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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调-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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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娶,儿臣若走在皇兄前头,倒显得儿臣不知礼数了。”
      皇上略一沉吟,看向沈云珩的眼光颇显语重心长:“珩儿,你这几年常年带兵在外,边关百姓的安居乐业你功不可没,但也因此,你待在京中时日委实屈指可数。虽然你有行军布阵之能,但你弟弟说得对,却也不能将这终身大事一搁再搁,你不急,朕也急啊,哈哈哈哈!”
      似乎终于说到正点上,皇上说得和颜悦色,一声长笑更显得心情大好,让宴席间平添了几分轻快的气氛。
      沈云珩亦是起身恭敬地回话:“父皇教训的极是,是儿臣疏忽了。”
      皇上又趁势追问:“那,珩儿可中意什么样的女子?依朕来看,兵部尚书汪芝林家的长女就甚好,听闻这孩子文静端庄,秀外慧中,又有才学,尝与翰林学士李宾舞文弄墨,一曲妙词羞得那李宾掩面而归,至今还抬不起头……不知珩儿意下如何?”
      唇畔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竟让人看不出是悲是喜,只听那座下之人淡淡的声音如凉风过境:“是吗?恕儿臣鄙薄,并未听说过。”
      皇上面上一直保持着的笑容略略一僵。
      沈云琋笑道:“父皇,您别怪皇兄反驳,他呀,可早就有意中人了!”
      皇上来了兴趣:“哦?真有此事?是哪家千金?”

      第二十八章 口是心非

      沈云珩不言语,沈云琋一笑,又替他答了:“据儿臣所知,皇兄的意中人可不是什么名门贵女,似乎是个从山里来的姑娘,虽说身份卑微了点,但却别有一番风味,朴实的很!”
      这下皇上的脸瞬间阴郁了,陈皇后察言观色,出言训道:“不许胡说,大殿下贵为大燕皇族,岂会看上乡下来的野丫头?”
      沈云珩道:“云琋说的不错,儿臣确实倾心于一个民间女子,她虽然没有大户背景,但气质、修养、才识,样样不输贵族千金,儿臣对她的喜欢,才是真正的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皇上压抑着怒气,又碍于妃嫔子女都在场,不好发作,勉力笑道:“不过一个民女,珩儿你若喜欢,就收到府上做个丫鬟侍妾什么的,也不枉你一番苦心。”
      沈云珩朝龙椅上的男人望去,眉目清淡:“儿臣从未想过要收她做丫鬟侍妾,儿臣既然是真心喜欢她,便是要娶她做正经的王妃的。”
      “荒唐!”皇上一拍桌面,凝眉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燕国的大皇子,全天下都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竟然说要娶一个乡野民女,你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耻笑我大燕吗?”
      沈云珩淡然相对:“出身这回事,岂能是人可以决定的?若出身贫寒有错,我国那么多寒门出身的忠臣良将莫不是罪大恶极?父皇您是一国之君,大燕的老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您怎么堂而皇之地论起三六九等来了?”
      一个茶杯隔空冲过来,正砸在沈云珩脚底下,砰的一声碎瓷四溅,惊得妃嫔们花容失色。
      沈云珩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大燕皇帝愤怒的五官,只见他气吼吼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朕说话?!你就不怕朕杀了那个女人绝了你的念想吗?!”
      他自小就孝悌忠义、令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给人的,永远都是一副镇静自若、淡然自持的性情——青衫布衣时为人谦逊恭和,处事稳妥有方,无人不称颂;然而一旦穿上战甲,便杀伐雷利手段铁血,无人不畏惧……日常行与正经事泾渭分明,多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成大事者,定当要能固住人心,不仅要让人敬,还要让人畏。让人敬而不畏,是统治者无能,久而久之,易失根本;然让人畏而不敬,则是一笔失败的烂账,迟早要自食其果。
      他看重他的长子,却越来越发现掌控不了他了。
      “杀了她?”沈云珩浅笑,眼神中却是一片锋芒,“无理由地去杀一个没有犯法的无辜弱女子,这种只有强盗才干得出来的事情,父皇您怎么会干?”
