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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想害我-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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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这么远,被树枝积雪遮挡,只一个身影动作,我也能认出他来。
第108章
我不禁往前跨出去一步; 又立马收回来。
公主……公主竟然偷偷把虞重锐乔装带进后宫来见我; 是公主的主意,还是他自己要求的?万一被人发现,我是无所畏惧,他现在却承受不起任何污名罪责了。
不,我不能见他。此刻只要他对我说一句“跟我走”; 我一定会奋不顾身什么都不管了; 同他逃走去亡命天涯。
我朝他们相反的方向退了几步,转过墙角; 看见另一边信王的銮驾由南而北,正往燕宁宫这头来。
他为什么会此时出现?是碰巧路过; 还是听到了风声特地赶来的?
我站在转角处; 朝着信王高喊了一声:“陛下!”
公主显然也听见了; 立刻拉着虞重锐闪身躲到梅林之后。
信王闻声向我走来; 我往外跨了两步; 将他拦在墙角那一侧。梅树不能尽遮住身形; 仔细瞧还是会发现的。
信王在我面前站定,微笑道:“瑶妹妹终于肯踏出燕宁宫了。”
我对他屈膝行礼,说:“雪霁天晴,我看外头景致甚好; 就出来走走; 不想在这里巧遇陛下。陛下这是刚刚下朝; 打算去凝和殿看薛娘子吗?”
他看我的眼神略显诧异:“朕还以为瑶妹妹对后宫之事全然不关心呢。”
信王登基后又纳了几名妃妾; 暂无封号; 宫中但以“娘子”称之,准备待来年正月登基大典之后一并册封。这薛氏娘子就是新近最受宠的一位,住在凝和殿,紧挨着燕宁宫之北。
又有人说她长得像我,我瞧就是信王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罢了。
平常我确实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还主动套近乎。我怕他生疑细究,故意冲他娇嗔道:“陛下不是答应让我做皇后吗?往后我还要总理六宫,怎会不关心?说起来,陛下纳这些妃子,都没有跟臣妾打声招呼。”
“朕是怕你嫌烦,不想理会这些杂事俗务。你能想得开,真是太好了……”信王凑近我低声说,“不去凝和殿了,朕到燕宁宫去陪你坐坐。你整日闭门不出,朕怕打扰你惹你厌烦,都不敢贸然登门。”
我连忙拦住他:“几个小孩儿正在院子里打雪仗,弄得乱七八糟,眼下实在不便接驾。燕宁宫里有佛堂灵位供奉,所以才日常关闭院门,以表清净虔诚。陛下若真想见我,不能宣召觐见吗?”
信王柔声道:“好,以后朕想你了,就召你去宣政殿。”
我上前去抓住他的袖子,歪着头故作娇憨地问:“对了,上元节我送给陛下的龙女面具,陛下可还留着?”
“自然留着,怎么了?”
“如今我也不必刻意守孝礼了,成日在宫里没什么玩乐,闷得很,想问陛下讨回来,让我玩几天。”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耐不住无聊寂寞。”信王笑了起来,“别说一个面具,你就是想要整个戏班子,朕也帮你请进宫来给你解闷。”
“那陛下现在就带我去取吧!”
信王微微一顿,点头道:“好。”
走出去一段路,确信公主和虞重锐看不见了,我脸上的假笑也维持不住,垮下脸来。他们肯定都听见了,应该会知难而退,别再冒险强求了吧?
我低着头跟在銮驾之侧,走了一阵,发现路线好像不对。“陛下这是……去宣政殿吗?”
信王道:“大典在即,朕已将日常燕居之物都挪到清宁宫去了。”
清宁宫,天子居所,虽然自武帝起多数时候都空置,但皇帝大婚、每月朔望还是会驾幸此处,与皇后同宿。
清宁殿里已布置完毕,先帝卧病时用过的物什尽数撤换,帷帐摆设焕然一新。寝殿的西南角新设了御幄,留待册后之日使用。
我看着那张长宽盈丈的卧榻,心里陡然而生一股厌恶。虽然为了保证我性命无虞,信王不会当真让我侍寝,但大婚之日我还是得跟他同榻而眠,做个样子给人看。
“尚未成亲,怎可同床共枕?”
“明年九月,如果我们都还活着,都是自由身,你就娶我好不好?”
