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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今日死无葬身之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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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枝没有回头,却也感觉到背后的赵佗往自己这边走了一步,仿佛若大山压在背上,可她却要奋力挺直脊梁。
“我不信。”越枝摇摇头,“可是如今秦人没有力量和瓯雒抗衡,他只能依靠我们越裳。而我们越裳也不能让瓯雒赢。如今雒越十五部,还没有完全听从阿爸的指令,若是这一次,阿爸也向蜀泮低头了,蜀泮也打赢了秦人,以后,阿爸还怎么统一雒越十五部,还怎么替我们族人抢回我们自己的地盘?”
越枝这才回头,看向赵佗,喉头滚动,声音有些低哑,却是字字清晰,“蜀泮是秦军的敌人,也是雒越的敌人,我不信这个秦人,但我信,他跟我一样,都不想死。”
赵佗扯了扯嘴角,伸手去将越枝扯回自己的身边,压着她往自己的身后带,朝着屠梏冷冷开口,“我此前所作所为,确实为人不齿。保住越女这件事,我说到做到。请你回去告诉越裳侯吧。”
屠梏看着赵佗,一瞬也难以分辨他话中真假,只叹了口气,朝着越枝点了点头。
屠梏望向赵佗,似是有些犹豫,却又还是开口说道:“既然瓯雒派军队真的将灵山县围起来,只怕蜀泮是真的不会罢休。越裳联合几个雒越部族,和瓯雒撕咬角力这么多年,却也是没能有什么结果,归根结底,也还是因为雒越的灵弩。灵弩制造技艺从不外传,瓯雒军队之中,有人专门负责保护灵弩,若是即将战败,或是要撤退,便将灵弩先捣毁,确保敌军无法得到,或是复制灵弩。”
赵佗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屠梏,冷不丁地提起灵弩,又是什么意思?
屠梏继续说道:“赵县令,若是雒越和秦军想要击败蜀泮,光联盟,是做不到的。南越地形复杂,不是你手里有多少个五十万士兵,就能拿下的。”
赵佗垂下眼眸,忽地想起李缮说过的话,这个屠梏,是越裳侯越山最信任的心腹。赵佗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屠梏,问道:“越裳侯,是要给秦军什么对策吗?”
屠梏倒是有些惊讶,赵佗对着越族,向来眼高于顶,这个求教的样子,虽谈不上什么虚心,却是极其少见。”
屠梏轻轻咳了两声,说道:“不是越裳侯的意思,只是我自己想了想而已。”屠梏抬起头来,看着赵佗,“听说,瓯雒要娶秦军的一位副将,当王婿?”
第18章
赵佗一听这话,脸色登时黑了下来。越枝也是一愣,这屠梏是什么意思?大秦无间道?
屠梏也不是看不见赵佗的黑脸,却还是硬着脖子往下说,“赵县令,瓯雒螺城固若金汤,且螺城之内,没有一个越人,不论是雒越十五部,还是西瓯,一个都没有。螺城之内,尽数都是蜀国遗民。若是能够有一个我们这边的人,能够进入螺城,还能跟蜀泮亲族接触的话……”
赵佗脸色早已黑得不能看,撇着嘴别过脸去,冷冷吐字,“此事不能再说。”
“赵县令……”
见屠梏还想再劝,越枝连忙走上前去挡在中间,眨着眼睛打眼色,让屠梏别再说话,“屠梏,时候不早了,这些事情,先往后压,慢慢再说不迟。”越枝压下声音,与屠梏低语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先让阿爸点头,派人来这里陪我,我如今一个人在这里,睡也睡不安稳。”
屠梏也是聪明人,越枝这样劝,他也明白个中厉害,不再向赵佗说话,低头想了想,还是按照越枝所说,还是先回越裳为好。
屠梏朝越枝颔首,说道:“那屠梏就先回去了,阿枝多保重,屠梏会尽快带人回来。”
不知为何,越枝一见屠梏,就蓦地觉得这人十分可亲,也不知是这身体的旧主残留下来的信任,还是这屠梏本身就是这样一副方正忠厚的面容,叫人一看就觉得生不起敌意来。
越枝忍不住说道:“我送你出门。”说罢,越枝这才想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赵佗,见他只挑了挑眉,并没有反对,回头来抬脚便跟着屠梏走出去。
刚出了院门,走过砂石小路,眼见着就要分离,越枝两三步凑到屠梏身前,低声问他:“屠梏,你有把握说服我阿爸吗?”
