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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调-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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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 事发

      “这不可能!”江皇后失声叫道,猛地意识到自己失态,遂迅速恢复了镇定,“这衣服,李太医和清平都没能查验出问题来,即便是用热水烫过也不见异样,可为何燕皇子的药水滴进去就有了变化?这分明,分明是那药水的问题,如果这就能说明衣服上有毒,怎能服众?”
      衣服上的毒无色无味,依靠经验之谈的方法也验不出来,李谦深感惭愧,但自沈云珩拿出药水试毒的时候,他就已经恍然大悟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容老臣说句,”李谦道,“老臣可以肯定,燕皇子殿下手中的药水乃金石露,可试百毒。老臣没能验出毒物,自感无地自容,但这金石露是学医之人毕生所求,老臣断不会认错。”
      萧承望微微颔首。
      江皇后仍坚持道:“太子的日用之物皆严格把关,怎会让人有机可乘暗里下毒?定是有人蓄意如此,唯恐天下不乱!”
      萧承望将她刹那间的失态之举尽收眼底,他锐利的眸子看向他,眯起眼睛,流露出危险的气息:“那依皇后所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者,究竟是谁呢?”
      江皇后强抑着混乱的心绪,抬起涂满丹蔻的手想也不想指向了卿羽:“就是她!自从她来到皇宫,宫里就再未有过安生日子,皇上您想想看,自打她回了宫,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哪里还如以前那般安宁?不是她存心搅局还会有谁!”
      萧承望听她说完,右手扣在扶手的龙头上,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许久才道:“是吗?”
      “皇上明鉴,”江皇后呼道,“从元宵节在夜宴上行刺天子,到后来李将军被逼自尽,如今,她又将矛头指向了太子……皇上,臣妾不知她究竟是何目的,但犯下如此罪行,其心可诛!”
      萧承望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江皇后趁势再次进言:“臣妾虽愚钝,但自问无愧于任何人,这些年来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臣妾什么都不盼,只盼皇上和太子身体康健,我国天下太平山河安定,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自打清平进了宫,这日子总也不如以前顺了……皇上爱护清平,臣妾又何尝不是一片真心倾付?但皇上再怎么疼爱她,也总要顾全大局,切不可为了一人,而寒了千万人的心啊!”说着,语气携了丝哭腔,拿帕子点了点眼睛。
      萧承望细心听完,仍是不做声。
      他不说话,昭阳殿一时没人敢生出动静,偌大的殿堂唯余一片死寂。
      是那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死寂。
      江皇后察言观色了一番,萧承望仍是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又鼓起勇气:“皇上……”
      “朕今日才发现,皇后是这样一个玲珑心肝的人,唱作俱佳,演技之精湛,足够以假乱真。”萧承望叹息般地说出这句话,眼神复杂,有着惋惜,有着不忍,更多的,是愤恨。只见他一掌拍在龙头上,眼中杀气顿生,几乎是吼出来:“来人!带证人!”
      江皇后浑身一颤,匆忙望向大殿门口,只见苏姑姑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毛巾,披头散发,遍体血污,由带刀侍卫架进来,狠狠一推,苏姑姑便重重摔在地上。
      她当即大喊一声:“苏姑姑!”扑过去抱住她,“谁这么大胆子?是谁绑了你?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还不快解开?快给本宫解开!”
      带刀侍卫满面寒霜,退在左右,没有一个听她的命令。
      她哆嗦着手要给苏姑姑解绳索,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结扣在哪儿。苏姑姑流着眼泪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江皇后回过神来,连忙替她拔下口中的毛巾,苏姑姑朝她深深叩头,泣涕哭道:“娘娘,奴婢愚笨,奴婢连累了您……”
      苏姑姑既然这般说,那便是东窗事发,一切已经水落石出了。
      果然,萧承望道:“苏姑姑是你的人,没有你的指使,她纵有再大的胆子,怕也是不敢做出毒害太子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江皇后冷笑道:“苏姑姑她不过一介宫中老奴,哪里会有藏毒下毒的本事?皇上扣给一个奴婢这般天大的罪名,可真是冤枉好人!”
