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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谋天下-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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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想要这般良机,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了。
  周道昭趁着节前各属国间礼尚往来之时与人互通消息,果然各国都有准备,只等着临水来函便去朝贺。他细细打听了各国均派些什么人,却发现各国意见不一,都各有各的理由和打算。
  有的属国略强,便只遣世子或国主手足前去,有的属国弱一些,国主多半打算亲自前往。
  魏国如此强大,堪为诸属国之首,周道昭自然可以学其余强国一般,只派世子前去恭贺。可若他早早便直接定了周纪入燕,恐怕要为人猜疑,令武岳生出戒心来。
  若要名正言顺,周道昭便不得不动点心思。
  他先放出风去,说自己要亲自入燕朝贺。
  此言一出,自然惹得其余属国不快——周道昭分明知道他们只派了世子前往,却忽然说自己要亲自过去,岂不是打了众人的脸么?武岳那般好猜忌,周道昭这般更衬得他们不明事理,不重视燕国册立世子一事。
  可那个武存瑄毕竟才一周岁,说句不好听的,宫里的小孩子最是娇贵,这孩子能否活到两岁都说不定。
  要这么些个国主为了他跋涉,别说他们自己不愿,单为了孩子福禄着想,也不该如此张扬,恐要折了寿。
  众人心中正不忿,魏国又传出消息来,说世子如今正学治国理政,不便远行,而几个公子又体恤周道昭,愿意为父代劳,因此魏国竟要派二公子去临水。
  各属国国主听了,心中又是老大的不情愿,觉得区区一个二公子,不足以与自家世子比肩。
  那些小国国主更是觉得面上无光,想着魏国果然势大,自己身为国主要亲自前往燕国朝贺,而燕国竟连个世子也不派,只遣了二公子出去应付了事。
  武岳对周道昭的忌惮,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周道昭明知不妥却如此不敬,未必不是为了护着世子。众人不禁猜测起来,想是周道昭怕武岳有什么动作,不敢让世子去临水,怕到时折了世子进去。
  探子的消息从来最快,还没到除夕,武岳便听说周道昭打算只遣二公子朝贺。
  武岳本想要的就是周纪,周道昭若亲自来了,武岳还真不知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而那个二公子,竟然能被轻易送过来,想来不过如此。
  可周道昭最有谋算,武岳倒真怕中了他的招,这两位公子,还是要细细比较一番才好。
  所幸探子深知武岳性子,办事也比较利索,并不单送了朝贺人选的消息。与魏国派人的消息一同入燕的,还有世子周纪与二公子周绎的一些讯息。
  武岳果真认真分析起来。
  世子周纪贤名在外,二公子倒也不差,只是二公子做的都是捉贼、巡城一类的事,世子却整日与重臣应酬,各属国间送往迎来也都是世子出面。
  明面上看,世子娶了个不见好处的傅家千金,二公子娶的是沈夫人的娘家侄女,可周道昭那样的人,必不肯让外戚坐大。
  武岳反观自己,不正是如此么?
  看来这位世子在周道昭心中倒真有些分量。
  武岳的主意虽定了七八分,却仍未完全放下心来,到底还是存了疑,谨慎着行事。
  他想了想,决意再试上一试,顺便逼他一番,探一探周道昭的底。
  虽然不能下明旨要国主或世子前来,武岳倒也不急躁。他只让人递消息给自己亲信的几个属国国主,说年后册封之时,让他们或者亲自过来,或遣派世子前来。
  其中有一国曰齐,实力虽远不及魏国,在属国里却也是数得上的,比那梁国更有几分财势。齐国国主姜伯宗虽然有些残暴,对武岳倒是十分忠心,收到武岳的消息,立即把自己要亲往燕国的消息透露出去。
  上元节还没过,姜伯宗要亲自前往临水的消息便传开了。
  部分属国掂量了自己的分量,不得不换掉了世子,改由国主亲自前往朝贺。而一些离燕都较远、国势较强的属国仍不让步,照旧要派世子前往。
  魏国那边却迟迟没了动静,并不提改派一事。
  武岳闻言不禁安心,以为周道昭多半还是爱重世子。
  周道昭早知武岳会让人打探,因此故意压着消息,无论人前人后他都郁郁寡欢,倒好像真担心周纪一样。
  毕竟是亲生儿子,他也确实有些舍不得,可一看到周纪不成器的模样,再想到其做出的荒唐事来,周道昭便又狠了心。
  因此虽然偶有不忍,周道昭却从未动摇过,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周纪送入临水。
  周纪虽呆在镐城,消息灵通不及乃父,毕竟也没落下多少。
  各属国为了朝贺不停更换使节,闹得可是沸沸扬扬,连民间百姓都有耳闻了,他哪有尚不知晓的道理?
