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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有喜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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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辞不理会她,兴致勃勃道:“我们去找那两具尸首。”
有了新的线索和突破口,当然要去查。沈知言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只是殿下千金贵体,怎么可以去乱葬岗那种脏污、邪祟满地的地方?若是撞上什么邪祟,那如何是好?
“不要劝本宫,本宫心意已决。”慕容辞坚决道。
“殿下……”琴若还想再劝,却被沈知言打断。
“放心吧,我会保护殿下。”沈知言深知,殿下一向说一不二。
“琴若,如意一人在东宫,本宫不放心,你回去后装成本宫睡觉,以往怎么做,今夜就怎么做,知道吗?”慕容辞叮嘱着,拍拍琴若的肩头,“稍后你骑马回去。”
琴若欲言又止,不过有沈知言陪着殿下,应该不会有事。
沈知言回去更衣,取了一个形制精巧的花梨木箱子,然后策马往乱葬岗飞奔。
乱葬岗在北门外十里处,宫里的内侍把尸体拖出皇宫,然后用牛车拉到乱葬岗,一扔了事。此时北边城门已经关闭,不过他有大理寺令牌,侦查凶杀案刻不容缓,一路畅通无阻。
墨蓝色的夜幕如极品锦缎铺展开来,稀疏几颗星辰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明月皎皎,为夏夜披上朦胧迷离的薄纱。
犬吠声遥遥地传来,飞鸟鸣叫,更衬得万籁俱静。
抵达乱葬岗,慕容辞和沈知言把骏马拴在一株树上。
附近有几株树木,夏季枝叶繁茂,夜风过处,沙沙的声响像是鬼魂的叹息。
一眼望过去,夜幕下高低不平的乱葬岗似一座沉寂了千年的坟墓,阴森,诡谲,笼罩在青蓝色的光雾里,令人毛骨悚然。两只乌鸦忽地扑腾飞起,嘎嘎地叫着。
沈知言艺高人胆大,以死尸为伍,墓地、乱葬岗什么的好比他的家,他有些亢奋,一身干劲。因为他觉得,春芜院死的那两人,有可能是这几日所发生的事的突破口。
慕容辞一向自诩胆大心细,但第一次目睹尸骨累累的场景,还是头皮发麻,踌躇不前。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尸体腐臭味,那是死亡的味道,是地狱的味道。
他打开小箱子,取出两条布巾,“这是我特制的,浸泡独家秘制的药水三日三夜,挖坟验尸、给尸体开膛剖腹都不会有事。殿下你也戴上。”
她接过来,闻到一股姜醋味,“怎么有姜醋的味道?”
“我这秘方里有姜醋,还有几种药材。”
说着,沈知言把布巾蒙住口鼻,再把纤薄的手套带上,“殿下,你留在这儿等我。”
既然来了,就豁出去了,慕容辞道:“本宫和你一起找,这样会快一些。”
“那殿下当心点儿。”
他捡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递给她,“殿下切记,不可用手去碰触。”
她点点头,看见他熟门熟路地往乱葬岗走去。
所幸今夜有月光,月华如水银般倾泻,只是一点儿也不美好,照亮的是莹莹白骨与正在腐烂、令人作呕的尸骨。
她用树枝这边戳戳、那边戳戳,差点儿被尸体的腐臭味熏晕了。
“啊——”
听见殿下的惊呼声,沈知言条件反射地奔过来,惊惶地问:“殿下,怎么了?”
说真的,听见殿下的叫声,他真的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慕容辞龇牙咧嘴,惊恐得快哭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绊住本宫的脚……是不是鬼手?”
他屈身看去,摇头一笑,“殿下别怕,只是一条草根。”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忽又觉得尴尬,“本宫是不是太胆小了?”
