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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大奶奶一回去就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霍震霆放下生意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搂着娘子小心提议道：“如果你实在害怕，我就送你去燕京住几天？”

　　　　霍大奶奶环住霍震霆的腰瑟瑟发抖地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霍震霆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从蔡老爷子那里要了不少好手，以后咱家里人出去就前呼后拥的，看谁还敢打主意！”

　　　　经过这一件事，霍家人正的如惊弓之鸟，商行和家宅里都安排了人巡逻，出行也有人跟着，就是怕遇到不好事。

　　　　赵依也赶去探了受了惊霍大奶奶，回来就跟程良玉说：“这夕瑶一向本分守礼，怎么这一次遇到了红胡子。也幸亏她夫君是个明事理的，要不然家里就先闹开了！她现在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了！”

　　　　程良玉俊美的五官在烟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勾唇笑道：“看霍大奶奶平时凶巴巴的，谁知竟是个不经事的！”

　　　　赵依感慨道：“她能经什么事啊？自小就是爹娘老子宠着，爹娘过世后飘零过一阵子可很快又遇到了她现在的夫君，又继续被男人宠着，还真没有遭过多少罪！”

　　　　程良玉笑着拨动着烟灯，“一看她那样就是被宠坏的，受一桩罪也好，省的以后无法无天！”

　　　　霍大奶奶在家里躲了一些时日，又开始慢慢和沈夫人她们打马吊去戏楼。有一日居然看到程良玉穿着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棉袍破天荒地坐在包厢里，见到她们还很给面子的邀请她们一起听戏。

　　　　身着香色潞紬雁衔芦花样袄裙的沈夫人兴奋地说：“和角儿一起听戏还是头一遭啊！”

　　　　霍大奶奶刚经了红胡子的事儿，有些无精打采，她身穿丁香色银纹亮缎滚白狐毛袄裙，扭头望向台面，只露出姣好的侧颜，连环髻上插着累丝扭珠绛红玛瑙海棠簪，竟是无比安静美好。

　　　　程良玉笑着说：“听说霍大奶奶遭了土匪，还好没事，也算是老天保佑！”

　　　　霍大奶奶扯着绯红素罗帕子说：“你就别提了，想起来我就后怕！”

　　　　程良玉说：“要不，我唱一段给霍大奶奶压惊？”

　　　　霍大奶奶笑着说：“得了，这小包厢可容不下你翻跟头！”

　　　　程良玉拿起折扇摆出架势，竟然唱了一出《西厢记》：

　　　　“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宁。（有一日）柳遮花映，雾障云屏，夜阑人静，海誓山盟，（恁时节）风流嘉庆，锦片（也似）前程，美满恩情，（咱两个）画堂春自生。”

　　　　后台里的戏班小徒弟正在整理箱笼，突然在程良玉的箱笼里看到了一只女子的藕荷色软兔绒镶金边鞋，他拿着鞋浮想联翩一阵子，又好好放回到箱笼里。

　第44章　生意

　　　　民国六年，沙俄国内矛盾四起，沙皇皇室的统治被推翻。

　　　　霍震霆私底下与霍大奶奶商议：“蔡老爷子知道一条小路，我们打算去和沙俄人做生意挣一笔！”

　　　　霍大奶奶揪着他的衣领哭打道：“你想钱想疯了，这个时候千里迢迢去做生意，你也不怕丢了性命！”

　　　　霍震霆搂紧霍大奶奶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成了，我们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大奶奶急忙摇头说：“枪弹无眼，你们还是莫去了！咱们又不缺钱！”

　　　　霍震霆说：“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我会后悔一辈子！我对你立誓我一定活着回来！你一定要信我！”

　　　　这一次霍震霆是下定决心要做一桩大买卖了，他不顾霍大奶奶的哭闹阻止和蔡定天、沈岐山以及从陇西匆匆赶来的邵长青埋头商议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让沈岐山负责打通关节帮他们办通行证，蔡定天出人带路，霍震霆和邵长青出钱出力，抓紧时机去外蒙与沙俄人做生意。

　　　　霍大奶奶留在辽东真的是胆战心惊，坐立不安！她在家里待不住就去沈府打听沙俄的局势，沈岐山知道她的担忧，也就尽拣好听的话说。饶是这样，霍大奶奶还是不得安宁，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竟消得衣带渐宽，人比黄花瘦了。

　　　　这样茶饭不思的过了月余，终于把霍震霆盼回来了。霍震霆这一回真是赚到了，光明面上就带回了整整几十个箱笼的珍宝，更别提其他的了。

　　　　那些沙俄贵族压箱底的珍宝还真是举世无双，有沙贝热彩蛋、珐琅镶宝石彩钟、镶满梨型钻石的冠冕、嵌有沙皇照片的黄金小天使座钟、五彩宝石项圈、金链编织晚装手袋、钻石镶紫水晶胸针等。福瑞和家齐将那些珍宝拿起放下，稀奇得不得了！