  百姓们不过凑个热闹,更感叹太子妃有福,全不知这里头有许多弯弯绕绕——武岳与周道昭几个回个下来,才有了这般局面,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
  周纪虽不能完全看透,七八分总还是明白的。他也曾暗恨周道昭狠心,然而每每见到周绎、周绰二人,周纪便又觉得自己活该。
  从小太顺的缘故,让他有些不思进取,不需要太过努力便能得到一切,因此竟不珍惜,如今连周绍都比他强几分。
  说到底,还是自己虚浮,不能全怪在旁人头上。
  父亲为了大业,或许有些狠心,母亲对他从来不差,也是近些年才渐渐放弃他的。
  这总不能怪到父亲头上吧?
  想起自己屋里那般乌烟瘴气,周纪便不爱回去。
  原以为是躲着傅天瑜,没想到他要逃避的竟然只是自己。

☆、第二五七回 两相厌

  傅天瑜也听说了外头的消息,心知周纪的路到了头了。
  她忽然生出几分怜悯之意,想着夫妻一场,不久之后怕就要永别,竟真的耐着性子好好对待起周纪来。
  周纪见她贤惠起来,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傅天瑜这般小心伺候,未必不是可怜他。
  如此想着,周纪更不爱回房睡了。
  然而自从撷芳几个闹出事来,沈夫人便天天派人跟着周纪,看着他必须回自己屋里。至于进了屋,他是睡妻子还是婢女,沈夫人倒不管许多。
  说起来撷芳几个也是麻烦。
  那日撷芳捉奸不成,隔三差五地去菁儿门口骂,幸好菁儿从小被人骂惯了是“戏子养的”,脸皮倒厚得很,没轻易寻了死去。六柱又不能动弹,又不敢言语,因此他两个过得倒还好。
  刘有才可是丢了大脸了,自己去偷别人的老婆,这倒不是什么天大的事,王府里腌臜事本来不少,多他这一桩倒也不多。他天天钻菁儿的屋子,早有多少人看在眼里,不过是事不关己,没人当面说出来罢了。
  可撷芳这么骂街,分明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他与菁儿行事时,六柱可就在里屋听着,这话传出去够他死两回的了。
  刘有才起初还心虚,撷芳骂他他也不敢还口,撷芳去菁儿处叫骂,他也不敢替菁儿出头。后见没人出面管这事,刘有才便偷着打撷芳。撷芳越哭闹,他打得越狠,终于把撷芳打得服服贴贴。
  沈夫人早知道这些人会闹,她也不在乎众人闹成什么样子,众人过得不好,才是应有的下场。
  把几人胡乱配了原是沈夫人故意为之,此举不过是给傅天瑜一个教训,顺便惊醒惊醒周纪。
  周纪见沈夫人派人看着自己,心中便有疑问,待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屋里出去的人这般不堪,不禁又是懊恼又是惭愧,生怕人背后连他一起议论了去,倒真老实了几日。
  起初周纪以为是自己太过,沈夫人是要教训他,也怕连累了周家被人议论,后来他才模糊懂了。
  要入燕朝贡,他须得有个好名声才行。
  周纪越想越觉心寒,他自知没有退路,竟然把心一横,当真做起贵公子来。
  每日在前朝,周纪都言行得体,偶然还会跟着议论两句,说出来的话虽然不甚成熟,难免有考虑不周之处,却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待回房后,他也十分收敛,只亲近傅天瑜一人。
  傅天瑜看在眼里,愈发心疼可怜他,然而傅天瑜早被沈夫人磨平了棱角,不敢再有抵抗了。
  沈夫人听说周纪忽然转了性,当时便猜着他是心苦。
  也是认了命。
  周纪走投无路才会如此,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能白做了一回世子。
  这样一来,他也算是于国有功的。既有这般牺牲,后世提到他时,总不至于把他说得不堪。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沈夫人哪能不心疼?见周纪自省,她难免又心软,把周纪的变化与内心的苦楚说与周道昭。
  周道昭听过之后,只重重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他才幽幽道:
  “我与你们一般心苦,只是事到如今,魏国早没了退路。且方束这孩子根基不牢,即便他如何端正,于魏国大业毕竟有限——连绍儿怕都要比他强些。”
  方束,是周纪表字。
  可惜人不如其名,周纪不过受了挫折,竟不思悔改、不求补救,反而放浪形骸。
  沈夫人咬了咬牙,忍不住又劝。
  “便是再不济,总归是自己的儿子。”沈羽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奈何还是让人听出她心急来,“国主可否想个旁的法子?如今燕国民怨沸腾,咱们未必等不到机会。”
  “别说魏国,便是其他几个孩儿,怕也没有退路了罢?”周道昭知道沈夫人又心软,语气冷了三分,道,“陈理娶的还是青英,你舍不得方束,竟舍得陈理么?”
