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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匪下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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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至于衙门里有多少守卫、几个时辰换一次岗的事情,她多少心中有数。
  余小尾轻松地避开值夜的守卫,猫着腰东躲西藏,总算是顺利到了内衙。
  进了宅门往西边拐有一花厅,花厅后边,隔一个院子,就是县太爷住的上房。此处更僻静些,眼下已快到丑时,几间屋子都熄了灯火,唯独有一间小祠堂还亮着,余小尾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捅破窗户纸瞧了屋里头的情形。
  香案前供奉着烟雾缭绕,当中独独跪着一个男子石像般纹丝不动,是她熟悉的月白长袍。
  余小尾暗中一想,这不是稀饭兄弟么?怎么跪在这里?
  “什么人!”
  远处巡逻的守卫朝这处高喊一声,余小尾吓了一个激灵,不管三七二十一绕过小祠堂,顺着旁侧的小窗一个飞身而入,打翻了灯油,落地时脚下踩了油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哎呀!”
  糟糕——
  屋里的陆轻舟也吃了一惊,慌忙起身走到一身黑衣的余小尾身边来,“你是何人?”
  “别叫别叫!是我啊!”余小尾忙中拽下蒙面的黑绫,露出一张因为除了痛而扭曲的惨白小脸,几日前的伤还没好全,这又摔了一跤,呲牙咧嘴地摆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可千万别把我出卖了啊!”
  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人躲避无处,余小尾捂着腰把窗户关好,待陆轻舟环视一圈后,盯上香案之下的帘子处,“这里可以躲避一阵!”
  “快把这里围起来!”
  余小尾本来还有些顾忌,眼下也不顾得那么多了,猫着腰就往香案底下的帘子后钻,陆轻舟一边慌忙理好帘子,一边清了清嗓子,“门外何人喧哗!”
  门外的守卫恭敬回话:“少爷,小人夜巡发现有人擅闯内衙,进了祠堂!”
  陆轻舟在香案前跪好,与藏着的余小尾不过两步的距离,“我一直在此,未见什么擅闯之人,你们去搜别处吧!”
  门外的声音安静了片刻,而后又加上一句:“回少爷,我等奉陆大人之命看守内衙安全,不得不入内一看,请少爷开门!”
  陆轻舟也不示弱:“好大的胆子!”
  “得罪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双扇木门就被从外侧强行推开,带刀守卫鱼贯而入,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这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此时陆轻舟缓缓从案前起身,向为首之人走来,“放肆!这是供奉先祖的地方,岂容你等如此闯进来!”
  为首的守卫发觉屋里果然一切正常,心生愧疚,收了刀抱拳颔首道,“小人巡查不力,请少爷见谅!”
  陆轻舟气定神闲,“若还当我是少爷,就尽管搜。”
  香案底下的余小尾倒抽了一口凉气,陆轻舟啊陆轻舟,万一人家不当你是少爷,岂不是要搭上我的小命儿?!
  然而那为首的守卫则朝手下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余下的守卫会意纷纷收了刀,“少爷言重了,请少爷早些安歇,小人这就离开。”
  众守卫列队离去,好生从外侧关上了门,内衙里再次安静下来,陆轻舟余光瞥见那帘子动了动,低声道,“别出来。”
  余小尾果然听话地一动不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闷在里头瞧不见外头的情形,想要开口说话也不敢,隔着一道帘子眨眨眼睛,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等他们搜到别的院子里再出来。”他又说。
  余小尾暗暗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毕竟她旧伤未好,经不起折腾了。
  “那他们要是不走怎么办啊……”余小尾等了一会儿,学着刚才陆轻舟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
  他没回答。
  “稀饭兄弟,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余小尾问得胆大,心中指望着他能说出些“不忍心”的话来,也不枉他们在庆平寨里相处的那些日子。
  隔着一道帘子,余小尾禁不住傻笑,等着陆轻舟的回答。
  然而陆轻舟沉默了好一会儿有没动静。
  余小尾有些失望,闹了一晚上也困了,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地蜷缩着躺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掀起帘子的一角,看见的只有他跪在自己眼前的膝盖处,即便四处也没人盯着,陆轻舟也不偷懒,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目视着前方祖宗牌位,毫无困意。
  “话说,你为什么要跪在这里啊。”余小尾胳膊枕着脑袋,边打哈欠边说。
  “因为无能。”
  “跪这么久,膝盖不疼么?”
