讽，“他们都死了。”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啊……”若水神色一黯，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这里都是红色的芍药吗？”
　　不等末尘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这都是他们的鲜血啊。”
　　末尘皱了皱眉，放眼看去，一望无际的芍药花火红妖艳，仿若一片片淋漓的鲜血汇聚而成。
　　她不知，这到底是他们的血，还是他们的血……
　　“小末尘。”
　　若水的一声叫唤，拉回末尘的注意力，与他四目相对，他缓缓说道：“玩够了，鱼儿也大了，是时候收网了。”
　　一干江湖人士追着传说中神出鬼没的妖女，被那妖女带得四处奔波，就在他们跋山涉水追妖女时，千里之外的妖女又血洗一大门派。
　　众人震惊，这才反应过来被骗了，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皆义愤填膺往帝都赶，誓言将妖女五马分尸。
　　燕七玩得正尽兴，不明白那群人怎么突然掉头了，他们掉头，他也只好跟着回去，毕竟他还没有找沈如峥报仇呢。
　　而一众江湖人士齐聚帝都之后，却又是群龙无首，因为老一辈德高望重之人基本上已经被妖女杀害，而新生几辈之中能力又相当，谁会愿意其他门派臣服呢？
　　就在众人盲目无依之时，一个重量级的主心骨出现了。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男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大乱中死了吗？
　　可眼前这人分明就同那祠堂中供应的画像一模一样，还有那全身浑然天成的圣洁之气，不是他又是谁？
　　看着众人惊讶的眼光，若水淡淡一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若水。”
　　这一言，又是引起一阵哗然，众人就如找到了依靠一般，纷纷向他涌去：“若水大师定要救世人于水火啊！”
　　若水又是一笑，俯首一礼：“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有了若水，众人再也不慌乱了，能够只身犯险、牺牲自我的大善之人，自然也能够救他们，至于他为什么还活着，他们并不关心，救世主又有哪一个是平常的？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他还可以为他们牺牲什么。
　　若水笑着望过众人，眼神里是平等的善意，心里却是冷笑，这所谓的正义侠士，不过尔尔。
　　“若水大师，你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一人焦急上前，希望得到指引。
　　“一切缘起缘灭，皆有缘法，有因必有果，我们只需遵循缘由，自有其解意。”
　　他这一番话，是一个人都没听明白，但此刻也不好忤逆他，听不懂装懂好了：“大师说得在理，我等受教了。”
　　一个稍微年长的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问道：“传闻若水大师当年血祭幻世珠，如今您安然无恙在此，那么幻世珠呢？”
　　“血祭幻世珠。”若水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待抬眼看向那人之时又什么都不见，只是慈眉善目问道，“你派长老可有跟你讲过此事？”
　　那人摇了摇头：“长者们对此事细节都是闭口不谈，毕竟当年那么多人死在幻世珠下，实在太过残忍。幸存的那几人如今也都死在妖女手下，晚辈自是不知其细节的。”
　　“残忍？”若水笑容敛起，浑身散出一股邪佞之气，“的确是残忍。”
　　一阵风吹过，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奇怪，今年初秋的风怎么这么冷？
　　而再看向若水，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浑身上下都带着圣洁之气，似乎刚才那一瞬都是错觉一般。
　　“号召天下豪杰，三日后齐上若水祠，围剿妖女。”若水丢下这么一句话，开始往外走。
　　众人愣了愣，在他要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叫住他，问道：“若水大师此话何意？妖女神出鬼没，怎能确定她三日后会出现在若水祠？”
　　若水微微侧身，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无悲无喜道：“她与贫僧约定，三日后到若水祠杀我，夺取幻世珠。”
　　一句话落，他毫不留恋的离开，留下一众人惊在原地。因他说的约定而惊，更因幻世珠出世而惊。
　　幻世珠，当真存在！
　　三日后的若水祠大战的消息不胫而走，弑杀妖女已经不在首位，夺取幻世珠更成了人人心照不宣的目的所在。
　　得幻世珠得天下，这样的诱惑，谁人能够抵抗？
　　全天下的人，齐齐向若水祠赶去，围剿妖女！
　　国丧期间，太子沈正轩代理处理朝政，择日登基，而幻世珠现世，定是天下关注之事，朝堂自然也不能避免。