  沈夫人关心则乱,一时没反应过来,才刚要细问便明白周道昭所指为何。
  周纪与周绎分明不能共存,若强留着周纪,非但于魏国不利,以后周纪得了势,必会先除掉周绎再说。
  全因二人有个好父亲,亲手足竟走到了今日,沈夫人不知该哭还是该冷笑。
  周道昭见她一脸绝望,再硬的心也软了一些。他轻声安慰着沈夫人,说自己同样伤心难过,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沈夫人回过神来,顺从地应了几句,不再拦着周纪入燕。
  她不知周道昭说伤心是真是假,然而那些道理确是真的,倒真的由不得沈夫人心软任性。
  待冷静过后,沈羽的心从此也冷了三分。
  后五娘子那里闹出事来,沈夫人虽替周道昭料理了,心却愈发冷了。
  五娘子忽然就说有孕,忽然又小产,明眼人轻易便看得出蹊跷,然而二娘子、三娘子都没出声,沈夫人也自然不会提。因此众人虽各有各的揣测,却没人敢公然议论。
  独四娘子不肯安静。
  五娘子小月子里,四娘子便时常去探望,每日阴阳怪气,净说些五娘子听不懂的话,不知她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
  “你这小日子没来,怎么也不叫人来看?你不知道,你屋里服侍的也都不知么?”四娘子坐在五娘子床边,皱着眉头问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五娘子倒不知自己何时跟四娘子这般好了,惹得四娘子如此认真教训她。
  因为伤了胎儿,五娘子本就难过,如今被四娘子一问,她更是心虚得厉害,不禁嗫嚅道:
  “妹妹没经过的,且平日稍有劳累,月信便有不准,因此竟没往这上头想。若早知道是有喜,便是被人骂轻薄,妹妹也会早早禀了夫人,每日只躺在床上养胎。”
  “这两月医官没来请脉么?”四娘子皱眉道,“那可是个成了形的男胎,不是豆粒儿大的一个,总不会两三月里都没察觉罢?”
  “褚医官来过两回,没说什么。”五娘子恨道,“他还有脸说他医术不精,不过辞了官便算请罪了。”
  

☆、第二五八回 旁摇煽

  见五娘子面色面色不忿,四娘子心中叫好,打定了主意煽风点火。
  她跟着啐了褚医官一口,愤愤道:
  “还是妹妹好性儿,他才敢如此做作。若换做了我,当时便要了他的命给我儿子陪葬,哪能容得他辞官了事?自己的儿子都没了,国主还能不肯么?”
