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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谋天下-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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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卫懋功比,钱皇后可没这般好性。消息才刚进了慈元殿,许嘉便殿内的宫人都赶了出去,连曹维贤也不留,独她自己陪着钱皇后。
  钱皇后黑着脸,半晌才咬牙切齿说出来个“好”字。
  “我还想着再等两年,他们倒好,赶在前头给我好看。”钱皇后一声冷笑,连身子都跟着颤了颤,“在朝上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得了那么些个赏赐,却不来慈元殿给我问安,是怕我动什么手脚不成?这是明着告诉人说,东宫与慈元殿不合了?”
  许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不敢表露在外,只压低了声音劝着钱皇后:
  “皇后娘娘息怒。想是太子殿下高兴过了头,要等着太子妃身子稳当,再一同过来给您问安。”
  钱皇后瞥了许嘉一眼,“哼”了一声,道:
  “连你也要糊弄我不成?”
  许嘉略低了头,换上另一副面孔,将劝和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钱皇后瞥了许嘉一眼,嘴角蓦地往上,露出个狠戾的笑容来,不紧不慢道:
  “我倒也不用着急,生孩子那般凶险,保得住小的未必就能保住大的。况且宫里头从来如此,多少个孩子都要养在别人名下,太子妃也不例外。”
  许嘉低头称是,她原以为钱皇后会发狠,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揭了过去。
  钱皇后心中另有主意。
  东宫里头她的人手不多,传递个消息简单,若要动手脚却不容易。如今冒险害阳筠,无论是否能够得手,武承肃都势必与她彻底离心。
  况且万一阳筠抗不住,自己也跟着腹中那个去了,可就没人拦得住卫良娣了。
  钱皇后觉得,与其她在这里举步维艰,整日愁进愁退的,不如先捧阳筠一年,碍碍卫氏的眼,倘或阳筠果然生了儿子,她就不信卫懋功还沉得住气。
  若卫氏还有聪明人,定会看得出钱氏的打算,但如今局面对卫氏来说更加艰难,他们想是不敢放任。恐怕权衡之后,卫氏反倒会冒险去动阳筠,而不是坐以待毙,等着钱氏惠雯成为继妃。
  既然有人比她头疼,又能做到里应外合,还愿意出这个头,钱皇后自然乐享其成。
  武岳于早朝上看到武承肃的奏本,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当即畅快大笑。
  看来太子如今转了性,终于想通其中关窍,不再像从前一般,一味地跟着钱氏挤兑他,而是有意向他示好,意图止战,预备着要打压钱氏了。
  而让他愈发高兴,接二连三地加了赏赐给阳筠,却是因为阳筠这孩子怀得实在妙极。
  武岳最大的心病,甚至是唯一的心病,从来都不是钱氏及太子,而是远在魏国,整日玩弄诡计却又把狐狸尾巴藏得好好的周道昭。
  因此,武岳才特意明旨,禁止民间服大丧,看着像是为了阳筠腹中之子,怕有事冲撞了忌讳,实际却并非如此。抬举太子妃自然可以打压钱氏气焰,或许令钱皇后乱了阵脚,但其真正的意义却在于长远。
  武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好,只是如今这般声势还是不够,总要让人真的有“普天同庆”之感,才能走下一步。
  而此番成败的关键,就在于阳筠腹中那个是否是男婴。因怕钱氏和卫氏对八凤殿下手,搅了如今的好局,武岳叫过魏世杰,吩咐他安插人手,无论如何也要护太子妃周全。
  没过几天,武岳便又赏赐了珍奇物件给八凤殿,还拨了许多珍贵食材、药材。诸如血燕、灵芝自不必说,更有一根尺来长、近一寸粗细的人参,说是如今孕中不能服用,待生产时吊着气最好用。