      他从前遭人追杀落难祁嵇山上时,曾对白露说,情之所至,藏是藏不住的。情爱这回事,是要讲究机缘的,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的那颗在血腥的战场上、诡谲的朝堂上磨砺得坚硬冰寒的心,在遇见李卿羽的那刻起竟悄然软化、融化了。
      他对李卿羽的心意犹如司马昭之心,再眼拙的人也能一目了然,奈何明月照沟渠,面对他的三番五次诉衷情,她回避拒绝,态度强硬。但感觉这回事啊,也是说不清的,他认定了她,断然不会放手。
      先前为保护她,每次去见她都要费尽周折避开沈云琋的眼线,面对沈云琋的旁敲侧击,他亦违心否认,但直到昨夜遇袭,他才知他低估了这个弟弟。如今,刻意隐瞒已行不通,那么不妨干脆承认,在父皇面前明明白白地和盘托出,让所有别有用心的人都听到,也未免不是件好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地护佑她的安全,父皇和沈云琋也不会轻举妄动。
      皇上火冒三丈,沈云珩依然安之若素,沉静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滚烫的心,皇上太了解这个大儿子了,他越是冷静,就越是坚定,让他改变心意,简直天方夜谭。
      沈屏儿端着一碟子糕点上去,泪水涟涟地扯了扯皇上的袖子,嘴巴一扁,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父皇生起气来好吓人,屏儿害怕……”
      铁石心肠的男人赶忙换了笑脸,爱怜地抚摸着沈屏儿的头顶,笑逐颜开:“父皇不生气了,屏儿不要怕。”
      沈屏儿噙着眼泪,拿起一个桂花糕塞到皇上嘴里:“父皇要吃了它,才是真的不生气了。”
      皇上连把那桂花糕吃进嘴里,沈屏儿破涕为笑,一头扎进他怀里,父女二人笑作一团。
      冷下去的场子又瞬间回暖,众人继续推杯换盏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沈云琋拿起面前的酒杯,与沈云珩手中的一碰,叮的一声脆响,而他唇角的笑容逐渐放大:“皇兄,你厉害。”
      沈云珩将面前空了的酒杯斟满,放在唇边:“客气了。”
      **********
      自从中秋夜遇刺之后,那个受伤的娃娃脸就留在了露鼎记。伤口未愈时也就算了,李卿羽医者父母心,又见他无依无靠,留他在露鼎记养伤自是没什么,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伤口早好利索了,他却还不提走的事,这让卿羽很是被动。要是在以前,师姐白露早就赶他走了,就像当初在祁嵇山赶叶白一样,借机敲诈点银子,让人不好再赖着。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初是穷,山野之人目光短浅,现在露鼎记的生意走了正轨,名声也打的响亮,白露在月凉城餐饮界也算是小有名气,整个人的的心胸宽广了不少,觉悟也提高了许多,尤其是跟沈大公子来往得密切了之后,脾气有了很大改善,再也不像以前一样稍不如意就急吼吼地骂爹骂娘了,这真让卿羽刮目相看。
      所以,性子最急、最不怕撕破脸的白露都没赶娃娃脸走,卿羽就更开不了这个口了,索性安排给他一个跑堂的差事,跟阿吉一起干活。
      娃娃脸全名叫常余,长相年轻,模样清隽,笑起来露出两只小虎牙,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可爱,卿羽打死都想不到这个一个小娃竟然是个手段狠辣的杀手。
      “其实我不是杀手,真不是,”在第八次卿羽唠叨说他的面相和职业不相称的时候,常余终于忍不住解释道,“我跟那个陆霄是同行,都是皇子身边的御卫,当年我们还一同进的宫,一同入了校场,师从禁军总教头,后来练成了功夫就分配了,他被分到了大殿下身边,我则跟随了二殿下。”
      卿羽吃惊得差点将手里的一筐扁豆扔了:“你是说……是二殿下沈云琋派你去杀的大殿下沈云珩?”