  “没什么感觉。”
  “是因为你爹吧。”余小尾轻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总被我爹罚跪,鸡兔同笼算不明白就要跪,账本看不懂也要跪,习武偷懒还要跪,不过我爹心疼我,我最多跪上半个时辰就开始耍赖,实在不行就嚎啕大哭,我娘走得早,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说不准一心软,就放我一马。”
  陆轻舟听着她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不由得心中一软笑了笑,便是这样不算落魄的人家,最终也落得如此浪迹天涯的境地。
  余小尾撑着下巴挑逗着他,“哎,这法子管用得很,要不你也试试?”
  听了这煞风景的话,陆轻舟立刻敛了笑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咳咳,你正经些,不要浑出主意。”
  “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撒娇扯皮这种事情,你一个大男人肯定是不愿的。”
  陆轻舟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故意把头抬高了些不去想她。
  余小尾才不顾忌这些,抬手把帘子撩开些,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落在他身上,自己也心里有数,她虽然鲁莽,但也不傻,“我早说了,你那想法要是让你老爹知道,铁定要抽你一顿的。”
  小尾心中明镜儿似的,他是县太爷的儿子,不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旦选择和土匪站在一起,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陆轻舟依旧盯着前方不说话,在他善良的心中,招安才是处理匪患唯一的好办法。
  ——尤其是当他认识余小尾这个美丽又有人情味的匪之后。
  “要不你趁早打消了招安的心思,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就算我没干过烧杀抢掠之事,但我那帮兄弟也逃不脱关系,我是他们的头儿,也得担着责任。所以这事儿不成,我也不怪你。”余小尾说得倒是轻松,暗搓搓地盯着他的膝盖看了好久,“但是等我找到了其他出路,给爹爹守完了三年的孝,还是会回来和你成亲的。”
  “你说什么?”陆轻舟眉头一皱,垂眸盯着她。
  “放心,到时候我会拿得出嫁妆的。”余小尾舒服地躺着,双眸微合,比起罚跪的陆轻舟,香案底下的七尺天地简直就是仙境了,念叨着,“我和寨子里的兄弟们商量过了,以后不当土匪,去琅邪寻个镖局落脚,干什么营生不是干呢,那《兵法》里不是说了么,什么‘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我爹常说,经商就像行军打仗,有得是门道,还要多谢稀饭兄弟告诉我的这几本书,读过之后,简直醍醐灌顶。往后带着兄弟们在江湖上混,还要指着这些呢。”
  陆轻舟没回她的话,听她在那里自说自话,不过自从上回一别,他随口提了几本书她倒是真留心去看了,这让陆轻舟觉得十分欣慰。
  孺子,可教也。
  余小尾又打了个绵长的哈欠,“我听说啊,琅邪的凤家要嫁女儿了,正缺人手呢。我打算带着兄弟们离开云台,去琅山碰碰运气,所以这回就当和你告个别,开春就动身,稀饭兄弟,你可不要太想我啊。”
  陆轻舟听到她说了“告别”,心里才不舍起来,离开云台本是好事,但他斟酌了一番措辞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轻轻问道:“那你们……还回来吗?”
  她没再回答了。
  不多时,陆轻舟屏气凝神,听见从香案的帘子底下传细微的呼噜声。
  …
  清晨,宋安宁听见院子里的鸡叫,睁开眼睛时天还未大亮,晨曦的光芒透过窗子照在了床上,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渐渐适应了住在海宁县的生活了。
  若是在家中,此时已经有好几个丫鬟排着队进屋来伺候她起床洗漱,然而在这间小屋子里,她唯一的贴身丫鬟红豆就睡在她身边,鸡叫了好几声都还没醒,摸了摸鼻子,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宋安宁掀开被子下了床,自己穿好了衣裳和绣鞋,未打理及腰的长发就伸着懒腰往门口走去,然而当她一把拉开卧房的门时,看见一个依靠着门框的身影就坐在墙根底下。
  江川一身玄衣未换,怀里抱着长剑,席地坐在那里歪头睡着,直到她开门的一刹那才从浅眠中惊醒,细长眼睑睁开看了看他,单手撑着地翻身坐起。
  宋安宁心中一惊,难道这些日子,他都睡在这里不成?
