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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砍了约三四十下，那堵墙哗啦啦散落倒在地上。墙对面却是刘之恒妻妾的院子，一个美貌少妇惊了半晌，好半天才指着伊果道：“这是哪里来的盗贼？竟然拆了老爷的墙！”

　　　　大户人家的少妇小姐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少与外客会面，是以那少妇并不识得伊果。伊果正愁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举了尚方宝剑向那少妇刺去，韦声忙疾步上前，挡在了伊果面前。道：“伊果，你在宫里尚且行侠仗义，出宫后又如何去滥杀无辜？”

　　　　伊果冷哼一声不语，又转首去砍对面那堵墙。又是一阵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那少妇骇得面色惨白，半晌，才对韦声敛衽行礼，道：“多……多谢少侠相救！”

　　　　韦声见她连自己也不识，摆手令她离开。目不转睛盯着伊果，生怕她拆了那堵墙后，又去杀墙后的人。

　　　　这次，那堵墙挨了五六十下才轰然倒塌。尘土飞扬间，见墙后怪石崎岖，楼阁林立，却是刘知府的后花园。所幸并无旁人立于墙后。

　　　　伊果气喘吁吁，就要走向房对面的墙。韦声忙道：“伊果，你是想将刘知府家的墙全拆了吗？”

　　　　伊果不答，又用剑砍将上去。她也确实不懂剑法，来来去去，也只会猛砍而已。韦声上前抓住她即将砍下去的手，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啊？”

　　　　伊果道：“怎么你怕了？怕我砍坏这御赐之物，牵连到你？”

　　　　韦声颔首道：“正是。”

　　　　伊果冷笑道：“好啊好啊！那我便偏偏将他砍断，看你能奈我何？”

　　　　韦声心道：“我若说毁坏尚方宝剑，皇上会降罪云云，恐怕适得其反。不如仿大禹治水之术，顺其道而行之。”道：“伊大人既这么说，属下也不敢阻拦，只是可惜了伊大人方才吃的那只叫花鸡啊！”

　　　　伊果奇道：“与叫花鸡又有何相干？”

　　　　韦声忙道：“那叫花鸡落入大人腹中，便给了大人用来挥剑的能量。欲砍倒刘知府家所有的墙，本来只需要一只鸡腿的能量就够了，可按照大人这般使剑方法，恐怕一整只都不够。那叫花鸡死虽死了，却没有死得其所，如何不可惜？”

　　　　伊果道：“哼！你在讥讽我本事不济，砍倒几堵墙犹这么费力？”

　　　　韦声“嘻嘻”一笑，并不答话。

　　　　伊果上前，小心道：“你是说，你能用剑将这几堵墙轻巧砍塌？”

　　　　韦声道：“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在伊大人面前炫耀？”

　　　　伊果撇嘴道：“我不信！”将尚方宝剑递与他，指着面前墙道：“你现在砍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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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养虎遗患（2）

　　　　伊果撇嘴道：“我不信！”将尚方宝剑递与他，指着面前墙道：“你现在砍给我看！”

　　　　韦声举剑不动，突然道：“经历了方才的事，伊大人还能如此放心将尚方宝剑交与我手？”

　　　　伊果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那象征皇权之物又落在了他人之手，道：“你……你想做什么？”忍不住举起行云镖对准他，只待他稍有异动便出手。

　　　　韦声却笑道：“吾戏汝！伊大人不计前嫌重新信任我，属下又怎敢背恩忘义？”举剑向那堵墙刺去，剑气浑脱、浏漓顿挫，剑尖所至之处无不激起一阵尘土飞扬。他身法快捷无比，眨眼间便从墙东面划至墙西面。

　　　　跃到伊果面前，将剑柄递与她，道：“我砍完了。”

　　　　伊果瞧他使剑虽比自己好看，但见那堵墙依旧纹丝未动，道：“你这样拿着剑画上一道，就算……”这句话尚未说完，却见那堵墙突然从砖石接缝处四散龟裂，哗啦啦一阵巨响，如扶不上墙大的烂泥般尽数瘫倒在地。双目睁大，不可思议道：“你……你……真厉害！”

　　　　一个女子声音突然道：“老爷您快瞧！就是他们这两个强盗过来拆咱家的墙了！”

　　　　伊果韦声循声望去，正是方才那美貌少妇跑了来，身后犹跟着刘之恒与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

　　　　那少妇是刘之恒的第八房小妾，瞪了伊果一眼后，便扑到刘之恒怀中，娇声泣道：“老爷啊老爷！方才这两个强盗竟然用剑指着奴家，奴家吓得心肝都颤了几颤，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奴家做主啊！”