言犹在耳,一转眼我就要嫁给别人了。他从不轻易许人,是我死缠烂打向他索要承诺、互许终身,到头来却成了我言而无信始乱终弃,如今更连见他一面都不敢。
不,即使我终究不能如愿以偿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不想嫁给旁人。
信王从箱笼里找出那枚面具,我伸手去接,他却又捏住不放,问:“这是《柳毅传书》里的龙女?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柳毅与之成对?”
“大约是吧。”我心里难受极了,却还要跟他虚与委蛇,“买的时候只见到这一个是女子形貌,其他都丑得很,就选了它,倒没注意是不是成对。”
信王便松了手,没再多问。
我拿了面具想要告退,信王说:“难得瑶妹妹到朕的清宁宫来,这么快就要走么?”
我推脱道:“按理婚前我是不该踏足此殿的,反正将来机会多的是,不急这一时半刻。”
“瑶妹妹说得是。”信王点头道,“前日朕命太尉为使,至侯府行纳采问名之礼,贺侯欣然受之。等你登上后位,慢慢地也会与贺侯冰释前嫌,祖孙和好如初。”
我冲他敷衍地笑了笑。祖父会不会原谅我,我已经不在乎了,说不定以后他还会更恨我呢。
我在清宁殿逗留了片刻,出去后又沿着宫城南北干道转了一圈,确信公主和虞重锐不会滞留这么久,应当已经离开了,才从北面绕回到燕宁宫。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我,我却当着他的面说那样的话,他会不会难过,恼我气我?他生我的气,是不是就会多记着我?
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记住我,但又觉得那样未免太自私了。怀念两三年就好,别难过太久,太久了我会心疼舍不得。
隔着燕宁宫的大门,犹能听见院墙内隐隐有欢声笑语传出来。推门进去时,一个雪球正好迎面飞过来,砸在我头发上。
扔雪球的小宫女见闯了祸,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求饶。
我把头上的雪掸掉,对那名小宫女说:“罚你把院子里的雪全扫干净。”
她磕头连声谢恩,待起身环顾院中被他们玩得一片狼藉的雪地,又露出苦瓜似的表情来。
我回到屋里照镜子,左边额角的鬓发到底还是湿了一片,还沾上了混在雪球中的枯草树叶。我把叶子从发髻中拈出来,恍然想起今年姑姑忌日那天,我被祖父泼了一头热茶,翻墙从澜园爬到瑞园去,虞重锐也是这样将我发间的茶叶摘去。
我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委实不算多,但也足以供我余生缅怀。
日头升到了半天,屋顶上的积雪晒化了,顺着檐头滴滴答答,似那日窗外密集的雨帘。小宫女可怜兮兮地在院子里打扫,几个小伙伴拿着扫帚铁锹凑过去,小声说县主只罚她扫雪,并没有说不许别人帮忙。
化雪时比下雪更冷了,女婢送进来炭炉火盆,放在脚边让我取暖。
我坐在炭盆边,将那枚龙女面具拿出来端详。面具是纸做的,过了一个潮湿多雨的夏季,眼睛周围一圈的颜料已经受潮洇开,仿如龙女在无声地哭泣。
我松开手,面具落进火盆里,火苗卷上来,顷刻就将它吞噬,烧成灰烬。
不知虞重锐有没有把他的那两枚面具也带到靖州去,只是这故事里的柳毅,再也等不到他的龙女。
第109章
我又过上了呆在燕宁宫里闭门不出的日子; 清早起来便到佛堂里; 在姑姑灵前坐上一整天。手里捧着经书,却经常过去好几个时辰,日头落山屋内变暗需要掌灯了,才发现一页都没有翻过。
我连为姑姑诵经都开始懈怠,提不起精神来。
我曾经在心里暗暗埋怨过她; 为什么长御死了她就要轻生; 我还活着呢,难道我比不上长御; 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吗?
