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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郎腰瘦不胜衣-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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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从门楼里走出来的两人,其中一个着一件广袖青袍,满头银丝以玉冠束在头顶,手上执着拂尘,背上斜背着一把长剑。
这人正是江湖风云录里第一人,太虚宫掌教真人易凡子。
与商青鲤想象中的仙风道骨不一样,他虽眉发皆白,面容却很是年轻,让人猜不透他的年龄。尤其是他生了双狭长的丹凤眼,开合间神光逼人。
商青鲤不由一挑眉,视线掠过易凡子,落到他身旁那人身上,一见之下,骤然一愣。
一早上没缓过来的酒劲儿,在见到那人时,竟消去了大半。
那人穿了身紫色的留仙裙。
很浓的紫色,绮丽到了一种极致。
她靥笑春桃,云堆翠髻。纤腰楚楚,回风舞雪。
眉眼间的艳色,一如四年前久别重逢的那夜。
玉落溪。
商青鲤垂下眼,苦笑了一声。
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罐,五味陈杂。
得知玉落溪还活着,她该要欢欣不已的,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沉香居,为何失约?
又为何要诈死?
邀她来遥山为的又是什么?
玉落溪和烟波楼有什么关系?
商青鲤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再抬眼就见玉落溪站在门楼前,眉眼间满是和顺笑意,再也不复年少时的娇蛮跋扈。
各门派掌门人正向她一一拱手作别,已有人带着门下弟子准备下山。
这情景有些出乎商青鲤意料。
眼看山巅上的众人都有打道回府的意思,商青鲤愣了瞬,下一刻就见玉落溪转头看了她一眼。
眸光晦涩。
商青鲤云里雾里。
就在各门各派都要下山的当头,一个五官平平,一身黑衣的男人忽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缓缓穿过人流,走到门楼下的台阶前站定。
他稍稍抬眼,看着玉落溪,低低笑了一声。
粗糙沙哑的古怪笑声里注入了内力,清清楚楚落在山巅上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脚下不由一顿,纷纷转身看去。
玉落溪皱眉退后一步,道:“阁下是?”
那人答道:“无名小卒罢了。”他说完又笑了一下,道:“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是不是忘了告诉诸位掌门一件重要的事。”
玉落溪眸光一闪,道:“落溪听不懂阁下之言。”
“哦?”那人笑道:“看来是在下表达的不够清楚。”他转身,看着驻足向他望来的众人,忽地目光一转,落在商青鲤身上,阴测测笑道:“相信在场诸位都知道,西临灭国前曾有个太女。”
商青鲤心中一跳。
那人已继续开口道:“我知诸位想说,西临太女与我们何干?那么……”他顿了下,道:“如果这位传言中已不在人世的太女还活着呢?不仅还活着,并且……”他又低低笑了声,才接着道:“还手握闻命呢?”
☆、七零。君子意如何。
那人每吐出一个字,玉落溪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等到“闻命”二字一出,她一张脸已经惨白如纸。
那人以内力把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送进了山巅上众人的耳朵里,一双眼睛却像钉子般紧紧钉在商青鲤身上不曾挪动过分毫。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需稍一抬眼,便能见到站在松树下的江温酒和商青鲤。
云雾缭绕的遥山之巅,霎时死一样的沉寂。
商青鲤举目望天,一行大雁振翅从头顶飞过,雁鸣声如一柄匕首,刺破此间短暂的沉寂。
她的视线掠过天边的流云、峥嵘轩峻的烟波楼,从高大的门楼上慢慢落到门楼下的玉落溪身上。
玉落溪白着脸,咬着唇,却并未反驳那人的话,只踉跄着又后退了一步,道:“你……”
那人闻声转头扫了眼玉落溪,桀桀笑道:“说来……在下应当谢谢你。若非是你,在下又怎么会知道闻命在她手中?”
商青鲤心中一沉,定定看着玉落溪,玉落溪似是有意避开了她的目光,强自镇定道:“不……我不认识你。”
那人道:“二月十五,东都。”
玉落溪听言一怔,噤声不语。
这时山巅上的众人已如一壶烧开的水般沸腾开来,连带着看向商青鲤的眼神也是滚烫的。
商青鲤迎上众人热切的视线,冷了眉眼,“想要闻命?”她弯唇,冷笑出声,道:“来一个,我宰一个。”
江温酒忽地松开环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侧头冲她朗朗一笑,道:“铮铮,这种事不如让我为你效劳?”
