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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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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太苦了,我要吃甜甜的。
呜咽两声,把那苦涩的液体挡住。
抱我在怀,是好闻的味道,熟悉的哼唱声哄着我,而后覆在我唇上,一点点扫开我的唇舌。
温热的柔软递进来,甜津津软乎乎。我抓着他,要把自身的高热通过那舌尖散出去,要汲取清凉的水,来缓解身体的疼痛。
温柔的,缱倦的,柔软的,严严的贴合着我,再离开。
别离开啊,求你了。
追逐的甘甜,又贴近我,滑进唇间,渡过一口苦涩的液体。
甜和苦同来,只能一起接受。
一口一口,甜的口齿生香,苦的肺腑生疼。
温柔的哄声缓慢哼唱,慢慢的让我滑入梦乡。
醒来。
母妃坐床头守着我,一脸憔悴,目光怔怔的望着地上。
我支撑着身子起来,被母妃察觉,摁在枕上:“好好躺着吧,烧还没退。”
“父皇。。。”声音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你睡梦里一直念着你父皇。。。”母妃遥望着福宁殿,“你父皇若知你这份孝心,就算不在灵前哭丧,也必定开心。”
母妃握着我的手,几日未见,明丽的母妃好似苍老了许多,眼角牵出细细的纹,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此刻只疲惫的道:“大皇子已经继承大统,母妃,输了。”
向来骄傲的母妃低下了头。
我紧紧抓着母妃的手:“他们说父皇是心悸而亡,我不信,昨晚灵柩前,皇后拖着我,只区区望了父皇一眼就被挡住了,若是父皇心悸而亡,何至于如此遮遮掩掩。”
何况,还有如意。
“无论你父皇是怎么宾天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走了。”母妃拍着我的手:“事已至此,母妃无话可说。”
她叹一声气,摇摇头。
向来明艳一枝独芳满身璎珞的贵妇人,此刻斩衰倦容凄凉独坐,没有了父皇,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母妃不愿再多说,只立在窗前,怔怔的望着外面柳黯花红。
铭珈哥哥灵前承大统,三日后紫宸殿听政,二十七日释服,以日易月,正式成为一国之君,皇后为皇太后。
张田告老还乡归故里,以前父皇身边的内侍也都被分派出去,如意成了新皇身边的秉笔太监,权倾朝野。
父皇驾崩绝非偶然,如意把我骗去芙蓉川大有深意,宫门洗血说明有过一场恶战,当日乌邪椮说,皇贵妃和二皇子都已形同软禁。
母妃和铭瑜未曾在宫中被禁。
宫人们都对当夜延福宫的事情讳莫如深,母妃也不肯提及,我只得抓着铭瑜问明白。
“母妃不让我说。”父皇崩后,铭瑜似乎沉稳了许多,眼里有了少年人的光芒。
“父皇是被谁害死的?皇上?皇后?还是,如意?”我紧紧抓着铭瑜的手,“铭瑜,你要告诉我。”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皇姐去芙蓉川那天,宫里突然奇怪起来。。。父皇宫里的一个小宫女突然死了,被内侍裹着被子抬去埋葬。母妃要去延福宫给父皇请安,听见里头的动静;父皇却一直不肯出来相见。母妃急了,找内侍去了母舅家商量。到了第二天,各宫苑突然来了很多的御林军,不让随意进出,母妃把我带到延福宫。。。。却发现皇后也在里面,接着宫门有厮杀声,母妃护着我冲进延福宫里,却发现父皇合衣倒在床榻上,蕊淑妃衣裳不整的在一边发抖。。。铭珈哥哥跪在床前哭,皇后在宣太医。”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父皇是心悸而亡。”
“蕊淑妃道父皇留下口谕,传位与大皇子,然后铭珈哥哥就大哭起来。”
“然后。。。。然后母妃要太医检验,说父皇是被人毒死的,可是父皇所吃的饮食和丹药都被人尝过了,是无毒的。”
“母妃和皇后吵起来,被内侍拦起来,然后内都司和丞相进来送虎符来给铭珈哥哥。。。”
“铭珈哥哥登基了”铭瑜低语道:“母妃抱着我哭了许久。。”
如意的确帮着皇后助大皇子得到皇位,可他出宫当日就回来,一直到父皇死的时候才出现。
这一天的时间,他去哪儿了。
蕊淑妃销声匿迹了。
延福宫许多宫人一夜都消失了,宫里的道士也立刻被赶出来宫。
乌邪椮缘何说母妃和铭珈被软禁,为何奔回宫的当夜,在晕倒之前,我只见过铭珈,却未曾见过母妃。
新皇登基,母舅虽然进过大理寺,却也毫发无损的出来了。
父皇的死必然和皇后如意脱不了干系。
那堪梦短难常亲
如果知道,花尽力气深爱的人,最后得到的是这样一场结果,那要怎么办。