      常余颇难为情地点点头,毕竟,出卖主子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但他为沈云琋卖命多年,这次还差点一命呜呼,自问对于沈云琋的知遇之恩已然还清——若非二殿下提点,他现在恐怕都还只是个普通的禁卫军,终日操练、巡逻、站岗,无趣的很。
      二殿下处处针对大殿下,想方设法地要搞死他,经过几次参与对大殿下的追杀,他这个御卫看得分明,大殿下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从来不追究,放任二殿下的张狂算计,默默忍着。
      这次暗杀,他依然为主子效命,自问全力以赴了,奈何大殿下武功高强,纵然再多带些杀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就在他自己都认为这次有来无回时,生命的最后一刻索性坦白相对,给大殿下赔个罪,抱着必死的决心迎上那致命的一剑。
      结果没死成,大殿下把他救了,回头还做了个大火烧尸的假象,如此,在二殿下看来,他已经是死了的。他想,死里逃生就似第二次生命一般,从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那刻起,发誓往后就要誓死跟随大殿下了,当牛做马,赴汤蹈火。
      “沈云琋跟沈云珩不是兄弟吗?怎么会相互残杀?”
      常余纠正道:“他们是兄弟,但不是相互残杀,是二殿下一直想弄死大殿下的,大殿下从未还过手。”
      卿羽更加吃惊了:“为何要弄死大殿下?大殿下为何不还手?单等着自己被弄死?”
      这下常余也说不上来了,想了半天涨红了脸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大殿下和二殿下好奇怪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表面上一直都是很和气,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而且很显然大殿下也知道二殿下的动机,也一直由着他。”
      “他那个笨蛋,活该被人弄死!”卿羽愤愤道,将手里的一把扁豆重重朝筐里一摔,吓得常余一大跳,“明明知道是谁要杀他,却还不防备着,也不杀回去,平白助长了对方的气焰,这种笨蛋,一万次都不够他死的!”
      “若是殿下听到你说这话,他一定高兴的发疯。”
      说话的不是常余,卿羽抬头一看,陆霄已越过门槛踱步过来,抱着他那柄宝剑,白衣银靴,双瞳奕奕,立地干咳一声,笑道:“原来,你还是担心殿下的,但为何又当面对殿下冷酷无情,让他伤心得难以自持,唉,你们这些女人啊,就爱口是心非!”
      卿羽随手在筐里抓了把扁豆嗖地打他,没好气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个寻死觅活的样子了?现在倒有脸来说风凉话!”

      第二十九章 或许会喜欢

      陆霄向白露表白惨遭拒绝之后,一蹶不振消沉了好久,卿羽实在是不忍心,劝了他几番,说师姐现在投身露鼎记的事业,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况且师姐生性粗狂豪放,情窦这根弦难免会迟钝些,但万事难敌一个恒心,只要他坚持下去,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让师姐回心转意呢!
      如此这般再三劝慰,竟然把失魂落魄的陆霄给劝“活”了。陆霄到底是个性子较活泼的人,心态也乐观,想通了之后又活蹦乱跳了,得了空闲就跑来,围着白露转,白露恼得暴跳如雷,好几次都直接上脚将他一路踢出门去,虽然当场也伤心,但他下回过来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德行。
      当初卿羽安慰他,本意只是想让他快点好起来,任谁眼见一个开朗帅气的大小伙子变得郁郁寡欢了都心疼,因此说的话也有些偏,若是师姐知道,肯定不饶她。更不好办的是,眼见师姐对沈大公子上心许多,卿羽直担心自己是不是害了陆霄,到头来陆霄没有达成心愿,弄得个伤痕累累,她也脱不了干系!
      唉,可这桃花一来啊,挡都挡不住,师姐啊,你可别怪我!
      陆霄眼疾手快,放开环臂的手,一个旋身就将她掷过来的扁豆一个不落地尽收手中,又一把投了过来,重新落在筐里,长叹一声,一脸无奈:“我也不想腆着脸一趟趟地跑来跑去,奈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又事于人下,为主子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可不能懈怠!”
      对他这番暗藏寓意的话,卿羽充耳不闻,专心地择起了扁豆。
      见她如此拒人之千里,陆霄苦了一张脸,挨到她跟前,小声翼翼道:“你就这么生气么?殿下他真不是有意要骗你,初遇时又是那种境况,你叫他如何一开口就说自己是大燕皇子?本就是被人追杀性命难保,若再招摇,难保不会也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
      卿羽惘若未闻,将择好的扁豆递给常余,微笑着:“送到厨房,让老丁做个焖面。”
      常余哎哎应着,端起就走,陆霄拿剑柄捅了捅他,冷着一张脸:“你小子在这儿白吃白喝过得逍遥自在,我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你不口口声声说余生誓死效忠殿下吗?怎么也不帮着说说话?殿下为情所伤你看不见,当然不会心急,我可倒霉了!”
