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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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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好事。
  他理应如释重负才对。
  有限的日子,他不愿活在难堪里,不愿他们之间连知己与亲人都做不成。
  他努力让目中平静,唯有贪婪地竖起耳朵,将她的关切与愤怒一一听进耳里,铭记心上,直到她发泄一尽,微笑着安慰。
  “我已无大礙,五妹息怒。”
  “有朝一日,我必取秦霁性命。”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你死我活,十一娘的确更加愤怒那个女人,险些毁了她与陆离之间的情谊,因为十一娘简直难以想象,倘若秦霁奸计得逞,她与陆离日后应当如何相处?
  “是,这隐患不能放过。”陆离甚是认真:“不过……晋王恐怕会顾及武威侯祖孙情面。”
  “这事陆哥不用废心。”十一娘立即说道:“太后不会容忍秦霁苟活多久,惠风已然与其狼狈为奸,大有机会借刀杀人……至于殿下,只要无损大业前提下,再兼我能置身事外,相信他有许多办法安抚武威侯,并不如何在意秦霁生死。”
  陆离又问这事如何才能在太后面前结案,十一娘自然也不隐瞒:“我与殿下商量,觉得应当如此密报太后……”
  未隔多久,长安大明宫篷莱殿中,便收到了数封密报,除十一娘与任氏、谢氏亲书以外,其余几封皆为高玉祥拆阅,他看得眉头挑起又蹙紧,终是难有判断,干脆呈上,摇头叹息道:“晋王府里发生这起事故,实在让奴婢如坠五云雾里,觞咏、修竹、和畅不提,惠风也是语焉不详,茂林坚称是有人意欲陷害王妃。”
  太后这日心情甚是愉悦,一双蛾眉下,眼睛里满是笑意:“阿禄如何说?”
  这日谢莹亦在跟前,高玉祥睨去一眼,见她炯炯有神地竖耳倾听,一点没有回避的自觉,当然明白是得了太后授意,故而也没有丝毫犹豫,详细禀道:“说王妃早有察觉,薛少尹身边有个仆役被陈姓仆妪买通,在薰香中落下媚药,王妃不动声色,意欲引君入瓮,却不曾料到竟然将柳氏、任姬网罗,那柳氏立即通知了晋王,导致王妃没法严察,晋王只为柳氏开脱,再者薛少尹又确无大礙,这案子只能稀里糊涂了结,王妃欲审陈妪,不料这仆妇竟然是个死士,一无所获,不过阿禄听王妃料断,应是……应是毛大尹意欲离间之策。”
  他话音刚落,便听谢莹长叹一声:“姨祖母料事如神,莹儿心悦诚服。”
  太后笑道:“我就说吧,伊伊纵然没有如实禀奏,将矛头指向毛维,但却不会瞒着阿禄,毕竟阿禄曾救伊伊于危难之中,伊伊对她还是信得过。”
  谢莹瞄了一眼高玉祥,犹豫数息,终是悻悻:“可十一姐为何不对姨祖母坦言她疑心毛公呢?岂不表明机心暗藏。”
  太后斜靠引枕,微闭了眼:“伊伊若如你一般任性,也难以担当治政太原重任了,她虽怀疑毛维,可一来没有实据,二来嘛……毛维这等手段,她并不放在眼里,斤斤计较只能加重内耗,伊伊当然明白,她真正敌对是谁。”
  高玉祥谄媚道:“晋王妃如今一心针对潘辽,哪里会分心内耗。”
  “她年纪小小,却知轻重缓急,通达明理,实属难得,可惜我身边如伊伊这般贤才,太少了。”
  谢莹便警慎地再也不敢言语。
  只次日,她便寻了机会密见徐修能:“我无能为力,柳十一娘行事滴水不漏,又有贺湛、高玉祥为她说好话,太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居心叵测。”
  徐修能蹙眉,甚带怀疑:“六娘子莫不是对晋王旧情难忘,故而才不尽力罢?”
  谢莹冷笑两声:“徐世子真当我是愚昧妇孺?我固然期望过晋王妃之位,可眼下贺烨已经另娶他人,我哪里还会为他死心踏地?我之所以愿助徐世子,确也认为……”她微一倾身,眉梢挑起,眼中秋波荡漾:“眼下你我想要出人投地,唯有力助太后临朝之势不改,我不管贺烨是当真居心叵测,还是徐世子你因为错失爱人才有意诽谤,宁可错杀,不容放过!铲除晋王夫妇于我而言有益无害,我才愿与徐世子结为同盟。”
  徐修能看了谢莹一阵,一笑拱手:“是我冒犯了,咱们两人,的确利益相同,原本不该相互怀疑。”
  “我是察觉,太原时局如今离不开柳伊水镇定,太后未必是当真信任她,不过不愿因小失大而已,眼下的确不到离间时机,徐世子也总不能只让我冲锋在前,你隐身在后,不担任何风险,还嫌弃我没有尽力吧?”谢莹勾起唇角:“别忘了你之所以还能有今日,到底是谁之功劳,徐世子对我,仿佛有失恭敬了!”