他的柔情蜜意后是多深的算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算到几分,尺度拿捏的这样好。
国事繁忙,他再不曾踏入星河苑,却把小九儿安插在我身边。
小九儿跪在地上叨叨絮絮:“太妃娘娘恸神过甚,又要顾着二皇子,恐怕难以分神照料公主。殿使怕下人有照顾不妥帖之处,特派小的前来伺候。”
?我把杯子砸在他身上,冷道:“星河苑人够了,不劳殿使大人操心。”
他怎么也不肯走,我让宫人轰他出门,也只站在门前垂手看门。
如意夜里来。天下乐晕锦的红袍衬着白花罗中单,白笔獬豸冠,一张面皮白玉似得剔透,漆黑的眼朝我望一眼。
我隔着团锦绣花蝉帘冷道:“殿使大人止步。”
他挥退宫人,背手站在帘外沉默。
哪里有当日小心翼翼的内都司的影子。
烛灯噼啪作响,他在帘外,半响道:”先帝确实是突发心悸而亡,没有人陷害,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人下毒。”
“那蕊淑妃何在?”我问道,“为何要诱我出宫,却又自己中途而返。”
他默然不语。
“父皇也确实是被你们害死的,对不对?你和皇后,一直谋划这一日的,对不对?”
“母妃让我出嫁;你让我再等等。。。等的就是这一日,是也不是?”
“是。”
我惨然:“你们弄一个不能受孕的蕊淑妃进宫,在宫内夺去母妃的宠幸,在朝中扶持蕊淑妃一家势力,借以孤立我母舅家。是不是?”
“你们知道母妃一直在拉拢兵中势力,想借我出降拉拢朝中最后几位中立的将家,所以你们捉弄我,让我倾心与你,一直拖着不肯出嫁对不对。”
如果知道,花尽力气深爱的人,最后谋算的却是却是权利,这样践踏一颗心,那要怎么办。
良久,他淡淡道:“要捉弄宫里最受宠的公主,没有人会用一个宦官,这太可笑。”
”你不是。”我冷道:“你们看着一位公主,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宦官,还和他私通偷情,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无忧。。。”
“别叫我的名字。”我心头剧烈起伏,厉声道,“你让我觉得恶心。”
“就算父皇不是你们杀的,也是你们害死的。”我道,“如意,你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戏,都在骗我。”
他面容平静。
“蕊淑妃入宫,起初只想瓜分太妃恩宠,太后并未做他想,谁曾料想先帝情有独钟。太妃却将计就计,一直拉拢大皇子与蕊淑妃的私情,最后设计让先帝撞见两人私情,让先帝气急吐血,贬今上为庶人,不是如此,太后也不会着急策反。”
他淡淡道:“先帝的确死于心悸,当时吐血之症已见亏败,蕊淑妃复宠后,先帝服用大量的壮阳春药,又日日服用金丹,龙体渐此日日衰弱。当日,壮阳药和金丹都服食过量,先帝是猝死于蕊淑妃身上的,而不是操心国事而亡。此等丑闻,太医院当然探的出来,看出苗头的人也不少。”
“一国帝王,最后猝死在云雨之中,趴在女人身上亡命,此乃亡国之相。人人心知肚明,但又不得不遮遮掩掩,所有人都默认了,先帝,是死于心悸之症。”
“人人皆有所谋,没有人害死先帝,却又人人都在害他而亡。”他道,”天下人皆可诛心,人人有罪,何曾有个清白的,包括公主你。”
我心痛的无法呼吸:“是你们操纵了这一切,眼睁睁的看着父皇走向万劫不复之地,再伺机夺位。”
“为何又要带我去芙蓉川,为何又要这样对我。”
他的脸在帘后,只能望见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不管对别人有多少谋划,我对公主,是真心的。”
“一切的污秽,我都不愿让你看见。”他答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是一直护着无忧的那个人,让她一生顺遂,喜乐平安。”
“我答应过要护着你,当然要护着你的所有。”
我突然厌倦了这所有的一切,厌倦了自己的身份,厌倦了宫里的生活,厌倦了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即使那是真,也能把我伤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安得与君相决绝
太后选定了自己家的侄女为皇后,但皇上拒婚。
没几天后,宫内诏狱里一名宫女半夜被抬出宫去,晚上解手的小内侍撞见一把青丝晃荡荡挂在席子外被人扛走,吓了个半死。
宫人都在传那是已然销声匿迹的蕊淑妃,从头到尾,她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帝后大婚的日子选得很快,庆典上,我又一次看见了乌邪椮。
?他得空来看我一眼,问:“你近日可好?”