  这个季节,才过了元宵没几日,又是在海宁这个地方,天寒地冻得很。
  “宋小姐醒了,我这就赶回衙门当差。”他单手握着剑抱拳行礼道,目光并未直视着她,未等宋安宁答话转身就要走。
  “江捕头!”
  宋安宁叫住了他,他也站住了脚步,念着她尚未梳洗所以并未转过脸去。
  “宋小姐还有何吩咐。”
  “江捕头往后不必守在这里了,夜里天凉,得了风寒可怎么好。”
  “宋小姐放心,我身子骨一向强健。且刺客既上了门,咱们不得不防,我只保宋小姐这一个月的光景便是了。”
  “可是——”
  “对了,靶子山的匪徒已去,这样东西也该还给宋小姐。”江川从怀中取出那枚保存完好的香囊,好好放在院子里的那张小圆石桌上头,“多谢宋小姐的相助之情,江某先行回衙门了。”
  说罢,江川大步穿过院子,离开宅子而去。


第13章 城中瘟疫猛如虎,万户
  直到很多年后,余小尾依旧记得那天清晨从衙门离开前,她趁着陆轻舟没留意时在他面颊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怔在那里有些生气地瞪着自己的陆轻舟,笑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娶我过门儿的。”
  “你真是——”
  “走了啊!”余小尾摆摆手,脚尖一点跃上院子里的瓦片,然后趁着守卫换班正困倦懒怠时,趁着晨曦的雾气没有散尽时,以轻功快速往西南方向的北凉山而去。
  “——无理取闹。”陆轻舟看着她的背影,还有那道矮矮的院墙,才迟疑地说出后半句话来,不自觉地抬手触碰到她轻啄过的面颊,有些发烫。
  他陆轻舟家规森严,从小到大都没想过丝毫逾矩之事,没想自己的一时清白竟然被这小妮子在一个晚上给毁了。短短的几个时辰里,陆轻舟包庇土匪藏在香案下,对守卫撒谎,还被匪首轻薄,这几样加在一起,要是被父亲知道了,定要——
  “——定要抽你一顿的。”他脑海中又想起余小尾那时的话来,还有她说起这话时眼中带光的表情,笑起来时唇角浅浅的梨涡,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笑,这样的女子,他还真是从未见过。
  等到余小尾回到远在几十里外的北凉山寨子里时,已经过了午时,罗婶准备好了早餐送进房间,余小尾换下夜行衣已累得浑身发酸,穿着便装趴坐在桌子前,杏眸直盯着碗里清汤寡水的一碗菜汤发呆,双手撑着下巴傻乐着,满脑都是陆轻舟临走时呆愣的眼神。
  余小尾也不在乎屋里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事情,左不过就是家里没粮了,再不开工打劫就活不下去之类的话。
  此时赵霸天的粗拉的手掌在余小尾的眼前晃了一晃,她这才勉强回过神来,收敛了笑看着坐在旁边一脸严肃的赵霸天,“怎么了这是?一个个要吃了我的样子?”
  小旋风不满地撇撇嘴,“不会吧大当家的,所以我刚刚费劲巴拉地说了半天,您一句也没听进去?”
  赵霸天狠狠地瞪了小旋风一眼,“你不会再说一遍?”
  屋里候着的这几个人里:赵霸天、小旋风、二狗子,除了罗叔的表情稍微亲和一点之外,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得盯着她,余小尾这才意识到,或许是出了大事了。
  小旋风蔫着脑袋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是这么回事儿,海宁城中一大早就传来消息了,说是今儿一早上西市附近的医馆排了挺长的队,个个都是上吐下泻的症状,官府怀疑是染上了瘟疫,现在闹的人心惶惶的。”
  余小尾心中暗想:我这才从县衙回来,怎么没听说这事儿……
  小旋风走上前一步,不顾赵霸天的目光自己在桌子前坐下来,表情并不好看,手指点着桌子强调道,“关键是有人报案说在城里看见过有黑衣人飞檐走壁,看见好几回了,于是县太爷觉得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再加上之前咱们绑了县太爷的儿子,第一个要查的就是咱们,估计现在已经派人往靶子山上去了。”
  余小尾不以为然,边听边动手用小勺子搅着汤里的几片菜叶,“这里又不是海宁的地界,还能查到北凉山不成?大不了咱们再往北走呗。”
  “重点不是靶子山啊,大当家的。”二狗子干脆坐下来,好言解释道,“咱说好了只给那个姓江的下点巴豆,为了报您的一箭之仇,也是挫挫那小子的锐气,可您……对西市的老百姓下什么手啊?”