　　　　霍震霆板正霍大奶奶的身子说：“我这儿还有一份礼物是专门留给你的！”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攒金丝宝蓝锦盒，双手捧到霍大奶奶面前。

　　　　霍大奶奶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居然是一颗淡蓝色的钻石项链，透着一股神秘的魅惑，让人不忍释手。霍震霆亲自为妻子带上这条钻石项链，然后举起白银缠丝嵌蓝宝镂花把镜让娘子照着好生端详。

　　　　“这颗蓝钻是由俄罗斯皇室钻石奥洛夫分割成的，那奥洛夫钻石又叫梵天之眼，原本是嵌在古印度梵天神像上的眼睛，后来被见财起意的僧人偷走，辗转流离到俄罗斯公主奥洛夫手中，后来又被分割成了三份，这是其中一份！”

　　　　霍大奶奶带着这条钻石项链只觉得璀璨夺目，真是越看越喜欢，当下柔声说：“谢谢夫君！”

　　　　霍震霆从背后搂住她说：“我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与我娘子！”

　　　　霍震霆这一次抓住契机做成了大买卖，身价顿时翻了几番，霍氏商行的生意在辽东一路风生水起，将侨商的气焰打击了不少。他和蔡定天、邵长青、沈岐山四人也因为做成这一单钻天动地的生意而成生死交。沈岐山借着霍震霆与蔡定天的助力在官场平步青云，沈夫人和霍大奶奶自然是姐妹之间情比金坚！

　　　　这一日，霍大奶奶正与沈夫人在西餐厅里谈笑风生，一个留着仁丹胡子身着黑色西服洋装的东洋男子突然走到她们的桌边，用生硬的中国话对霍大奶奶说：“你是霍震霆的女人吧？回去告诉他，让他以后收敛一点，别跟日本商会过不去？”

　　　　霍大奶奶身着一身珊瑚色织金丝软绒西式大摆裙，闻言立马站了起来，抬高声音说：“这位先生对不起，我只是妇道人家，不关心丈夫生意场上的事儿。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我丈夫。”说完，就自顾自地坐下也不再搭理那东洋人，那东洋人冷哼一声就走了。

　　　　沈夫人冷瞥了一眼那东洋人的背影，对霍大奶奶说：“那是日本商行的北村一郎，最近他有不少生意被震霆抢了，所以狗急跳墙！”

　　　　霍大奶奶冷笑道：“瞧他那三寸钉骨铁树皮的样儿就犯恶心！临吃饭了还出来吓人！”沈夫人闻言格格娇笑。

　　　　彼时，东洋已将其他国家的势力都排挤出辽东，在东洋势力控制下的辽东，日式服装、首饰、布料源源不断地涌入，大量日式料理店如雨后春笋般开设起来，甚至超过了中式饮食店的数量，从东洋传入的用科技工艺生产的调味品“味素”更是在辽东饮食界掀起大风波，日商在辽东简直是气焰嚣天！霍震霆算是华商里的一枝独秀，久而久之就成了日本商会的眼中钉。

　　　　那一日，霍大奶奶正带着随从在街上闲逛，迎面走过来两个穿和服配武士刀的东洋浪人，那两个东洋浪人一看到身穿白狐里银红面海棠花袄裙打扮清新脱俗地霍大奶奶，嘴里就开始叽里呱啦起来，甚至还准备上前摸霍大奶奶的脸。霍大奶奶当即就甩了那东洋浪人一个耳刮子，那挨打的东洋浪人恼羞成怒，一句“八嘎”就拔出了武士刀劈向霍大奶奶。

　　　　自从遭了土匪后，跟着霍大奶奶的伙计都是好手，当即挡在霍大奶奶跟前和那两个东洋浪人打斗起来。那些个东洋浪人整日在辽东游手好闲，一些有血性的国人早就记在心里了。有个伙计打斗的时候下了死手，将一个东洋浪人的手臂给废了。这时候，警察姗姗来迟，将那个伤人的伙计逮到局里去，结果半路上让他给逃脱了，四处搜索无果！

　　　　那两个东洋浪人刚好是日本商行的，东洋商人北村一郎当即就带着一群东洋宪兵将霍震霆的商行团团围住，让他交出那个商人的伙计。

　　　　霍震霆穿着一身明蓝色柿蒂纹过肩通袖镧长袍，手拿一直滤嘴香烟，稳稳地站在霍氏商行的门口说：“那人自己逃了，天大地大，我上哪儿找去？再说，我只是个商人，找人的事儿不是该警察厅里负责吗？”