  徐修能看着谢莹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梅红渐落处,冷冷一笑。
  这女子如此狂妄,必然有轻敌之意,她又哪能想到,等她觉得到了时机,说不定晋王早已经羽翼丰满,再也无可奈何了。
  可是……
  晋王夫妻虽然远在太原,莫说晋王妃如此机警狡诈,又留下贺湛这么一个强大后援,不管怎么用尽心机,也没有办法让太后疏远贺湛,有贺湛在朝,离间太后与晋王妃谈何容易?
  就在这一日,远在太原,十一娘眼睁睁地看着阿禄撞在一棵树上险些仰面朝天摔倒,忍不住扶额:“说吧,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王妃那说法虽然妥当,可是……婢子想来想去,万一要是太后询问惠风,岂不一下子被拆穿?”
  “阿禄你比惠风更得太后信重吧?”十一娘不答反问。
  “那是自然。”
  “可你为何不知公羊氏遗后早已为太后所用?”
  阿禄怔住。
  “如此要紧之人,太后必然不会泄露给惠风知情,可惠风手中有双机引,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与公羊氏另有机缘,而此隐密,竟然连太后也瞒在鼓里,试问,太后既不知惠风与公羊氏有所牵涉,又怎么会主动询问惠风关于此事呢?惠风做贼心虚,关于此事,必然也不会向太后主动说明,所以你不必忐忑,横竖并没有造成什么恶果,太后哪会因为小小一桩暗算不依不饶?”
  毛维曾经利用晋阳陈,散布她与陆离之流言,这一件事,显然毛维最适合背黑锅。
  不过!没有人受害,最好也不要有人承担责任。
  所以十一娘在自己的密奏中,根本提也没提毛维,却交待阿禄轻描淡写提起一句。
  她要让太后相信,对阿禄,晋王妃一直是不存接戒心的。
第885章 气象
  转眼一年过去。
  这一年的上元节,晋阳城中也是十里彩灯热闹非凡,十一娘登上晋王府的灯楼,眺望着底下一片五光十色人头涌动,恍然又如身临长安城,只她的心情,总比旧时更多一分豪情与飞扬。
  因为大周的国都佳节纵然繁闹,她也无非只是芸芸众生之一的看客,怎比得今时今日,晋阳城里之所以一片欢娱喜庆,与她息息相关。
  这一年,其实过得并不平静顺坦。
  毛维虽然看似偃旗息鼓,但自然不会当真无欲无求,连连败退似乎让他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蜀王将来的崛起,越发对谋士郭居安言听计从,行事竟然谨慎起来,不再与晋王一系针锋相对,如一条蛰伏草丛的毒蛇,阴冷的眼睛仍然紧盯猎物,等待着时机合适时,致命一击。
  十一娘不敢放松警惕,毛维党的每一个动作她都要关注分析防范未然,却偏偏不能揪出这条毒蛇斩除祸根,同时,她还必须时时关注庙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她已经远离两年,七百时日过去,决不能让徐修能、谢莹之辈抓住任何机会,挑唆离间韦太后对她的“信重”。
  可有些明知大有风险的事,她仍然要暗中施为。
  越来越多流民投奔晋阳,于是太原百姓渐渐知道了普天之下,除太原之外,似乎并没有能让平民百姓安居的乐土,那些关于太后仁爱慈悲的谎言渐渐维持不下去,这个已然腐朽的朝堂,崩坏的统治,终于开始暴露那丑陋的根系,市坊之间,有议论滋生。
  总结为一句断言——若非晋王妃,太原早已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十一娘知道这样的局面并不利于晋王大业,可是她无能扭转,因为她不能只图自保便无视百姓之苦,看着他们挣扎于饥寒交迫,看着他们千里来投,却绝望的死在异地他乡,魂魄难归故里。
  她只好尽可能的掩饰,不让政敌抓住把柄攻讦,却无比清楚长此以往,韦海池必然会忌惮民心所向的晋王妃。
  而一年之前,虽然潘辽联军气势汹汹进攻,却因萧延达这一主将之误,导致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可这样的打击到底不能动摇潘博与北辽的根基,当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战争的号角再一次吹响,北辽萧皇后倾尽所能,为萧氏诸将再一次争取到将功补过的机会,数十万大军这回没有主攻苇泽关,而是针对更易突破的云州展开猛攻,战况一度紧急。
  每一回随着战报抵达,晋阳城中几乎都会响起军属的哀伤哭嚎,因为他们的儿郎战死沙场,而十一娘能做的事情,也只有施以钱银抚恤。
  偏偏这一年,河东道遭遇旱情,虽不至于颗粒无收,百姓们非但不能上交赋税,甚至还要依靠官府放粮,才不至于路有饿殍,十一娘固然有所准备,保证太原、云州百姓温饱不难,可是被旱情影响者并非这两座城池,而是整个河东道!