屠梏一听这话,先是一愣,似是难以置信,定定瞧了越枝许久,这才笑说道:“从前阿枝在我们身边玩的时候,老说要拔了我的舌头吃掉,怎么如今,却怀疑起我会不会说话来了?”
越枝一瞬语塞,本就是她放心不下,忍不住问出来的一句废话,此刻却被他捉住小辫子,只得笑着挠挠头,说道:“不过是太担心了。”越枝眼珠子低低转了转,又说道:“说不定是从前,被赵佗压着回顶天山时,被灌了两口迷汤,近来又吃不饱的,脑子也不太活泛。正是了,你得加快脚步,回去了得好好用你的舌头,快些带人过来给我撑腰,不然,我可要给他们欺负死了,吃不饱穿不暖的,还得看眼色。”
屠梏脸色微微沉下去,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走了两步,越枝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那柄雕着越族龙蛇纹样的青铜匕首,将匕首捧在手里,双手交到屠梏的面前,“这匕首,你带给阿爸吧。我在这里用不到,好容易摸了回来,别再弄丢了,这么漂亮,若是丢了太可惜了。”
屠梏手一顿,将越枝手中的匕首接过来,捏在手中,手指轻轻扳开上头的卡扣,匕首出鞘,青铜锃亮,映照着屠梏一双圆眼。越枝看着他,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见他表情愈发凝重,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他说:“这匕首,你从小就带着,是你阿妈留下来的嫁妆,你可是从不离身的。”
完了,越枝一瞬头大。原本只是真的可惜这漂亮匕首,造工精湛,若是好好保存,以后指不定是南越文明的珍贵文物。可如今她越枝是前脚还没从上一个抽出来,后脚又没进了下一个坑。
越枝挠挠脑袋,低下头去,说道:“我不是,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阿爸身边了吗?让阿爸收着吧,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当个念想。”
越枝抬眼瞧向屠梏,只见他目光透着狐疑,也不知能够信她几分。心下有些焦急,也就伸手过去压着屠梏的手背,将那匕首往回压下去,口中催促道:“别看了,快回去吧,省得我也舍不得。”
屠梏将信将疑,将匕首收进腰带里头,轻轻嗯了一声,只对越枝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大步往丰子岭走去。
越枝只站在路边,看着屠梏消失在天地间的层层绿影之间,这才转身准备往回走,一转身,却见不远处,两三个轻甲秦兵候在一旁,等她细细看那些人的面容,当即发现那些都是赵佗身边的近卫。
越枝心中冷冷一嗤,行行行,质子便质子,战国时哪个王侯贵族没当过两天质子,不就是被看管吗?反正能够活命下来,吃喝上还能好好讨价还价,慢慢来。越枝这样想着,双手大大咧咧背在身后,下巴轻轻抬起来,大步朝那些轻甲秦兵走去。
走到近前,轻甲秦兵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自动分开退到越枝的身后,其中一人走到越枝的身侧,一个小队夹着越枝往回走。
越枝抬眼看了看身边走着的秦兵,问道:“既然怕我逃跑,你主帅在哪儿?”
被她搭话,秦兵似乎有些意外,支吾了两下,说道:“接连恶战,主帅去休息了。”
越枝嗯了一声,想起了赵仲始和赵佗那透着红血丝的双眼,只努着嘴没再说话,心中骂了句活该,双手照旧背在身后,随着秦兵往院中走。
秦兵带路,领着她走向的却不是那座灵山府衙,而是不远处的任簇私宅,越枝挑挑眉毛,心中暗忖,这赵佗,虽然是个活阎王,但办起事来,还真的不含糊,她还没提呢,这住宿条件就改善了?
果然,秦兵带她走进一处小院时,越枝便看见里头屋内走出两个侍女打扮的姑娘来,手中抱着木盆布巾,见越枝来了,脚下也动得快了些,七手八脚地,将屋内床榻被墩都布置好了。
越枝走进屋内,环视一周,只见屋内窗明几净,东西虽不是全新的,却是干净整洁,终究像个能住人的地方了,外头的院子洒扫得也干净,仍旧堆着些杂物,看上去却是平日里能用得上的家伙,不似从前关着她的那处,要多乱有多乱。
侍女正要走出去,却被越枝冷不迭地拽住袖子。小姑娘没怎么见过越人,看着短发的越枝,一瞬也有些害怕,肩膀缩了缩。
越枝没在意,攥着她袖子不放,只套近乎套话,“小姐姐。赵县令可有吩咐过,我能吃什么?”