      萧承望不动声色地摆摆手,一名侍卫走上前,丢下一个包裹,咚的一下发出一声闷响,里面滚出一堆瓶瓶罐罐。
      江皇后看着那一地狼藉,震惊得说不出话。萧承望道:“李太医,这回你看能不能验出什么问题。”
      方才太子的衣服没能查出个所以然,还是让燕皇子那个不懂医理的人当庭验出了结果,李谦在心里直叹自己的这个太医令真是当得窝囊,不如择日就告老还乡罢了,省得再丢人现眼。
      此时听得皇上命令,李谦心想可不能再出岔子了,遂忙不迭地领命去查验,并了两个年长的太医丞一同过去,逐一勘察一番,禀道:“回皇上,这些瓷瓶里装着的,皆是鹤顶红、断肠草、砒石、鸩浆等剧毒之物。”
      “若是不仔细盘查,朕还不知皇后身边的苏姑姑乃制毒高手,”萧承望冷笑一声,“在你还未入宫在江家时,苏姑姑就是你的贴身婢女了,至今她跟在你身边几十年,一直对你忠心耿耿,甚至甘愿豁出性命。想来,她隐瞒自己一身练毒之术,也是为能掩人耳目,好替你做事,有这样一个有胆有谋的人在身边挡着护着,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难道就是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光靠个人推断就定人的罪了?”江皇后冷言相向,眼神里俱是嘲讽,“屈打成招的冤案还少吗?皇上对一个奴婢尚能如此,真是丢尽天家颜面!就算这些瓶瓶罐罐是从苏姑姑房间里搜出来的,怎么就不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用这么阴险的手段去算计一个奴婢,这种人才是真的罪无可恕!”
      “栽赃?陷害?”萧承望怒极反笑,“这些毒药并非是从苏姑姑房间里搜出来的,是从皇后寝宫里的密室里搜出来的,莫不是皇后还要辩解说不知密室之事,这也是有人栽赃陷害的?要么就是皇后要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寝宫里藏有一间密室?”
      隐藏的秘密被彻底揭露,江皇后再没了话,她颤抖着身子,掩不住眼里的惊恐之色。
      萧承望接着道:“皇后心思缜密,在自己的寝宫里专门辟出来一间密室,供苏姑姑炼制毒物,毕竟,这皇宫里再也没有什么地方能比皇后的寝宫更安全了。”
      江皇后脸色已是一片煞白,眼神却是死死盯住萧承望,犹如毒刃般,是不屈的恨意。
      萧承望神情冷漠:“皇后是不是还要辩驳,纵然苏姑姑炼制了毒物,也没有往太子的衣服上放?”遂稍稍侧头,余光向身边的福公公微微一扫。
      福公公会意,指着浣衣局的掌事姑姑道:“你且说说,凤仪殿的苏姑姑是否去过浣衣局,去的时候都带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要是有半句假话,小心你的脑袋!”
      那掌事姑姑连连叩头,嘴里连声喊着“奴婢不敢”,稳了稳心神,道:“这么些年以来,凤仪殿的苏姑姑是经常到浣衣局去的,过去的时候奴婢并未见她带过什么东西,倒是会问起太子殿下的衣服是否洗好了,在哪儿洗的。苏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她这般询问,奴婢自然以为她是在关心太子殿下,每次也不敢隐瞒,如今想起来,苏姑姑有时确实会找些借口,把奴婢支开,至于苏姑姑这么做的目的……奴婢实在不敢胡乱猜测。”
      掌事姑姑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说到最后,惴惴不安地看了萧承望一眼,复又迅速低下头去,连连告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上开恩,饶奴婢一命吧!”
      确实是该死。玩忽职守,让奸人有了可乘之机,置太子殿下于此险境,如此重罪,即便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萧承望摆摆手,福公公朝门口候着的带刀侍卫道:“拉下去,杖毙。”
      掌事姑姑如雷轰顶,哭喊着“皇上饶命”,四个小宫女也是吓得放声大哭,还有两个当即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带刀侍卫应声而至,架起掌事姑姑连同浣衣局的四个小宫女就出了殿去,空荡大殿上响彻那凄厉的惨叫,声声入耳,只叫人毛骨悚然。
      江皇后面色苍白如纸,她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苏姑姑。她知道,苏姑姑怕也是难逃此劫了。
      但她绝不会让苏姑姑死!苏姑姑是她的乳母,从小服侍她长大,待她情深义重,一心一意护着她,李平岳死后,她只有苏姑姑这么一个亲近的人了,若是苏姑姑也死了,她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皇后,”萧承望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告诉朕,为何要对太子下毒手?”说到此处话音一顿,不可遏制地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龙头上,那龙头咔嚓一声折断,满殿噤若寒蝉。
      “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萧承望额上青筋暴突,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要把她杀了一般,“对太子都能下此毒手,你究竟要什么?告诉朕,你究竟要什么?!”