　　　　北村一郎上前一步说：“谁不知道那警察厅里的沈岐山和你是蛇鼠一窝，你们是故意把人放走的！”

　　　　霍震霆弹弹烟灰说：“说人办事要师出有名，拿出证据，否则就是污蔑！北村一郎，所谓在商言商，你们东洋人不是崇尚武士道精神么？你若真是个爷们，就和我在商场上一决胜负，莫要耍些下三滥的手段丢脸！”

　　　　北村一郎气得哇啦大叫，可是无凭无据他也不能就这样把霍震霆给抓走，更何况霍震霆本人也有些势力。这件事虽然就此揭过，但霍震霆和日本商会的梁子是结下了。

　　　　这一日，霍震霆正在家中休息，与他有生意往来的美利坚商人道格拉斯先生带着一个东洋人登门拜访。那个东洋人留着小平头，身穿一件鸦青色西服洋装，一见到霍震霆就很有礼貌的鞠躬行礼，介绍自己叫柏原雅治。

　　　　霍大奶奶身穿一身蓝色紧袖收腰滚金边繁花暗线袄裙，亲自为客人们端上英式红茶，然后侍立在夫君身后。

　　　　道格拉斯说道：“霍先生，我和柏原是想和你合伙做一笔大买卖！”

　　　　霍震霆扫了柏原雅治一眼，品了一口茶说：“我不与日本人做生意！不想为了挣点儿小钱背上骂名，这事儿算了！”

　　　　柏原雅治笑道：“霍先生，并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是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还是有很多日本人爱好和平的。更何况，我们一家人早已移民美利坚，不是日本人而是美国人。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对政治没有任何兴趣。在商言商，我现在手头有一批高丽的货源，我一个人吃不下，想与道格拉斯先生还有您一起合作！选择您是敬重您的为人还有霍氏商行的商誉，您又何必画地为牢呢？”

　　　　霍震霆说：“那你容我考虑一二！”柏原雅治闻言笑着离开。

　　　　事后，霍震霆让人兜了柏原雅治的底儿，发现他全家五年前就已移民美利坚，他本人确实是一个地道的商人，对政治并不关心。霍震霆查明了他的底细倒认真考虑起与他的合作起来，有钱不挣就不叫商人了。

　　　　柏原雅治在高丽有一些人脉和货源，因为霍震霆成功的做成了沙俄买卖，所以他邀请霍震霆一起合作，将那些货物转卖到美利坚。

　　　　柏原雅治带着道格拉斯先生以及霍震霆一行人，走黄海海路经高丽半岛西海岸中部港口仁川到达汉城。霍大奶奶作为英文翻译，也随霍震霆来到高丽。

　　　　高丽早在前清宣统年间就与日本签订条约服从东洋人的管制。他们一行人住进了当地的旅馆，吃狗肉和米饭。霍大奶奶看到大街上有不少高丽女子身穿女式短衣，以露乳为美，当即倒了醋瓶子，暗想幸亏自己跟来了，要不然只怕夫君又要乱花渐欲迷人眼了。似是看出了霍大奶奶的尴尬和醋意，柏原雅治笑着说：“这是传统的高丽民族服饰，日本当局觉得它伤风败俗，丢了大日本帝国的脸面，已经开始限制禁止这种服饰打扮！”

　　　　道格拉斯先生耸着肩道：“我倒觉得这衣服很漂亮的！”

　　　　柏原雅治笑道：“像您这种地道的西方人是难以体味东方美人的含蓄美的！”

　　　　霍震霆一行人在高丽逗留了半月，将那些金花瓶器、色罗、人参、松子等货物一一交接清点，最后都搬上道格拉斯先生的船只运去美利坚。

　　　　在高丽的最后一夜，柏原雅治与霍震霆夫妇一边欣赏高丽传统舞蹈，一边谈论生意经，柏原雅治感慨道：“霍先生真是难得的生意人才，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霍震霆说：“现在国内局势严峻，怕是以后难以再有如此轻松的时刻！”

　　　　柏原雅治说：“作为一名和气生财的商人，我真希望时局早些安定！”

　　　　和美国人的这一次合作很成功，霍震霆又挣了一大笔，他也意识到太露锋芒，回到辽东后开始有意低调行事。

　第45章　回乡

　　　　霍大奶奶的四姐夫沈岐山不久前调任到燕京任职，沈夫人带着孩儿守在辽东。霍大奶奶知她无聊，也经常带着福瑞和家齐去与她做伴。

　　　　这一日两人结伴一起去长白山泡温泉。周围是一片银装素裹，冰天雪地，温泉这边却热气腾腾，烟雾袅袅，沈夫人和霍大奶奶泡在池子里开始闲话家常。

　　　　“我姑苏那边还有个温泉庄子呐，这一说都有好几年没回姑苏呐！”霍大奶奶感慨道。

　　　　沈夫人娇笑道：“你这算什么？我自从嫁与你姐夫，就再没回过岭南娘家！”