“尚可。”皇后是太后挑的赵家女子,温良恭俭,端庄温和,却不得新皇的心,新皇此刻喝的醉醺醺的不省人事。
?“皇上要放我回北宛了。”他突然道,“今上登基,两国关系和缓了许多。”
?“恭喜你,阿椮。”我是真心替他开心。?
遥遥的人群中有人望我们,我和乌邪椮匆匆一别,转身离去。
“无忧。。。”乌邪椮在我身后道,“有机会,我带你去草原上跑马。”
?
后宫有主,新的嫔妃也要陆续入宫。对于先皇的嫔妃,终于要卷包袱走人了。
三宫六院,不曾临幸者去了宫外的上阳宫,有品级无子嗣的进了太妃院养老。我下头还有两个小妹妹,都跟着各自的母妃封了阁苑。
置于我的母妃,太后沉默了许久,含泪道:“皇太妃思念先帝过甚,以致病体支离,拳拳赤心令吾十分感动,又深念与先帝之情,在永昭陵修念恩楼为太妃养病,请皇太妃为吾受陵三年。”
我从椅上蹿起来,母妃摁着我,让我噤声,恭然领了懿旨。
?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太后甚是开怀,母妃当着众人的面,淡淡道:“临行之前,臣妾祝太后此生安康,与皇上母子和睦,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母妃最得意的,无非是促成了今上和蕊贵妃的一段私情,如今蕊贵妃被太后虐杀,今上性子柔弱,敢怒不敢言。但早晚有一日会与太后撕破脸皮。
太后脸色剧变。
母妃神情淡淡的,望着太后佩环叮咚怫然而去,与我道:你父皇生前,我曾与他讲,要把你嫁给薛小将军,他也应下了,说找个好日子让你们两人见一见,可惜旨意未下就已宾天。
“如今反倒成了最大的遗憾,你和铭瑜在宫内皆无依靠,这可如何是好。”
?我无话可说,只抱着母妃,不知如何是好。
? 送母妃出宫那日,铭瑜抹着眼泪,母妃牵着我两的手,郑重道:“无忧,你已十七了,不再是小孩子了,铭瑜我就交给你了。”
她摸着我们俩的发,恳切道:“郁郁青青,长过千寻。”
星河苑如今与往日不同,有人若想来,时时刻刻便可踏入。
如意安慰我道:“帝陵那边,我已打点好,日子比宫内清苦些,倒也不坏。”
我恭敬道:“多谢殿使。”
星河苑的吃穿用度比以往更好些,宫人伺候的也勤,我只是提不起兴致,除了铭瑜,哪儿都是懒懒的。
他今年已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裳鞋子以前都是母妃亲手做,如今少不得我亲自动手。
太后虽然亏待母妃,倒也不曾苛责铭。皇后倒是个大度的人,我常懒得去请安,她也不曾有过怨言。
他有时候会来坐会,星河苑都是他的人,怎么也拦不住,他也不怎么说话,只隔着帘子坐一会,喝一盏茶离开。
我会让嬷嬷把他喝过的茶杯都给扔了,坐过的地方都用水洗一遍。
脖子上的玉也早已取下来,放在桌上,等他来带走。
他也心知肚明,那玉摆在桌上,看也不看。又常给我带些新奇的玩意,乌邪椮不再入宫,如意依着我以前的喜欢,宫外的话本子和零食常常带进来。
还有雪绒绒的兔子和雪貂,团团的围在我脚下。
他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好的无人能及。
只是,再也回不去的从前,和迈不过去的槛。
去延义阁给铭瑜送东西,路过景福殿。福殿是如意昔日当差办事之处,鬼使神差的,拐进他的厢房。
今上不爱去景福殿这块,因为挨着的延和殿里,是他与蕊淑妃昔日会面的地方。这一块便荒了下来。
只是怀念那些年,与他毫无芥蒂的日子,那时候阳光永远灿烂,没有他解决不了的烦恼,也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他屋里却有窸窣的声音。