声线略低,音色雍容。
明明是调笑的口吻,凝了内力的每一个字却都掷地有声。
他眉眼旖旎,艳色薄唇微勾,世间春花秋月的风情便尽数落在他眼角唇畔。
商青鲤眨了眨眼。
桃花眼一弯。
眸间涟漪乍起,像极了被春风吹皱的盏中清茶。
她眸色本就浅于常人,如空山新雨后的第一杯龙井。此时被她愣愣瞧着,江温酒心中不自觉就柔软成了一片。
“江道长身为太虚宫弟子,整日与这女子卿卿我我,言行举止当真让天下修道之人所不耻。”
人群深处,站在谢离人身后的解东风刻意拔高声音道。
他这话像是落在草丛里的一点火星,火星点燃杂草,顷刻间就已有燎原之势。
山巅上不少人出口恶语相向。
江温酒无动于衷。
烟波楼虽为天下器宗之首,但说到底还是个做买卖的,自然就与江湖上正邪两道都有往来。此次收到烟波楼密信的掌门人,也不全是名门正派。但凡在江湖中有些声名的门派,无论正邪,掌门人都在受邀之列。
因此在场众人里不乏些专攻旁门左道的门派,这些门派里的弟子,言语上比起其他人少不得要放肆上许多。
一个合欢门弟子便在此时,嚷嚷了一句:“啧啧,要说我,这西临太女就是能耐,勾得修道之人都动了凡心。不过么,那可是只差一点就坐上了皇位的女人。高高在上的龙女,压在身下……嘿嘿。”
他说这话时,只刻意把嗓音提高了一点。
在喧嚣不已的山巅,混在众人的声音里,并不明显。
站在他四周的人听得此言,想到松树下那个红衣女子清冷的面容,不少同门出声附和。
“噌。”
拔剑声如一道清越激昂的龙吟,在山巅响起。
下一刻,那柄色泽暗沉的长剑,已抵在了合欢门那个弟子的喉咙上。
执剑之人青袍白纱,广袖流云。
“你……”被剑抵住的那人牙齿打颤。
“嗯?”江温酒薄唇微扬,执剑的手轻轻一送,已然刺穿那人的喉咙。
他出手极快,快到在场许多人都不曾看清他是何时站到了合欢门这个弟子面前。
合睫间就有一人倒在了他的剑下,其他人不由一愣。
江温酒缓缓拔出君子意,屈指弹了下淌血的剑刃。
他眼尾闲闲上挑,唇畔犹存笑意。
眸里却满是肆虐风霜。
他凤眸一瞥,离他近些的人便不自主退后一步。
“呵。”他自喉间漫出一声轻笑,转身闲庭信步般穿过人群,走到商青鲤身旁。
“啪、啪、啪。”
站在门楼台阶下目睹了这一切的黑衣人拍了拍手,道:“精彩,真精彩。”
江温酒循声望向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沈弃,我知道是你。”
“唉……”一声长叹,沈弃抬手,揭开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面色阴冷的脸,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少主。”
他没有再刻意改变自己的嗓音,声音听起来要年轻许多。
他面色虽然阴冷,五官却很是俊朗。只眉心处一道疤痕,像极了一只竖起来的眼睛。而他迎上江温酒视线时,眸底更是有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阴霾。
不去管因沈弃这声“少主”,众人投来的或惊诧或猜疑的目光。江温酒凤眼一挑,道:“那封示警信是你写的?”
“是。”沈弃道。
“目的。”江温酒抬手,君子意遥遥指向沈弃。
沈弃笑了笑,举起两只手摆了摆,道:“少主想杀沈弃,自是易如反掌。只是……沈弃给这位太女殿下……噢不,应当是给少夫人准备了一份大礼,不知少夫人可感兴趣?”