  又逢剑南、岭南洪涝,导致粮价攀升,让十一娘发动商贾购运粮粟的计划无比艰难。
  好在是因她上谏,太后终于同意取消太原宵禁制度,这无疑刺激了晋阳城中商事发展,就算十一娘决意提高商税,也不减商贾热情,种种险难关头,到底还是捉襟见肘地应付过去。
  这一年粮食欠收,太原百姓非但没有忍饥挨饿,因为商事的发展,提供了百姓们耕作之外,有更多途径养家活口,居然有不少原本深陷于生存之苦的贫民,得到丰衣足食的安定。
  又因之前,十一娘早早未雨绸缪,通过留守朝堂的贺湛,将不少有志之士“安插”河东道诸地,在这一批官员的影响下,太原府以外,许多州官县令也转变了想法,固然他们不是真正考虑民生疾苦,注重的仍是政绩仕途,别管目的如何,总之有所改进,面临战火威胁,以及天灾险难,河东道可谓众志成城挺过一年。
  这无比艰辛的一年,绝大多数百姓却均未感觉苦难,所以当承德六年的上元佳节,晋阳城中才会营造出这么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十一娘看着灯楼底下,随着一阵鼓乐齐奏,喜钱如雨向欢聚的人群撒落,千万双手臂高举,百姓们欢呼的声音甚至掩盖了琴乐笙箫,那些高仰的喜悦的面孔,让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
  没有发生一哄而上争抢的局面,如今晋阳城的百姓,再也不是衣食无依,他们聚集在这里——内城安宁门外,王府豪贵灯楼排列之处,今夜晋阳城最最繁华的地方,不是为了争抢官府散发的喜钱好给老弱家眷换来一餐饱食,而只是为了沾沾喜庆乐趣而已。
  十一娘想起贺湛予她的密书——当知前线危急,太原府却大开宵禁,短短时日,市坊不少酒肆歌坊新设,贵族豪商通宵达旦玩乐,就连平民百姓,甚至也有不少踏歌夜游,谢莹在太后跟前,用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表达忧虑沉痛的心情。
  她不由牵起一抹讥嘲的笑容。
  谢莹许久没有“吟诗作赋”了,看似随手拈来这一句,的确可为敲醒大周统治的警钟!
  只不过谢莹却并非真正忧国忧民,而太原府虽然面临战火威胁,看似耽迷玩乐的亡国之象,实际上却让万千不得授田的贫苦百姓找到了养家活口的途径,不少酒肆因为营业至夜深,仍然宾客满坐,不得不聘请更多的雇工,官府又没有轻疏管理约束,商贾们不敢苛扣薪资,而豪贵们通宵达旦的饮乐,带动又岂止酒肆妓家生意?
  比如那些跟随豪贵子弟的侍从,他们不可能与家主一同饮宴,于是酒肆之外,大道两旁,各色临时张设的摊档便不愁顾客,而这些小商贩,多数都为原本家无田产的贫民,只是投入极少本金,只要不怕辛劳,将来也能保证养家活口。
  做为整个大周,唯一开放宵禁的州府,晋阳城更是吸引了不少商贾注目,甚至有不少游历的士人,也来大开眼界。
  十一娘相信,当越来越多的平民得以丰衣足食,他们本身也能成为商肆顾客,其实现下便已初见端倪。
  比如因为赋税减轻,城郊那些农户,如今再无衣食之忧,当冬季来临,再也不会成群结队入晋阳城乞讨,因为摊贩增多,官府平抑物价,甚至还会教授摊贩茶点、羹汤等膳食烹制方法,只需十钱,往往便能满足口腹之欲,于是那些生活日渐丰足的农户,在农闲时候,竟也有乐趣资本入城闲逛,看一番市井繁华,品尝过去不敢奢想的“美食佳肴”。
  “老汉活了七十岁,总算是在闭眼之前,领受投胎为人之乐。”
  ——这是有回十一娘“微服私访”,在明榷坊内的一处小摊档,亲眼目睹一个带着曾孙入城游玩的老者心满意足的感叹,老人家虽说须发染霜,脸面手掌尽布岁月与劳作造成的皴裂,可说这话时,却是喜悦难捺。
  老汉的话引起的是一片赞同。
  “可不是,从前如我们这些人,哪里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坐在晋阳城中胡侃闲扯,享受别人侍候,就说这碗冷淘,虽说只值两、三文,那也不是咱们这类人日常能够花销。”
  “花销?谁若白给我三文,让我叫他声爹我都愿意!”