侍女有些犹豫,扯着袖子想要挣开,“没,没说过。”越枝撇撇嘴,倒是先放了手,一瞬撇着嘴没说话。侍女心中更怕了,揪着自己的袖边,磕磕巴巴说道:“我,我能给你煮些野菜羹,你,现在要吃吗?”
“又是菜羹?”越枝鼻翼抽动,不屑地冷哼出声,“没肉吗?”
侍女喉头滚动,都快要哭出来了,“能,能给你找点猪肉。”
越枝这才笑起来,伸手拍拍侍女的肩头,“记得放点油,要快啊,我昨晚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正午都过了,我都快饿死了。”越枝说完,一指屋外,“走吧,小姐姐。”
侍女如蒙大赦,抱着东西飞一样跑出院子。越枝笑得不行,转身在屋内走了两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不错,越枝摸摸被子,拍拍床榻,又到正厅上的木案后头坐了坐,靠着凭几,抬眼便瞧见大开的房门之外,那几个秦兵守着房门,守着院门,层层把守,仿佛她一个小小女子,能插翅飞了一般。
越枝撇撇嘴,站起身来,走到房门边上,凑到一个秦兵身边,轻轻咳嗽两声。
秦兵扭过头来,满脸写着“有何贵干”。
越枝笑说道:“我跑不了,只有一件事,要拜托这位大哥。”秦兵没说话,越枝只继续往下说:“劳烦你们之中分一个,去看着你们赵主帅什么醒来,什么时候有空,我还有话要对他说,事关秦军和雒越的联盟,能不能打败瓯雒就看这一回,万望勿辞。”
秦兵听了这冠冕堂皇的一番话,细细想了半晌,也不好推脱,只跟自己的弟兄商量了两句,终于抬脚往外头走出去。
秦兵走后不久,那小侍女还当真捧着一碗肉菜羹回来,越枝看见上头漂着的两朵小小油花,长叹一声,一口气将羹饭吃了个一干二净,又捧水擦了擦嘴洗了把脸,脱了外袍,钻进新被窝里头,好好补起觉来。
日头里午睡,越枝起初睡得还舒畅,后头日光渐渐昏暗,却叫她睡得越发不安稳起来,既不愿意醒来,也不能睡熟,恍恍惚惚,梦境一个叠着一个,叫她不能分辨清楚。等真正醒来的时候,越枝抬眼看着房梁,一瞬还以为自己又跟着导师去田野考古实习,宿在了哪个村落的民房里头。
越枝看了看窗外,只见外头天已经黑透,唯有月光悄悄透进来。
叩叩叩,几声敲门声响起。
“谁?”越枝初醒来,声音沙哑,自己都不太能听得清楚。
“主帅醒了。”
一没自报家门,二没一句称呼。行吧,越枝应了声好,从塌上坐起来,走到架子边上穿好外袍,转了一圈,当真在旁边找到了一枚木梳,将头发梳了个齐整,只别在耳后,转身往外走。
秦兵候在外头,见越枝出来,也不作声,只领着她往赵佗那边过去。赵佗住的院子离她的住处不远,不过百步有余,秦兵便领着她迈过一道院门,屋内亮着灯,灯火闪烁,将光亮透出来,将赵佗的背影映照在门上。
越枝侧身,朝秦兵一颔首,提起裙摆,朝那木门走过去。
第19章
内里灯光闪烁,一下一下映照着越枝的心跳声。她缓缓走到门前,思忖片刻,抬起手来,轻轻敲了三下。
里头缓了缓,随即传来回应。赵佗声音低沉,“谁?”
越枝一愣,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赵佗之前怎么称呼她,或是屠梏,终究还是开口,“越女。”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回答。
一瞬没有声音回应,越枝的呼吸也紧了起来,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一下撞着一下。说她不怕赵佗吧,也不是,这人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而她呢,连只鸡都没有宰过。
若是普通那些空有蛮力的兵士也就罢了,这人心思诡谲,有时不声不响,寡言少语,也不知道在暗暗谋算着什么。
这样说来,倒是与她那个名叫容坤的师兄,更像了几分。话少而多思,只是她那容坤师兄做起学术研究来,可是常胜将军,专攻的,还就是这南越文明,与赵佗相比,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正想着,越枝忍不住一声嗤笑,吓得当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也不知里头的赵佗听见没有,却忽地传来他的回应,“进来吧。”
越枝松了口气,抬手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赵佗的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与她刚刚住进去的那处小院相比,也多不了两三件物事,一方木案,一盏油灯,旁边屏风后头透出来床榻的一角,整整齐齐的,倒比越枝那乱作一团的窝要好得多。
“何事?”