      常余比陆霄小两岁,才十六,虽然一张娃娃脸看上去聪明伶俐,但人不比陆霄机敏,嘴上功夫也落下风,这时被他一问罪,登时脸憋的通红,话也说不全了。
      卿羽看不惯陆霄欺负人,顺手抄起脚下的一根棍子敲在陆霄手腕上,陆霄猛地吃痛缩回了手,卿羽趁机让常余走了,对着陆霄道:“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霄嘿嘿笑着:“我是跟他闹着玩儿的!”说罢又凑近了卿羽道,“自殿下的身份暴露后,他再过来你就避而不见了,殿下很是难过,这些天没有再来,一个人在府里闷着,我看着都心疼。”
      卿羽白他一眼,又端来另一筐扁豆,边择边嘲笑道:“他是你的主子,你跟他多年,当然会替他说话,我才跟他认识多久,他难过与我何干?!”
      陆霄一副“就你嘴硬”的嘴脸,咂摸了片刻,突然问道:“如果没有你大师兄,你会喜欢殿下吗?”
      卿羽择扁豆的手一顿,继而站起身来,抬脚就走,摆明了不想回答。陆霄连忙拦住去路:“我是说如果,”又扮可怜兮兮状,“我问都问了,你好歹回答一下子嘛!”
      “没有如果。”卿羽斩钉截铁地瞪他一眼,撞开他又朝前走。
      她是真气叶白骗他,因为从一开始她就那么信他。
      初遇时,他一身鲜血地躺在她面前,被血迹沾满了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之下那般宁静安详,仿佛满身的伤口不会痛。医者的天性使然,她不顾白露的反对,坚持出手相救,又留他养伤,他眉目清俊,笑容温暖,她相信他不是坏人;他临别时赠予她的玉佩,被她在捉襟见肘时狠心拿去卖,却被店家告知这玉佩乃世间一等。再相逢时,他拿着被当掉的玉佩,她又是羞愧又是吃惊,对他“重瑞阁是我家开的”的说法深信不疑……
      她一直很相信他,他却一直在骗她。
      若不是以死明志的常余主动将自己的咽喉迎向终结生命的利器时喊出的“殿下”,若不是陆霄赶到浴血后的战场诚惶诚恐地对他跪下自称“臣”……她不知道他还要瞒她多久。
      真相揭开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看她滑稽出丑的样子,他面上强忍住笑,心里边却乐开了花。
      虽然,他从未伤害过她。但那又怎样呢,在她眼里,欺骗也是一种伤害,铭心刻骨的。
      见卿羽不为所动,陆霄直接扑到地上抱了大腿,带了哭腔喊道:“你不回答我就不让你走!”
      卿羽:“……”
      陆霄嚎得撕心裂肺:“我充当个和事佬的角色容易吗?吃力还不讨好!谁让我命不好,出身寒酸,只配给人当个跟班,也就只能听命与人,可谁知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头拿什么交差?我这么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阿吉和秋儿说说笑笑从门前路过,看见这一场景,顿时止了话头,惊讶地相互对视一眼,做出“我可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匆匆离去了。
      卿羽一脸黑线,走又走不掉,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能不能先起来?”
      陆霄吸了两下鼻涕,坚定地摇摇头:“不!”
      卿羽无奈:“好吧,我回答你。”见陆霄满含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心底叹了一口气,缓了语气,“如果没有师兄,而叶白还是叶白的话,或许,我会喜欢他吧。”
      陆霄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什么叫叶白还是叶白?叶白明明就是大殿下啊!为了不暴露身份才胡诌了所谓的‘叶白’这个名字的……”
      卿羽低头冷冷道:“你要我回答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至于你怎么理解,我就没这个义务再解答了吧!”趁陆霄一个不注意,迅速抽出腿脚,大步流星地走了。
      **********
      残阳落日,流霞漫天。太阳逐渐隐退于西山之后,留下一抹嫣红,丝丝缕缕布满天际。
      沈云珩坐在庭院间,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执着酒杯,淡淡凝望着那一片血红,若有所思:“她……是这么说的?”
      身后的陆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一字不差。”
      沈云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得心脏也火燎似的疼:“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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