商青鲤眼一眯。
沈弃拍了两下手掌。
烟波楼里应声走出来一个灰衣人。
他穿着连帽的斗篷,脸上戴着一张金属面具,使人无法窥出他的容貌。
灰衣人手上握着一柄匕首,匕首抵在身前黑衣少年的脖颈处。
少年肤色异于常人的白,像是常年不曾照射到阳光。有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瞳仁浅浅一湾绿色,眸光澄澈如三月碧波。明明是深沉的黑色,却被他穿出干净明朗的味道。
傅阿骨。
商青鲤攥紧了拳头。
一旁的长孙冥衣薄唇一抿。
而站在门楼前噤声不语的玉落溪似是不曾料到会有人从烟波楼里走出来,她眉头一皱,不可置信地看着灰衣人,道:“沈愁!竟然是你!”
此言一出,山巅之上顿时哗然。
天下镖局主人沈愁!
山巅上众人面面相觑,连各门派掌门人也如云山雾罩,不清楚这到底是在唱一出什么样的戏。
“阿骨。”
商青鲤无暇顾及其它,往门楼的方向走了几步,扬声唤道。
傅阿骨眼珠转了转,嘴唇嗫嚅了下却发不出声音。
沈弃低低笑道:“不知这份大礼少夫人可还满意?若是少夫人不满意,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份大礼。”
他又拍了两下手掌。
那夜在三七镇上遇见的那个面相阴柔的白衣人同样挟持着一个人,从门楼里走了出来。
被他挟持的那人,眉长远山,桃花眼疏离冷淡。
“……小叔。”商青鲤握紧了鸿雁刀。
“铮铮。”江温酒向她投去安抚似地一瞥,转眸直视沈弃道:“你待如何?”
“我要闻命……”沈弃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指向山巅上的众人,道:“和他们的命……还……”
“沈弃!”
沈弃的话还未说完,山巅北面通往山脚下的山道上有人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声音……
商青鲤一惊,抬眸望去。
缓步从山道迈入山巅的那人,一身靛青色粗布长衫,下巴上满是青黑胡茬,他不修边幅的样子,一如当年漠北初见。
落后他两步的那人,一身白衣,山眉水眼,整个人却凛冽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姜亓,玉无咎。
而刚刚出声打断沈弃话的,正是姜亓。
听到姜亓的声音,沈弃与沈愁同时身子一僵,愣愣转头看向姜亓,异口同声道:“大哥?”
“呵。”姜亓冷笑一声,道:“你们若是认我这个大哥,放了他们,跟我离开这里。”
“跟你离开?”沈弃愣了一瞬,眼底的阴霾似是更加浓重了些,他幽幽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父亲临终时说的话?”
姜亓皱眉长叹,道:“我说过,父亲的话是错的!”
“不!”沈弃尖声道:“父亲没有错!大哥!我找到了闻命!我也找到了引魂的法子!”
“小弃。”姜亓无奈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起死回生术,那些都是骗人的。”
沈弃伸出双手捂住耳朵,红着眼吼道:“不是的!我能让主人活过来!”
山巅上众人听着这两人的对话,都有些不明所以。看沈弃的眼神,无异于在看一个疯子。
只有易凡子,若有所悟,瞥了眼江温酒,叹了口气。
“他已经死了六百多年了。”姜亓冷冷道。
听到此处的江温酒眸色微变。
他盯着情绪有些失控的沈弃看了片刻,道:“你们是沈丘的后人?”
“……你怎么知道?”接话的是沈愁,那把抵在傅阿骨脖颈处的匕首在听到“沈丘”时险些脱手而出。
江温酒听言,如易凡子般叹了口气,将君子意收入剑鞘,道:“……我先世曾渡佐江往北,遂易嬴姓以为江氏。”
☆、七一。长不过执念。
遂易嬴姓以为江氏。
江温酒说这句话时,语气再平常不过。
听在山巅上众人的耳里,却如惊雷炸响。
嬴姓。
这个早已葬在岁月长河里的姓氏,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并不陌生。这个被史官以铁笔镌刻在青史上的姓氏,在脚下这片大地上书写过一段只属于它的霁月风光。
世人常道,天下大势,自古便是分分合合。千万年来,足下的土地不知承受过多少滔天祸乱。青史上自然不缺圣帝明王,也不乏乱世英雄。
史官们执笔镌刻出这些帝王英雄的生平时,少不得“自称我长,相谓彼短”,因此后人翻阅这些帝王英雄的过往,总会发现正史野史之上对其褒贬不一。
唯有一人例外。
正史也好,野史也罢,都称他为“千古一帝”。
此人姓嬴,单名瑀,九霄开国皇帝。
七百年前九霄之上各小国之间兵革互兴,烽鼓不息,天下动荡不安长达数十年。后来嬴瑀领兵横扫六合席卷八荒,最终使海内一统,建立了九霄国。
嬴瑀在位时,提出“民贵君轻”,把为百姓谋福祉看的很重。开科举、减赋税,殚精竭虑忧国忧民。
也正因如此,这个开国皇帝,最后操劳过度,不足五十岁便驾崩。
嬴氏江山传承了四百年之久,多的是不足半百就驾崩的皇帝。最后一任嬴氏帝王一生无后,驾崩后九霄分裂,在经历了几近百年的乱世后,玉氏、风氏、卫氏、原氏才得以四分天下。
而嬴氏与九霄国,都葬在了岁月那条长河里。
后人们只能从史书上窥见曾经的太平盛世。
是以乍一听见易嬴为江,众人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若真如江温酒所说,那么……他是嬴氏后人?