“殿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自然会有些……我第一次去挖坟,也是吓得魂不附体。”
他体贴地安慰,笑了笑。
月辉流光在他清雅精致的眉宇流淌,好似一朵花儿幽谧地绽放,风华无双。
这么清雅俊秀的男子,玉人之姿,竟对查验尸体有着谜一样的痴爱,堪称矛盾的共同体。
慕容辞不那么害怕了,两人继续找。
“知言,这边有两只麻袋。”她欣喜地叫,“这麻袋有皇家标记,是这个了。”
“我打开看看。”沈知言麻利地割开麻袋,果然是两具尸体。
接着,他将两具尸体拖到一块平整的地方,让尸身平躺。
她蹲在一旁盯着那两张脸,“本宫不认识她们,不知是宫女还是被贬为庶人的妃嫔。”
他开始验尸,从头部开始检查,“这位死者大约四十来岁,从尸斑来看,应该死了四日左右……身上没有伤,致命伤是颈项这道三寸的伤口。死者的脸部、全身白得吓人,因为血被放干了。”
“这个也一样?”慕容辞问另一具尸体。
“一样的致命伤。”沈知言察看尸首的四肢,接着道,“这两位死者颈间的伤口又细又长,可见凶手犯案手法娴熟,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咦,这只手的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有点古怪。”她看见脚边的手蜷着,遵从他的吩咐,没有去碰触。
“我看看。”他把那只手拿起来,对着乳白色的月华。
那只手蜷的形状很怪异,尤其是拇指和食指,好像捏着什么东西。
他仔细端详,轻轻地捏住了什么,再放下那只手,“是一根头发。”
慕容辞惊喜地扬眉,“死者死了这么久依然捏着这根头发,或许这根头发是凶手的,死者临死之际从凶手身上取得的。”
“虽然有所发现,不过一根头发似乎没什么用处。”
沈知言无比地失望,把这根头发放在一方丝帕里,然后包起来。
接着他又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番,除了那道致命伤和那根头发,没有其他收获。
松风阵阵,乌鸦叫声凄厉。
他们打马回城,沈知言把殿下送到东宫宫门外,慕容辞看着他离去,才拨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回到东宫,沐浴更衣后临近丑时,她躺下来,许是乏了,一忽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睡到快午时才起身。
用过膳食,她把那根头发拿出来,发现这头发大部分是银色的。
那么,杀害那两个无名女死者的凶手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或是头发花白。
“殿下,这根头发从哪里来的?”如意见殿下一直盯着那根细微的头发,起了好奇心。
“自然是昨夜和沈大人辛劳两个时辰的成果。”琴若机敏地揣测,“殿下,这根头发是从尸首上找到的?”
“琴若,陪本宫去春芜院。”慕容辞把那根头发收起来,吩咐如意收好,然后往外边走。
琴若连忙跟上去,劝道:“春芜院那地方藏污纳垢,殿下千金贵体,还是不要去了,奴才跑一趟便是。”
慕容辞扬起纤眉,“乱葬岗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是本宫不能去的?”
沈知言说过,侦查凶案这种事必须亲力亲为,只相信自己的双目,因为即使是同一个凶案现场,每个人看见的会有所差别,有的甚至是天渊之别。
倘若你看见了别人没有发现的,那么那往往是侦破凶案的关键。
在宫里走动,若是去的地方比较远,太子是要坐肩舆的。不过她喜欢自己徒步而行,经常被人抬着,会越来越懒,也会失去徒步的别样快乐。身为太子,她喜欢亲力亲为。
春芜院是一个大院落,里面有不少简陋的房舍——相对于其他宫殿的金碧辉煌和巍峨壮丽,那区别便是天堂与地狱。
慕容辞站在春芜院前面一丈处,望着那扇朱漆掉落、厚重斑驳的门。
琴若声音幽幽,“跨进这道门槛,便是走入另一个世界,天堂与地狱,光明与黑暗。”
慕倾辞大步走进去,夏日熏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刺鼻的霉味、腐朽味,浓烈得将人笼罩,几乎窒息。
琴若用衣袖使劲地挥了挥,但根本挥不散,仿佛这里的空气便是这样的污浊、肮脏。
无奈之下,她取出丝帕递给殿下,让殿下蒙住口鼻。
“不必。”
慕容辞缓步往里走,迎面是一间横面开阔的大厅,只是年久失修,到处是风雨侵蚀、岁月腐蚀的斑驳痕迹,结满了蜘蛛网。然而这个大厅是里面的人的避难所,是他们每日相聚的地方。
廊下坐满了人,似乎都在乘凉。