　　　　刘之恒见是伊果与韦声，脸色灰灰的尴尬无比，忙将八姨太推开，对其喝道：“无知妇人！你懂些什么？这两位是住在咱们家的钦差大人，别说拆了你的墙，就是要了你的命也是应该，你还敢在两位大人面前聒噪！来人，将她抓回房去闭门思过！”

　　　　八姨太这才知道，砍断老爷发髻之人竟是面前女子，惊得脸色煞白，忙道：“奴家知罪！奴家知罪……”话未说完，便被家丁捂了嘴带走。

　　　　刘之恒跪下道：“下官管教家人无方，还请二位大人恕罪！”

　　　　伊果怒道：“你站起来！若再教我看到你向我下跪，当心我砍掉你的膝盖！”

　　　　刘之恒忙站起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韦声心中奇道：“伊果，不喜欢别人向她下跪？她的怪癖还真不少……”

　　　　刘之恒道：“下官方才命仵作将反贼闻人清的首级做了防腐处理，装在了伊大人带回来的箱笼中，下官想，只要有这一首级在手，二位大人见了皇上，必定是大功一件啊！只不知伊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伊果道：“我是无知妇人，刘知府问我，我怎会知道？”

　　　　刘之恒想到方才骂八姨太一时言语不慎，没顾忌到伊果也是“妇人”，忙道：“下官无心之失，下官……下官知罪！”

　　　　伊果叹道：“好了，别动不动就知罪知罪的。这话一点也不中听！”

　　　　刘之恒道：“是是是……”

　　　　伊果道：“刘知府说，方才将闻人清的首级装到箱笼里了？”

　　　　刘之恒道：“正是！”

　　　　伊果道：“你是想让我们拿着他向皇上复命请赏，这主意本来不错。可是皇上要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做什么？多半看不到一眼，就会令我们丢了。”

　　　　刘之恒道：“伊大人是想利用这首级再做些文章？”

　　　　伊果道：“刘知府果然聪明！没错，你这就去叫人将闻人清首级挂在城门上，并上书‘反贼下场！’四个大字，并埋伏重兵于城门口，若是反贼的同伙，自然会去上前营救闻人清的尸首，刘知府只要候在城门等待即可。”

　　　　刘之恒心道：“反贼既然能混进守卫森严的皇宫，心智毅力又岂是常人能比？这样明摆着的陷阱，除非是蠢蛋才会送上门。”口中却道：“伊大人果然智勇双全！下官这就去安排！”

　　　　之后，韦声刘之恒便忙着排兵布将，伊果则呆在房中，靠绣花打发时间，并不关心二人的行动。

　　　　三日后，刘之恒闯进来，大笑道：“钦差大人！刺客已经尽数捉拿归案了！”却见伊果浑然不觉，正在专心致志地绣一朵歪歪扭扭的牡丹。“大人，大人！”刘之恒又小心叫了几声。

　　　　伊果这才抬起头，道：“抓了几个人啊？”

　　　　刘之恒道：“下官依照伊大人的指示，日夜盯着闻人清的首级，果然在昨夜，有十个男子企图将闻人清首级取下。下官立刻命人将其抓住，眼下经过拷打，他们已尽数招认是闻人清的同党。”

　　　　将十张供状呈上，道：“这便是他们与闻人清勾结谋反的细节。这十个人是亲兄弟，分别唤作仇似国、仇似破、仇似山、仇似河、仇似在、仇似城、仇似春、仇似草、仇似木、仇似深。”

　　　　伊果道：“他们的爹不但会生，还会起名字呢。嗯……他们的名字最后一个字串起来，便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有趣！有趣！”

　　　　刘之恒道：“正是！他们的爹是建文朝遗民，因不满吾皇登基，便教唆十个儿子跟着闻人清谋反。两月前，闻人清混入皇宫刺杀皇上失败，回到滁州后，便纠集了这十兄弟，企图谋划第二次刺杀。伊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下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嘴上这么说，心中却道：“若是早知那些刺客是这样的蠢蛋，我又何必绞尽脑汁，与韦大人想出什么‘三羊并进’之计。”

　　　　伊果笑道：“刘知府过誉了！”

　　　　刘之恒道：“这么一帮乌合之众，竟敢谋害皇上，真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下官已将他们打入死牢，随时等候伊大人发落！”

　　　　伊果颔首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锦衣卫，哪里有发落他们的权力，自然要将他们装入囚车，送入京城交给皇上发落。”