　　　　霍大奶奶往身上拨着水说：“现在余家早已凋零，各奔东西，岭南也没有多少亲人呐！”

　　　　沈夫人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八妹梦琴的事儿吧？她和自己的舅家表哥陈锦鸿好上了！”

　　　　霍大奶奶吃惊道：“有这种事儿？你且说与我听听！”

　　　　沈夫人说：“梦琴在辽东街头受辱后，被夫家前清汪国公府休弃。后来她住到赣鄱舅家，那陈锦鸿陈大爷本来就很是疼爱这个小表妹，见她被夫家休弃无依无靠，应该是由怜生爱。他们这事儿就连陈锦鸿的正妻陈大奶奶都认了，偏陈锦鸿的老母，也就是梦琴的大舅母打死不肯让梦琴进门，说梦琴坏了门风只能做妾不能做妻！”

　　　　霍大奶奶说：“梦琴不是在她舅家很受宠的么？怎么现在他舅家要让她受这般委屈！”

　　　　沈夫人冷笑道：“那赣鄱陈家素来是守规矩的，梦琴再怎样也只是个外侄女，现在居然在家里和有家室的表哥好上了，上辈人当然容不得！”

　　　　霍大奶奶叹道：“当初我投奔霍家的时候，霍震霆也有一房妻室李氏，就因为震霆先休了她才娶的我，后来结了无数仇怨来，这事儿也成了我的心结！”

　　　　沈夫人说：“凡事有因有果，既然你们欠了李氏当然要还，纵然李家对你们有怨你们也只能受着！”

　　　　霍大奶奶闻言点了点头，将湿毛巾罩在了脸上。

　　　　霍震霆在辽东生意越做越大，也开始担心太过树大招风重蹈姑苏的覆辙。他夜里搂着大奶奶说：“现在辽东这边形势点把火就着了，我不放心你和孩子们再待在这里，要不你们还是回姑苏吧！”

　　　　霍大奶奶扯着他的衣襟说：“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霍震霆说：“我现在一时半会儿是脱不了身的，你们先回姑苏，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你知道我惯是个油滑的，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大奶奶知道自家夫君说的是正理，也就没有与他争辩，第二天就让人整理了行李箱笼，准备带着福瑞和家齐回姑苏。

　　　　她与手帕交赵依告别，告知赵依如果有事尽可以去寻她，当时武生名角程良玉身穿银灰色柿蒂纹织金线长袍亦站在一旁，听闻大奶奶要回姑苏当即冷笑道：“就知这辽东沃土是留不住霍大奶奶的！”

　　　　霍大奶奶笑着说：“我走了，不是正好少一个和你抬杠的人！要不你再唱一出长亭送别吧！”

　　　　“爷今天没兴致！”程良玉说完就大喇喇地掀开喜鹊登梅绣纹棉门帘进了里间。

　　　　赵依叹了一口气对大奶奶说：“你倒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他的心思连我都看出了你还不明白？”

　　　　霍大奶奶苦笑摇了摇头。

　　　　霍震霆一家一去经年，这一次霍大奶奶带着福瑞和家齐回来，霍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老早就将主宅清理干净。霍大奶奶回到关雎院见一切物什摆放如旧自然是百感交集！

　　　　霍二奶奶挽着霍大奶奶的手和她说起这些年发生的事儿，原来霍震霆一家走了不久，霍震航的外室就生了个胖小子取名耀祖，现在养在霍二奶奶名下。霍二奶奶现在有儿有女，将得月茶楼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过得也算是顺风顺水。

　　　　霍大奶奶闻言用碧色丝罗帕子捂嘴笑道：“我知你惯是个机灵的，必不会苦了自己！”说完又感激让紫鹃赶忙将辽东带回的人参鹿茸裘皮等物什分与众人。

　　　　霍二奶奶稀罕地摸着一件淡紫色貂皮刻丝裘衣问道：“我听说大哥在辽东做成了好几单大买卖，现在身家不菲，消息都传到姑苏来了！”

　　　　霍大奶奶淡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大哥，整个儿钻钱眼里去了。其实现今辽东那边局势也挺乱的，我还真有些担心他留在那边！”

　　　　霍二奶奶甩着帕子说：“嘿！现在哪儿不是乱糟糟的，所幸大哥还挣了一些家底儿傍身，不比那些无依无靠的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