  彼时二娘子、三娘子也在一旁,闻言不禁心惊,然而二人早修炼了一身功夫,自然做到面不改色。
  好似都没听见一般,二娘子回头找婢女换茶,三娘子跟二娘子说自己那里有些好茶,请她回头去品。
  四娘子心里明镜一般,也不理她俩,只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五娘子。
  五娘子不禁有些心虚。
  她虽不敢明目张胆闹,到底也是商贾出身的女儿,比二娘子、三娘子不同,性子原也有些泼辣。只因读过几年书,跟着师傅学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又嫁入周家做妾,这才愈发收敛了。
  但褚医官庸碌,连累她不知有孕,终致小产,五娘子难免恨得牙痒。
  她也曾跟周道昭提起,说要重罚那褚医官,周道昭却拿了一大堆“仁人”的道理出来,说要宽和待人,又说毕竟是五娘子自己疏忽了。
  “褚医官虽然有错,但辞了官也就罢了,他年纪不小,又在宫里服侍这么久,不好太过严苛。”
  周道昭说着叹气,似乎无可奈何。
  五娘子生怕周道昭厌弃了她,自然把话咽了回去,不敢再提“重罚”之事,但那口气却始终没能咽下。
  听了四娘子一席话,五娘子不禁又勾起旧恨,可一想到周道昭教训她的话,五娘子便不敢发狠。
  她忽然有些羡慕四娘子的洒脱。
  五娘子刚进门不久,四娘子便闹出事来,至于她对周绎如何动手动脚,五娘子也都有耳闻。当时她还暗地里笑话四娘子,如今竟是四娘子和她一心。
  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了出来。
  四娘子见状不禁恨她没刚性,可转念一想,五娘子本就年轻,看不透、看不破也是常事。且听说五娘子在闺中跟人读书认字学规矩,想是人已经有些傻了也未可知。
  可五娘子不接招,她一肚子的鬼主意没处使怎么行?
  这王宫里头独她两个出身一般,若再不拧成一股绳,还不让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么?
  四娘子心中正自埋怨,忽然生出一计来。只是她不敢擅动,要先探探五娘子的底,把五娘子性子摸透了再说。
  碍着如今二娘子、三娘子都在跟前,四娘子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唯恐让人察觉她要生事,也怕五娘子因为人多不敢说实话,不得不暂时耐住性子,待以后慢慢探清五娘子的底。
  四娘子不敢多话,只陪着伤了回心,又劝了五娘子几句“莫要多思,好生保重”之类的话,便跟其他两位一同告辞了。
  她并不怕人知道她煽风点火。
  四娘子敢作敢当,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是她放的火。
  只是万一被人察觉,提前把引线掐了,这火烧不起来,才最让她心疼。
  因此在自己有把握之前,她宁愿闷不吭声,先憋两天,哪怕受了闲气也要忍着。
  真要动起手来,便要尽力去搅和,把火烧红了天最好。
  之后的日子里,四娘子时常往五娘子屋里跑。五娘子精神好了,她就陪着说话,若看着倦乏,她就先起身回房,稍后总会打发了人送滋补的东西过来。
  五娘子房里的婢女笑着收了东西,回头来报时却有些不乐意。
  “这是怎么了?”见婢女一脸不情愿,五娘子皱眉问道。
  那婢女是她陪嫁过来的,名唤翠桐。见五娘子问她,翠桐也不遮掩,瞅着屋里没人,便发起了牢骚。
  “也不知四娘子这是什么意思,都是娘娘主子,咱们屈家也不比他们吴家差了多少,怎么每日都巴巴地送这些?倒像咱们没见过,非要承了她的人情一般。”翠桐一面说,一面把四娘子刚着人送来的一包血燕捧给五娘子看。
  五娘子娘家姓屈,屈家在魏国也是巨富,只是不敌四娘子的娘家吴氏富有罢了。吴氏之富,人谓有“金山、银山”,莫说只在魏国境内,便是放在大燕国都不输了哪个。
  这样的吴氏,也难怪周道昭巴结。
  五娘子自知自家不及四娘子,好在屈家也不差,她又读了书,因此才一直高看自己两眼。及进了周家的门,听了四娘子的那些闲话,五娘子耻笑之余,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都是商贾之后,她又比四娘子金贵多少呢?
  恐怕一旦行差踏错,她也会如此被人嘲笑罢。
  听见翠桐发牢骚,想起四娘子对她说的那番话,五娘子不禁有些犹豫,不知是该承了四娘子的情,与她从此交好,还是继续苦苦支撑,努力混进二娘子、三娘子中去。
  翠桐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五娘子听得头疼,训斥了翠桐两句,之后便撵了她出去。
  没两日,四娘子又来了。
  五娘子不消问,便知她没空着手。
  果然便如她所料,四娘子带了两篓子兽炭来。
  “虽不是最好的,但也使得。”四娘子甜甜道,“家里就送了这么两篓子来,往年我都孝敬了夫人,今年你身子不好,夫人也开了口,教我转送给你。因此你只记得夫人的好罢了,不许领我的情。”
  “姐姐留着自用罢,我用银霜炭就好,并用不上这个。”五娘子嘴里谦虚,心中却有些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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