  阳筠看着那许多赏赐,愈发坚定了决心。
  燕皇如此看重太子妃这一胎,朝中王公大臣纷纷巴结起来。然而外头孝敬的东西阳筠却不敢用,都让医官仔细查看过,便收进库房。倒是她多心,送来的东西都没查出不妥。
  过了月余,高阳与魏国都知道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第一四三回 孰忧喜

  高阳与临水之间相隔不算太远,一月时间足够收到消息。
  阳曦刚知道阳筠有孕,又听说燕皇武岳十分重视,自然十分高兴。虽然燕国如今未必稳当,但阳筠眼下过得好,总也不是坏事。
  阳楌在旁听到了消息,与其父一样心思,立即喜笑颜开,跑到阳筱那里报喜去了,不想却扑了个空,彼时阳筱并不在自己房中。阳楌问过侍女,知道阳筱带着摘星和采月去了高氏屋里,便又往高氏那边去。
  高氏正带着阳筱、阳槿几个在庭中树下纳凉,阳枍绕高氏乱跑,阳筱三人则端坐在石凳上与高氏说话。有侍女在旁服侍,或帮忙打扇,或端着瓜果、巾帕等物,预备各人有需。
  见阳楌过来,阳枍忙站住了脚,低低地叫了一声“兄长”,便往高氏身后躲。
  阳楌见了,顿生恨铁不成钢之感,但碍着有许多人在,不好直接开口教训他,只得装作没看见一般,笑着给母亲高氏问安,又与其余几人打了招呼。
  阳枍见兄长不理会他,心中不平之意愈盛。
  高氏笑着叫阳楌吃瓜:
  “这寒瓜倒是难得的好东西,不过要仔细些,可不能贪嘴,小心吃多了肚子疼。”
  落霞从旁立的一个侍女手中取过一只托盘,盘子上一个水晶大碗,碗里许多才刨下来的冰,镇着几块艳红的寒瓜,黑色的瓜籽。
  阳楌笑着,捏了青绿色的瓜皮,拿了一块在手,还没吃进口中,便可闻到扑鼻的清香。
  “西域倒有不少爱物,远不止这寒瓜。”阳筱将侍女手中的扇子要过来,自己扇着风,一派悠闲地道,“瞧那胡床、胡椅,都是极便宜的东西,难为他们怎么想来?”
  “要我说,你最爱的肯定还是胡服。”阳槿打趣阳筱,语毕自己先笑了起来。
  高氏、阳杺都跟着笑,阳筱却只扯了扯嘴角,眼中连半点笑意也无。
  旁人见阳筱如此,不免有些奇怪,却无一人问出口,均装作不知道一般,只有阳槿心知肚明,不免有些心苦,硬撑着笑了半晌。
  阳楌见了,虽不明就里,却知道二人必是生了龃龉。阳筱是个不饶人的性子,阳槿心思又重,怕还是阳槿得罪了人。
  可阳槿毕竟是其胞妹,阳楌哪能看她如此尴尬,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阳楌把口中的瓜籽吐在侍女递过的帕子上,便跟众人讲了阳筠有孕、又大受燕国重视的事。
  “听说燕国那边已经颁了圣旨,说这一年之内民间有丧都只准服百日,”阳楌粲然笑道,“各种赏赐恩典也都不断,筠姐姐如今的日子可算是好了。”
  高氏闻言几乎就要发作。
  阳筱回来忽然对她亲近,又拉着她哭诉阳筠辛苦,当初她就存了疑心,如今看来,阳筱果然扯谎了。也不知道阳筱哪根筋搭错了,不去讨好阳曦反来巴结她,放弃了与魏国的联姻,非要嫁到日暮西山一般的临水。
  莫不是阳筱以为燕国势大,嫁过去可以借阳筠之势,从此顺风顺水?又或者嫌弃那周绰是庶子,看着武承训是世子便眼热么?
  听着阳楌在那边絮絮叨叨,高氏面上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心中却相当不以为然。
  阳槿也只能强作笑颜。
  她并不看好燕国,也因此才想嫁到周家去。在她看来,无论如今阳筠过得是否好,其结局恐怕都是不好的。
  况且如今忽然传出阳筠过得极好的消息,父亲乍一听闻,自然只会高兴,待他回过神来,想必就要找她算账了罢?
  阳槿暗暗咬了咬牙。
  反正那些话都是阳筱说的,她虽然添油加醋了一番,说的却还是阳筱所言,父亲若真要算账,自己便以阳筱作为推辞。那阳筱如今都定了吉日了,父亲还能因为懊悔责打自己,或者搅了阳筱的婚事不成?
  阳槿只在心中盘算,却不知阳筱也是同样的担忧。
  她倒不怕阳曦质问,东宫凶险是她眼见为实的事,自请入燕陪伴姐姐也是真心,如今木已成舟,叔父便是生气,过不一会儿也便好了。
  阳筱担心的是阳筠如今的境况。
  眼看着阳筠被人捧到了天上,阳筱愈发着急起来,生怕有人居心不良,害姐姐摔个粉身碎骨。她竟然有些恨婚期太迟,若能早日入燕相陪,即便姐姐摔了下来,她也总能努力接住。
  再不济,便垫在下头,又能如何?