　　　　刘之恒道：“奉大人均旨！”又道：“下官已经在滁山醉翁亭备好了庆功宴，还请伊大人移步前去。”

　　　　伊果放下绣架，脸上一丝喜悦之意都没有。

　　　　宴席上，除了刘之恒，还有不少下级官员坐陪。

　　　　刘之恒道：“咱们不过将闻人清的首级挂在城门口，那些个反贼便按耐不住，全都上来送死了。伊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真乃女中诸葛！”

　　　　一官吏道：“当然也有刘知府与韦大人调度得力，安插的三百精兵以一当十，叫反贼全无还手之力。”

　　　　伊果哈哈笑道：“这位大人过谦了！三百精兵对付十个莽夫，又岂止以一当十？”

　　　　众人颇感尴尬，那官吏也自悔失言。

　　　　刘知府忙凑趣道：“主要还是伊大人深入虎穴，先斩下了反贼头目闻人清的首级。此番剿贼，伊大人该属头功啊！”

　　　　一个小吏好奇道：“听说韦大人与刘大人为引闻人清出现绞尽脑汁，但伊大人不过出去几个时辰，便将闻人清擒来，下官倒是着实好奇，伊大人是如何擒住那厮的？”

　　　　刘之恒听那小吏言辞间对伊果似有疑忌，也不喝止，只想听伊果如何应答，倘若有何错漏之处，万一伊果日后对付他，他也有个把柄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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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养虎遗患（3）

　　　　伊果笑道：“闻人清那厮又有何厉害之处？他不过会弹几个石子罢了，便被你们神乎其神，好像他是绝世高手一样。当时嘛，刘知府派士兵暗中在后面跟着我，我便道：‘若是我去找闻人清动手，他们必定要帮着我，岂不显得我恃众欺寡，又如何能显示出我锦衣卫指挥使的本事？’刘知府你说对吗？”

　　　　刘之恒笑道：“那是当然！伊大人武功高强，闻人小贼自然难以望其项背。”

　　　　伊果道：“没错！所以我跳入滁河甩掉了刘知府的那些士兵，从另一处岸爬上，转头去了暗香云，上天助我，我竟发现闻人清就在拾花仙子的闺房旁。他中了我的毒针在床上苟延残喘着，我便手起剑落，斩了那厮的头！”

　　　　众人举杯贺道：“伊大人不愧为国之栋梁！”

　　　　伊果自顾自吃菜，并不理会。

　　　　宴后，刘之恒将一个极精致的木盒送给韦声，韦声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枚玉蝉，通体莹润欲透。

　　　　“这是下官特意为韦大人淘来的和田美玉，玉之美者，悦己悦人，希望韦大人官运亨通，一鸣惊人！”

　　　　韦声点了点头，放在身边。

　　　　伊果心想：我原来的名字就叫顾小玉，可惜我这块玉，不能悦己，也不能悦人。刘之恒又拿出一个同样精致的木盒送给伊果，打开一看，是一枚干净剔透的金黄色琥珀配饰，里面有一只白蝴蝶。琥珀又称“遗玉”，金色已是上品，内含昆虫者更为珍品。

　　　　刘之恒道：“还请伊大人笑纳！”

　　　　伊果又惊又喜，赞不绝口：“哈哈！我也不知是不是珍品，总之值钱就对了。真是多谢刘知府了。”

　　　　韦声深谙官场之道，便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们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一个官员道：“二位大人为皇上抓住了反贼，为百姓除掉了大害，这些薄礼，只是滁州所有官员的一片心意啊！还请二位大人勉为其难，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另一人说：“皇上御驾亲征漠北，如今是太子监国，还请二位大人在太子面前多多为下官们提拔提拔。”又端出两箱金银财宝。

　　　　韦声还要推辞，伊果却抢先接过箱子，笑说：“韦声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这些于他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既然如此，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众官员齐齐举杯，道：“多谢韦大人，伊大人提携之恩！”

　　　　韦声也只好举杯，含糊过去。

　　　　刘之恒见伊果喜形于色，心道：“果然天下女子都喜欢真金白银，这一次，我总算是拍对了马屁。”

　　　　众人骑马坐轿而返，伊果则执意留在琅琊山上继续游玩。

　　　　韦声道：“琅琊山上地形复杂，下山的道路又崎岖，危险得很，你还是随我们一起下去吧。”