　　“镇国将军听令，立刻率领三军，前往若水祠，待遇蚌相争之后，一同拿下。”沈正轩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这实在是个治理江湖的好机会，从此江湖朝堂都是他说得算。
　　范一鸣出列，拱手道：“臣年事已高，久不入沙场，如今已是有心无力，恳求太子准许臣在家颐养天年。”他才不会傻得和沈如峥作对，再说，那还是他未来儿媳妇呢。
　　沈正轩面色一沉：“范将军的确年事已高，是时候交出兵权好好养老了。”
　　范一鸣身形一僵，一众官员皆是哗然，镇国侯府这是要完了？
　　“皇兄，你不能这样。”沈正宇焦急出列，“镇国侯府一门忠烈，世代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怎么能贸然收回兵权？”
　　“世代忠烈？呵！”沈正轩冷笑一声，“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却不肯听命于本殿，这是何意？”
　　范斌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是不愿意对你忠烈呗，你四不四傻！
　　范一鸣跪地：“末将一生征战沙场，从未有丝毫怨言，但此次，末将实属有心无力。”
　　还没待沈正轩反应，沈正宇又道：“皇兄，你不能出兵去围剿他们，且不说此行有违道义，单就于情理而言，就不该出兵围剿，而应相助。那毕竟是末尘和四叔啊！”
　　“哪里来的末尘？哪里有什么四叔！”沈正轩暴喝一声，“你别忘了，沈如峥已经背弃皇室，已经不是王爷了！”
　　沈正宇震惊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这真是那个疼他的大皇兄吗？这还是那个宠着他、护着他的大哥吗？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却感觉特别陌生，没有亲切，没有仁慈，只有对权势的向往，对他人的疯狂嫉妒与报复。完全已经变成一个被权势操控的傀儡，而这个傀儡，却是他曾经最信仰、最崇拜的大哥。
　　果然，利益总是会熏心的……
　　“范斌、沈正宇听令。”沈正轩拿出玉玺，两人跪地，他高声扬道，“命范斌为剿匪大将军，沈正宇为总指挥，立即前往若水祠，绞杀全部劫匪，还世人安宁！”
　　这是要把去若水祠的所有人，都斩草除根？　
　　范斌和沈正宇皆震惊地看着他，他高举玉玺，暴喝道：“还不领命！”
　　两人紧紧握住拳头，身形隐隐发颤，十分艰难应道：“臣，遵旨。”
　　成长，总是要残忍的抛下心中美好，带上虚伪的外壳，成为自己不喜欢的人，范一鸣很早以前这么对范斌说，而此刻，范斌才意识到。
　　当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军，并不是那么容易。
　　沈正宇神情恍惚，脑海中渐渐响起他父皇临终时对他说的话，这就是帝王吗？

☆、第106章　第106章　　不破不立　。。。

　　攸宁居内；　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坐在上位的那人，他微微垂眸，几缕发丝挡住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如玉般的脸庞一片静好；　看不出一丝波澜，可浑身却散发着难掩的戾气。
　　“呵！全天下都要去杀她吗？”沈如峥突然一笑；　一手放到桌子上，紧紧握住拳头；　“那我杀了全天下好了。”
　　罗子明、罗子白齐齐跪地：“属下誓死跟随主子。”
　　沈如峥不知看着何处；　双眼微眯；　语气森然道：“我沈如峥的人，岂容他人随意欺凌！”
　　农历七月十四；　初秋的夜晚还有些闷热；　沈正宇站在城墙上，看着范斌在下面点兵；　夜风吹起他的衣玦，带着几分决然；　夜色笼罩着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　范斌已经点好兵；　走到他身后；　俯首抱拳，向他回命：“殿下，三军已整顿好。”　
　　沈正宇没有回答他；　依旧背身而立，眺望着远方，突然问道：“你说，何为君，何为臣？”
　　范斌抬头看了他一眼，夜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消瘦清冷，低下头，任旧维持着抱拳的姿势，恭敬回道：“为君者，以民为先；为臣者，协君之愿，为民请命。”
　　“以民为先……”沈正宇低喃了一遍这几个字，收回视线，微微垂眸，喃喃道，“是啊，不能心怀天下，如何君临天下？”
　　范斌眼光微闪，心中有一丝了然，看着他，不说话。
　　“范斌。”沈正宇回过身来，看向他，严肃道，“你可信我？”
　　范斌抬头与他对视，同样的满脸肃穆，他们两人年龄相仿，自幼便是死对头，无论什么都要与对方争个输赢，都道他们两个是冤家，可其实谁也没有他们懂彼此。
　　斗了近二十年，唯一达到的一次共识，是帮末尘追沈如峥，唯一一次合作，却是一起领命杀末尘，这是何等讽刺。
　　他生来就在镇国侯府，从出生接受的思想就是忠君爱国，他毕生所愿就是成为如他父亲一般的大将军、大英雄，他要忠的君，从不是那只顾自己权势享乐，利益熏心，罔顾他人性命之人。使命与情义相悖时，他本已打算，以身殉国，以命救她。