  众人各怀心思,皮笑肉不笑的,看得阳楌心烦,转眼看到阳杺和阳枍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不禁为之一宽。
  阳杺倒真是高兴,虽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但她瞪大了双眼听阳楌说话,眼睛晶亮亮的,闪出愉悦的光来,满脸都是喜色。
  阳枍则高兴的有些诡异,一面嚷着“筠姐姐”,一面拍着手乱蹦,好像他嫡亲的姐姐有了身孕一般。
  高氏几人不禁侧目,心道阳枍古怪。殊不知阳枍在高阳王宫内过得郁闷,自觉不受兄长和几位姐姐的疼爱,只得把满腔的手足情都寄托在阳筠身上。
  可怜他甚至不记得阳筠的模样,便在心中把她当成了嫡亲的那个。连阳楌高兴过都便罢了,阳枍倒是整日里觉得开心,时常说筠姐姐过得好,必是讨人喜欢。
  高氏对他十分溺爱,虽然心中不忿,几次想出言折辱阳筠,却怕因此惹得阳枍伤心,只能耐着性子附和。
  魏国与高阳相隔数日的路程,然而周道昭收到消息,却在阳曦之前。
  他并未直接对周绎讲阳筠有孕的事,而是先告诉了沈夫人,由沈夫人转述给周绎。
  虽早就料到有此一日,周绎仍觉五雷轰顶一般,呆立了许久也无法回神。
  沈夫人见状不免心痛,却不敢此时劝他,生怕周绎急躁起来不管不顾,做下些天大的错事。沈夫人十分忐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周绎冷哼一声。她原想趁机劝上一句,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周绎便抬脚走了,径直回到自己房中。
  沈青英战战兢兢地看着周绎,反复回忆最近的事,唯恐是自己犯了错,惹得周绎不快尚不自知。

☆、第一四四回 浅谈兵

  沈青英打量着周绎的神色,见他紧绷的脸始终没能松得下来,不禁跟着忐忑难安。
  近些日子,周绎许是为了顾全彼此的颜面,在人前对她多了几分体贴,连房中有婢女在时,也都是和颜悦色的。然而一旦夜深,到了该歇息的时候,内室只剩了他们俩人,周绎便又恢复了素日的冷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别提说两句话了。
  沈青英心中难过,却不敢流露出分毫,生怕周绎见了不喜。
  见周绎回来便阴沉着一张脸,沈青英愈发加倍小心了起来,连走路都尽力不发出声音。她喝了一口茶,小心翼翼地把茶盅放在胡桌上,将盖子盖上时,发出一声极小的声响。
  饶是这样,沈青英还是吓了一跳,慌忙回头看时,果见周绎正冷冷地看着她。她愈发手足无措,想要说自己不是有意,却更不敢开口说话。
  周绎忽然轻蔑一笑,丢下一句“你自己歇着吧”,便又出门去了。
  沈青英怔在原地,不懂周绎这话是什么意思,更想不起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周绎直接去找周绰,听小厮说周绰在书房,周绎便直接推门进去。
  周绰站在书案后头,提笔凝神画着什么,甚至未曾察觉周绎进来,等他发觉有人时,周绎已经到他的身旁了。
  “兄长怎么来了?”周绰轻轻一笑,将手中的笔搁下。
  周绎却不答话,反问他道:“在画些什么?”
  周绰也不直接答他,往另一边略让了一步,方便周绎看清纸上的东西。周绎斜了周绰一眼,嘴角轻扬,身子往中间站了,这才仔细打量纸上的图形。
  上头画着的,赫然便是武承思与虞国对阵的图形,方位、地形、兵力分布,都细细地画在上头,更有两组鹤翼阵及锥形阵,画得十分详尽。
  “这画的是燕对虞那一役吧?”周绎笑着伸出手,食指从最上往下一划,道,“风筝便是从北面高山上下来的,直接点燃了城中粮草,不然河左城门未必那么容易便开。”
  周绰点头道:
  “正是,河左城内囤积了不少粮草,燕军未必耗得过。且城墙太高,便是火石也难投进,即使投进了一些,轻易也可熄灭。这带兵的倒有些本事,想得出这样的招数来。”
  周绎闻言挑了挑眉毛:“莫非你想不出这样的招数?”
  “我只不过读了些兵法,如今连阵法也还没学成,上阵杀敌尚可,要我献策就不成了。”周绰摇头苦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下头的两个阵法问周绎道,“兄长可知如何破解此役所用的阵法?”