　　　　刘之恒忙笑道：“韦大人，既然伊大人想多停留一会儿，又何必扫大人的兴？下官已安排了护卫暗中保护，另有人专程来陪大人说话，韦大人无须担忧。”

　　　　伊果道：“刘知府果然事事想得周到。韦声也忒婆婆妈妈，这琅琊山我不知来过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下去。”

　　　　一条瀑布飞泻而下，流入一个深深的水潭。伊果坐在大石上，四周悄怆幽邃，空无一人。这种景色，本来是小时候看惯了的，如今故地重游，心里的感觉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时自己离家出走，整日躲在琅琊山上逃避家族的追杀，天天采野果，抓野兽，住在山洞中，虽然自己孤单一人，但有花鸟鱼虫相伴，倒也逍遥自在。后来挖出了自己每年得到的首饰，一切就不一样了，自己决定要用这笔钱在人世间好好游戏一番。转眼间，竟过了整整八年。

　　　　“映地为天色，飞空作雨声。恬淡无人见，年年长自清。”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伊果惊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暗香云的拾花仙子，便道：“蘋儿！你如何会在这里？”

　　　　蘋儿手捧一盘鲜荔枝，盈盈施了半礼，低眉敛目，轻轻道：“刘知府让奴家来陪伊大人说话。”

　　　　伊果摸不着头脑，道：“为什么找你来陪我？你要和我说什么？”

　　　　蘋儿道：“因为伊大人和韦大人曾经来暗香云找过奴家，不巧被刘知府的属下看到了。说不定现在暗香云的其他姐妹，正在陪着韦大人喝酒解闷呢。”

　　　　伊果笑道：“哦，刘之恒刘大人还真是心思细腻，懂得察言观色。竟然找你……来……”忙携了蘋儿的手坐下。

　　　　蘋儿道：“不过是刘知府会错了意，还请大人不要生气。”

　　　　伊果笑道：“有佳人陪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蘋儿捧了鲜荔枝道：“伊大人请用！”

　　　　伊果随手取了一颗，就要剥皮吃，蘋儿忙道：“伊大人不要吃这一颗。”

　　　　伊果道：“怎么？难道这荔枝有毒？”惊得将手中荔枝丢到一旁，怒道：“刘之恒竟敢害我，我饶不了他！”

　　　　蘋儿忙道：“伊大人会错奴意了。奴家是说，伊大人手中拿的这颗荔枝恰巧是雄的，汁少皮厚，既酸又涩。不如另换一只雌荔枝来。”

　　　　伊果道：“原来如此，倒是吓了我一跳。嗯……什么？难道水果也分雌雄？”

　　　　蘋儿道：“自然。人分男女，水果也分雌雄。譬如这荔枝，壳上之刺若为针尖状，即是雌荔枝，汁多且甜、核小壳薄。相反，若刺为圆形者便是雄荔枝，味道不如雌荔枝甚矣。”

　　　　伊果照言试之，果然如此，喜道：“蘋儿，那其它水果又如何分雌雄呢？”

　　　　蘋儿拿起桌上的梨道：“像它，梨子底有花蒂状的是雄的，肉质粗糙，没有的则是雌的，肉质细腻，吃口甜。”

　　　　伊果笑道：“啧啧，蘋儿当真才貌无双，我今日能够得你相陪，可是多少男人都羡慕不来的福分呢。”

　　　　蘋儿定定看着伊果，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她开口道：“大人！”

　　　　伊果道：“怎么了？”

　　　　蘋儿睁着一双星眸，期盼道：“伊大人，您上次来暗香云，奴家招呼不周，先在此谢罪。只是，您曾说，您是辛流帮独孤帮主派来……接奴家回京城的人，不知……您回京的时候，能否带上奴家？”

　　　　伊果心中实是喜欢蘋儿的，道：“辛流帮帮主嘛，我也见过，实在是一个玩弄女人的混蛋。不瞒你说，独孤乾坤自继任帮主不过三年，便在京师的一处秘密之所建造了名唤‘嬲室’的淫窝，他命手下从各地搜刮掳掠女子，然后放在那里洗剥干净了供他享用，玩腻了便送到辛流帮开的妓院里。那独孤乾坤也算是阅女无数，蘋儿你虽然是绝色，却也保不准，他早就将你忘了！”

　　　　蘋儿听她如此说自己的心上人，恚怒道：“伊大人，你拉扯这些没紧要的作什么？道听途说之词又怎能轻信？”

　　　　伊果道：“我可不是道听途说，我救一富家千金小姐时，可亲眼看过呢。虽然没能将她救出，唉，这也不算是什么光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