  “那时真想着,这做人有何趣味,还不如做猪狗,临死前至少可以吃饱。”
  “我那闺女,因从前养活不了,早早卖充了仆役,说她主家养那玩犬,日日竟然还能吃上参葺,跟着一堆仆婢侍候呢,咱们这些人,便是想当猪狗,怕也没那等福气!”
  “这话可是胡侃了,你闺女既然已经卖作奴婢,哪还能拿主家之事与你闲扯。”
  “我可不是胡侃!原是赋税过重,实在不能煎熬,狠心卖了女儿才有钱带着家人逃亡,听说太原府实行新政,鼓励流民返乡,这才又拖家带口回来,虽然田地已经不能拿回来,我父子两个却有幸成了窑工,一年下来,有了积蓄,吃住不愁,便牵挂起女儿来,废尽心思打听得女儿卖去哪家,多得有尹明府斡旋,为女儿赎了身,如今也算一家团聚。”
  于是原本素不相识的食客,又是一片感慨与为他人庆幸。
  十一娘记得自己当时忽然眼中酸涩,几乎想要落泪。
第886章 猜疑
  十一娘在灯楼之上俯瞰苍生,而她的背后,也有两道有意无意的目光暗暗关注着。
  做为开放宵禁后的第一个元宵佳节,晋阳城中空前欢庆,安宁门外一条长街,放眼皆为富贾豪贵搭建的灯楼,而处于中心地带,最最万众瞩目,当然也只能是晋王府的这座灯楼,晋王妃相当重视这个与民共乐的庆典,一改节俭作风,将王府灯楼打造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不仅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喜钱向游玩的人群发放,还发动了整座王府所有疱厨,沿街面,一排长案不断有美味佳肴呈上,以供百姓分享。
  做为晋王府的主人,贺烨当然不会缺席。
  但实际上,他却是在除夕当日才赶回晋阳,这一年中,有大半时光其实都在战场拼杀,抑或苇泽关城,与武威侯等商量布署作战。
  不过这时,贺烨完全没有一代明将叱咤沙场的风度,仿佛是因为最近沉迷酒色的缘故,脸色在灯火辉煌下,细心看去仍显淡淡青白,到底是新春佳节,早前还亮相于公众之前,一袭紫蟒亲王公服,略减鸦袍黑衣的肃冷,他半歪在软榻上,身边围满美姬侍妾,目光却穿过舞女婀娜的腰身,时时,又暗暗,看着楼栏之内,歌舞之外,风起之时,王妃那飞扬的袍袖。
  也不知在关注什么,总之是将他抛去了九宵云外。
  贺烨移开目光的同时,忍不住眉心微蹙,但却随手接过了任氏递来的美酒,交给扈娘,托她一双玉手,暧昧送来唇边。
  这一年,他才算真正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两兵相交,胜负难料电光火石间生死悬殊的险迫,他真正明白一个人的武力再是强大,也难以抵抗千军万马的袭击,甚至再是心机用尽、智谋百出,真正陷于拼杀时,其实也是机械般的手起刀落。
  潘辽联军的主将,这回并没有萧延达的逞强易怒,是一个极为冷静沉着者,贺烨甚至没能与他真真正正的碰面,有回却险些踩中陷井,导致兵败身死。
  他亲眼看见守护身边的忠勇之士,被尖锐的铁枪洞穿胸膛,跌落马背,瞪着双眼,大张着嘴,死在铁蹄之下,甚至有回,连柳彦也险些埋骨黄沙,多亏得秦无郁率领的援军及时赶到,击溃敌军,他怀着那么一丝不甘心,在死人堆中无比庆幸地发现尚未气绝的柳彦。
  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拼杀,用无数勇士的死尸,堆积起来的尚且不是大胜。
  只不过再一次地,抵挡住潘辽联军攻破北疆关城的计划而已。
  一度时间,贺烨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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