只是,史书上记载嬴氏一族人丁不兴,子嗣单薄,江山传至最后一任嬴姓帝王嬴询手中时,他已是嬴氏一族最后一个男丁。可偏偏……他一生无后。
驾崩后江山后继无人,诸侯并起,导致九霄分裂。
所以……江温酒怎么可能是嬴氏后人?
“不可能!”就在众人疑窦丛生时,沈弃已近乎崩溃的吼了出来。他道:“你姓江,你是九渊少主,你不可能是嬴氏后人!”
九渊?
山巅上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地方?
“呔!”站在人群中的风不渡看了眼把自己裹在斗篷里戴着面具的沈愁,索性一撂衣袍席地而坐,乐呵呵道:“比茶楼说书精彩多了,老子听完再下山也不迟。”
众人:“……”
于是等江温酒眸光一转,瞥向山巅上其他人时,便发现不少人就地坐下,把刀剑横在腿上,眼角眉梢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江温酒:“……”
他回头看向商青鲤,就见玉无咎不知何时走到了商青鲤身旁,与她并肩坐在地上,两人正低着头窃窃私语。
江温酒额头青筋一蹦。
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对沈弃道:“嬴询是我高祖父。”
“荒谬!”沈弃仰天笑道:“世人谁不知他一生无后!”
江温酒长眉微蹙。
这时又有两人从一侧山道而上。
一人鹤发童颜,身材矮小,下巴上却蓄了三寸长的胡须。另外一人月白长衫,容色皎然,眼灿灿如岩下电。
一剪梅与商逐岫。
江温酒展眉。
两人似是没料到山巅上会是如此情形,步入山巅时不由愣怔。
愣怔之后一剪梅抬眼便见到了站在门楼台阶下的沈弃,他伸手一捋胡子,笑眯了眼,足下一点,人已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只眨眼间就到了沈弃背后。
沈弃若有所觉,正欲转头向背后看去,不及他肩膀高的一剪梅已经拽住了他背后一缕长发,手上稍一用力,向下扯了两下。
“嘶。”沈弃脑袋不自主往后一仰,眼角的余光瞥见脸色红润的小老头仰着脸笑眯眯道:“小弃子,终于抓住你了!”
沈弃见到一剪梅时脸色一白,忙抽出腰间软剑向后刺去,一剪梅拽住他的头发不松手,倚仗着绝妙的轻功一时落在沈弃身前,一时落在沈弃身后。
头皮被牵扯住,疼的沈弃眼眶发红,他有心想要割断那缕头发,但一剪梅动作极快,剑尖过处往往都是一剪梅留下的残影。他心一横,手腕一翻,软剑便要贴着自己的头皮割断握在一剪梅手中的发。
恰在此时,一剪梅一脚蹬在了他的脸上。
扯住他头发的手一松,竖起两指,直接点住了他的穴道。
而后众人便见这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儿一脚把沈弃踹翻在地,叉着腰道:“小兔崽子!老子为了找你离开九渊一年多了!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
“咳。”江温酒咳嗽了一声。
一剪梅瞬间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僵硬地转身面向江温酒,干巴巴道:“少主!”
江温酒看着倒在地上的沈弃,迟疑道:“他……”
一剪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沈弃扛在肩上,慌不择路般直接跳下了山巅,道:“他是我的!”
江温酒:“……”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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