      萧承望发了疯般的咆哮,江皇后只是抱紧了苏姑姑,面无表情地流着泪,不说一句话。
      “你已经是皇后了,你已经母仪天下了,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萧承望怒吼着,身体因愤怒而剧烈地抖动,他颤抖着站起来,又重重地跌回龙椅里,“你是国母啊,你是朕一手册封的,朕一手册封国母怎能是这般心肠歹毒之人?!”
      像是失望透顶的,那种悲恸之感无处宣泄。萧承望握紧了拳头,一拳一拳砸在自己腿膝上,心疼得福公公扑过去拦住,而他掩面闭目,许久才发出一声喟叹来。

      第八十九章 真正的真相

      江皇后目光呆滞,蓦地冷笑出声:“臣妾在皇上心里已经如此不堪了,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是吗?”萧承望喝道,“你以为你做了什么事,朕真的是一无所知吗?宁妃是怎么死,丽嫔的孩子是怎么没的,这些,你比谁都清楚!从前你做什么事,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是顾念与你的夫妻情分,是顾念整个朝纲大局,可是你呢?你把朕的宽容当成愚蠢,更加肆无忌惮,如今竟然谋害太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如此做,简直是枉为人母!”
      萧承望说着,一口气没提上去,用力地咳嗽起来,直咳得满面通红,浑身颤抖。
      “父皇!”卿羽大喊一声,冲上去扶住他。
      他的手很凉,不停地打颤,卿羽捏住他的手掌,反复揉着他的指骨,好以此缓解他的颤栗。
      江皇后抬起手,将眼角的泪抹干净,而她缓缓站起身来,身形一晃,险些跌了。
      “夫妻情分?现在你跟我论夫妻情分?”她弯腰大笑,笑得凤凰金步摇在发间摇摇欲坠,“我当年怀着太子的时候,被你推下水险些淹死,你怎么不跟我论夫妻情分?你背着我跟江此君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论夫妻情分?你跟宁妃谋划着要废了我,立她为后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论夫妻情分?现在太子中毒了,活不长了,大梁要亡了,你却又要跟我论夫妻情分了,萧承望,你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论这夫妻情分?”
      “你……”萧承望一言未竟,又是重重咳了起来。
      江皇后鄙夷地看着他:“所有害我的人、对不起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宁妃不过才得了几日的恩宠,就妄想夺我后位,就凭她?她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容貌就恃宠而骄不把我放在眼里么?一滴化尸散就足以让她全身溃烂面容尽毁,说到底,是她自己受不了变丑的事实,最终选择上吊自杀,我可没有把白绫送到她手上,按着她的脖子套进去。”
      宁妃向来心直口快,却是个心性单纯的女人,在后宫里没少得罪人。她骄横是有些,却是因为年龄偏小,萧承望多宠了她几分,笑闹时随口说出的话,没想到让多嘴的下人嚼到了江皇后面前。
      隔了几日从凤仪殿里赏了一只翡翠碗过来,是个极稀罕的玩意儿,宁妃拿它盛了几回粥,在其他妃嫔面前显摆了一番,没过多久就染上了“恶疾”,一夜之间全身暗疮聚出,溃烂得不成样子。最令她崩溃的,是自己的脸也未能幸免于难,流脓淌血,甚为可怖。
      宁妃最引以为傲的,便是那张粉琢玉雕的脸了,看到自己这副比鬼还要骇人的样子,当即就疯了,当夜悬梁自尽的消息传到萧承望耳中,他还在御书房批改奏折,难过得落了泪。宁妃虽任性,但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这深深后宫,终究是害死了一个快乐单纯的姑娘。
      “至于丽嫔,若不是她暗里使坏,我的第一个孩子也不会胎死腹中,我不过用了同样的方法回报了她,如何就是歹毒了?我杀了你的几个宠妃,不过是以求自保,后宫这个地方,自古不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说到往日恩怨,江皇后满腔都是恨:“你早就存了杀我之心,甚至于在我怀着太子的时候,仍能推我落水,可惜我命大,不仅生下了他,还保他做了太子。但你以为他做了太子,我就可以放下对你的恨,一心一意协助你、帮扶他了么?真是笑话!我要你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在你只有一个儿子、皇位继承之人别无二选时,太子若英年早逝,大梁后继无人,萧家的江山可就毁在了你的手上,你就是死,也没脸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你简直是……”