  周绎皱着眉,凝神看了半天,蓦地轻轻一笑,却未说自己是否有破阵之法,反问周绰要如何破阵。
  周绰略一迟疑,便把之前的想法说了。
  对付单一的鹤翼阵简单,但二阵合一,相辅相成,周绰自问没什么太好的计策。至于要破锥形阵,他反倒觉得容易许多,一个偃月阵辅以长蛇阵,便有望破敌。
  偃月阵形如弯月,军士列呈弧形,强侧翼、弱凹处,敌人往往易强攻中间凹处,殊不知内凹之处只用猛将,一旦攻入便即深陷,若十分必要时,两翼也可分兵合围。
  “先以数条长蛇在前,冲乱锥形阵,再用偃月在后,逐批剿杀被冲散的敌军。”周绰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了起来,“化守为攻,虽未必能胜,却不至于败得太惨。”
  “若锥形阵变成了数个锋矢阵呢?”周绎慢悠悠地问道,“再以衡轭阵冲你的偃月阵,又当如何?别忘了人家还有云阵在后,你分散了兵力,偏又有章法可寻,更容易被人牵制,怕还不如派一队散兵去突袭。”
  周绰顿时语塞,憋了半晌才“嘿嘿”一笑,认真向周绎请教。
  周绎却嗤笑一声,道:“我哪有什么好招数?如今不在战场,脑中实在是不够灵光,想不出那么许多来。”说完便去书匮格子上胡乱翻了起来。
  周绰不依不饶,追在兄长身后问解法。周绎被逼无奈,只得说了实话。
  “此役若拖到后头,彼时己方已处劣势,军心怕也不稳,哪还能打得赢?若想破敌,须得在头一阵上下功夫。”周绎说着,语气一顿,“且虞国此役并非输在阵法,而是军队作战力太差,再好的阵法也守不住个河左城。”
  “难道真救不得?”周绰皱眉问道。
  见三弟如此,周绎颇觉无奈。
  “好好的,你怎么非要研究这个?虞皇早失民心,又不善于谋划,因此才轻易被燕军攻下整个江山。”周绎苦笑道,“但凡他善谋,或者擅于用兵,也不会受围城之厄。城都围了,又无外援,亡国不过是迟早的事。”
  周绰反复咀嚼周绎的话,恍悟了不少道理,但他的双眼还是离不开才刚画的图。周绰知道,迟早有一天,他要与这个带兵的对阵。
  周绎心知他是念着反燕的事,才想鼓励两句,却抑制不住地想起阳筠来。他只说今晚要睡在这里,并不等周绰答应,直接吩咐周绰身边的小厮去给他取床被褥来。
  “就铺在这边榻上。”周绎吩咐道。
  那小厮名唤初一,见周绰并未拒绝,答应了一声便走。待小厮走后,周绰才反应过来,方才他太过专注于“纸上谈兵”,竟忘了追问周绎为何而来。
  “兄长还未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会过来?”
  周绎苦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去后,淡淡说了句“燕国太子妃有孕”。周绰闻言立即明了,但他并未说话。阳筱就要入燕,他早做足了准备,想必二哥与他一样,心中实在清明,并不需要有人劝说。
  周绎确实不需人劝。
  他之所以躲出来,不过是看不得沈青英唯唯诺诺的模样。
  如今的事情都在他预料之内,甚至连周绎自己也曾希望阳筠能与那个太子圆房,继而有孕,若非如此,她不足以保全自己。
  对于周绎来说,只要阳筠尚还活着,一切便都有希望。
  周绰也不扰他,又画了半天阵法,想出了不少拖延的招数,便由着周绎歇在书房,自己安心地回房睡了。
  周纪夫妇却无法安心。
  傅天瑜时刻盯着周绎这边,周绎歇在周绰书房的事,她竟是最先知道的那个局外人。

☆、第一四五回 雨欲来

  听说周绎先被沈夫人叫了去,在里头呆了半晌后气冲冲地出来,才回了自己房间。而进屋没片刻工夫,周绎便又出来,一路往周绰书房去了。
  傅天瑜起初并不觉得有何异样。
  她早就知道周绎夫妇貌合神离,周绎常常整日不在房中,要么出去练兵,要么闷在书房,再不就是去周绰那里,好像不想看见沈青英似的,一出去就是一整日,至晚方归,草草盥洗沐浴便睡下。
  听婢女们议论说,周绎夫妇半夜里都是静静的,从来没叫过人,早上进去收拾时,床单也都十分干净整齐,连个褶子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痕迹。
  傅天瑜正觉得无聊,以为周绎不过又躲出来片刻,忽然又有婢女进来,说外头的小厮看见周绰身边的初一抱了被褥去周绰书房。
  来报信的婢女叫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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