　　可现在，似乎有另一条更好的路可以走……
　　“自然是信的。”范斌直起身来，与他平等而立，四目相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沈正宇微微侧目，居高临下地看着城楼下的兵将们，又仰望夜幕下的星空，声音有些悠远而不确定道：“你认为，这天下是怎样的？”
　　范斌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坚定回道：“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沈正宇肃穆道，“记住你今日的话。”
　　“臣，毕生不忘。”范斌俯首行了一礼，同样肃穆回道。
　　他用的是臣，是一个臣对君的肯定与信服。
　　夜幕下，两个年轻的少年，在阵阵风中，悄然达成共识，从此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
　　七月半，中元节，鬼门大开，城外一群人向若水祠赶去，城内一群人向皇宫赶去。
　　若水站在若水祠的大殿之外的台阶上，举目望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人，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高声道：“今日各位豪杰在此，皆是为了为民除害，只要大家团结，此次定能化险为夷，安度此劫。”
　　一人问道：“这妖女功夫了得，若水大师可有应对之策？”
　　若水扫视了所有人一周，淡淡道：“就算功夫再高，本领再大，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终有精力耗损殆尽之时。”
　　众人面面相觑，这意思是……
　　若水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缓缓吐出他们心中所想的那几个字眼：“车轮战。”
　　众人恍然大悟，对啊，他们这么多人，而妖女只有一个人，而且妖女只杀特定的人，只要不是特定的人，不会丢命，他们只需轮番上阵，不信耗不死她。
　　若水看着众人兴奋的神色，心里又是一声冷笑，就算失去神志，她仍保留着她最后的那一丝善，不杀无关紧要的人。而她的善，却成了今日，他们诛杀她的源，她将被她的善害死。
　　呵！我佛啊，你的仁慈何在？
　　朝堂上，看着此刻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沈正轩面色一沉，凌然道：“九皇弟，你这是何意？”
　　他用的是九皇弟，而不是九弟，在看着沈正宇穿着铠甲，带着范斌走进来时，他就没有将眼前这人当作他的九弟。此刻他是以一个储君的身份，看一个乱臣贼子。
　　“皇兄近日为国操劳，臣弟心存感激，特来履行自己的职责，放皇兄自由。”沈正宇看着他，不卑不亢地回道，丝毫不见往日的嬉笑和傻气。
　　一个单纯的孩子，也会被现实教会成长，这是皇家的残忍，也是一个君王的必经之路。要得，必定要舍。
　　沈正轩眉头紧蹙，眼里露出杀机：“九皇弟这是要逼宫？父皇尸骨未寒，九皇弟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骨肉相残吗？”
　　沈正宇看向他，眼里溢满了沉痛，他先前那般说辞，完全是为了给他一个退路，而在他眼里却成了这般不堪。
　　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眼里的怒火与杀意，心里痛而冷，平静反问道：“迫不及待骨肉相残的人，难道不是皇兄你吗？”
　　“你！”沈正轩瞪大双眸，是他低估这个弟弟，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单纯的傻子，呵！皇家哪里来的傻子。　
　　“是我低估你了，你掩饰得很好。”沈正轩自嘲的笑了笑，怎么会认为他傻呢？这么多皇子中，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怎么可能傻。
　　“大哥，我从未想过要夺取你什么东西。”沈正宇看着他，眼里满是刺痛，他是真的将他当成大哥，所以对他无比信任，依赖他。
　　可是，他口中的大哥却一次次利用他，将他的信任当做武器，伤害了他在乎的人。　
　　皇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然是没有真正单纯的傻子，一直以为是他们将他保护得好，其实是他自己一直不争罢了。
　　比起权来，他更看重情。
　　可他看重的每个人，都只在乎权。
　　好不容易寻得单纯的亲情，他也成了一个值得依赖的哥哥，他必须护住那一份单纯的美好，哪怕不能再故作天真，也要守住那真正的无邪。
　　“你没想过？呵！”沈正轩冷笑一声，“那你现在这是做什么？”
　　沈正宇神色有些黯然：“你不该伤害末尘和四叔的。”
　　“又是他们！”沈正轩暴怒，指着众人大喝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围绕着他们！嗯？这些个所谓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