      “疯了?”她笑笑,望着萧承望愤怒的模样,似乎此生都没这般痛快过,“从当年你推我落水那时起,他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他只是你的儿子。你不会知道,一旦想到你的儿子有一天会暴毙,你的朝堂大乱,甚至你的江山被反,我有多开心。”
      “啊,对了,”江皇后轻轻喊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还想知道江此君是怎么死的吗?其实本来是可以一尸两命的,是李将军心慈手软,下手轻了些,这才有了一个孽种。”她凌厉的眼光盯向卿羽,脸上的笑容毛骨悚然,“江此君她不过一个端茶贱婢生出的庶女,凭什么跟我争?这种贱人,不如早死早超生。”
      关于与江此君一切有关的事情,纵然李平岳将所有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已经以死封住了那个所谓的“真正的真相”,只为保住江皇后的后位,阻止她再继续错下去,但照如今情形看来,便再无隐瞒的必要。
      十八年前,还是贵妃的江落霞偶然发现妹妹江此君与萧承望两情相悦,愤怒之下,对江此君威逼利诱,也未能强迫妹妹改变心意。碍于萧承望,江贵妃不敢轻举妄动,一筹莫展之际,边关小国来犯,萧承望御驾亲征,江贵妃终于寻得机会对江此君下手。
      江贵妃在东部沿海给江此君寻了户人家,要将她嫁给一个丑陋的渔民,海滨离京城万里之遥,即便她柔弱的身子熬得住路途颠簸,待萧承望日后出征归来,就说她耐不住寂寞跟了别的男人,他纵然挂怀一时,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心了。
      但江此君死活不依,情急之下说出自己已然怀有身孕,孩子的父亲就是当今圣上。江贵妃震怒,心生杀意,李平岳阻止了她,劝道:“皇上回来得知此君死讯,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到时追查出真相,只怕反倒害了自己。”
      江贵妃咽不下这口气,将江此君送入李府,在外人看来,这是贵为贵妃的姐姐替妹妹安排的一桩好婚事,殊不知,李府是江贵妃的势力范围,从此此君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握之中,江此君的噩梦从此开始。
      在李府期间,江贵妃做过几次手脚,但都被江此君躲掉了,许是江此君自己也明白了姐姐的心思,处处提防,时时谨慎,直到临盆那日。
      怀孕期间江此君整日提心吊胆,日渐消瘦,本就柔弱的身躯,生孩子时更是艰难。手忙脚乱的产房里,被产婆灌下一剂汤药,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绝好的时机,绝佳的计划,绝妙的理由,但老天可怜,那从娘胎里出来的婴儿一声嘹亮的啼哭,粉碎了江贵妃的阴谋。
      江此君躺在血泊里,气若游丝,轻轻在李平岳手掌里写下一个“羽”字,便赫然长逝。
      雪白的羽毛,又轻又软,随风而起,无忧无虑。
      大概,江此君希望女儿拥有如羽毛般的人生吧,轻盈自在,没有牵绊,千万不要像自己一样,负荷沉重,活得倦累无比,还来不及看看世间大好繁华,只能潦草死去。
      但哪能够呢?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爱上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不该与热衷权势的姐姐抢男人,以至于她用命换来的女儿,也逃不过江贵妃的魔掌。
      卿羽慢慢长大了,没能一出生就把她掐死的江贵妃对她恨之入骨,李平岳只得对这个小女孩冷淡不已,更甚者要刻意凌虐一番,如此才能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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