  书上所说,一丸巴豆就能让人拉得欲|仙|欲|死,这么多人同时拉肚,小旋风和赵霸天都严重怀疑余小尾一气之下把整包巴豆都扔西市水井里了。
  “不是,我没有啊……”
  “对啊,大当家的,您难道不知道,从前时节不好的时候,咱庆平寨的吃喝还都靠着山下老百姓供着呢,这回官府发话得罪了百姓,都以为是咱们跟官府杠上了,这下可好,以后咱们吃啥喝啥?”
  余小尾听了,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一屋子的人都闭了嘴看着她,“我说了我没有!巴豆不是我下的!”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可是您昨晚上出去了一宿——”
  “我被困在衙门里出不来,今早才找机会溜出来的!”余小尾干脆把自己怀里藏着的小布包拿出来扔在了桌子上,“巴豆,一颗都不少,你们查查!”
  赵霸天越听越来气,干脆“腾”地站起来,“看来是有人故意陷害咱们!”
  不料刚站起来就被余小尾强按着肩膀坐了回去,余小尾一脚踩在条凳上,看着众人,“我觉着不像。我昨晚在县衙蹲了一夜,见过了稀饭兄弟,要是衙门有意诬陷我们,应给能有个风吹草动才是。”
  被县衙诬陷告黑状这种事,余家又不是没经历过,然而陆家的县太爷虽然和庆平寨对着干,但这任县太爷的人品,余小尾还是有所耳闻的,应该不会做出为了引起民怨捉拿土匪而对百姓下手的事情。
  众人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傻了眼,巴巴地等着余小尾拿主意,唯独小旋风怯生生地问:“那要不是巴豆,难不成……”
  “……十有八九是真的瘟疫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
  瘟疫的消息兜兜转转到了县衙门口,自打官府了解了情况后,火速派了郎中往西市去,带回来的消息确是瘟疫,与之前大坞岭中蔓延的疫症相差无几。
  然而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西市的疫情在一天之间就闹得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商户生意冷淡,倒是医馆的门前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回大人,西市清早来报,感染者只有十二人,到了午时已经有三十余人来医馆投医,草民无能,对这种病例确实束手无策啊。”那白须飘飘的郎中恭恭敬敬地拱手回话道。
  陆天鹤紧锁着眉头,摆摆手示意郎中退下,他在书房里背着手走了两圈,转得陆轻舟头都要晕了,今日晨起就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吃了一惊。
  “父亲,孩儿有话要说。”
  陆天鹤点点头,陆轻舟随即起身道,“孩儿听闻大坞岭一年前也出现过类似的瘟疫,全靠凤家的药方镇了下去,保得百姓平安,倘若咱们能求得这张药方的话……”
  陆天鹤听闻此话仿佛摸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我这就修书一封,速速派人去趟琅山,请求琅邪的凤少主派些支援。”
  江川握刀侍立一旁,淡漠道,“可是往琅山的官道经过北凉山一带,只怕不好走。若要绕路西去大坞岭,来回起码要多上半个月的行程。”
  半个月,只怕海宁县里已经尸横遍野了。
  陆天鹤缓缓坐下,这群山匪霸着官道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任县令都不敢着手清剿,陆天鹤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想杀一杀这些土匪的威风,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把人赶出了海宁县,却又遇上了瘟疫这桩事……
  陆轻舟沉默了片刻,颔首道:
  “父亲,孩儿请命前去琅山。”
  陆天鹤与江川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心想这个数日前才从悍匪手中逃了性命的小羊羔,哪里来的胆量再走这么一遭。
  “你可想好了?”陆天鹤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眼下整个海宁县百姓的性命都系在了他身上。
  “父亲放心,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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