越枝回神,看向赵佗,只见他手中还拿着一册竹简,刚刚将竹管毛笔放在一旁,单手压在木案边沿,抬头来看她。赵佗似是刚刚醒来不久,头上发髻也只是束起来,并没有带上发冠,身上只穿了件中衣,闲闲披着外袍。
见他没半分要自己坐下的意思,越枝也不好说什么,双手交叠在身前,不回答他,反倒是问:“瓯雒国,可送来什么书信吗?”
赵佗眉心微动,张口就想说一句“与你何干?”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如今灵山县的秦军,都在夹在瓯雒和雒越之间,秦军与雒越联盟抗击瓯雒,那这件事,不止与越裳有关,而且关系还大了去了。
赵佗垂下眼眸,将手中的那册竹简放下,转而将一方搁在一旁的绢布,放到木案中央,冷冷回答道:“来了。”
越枝一瞧那绢布,叠得四四方方,摆得整整齐齐,连一个褶子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个赵佗是看了还是没看。
抑或是,只不过虚虚应付她一句,根本没有盟友之间分享情报的意思。
越枝撇撇嘴,一步都不肯退让,“说了什么?”
赵佗抬眼来瞧她,嘴角抽动,眼底写满了不情不愿,越枝一瞧,也明白他心中想得什么,指不定在怎么骂她得寸进尺,无礼张狂。越枝心下叹了口气,也只视若无睹,也不再逼问他,只静静地与他对视,眼睛自然眨着,一寸目光也不挪开去。
赵佗牙齿轻轻相互磨蹭,终于说出口来,“旧事。”
越枝点点头,一副要将底子都翻出来的模样,“要赵仲始去当王婿?”
赵佗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回应半个字,越枝明明白白看着他下颌线浮现出来,又缓缓消逝下去。
小小屋内三面墙,却没有人说一句话。一瞬寂静,越枝抬脚往前走,也没征求赵佗同意,直接在木案旁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赵佗脊背一瞬挺直,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起来,见她这副赖着不走的样子,火气蹭蹭地往上涨。可这火气却又还是被他一压再压,只剩下眼睛死瞪着越枝不放。
越枝凉凉瞧了他一眼,只自顾自在软榻上安安稳稳地跪坐,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样子难得乖巧。开口,声音却软软,没带半分倨傲,客客气气的,“番禺那边,任郡守可有消息了。”
看着这越女张牙舞爪惯了,如今听她软声询问,赵佗那克制不住的火气,忽地也跟着软了两分。
他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双手搁在木案上,想了片刻,坦诚说道:“灵山县到番禺,便是乘船行水,最快也要两日,一来一回,没有这么快。”
越枝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了,任郡守整军派兵,其中损耗,也需要不少时日。你是将军,打仗如同吃饭饮水,自然比我知道得多。”
她话说到这一句,赵佗若是还不知道她为什么来,那赵佗的名字也就可以倒着写了。
“你来劝我将儿子送出去。”
并非问句,语气刚硬,带着怨怼带着愤怒,如同刀子箭矢,直直刺向越枝。可此时的越枝,半分没有白日里,那母老虎一般的尖牙利爪,反倒变作了一团棉花,刀子箭刺进来,只绵绵软软地被包裹住,半分也伤不着她。
越枝唇角扬起,轻轻一笑,“是啊,除了劝你,我还有什么法子?你手下的秦兵不敢劝你,你的儿子想劝也不敢劝你,将我这个外人扯进来,我还有什么法子?”
赵佗听着她说,一瞬惊讶,蓦地想起晨间,确实赵仲始将她带到自己跟前来的,也从她嘴里听见过那样的话,此刻再听,没了先前的战而不胜的恼怒,倒能够平静听进去了。
“那小子,让你来劝我?还真是疯了。”
赵佗亦笑出声来,三分苦涩,两分酸楚,叫越枝也有些难受,忍不住想要替赵小哥说话。
“瓯雒羞辱你,新仇旧恨的,最无辜的可不就是赵仲始。可他才是要去瓯雒的人,不是你,你纵使不愿意见他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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