现在我终于明白她的心境,希望她不会因此怪我。
永嘉公主又来找过我两次; 我都以各种理由借口搪塞没有见她。我不但不敢见虞重锐; 我连公主都不敢见了。我怕她会劝我; 怕她慧眼如炬识穿我的想法; 什么都瞒不过她。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 又好像很快。我时而觉得自己神游天外; 仿佛将一辈子都过尽,怎么看看时间才过去一两个时辰;时而又觉得这样死水一般单调的日子日复一日,竟不记得今夕何夕,直到宫人们开始扫除布置; 才发现快要过年了。
除夕前一天; 尚服局把为我量身定做的凤冠和翟衣送到燕宁宫来。九龙四凤翠冠; 金云翟文青衫; 金翠珠玉锦绣龙文晃得人眼花目眩。那件衣服熨平撑开; 挂在我寝殿的衣架上,远看就像一个人张开双臂被绑缚在半空,动弹不得。
那不是尊贵荣耀的皇后衣冠,是一件金丝银线织就的囚徒枷锁。先帝曾让我看见自己身穿翟衣坐在珠帘之后的景象,最后竟还是逃不过。
我不会穿的。
“县主该去梳妆更衣了,”女官到佛堂来催促,“早做准备,以免耽误庆典吉时。”
“再等一等,待我把这段经文诵读完。”
我跪在姑姑的灵位前,将最后一段经文一字一字地轻声念毕,合上书册,对她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将佛堂门关上离去。
今日是信王的登基大典,稍后还要一并册命后妃,宫人皆行色匆匆,来去忙碌。我回到寝殿中,发现衣架前竟站了一人,正在仰首抚摸架上翟衣衣襟上的龙文。
“岚月?”
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在那儿似乎有一阵了,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深青鞠衣,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双丫髻,未戴任何钗环首饰。
信王册封她为贵妃,这一身外头应罩上大衫霞帔、九翟凤冠,她却梳妆到一半跑到我这里来。
听见有人进门,她回过头来,浓妆艳抹遮不住枯瘦憔悴的容色,对我惨然一笑:“你赢了。”
这种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和我争个所谓的输赢。我想劝劝她,但自己也觉得厌倦无力,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走向窗边妆台。
“这件翟衣本来应该是我的……”她颓然坐在衣架的木底座上,看向我的眼神像垂死的野兽,“我才是他的元配!他却立你为后,让我做贵妃……贵妃,说到底也只是妾罢了!”
我打开桌上的妆奁,珠钗、翠簪、搔头、步摇,选哪个好呢?金簪骨软,玉簪易折,都不是上选。
不期然的,抽屉角落里一根朴素的银簪落入眼帘,是当初在澜园,岚月用来扎我的那支,我一直留着。簪头尖锐,银也不是纯银,混了铅铜等杂质,反而更坚硬锋利。
就是它了。
我把银簪拿在手里,转回身去,岚月还在恶狠狠地盯着我絮叨念道:“……以妻为妾,在民间也闻所未闻!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皇帝,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就直接废了我,照样可以想立谁就立谁……都是因为你!左右都是贺家的女儿做皇后,祖父才会偏心撒手不管,不为我做主……从小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到头来你却连本该属于我的也要抢走!如果没有你……”
我看到她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心中早已用它在我脸上划了千百道。她居然能在宫里弄到这个,我都弄不着,这可比簪子利索多了。
“岚月,你真的以为,陛下想要册封我,是因为他喜欢我,被我狐媚迷惑之类的原因吗?”我走到她面前蹲下,一只手压在她藏了匕首的袖子上,“祖父年纪大了,职爵被削,往后家里不能再做你的靠山,他们还反过来想指望你呢。你只能靠你自己了,陛下他可不是一个容易被美色温柔取悦的人,你得对他有用才行。”
岚月不说话了,皱起眉头迷惑而又带点防备地看着我。
“瞧你,大冬天的只穿这点衣裳就跑出来,也不怕着凉。”我伸进她的袖子里摸了摸她的手。其实我摸不出来,我的手比她更凉,她被我惊着了,手握成拳往后一缩,我趁机把她藏在袖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岚月骤然变色,探身想来抢。我把匕首别到身后,右手举起银簪抵在她脸上,她立时止住不敢乱动。
“还记得这根簪子吗?”我握住银簪,簪尖贴着她的面颊一路向上,“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我把那簪子插在她发髻上,起身将衣架上的翟衣一把扯下,丢进她怀里:“还有这件衣服,你喜欢,就都给你吧。”
岚月抱住翟衣坐在地下,震惊无措地望着我。她因嫉恨而疯魔,衣冠不整带着刀来找我,大概是想跟我拼个玉石俱焚,却没想到我比她疯得还要厉害。
我将匕首揣在袖子里,转身离开燕宁殿。女官在身后追问:“县主,你要去哪儿?再不梳妆真的来不及了!”我没有理睬,径直甩开她疾步走出宫门。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也可能遇到了,他们对我说了话行了礼,但是我没有留意。
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旁人再也无法干涉左右。
虞重锐对我说,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错了,活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有希望地活着,才算是个真正的活人,否则每一天都只是煎熬受苦罢了。
我这短暂而平庸的一生,乏善可陈,自小长在深院后宅,糊里糊涂、可有可无地养大,没有多少见识,书也读得马马虎虎,更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出生时就父母双亡,唯一爱护我的姑姑也过世了,世上再没有我舍不下的亲人——仲舒哥哥或许算一个,但他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我操心;我立过誓言想要做的事,找到宁宁的尸首为她昭雪、让家里的女孩儿不再因劣习恶俗而丧命、送长御的遗骨回故乡安葬,我都办到了,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吗?