熟悉的女音薄嗔:“珈儿登基之后,你可从未踏入坤宁殿。可是不记得哀家了。”
? 那声音带着毒:小人残缺之体,孓然一人,何曾有什么妄想,只求着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待娘娘腻了,将小人打发了,能偶尔想起小人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没良心的。”
轻咛声隔着窗子飘荡而出。
我睁大着眼,茫然听着里头的缠绵。小九儿摇头晃脑的跨槛来,看见我呆呆的杵在门口,吓得魂飞魄散,脸色青白的束手无策。
?我望了他一眼,无声无息的走开了。
春去也花落无言
我再也不愿回到星河苑,这皇宫本该是我家,此刻,却觉得自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四周有小内侍急急奔走,我坐在花架后的木桩上,对着爬满山藤的宫墙,脑子里空荡荡的。
如意找到我时,已经是天黑,他提着一盏小灯,在花架边望我许久,柔声道:天凉露重,公主出来吧。
我不愿出去。
他往里走两步,拂开花枝,一盏小小的灯探着我的脸。
没哭,脸上是被蚊虫咬的包。
他走近一步,我的心就跟着抖一下,身子就挪他远一分。
我再也不愿离他近一分。
?
他站定了,不再上前来,我已贴着墙,再往前来,就该遁墙了。
我们两谁也不说话,事已至今,无话可说。
他蹲下身子,挖着地上湿润的泥土,摸索半天,掏出一块裹着泥巴的软玉,在灯下幽幽的泛着柔光。
是我白天刚埋在此处的那块如意扣,十指缝里都是泥垢。那天砸了,又被他悄悄放在枕边。
他盯着这块玉,眼里的神情似喜似悲,问:不要了。
我笃定的摇摇头:不要了。
太脏。
?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块玉,我低头抠着手上的泥垢,都干了,泥粉摩挲着簌簌的往下掉。
如意的唇抖了又抖,绷着脸望我。
这样也是好的,正好不想回去,被人拦着,索性留下来看星星。
夜深了,蚊虫咬的更猖獗,脸上多是红红的肿包,他朝我伸出手:公主随小人回去吧。
我往旁扭开身子,躲过他的手,淡淡道:你手不干净,别碰着本宫新衣裳。”
哀莫大于心死。
回到星河苑,我看着满屋子的柔顺的宫人和精心布置的陈设,心内癫狂起来。
我吩咐着宫人乒乒乓乓的砸着屋里的东西,都扔在外厅里,他送的琉璃球,买的小屏风,布置的水晶扇,要把这所有的痕迹一分分的抹掉。
淡然的坐在椅上喝茶,宫人面色惊惧的砸着东西,一边又看着我的脸色。
看着屋里四处狼藉粉身碎骨的凌乱,心里十分快意。
如意换了一身衣裳进来,扫了一眼一地的渣子,轻声喝道:你们都出去。
?我一只描金水晶瓶砸向他:你也给我出去,这是我的屋子。
?碎片砸在他脚边,他疾步朝我走来,柔声道:无忧,别闹了。
我一点也没闹,只想要个白茫茫的干净。
其实不是无迹可寻,是我真的太傻。十几年的天真幼稚,自己却从来都不自知。
我摇摇头,躲开他过来的步伐:”你别碰我。”
他一把攥着我的手,漆黑的眼盯着我。
我一指一指剥着他扣着我的手指,他的力气太大,似乎要掐进我的骨子里,永远也逃不开他的禁锢。
“放手。”我眼眶欲裂,抬着头盯着他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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