对了,我还不知道虞重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非要钓着我等九月成亲才肯说。我在他家总共待了十八天,左右就是那段时间罢了,我一天一天数过来,数十八次,总有一个是对的。如果这也算未了的心愿,那我带着这份微弱的执念去投胎,下辈子会不会让我更容易遇见他?
天未亮时信王就去太庙祭祀天地宗庙,刚刚回还,此刻在甘露殿旁的朵殿暂作休整,稍后还要登紫宸殿御极,接受群臣外使拜谒朝贺。我走进朵殿中时,看到他正倚在坐榻上假寐小憩,冕旒玉带除下搁置一旁。
章三全站在门口,似乎拦了我一下,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信王听见动静便醒了,起身相迎:“瑶瑶,你现在就过来了,还得等好一阵儿呢——怎么还穿着这身?”
我仰头问他:“虞相……虞司马,他走了吗?”
信王略微一顿,说:“朕腊月十七就下了旨,命他立即赶赴靖州上任。”
腊月十七,那他进宫那天是腊月十九,现在大约还在路上吧,过年竟还要羁旅奔波。如果脚程快一点,还来得及上元节前抵达靖州。靖州的上元夜,必然不如洛阳热闹,那边的人们也会演傩戏吗?
不,不要再想了。一想到他,我对这世界似乎又起了眷恋不舍,我就下不了决心了。
我对信王说:“陛下知道我跟姑姑为什么能识穿人心吗?”
信王皱起眉,低声道:“你说过了。”
我说过?或许是吧。
“因为这里,有一只虫,饮我血为生。”我点了点自己心口,“陛下想要的其实只是这只虫而已,我把它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自尽有很多种方式,服毒、投水、吞金、悬梁,甚至以姑姑的体质,她完全可以伪造一点意外让自己受伤,或者哪天不慎没有及时用药,心脉阻塞,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告别这个让她厌恶的人世,为什么最后却选了如此血腥而惨烈的方式,扎自己心头一刀,血流尽而死?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她想摆脱“墨金”,摆脱这束缚断送了她一生的黑暗之源,她不想到死还要带着它,跟它死在一起。
她特地选了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荷塘,用一腔热血将它自体内驱离,与它同归于尽。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血未凉时,我会恰巧从旁经过。
我从袖子里取出岚月的匕首,刃口反射的寒光映在信王脸上。这是一把好刀,很锋利,不会太痛苦的。
信王以为我要对他不利,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后退躲避。那厢章三全也飞奔过来,挡在他身前护驾。
晏少卿说我身板瘦弱手臂无力,自杀都未必扎得穿自己,更遑论杀人。他说得不对,我虽然没有能力杀人,但扎穿自己还是可以的。
只是太用力了,好像扎得有点偏,刀锋还卡进了骨头里。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匕首□□,橙红色的血练夹着一道黑影从我胸口飙射而出。
这是我头一次看见“墨金”真正的模样。它长得和它的用处一样恶心,漆黑的身子一环一环,泛着金绿色的光,在血泊里疯狂扭动伸缩。缩短时只有一寸长,粗如筷子;伸长了却又能拉成细细的一条黑线,长及尺余。
我看到信王双目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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