那些或年老或年轻的女子身穿脏兮兮的破旧衣服,蓬头垢面,脸上的污泥估计可以搓下来好几层,遮掩了原本的面目。有人的脸部和双手生满痘疮,见之作呕;有些人不停地挠着,身上爬满了虱子;有些人拍死一只蟑螂,然后放进嘴里。
琴若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蹙眉道:“殿下,不如先出去吧。”
慕容辞小脸发白,脏腑翻江倒海,似有一股酸流极欲冲出来。然而,她克制住了。
这里,是地狱。
这里的人,可以说已经不存在这个人世。他们没有希望,没有光明,没有未来;他们终日与虱子苍蝇为伍,吃不饱穿不暖,如行尸走肉;他们只有暗无天日,只有恶疾缠身,只有无尽绝望;他们被世人遗忘,连一粒微尘都不如,连卑贱这样的词用在他们身上都是奢侈。
他们的眼睛空洞涣散,他们的面容满目疮痍,他们的破旧衣服如同裹尸布,即将裹着他们堕入黑暗深渊。
第1卷:正文 第025章:春芜院
慕容辞自幼锦衣玉食,所见所用之物皆是世间最好的,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
此时看见这肮脏、污秽、黑暗的人间地狱,她感概万千。
人与人之间,出身不同,地位不同,际遇不同,造就了形形色色的人,因此贫穷与富贵并存,脏污与洁净杂处,卑贱与尊贵如影相随。因此有人不甘于命运的安排,为了名利往上爬,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琴若提议道:“殿下,不如找来管事的宫人问问。”
慕容辞点头同意,不多时,琴若找来管事宫人李嬷嬷。
春芜院是被世人遗忘的阴暗旮旯,偶尔有宫人前来,身份最高的就是妃嫔身边的宫人来问事。今日却有太子亲临,李嬷嬷又惊又喜又忐忑,低垂着头不敢抬眼,毕恭毕敬地说道:“这儿脏污不堪,太子殿下您千金贵体犯不着身涉这污浊之地。还请殿下移驾,到奴婢歇息的房间,奴婢自当竭尽全力伺候。”
“不必了。”琴若代殿下回答,端着太子身边红人的架子,高高在上地问,“听闻日前春芜院死了人,可有此事?”
“春芜院不比外头,这里的人恶疾缠身,死人是常有的事。”李嬷嬷恭敬地回答,滴水不漏。
“昨夜有内侍拖了两具尸体出去,那两具尸体……”琴若看一眼殿下,接着道。
“殿下想问的可是二十年前被贬为庶人的白才人、莫贵人?”李嬷嬷屈着身,眉目低敛,十分温顺。
“白才人和莫贵人可是父皇以往宠幸过的妃嫔?”慕容辞清冷的目光从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身上慢慢扫过。
那些被囚禁的人发现来了个锦衣男子,空洞呆滞的眼睛亮了几分,带着探究的意味与些许不切实际的希望。
李嬷嬷回道:“回禀殿下,白庶人、莫庶人的确侍奉过陛下,关在这里已经二十年了。昨日,两个宫人在春芜院的后院发现她们死了,而且死了几日。奴婢得知此事,立即向内侍局禀报,昨日黄昏时分,几个内侍来把尸体拖走。”
琴若问道:“死了几日,为什么这么迟才发现?”
李嬷嬷语塞,面上弥漫着慌惧之色。
无需解释,慕容辞也了解,春芜院里的人是生是死,谁会在意?
这里的人,几日不见某个人,根本不会在意,大多猜得到,不是死了就是病入膏肓,下不了床。生,行尸走肉一般;死,孤独绝望地死去。
直至发现了尸体,宫人才会上报给内侍局来拖走尸体。
虽然这种事是春芜院惯常的做法,内侍局根本不会质问,但此时在太子面前,管事的李嬷嬷怎么敢说实情?
“近来这里是否有什么不一样的人或事?”慕容辞问道,看见一个人坐在简易斑驳的轮椅上被人推出来。
“近来……除了白庶人和莫庶人死了这件事,没有其他事,和往常一样。”李嬷嬷回道。
轮椅上那个中年妇人身穿洗得发白的灰黑色袍子,同色的长布巾包着头和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形容颇为整洁,是断井颓垣里盛开的迎春花,是污浊烂泥里摇曳的白芙蓉。
推着轮椅的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梳着整洁的堕马髻,发色乌黑,也是一身灰黑色粗布袍。
她们好像感应到有人注视她们,转头望过来。
慕容辞觉着,她们是春芜院的异类。
这么热的天,那个中年妇人用长布巾包着头和脸,不是很奇怪吗?
她们的目光,和其他人没有两样,生无可恋。
眼见太子殿下瞅着那二人,李嬷嬷连忙介绍道:“殿下,轮椅上那位是十五年前进来的安贵人,不对,是安庶人。”
琴若问:“推轮椅的人呢?”
李嬷嬷道:“推轮椅的那人……应该是安庶人带进来的近身侍婢。”
慕容辞对安贵人有点印象,不过当年她年纪还小,是事发几年后听宫人提起的。
她出世了,母后血崩而亡,父皇本想把她托付给某个妃嫔抚养,不过选来选去,竟然觉得后宫十几个妃嫔都不可靠,于是亲自抚养她。那阵子,安贵人时常去看望尚在襁褓里的她,父皇见安贵人把她带得好,颇有亲缘,便多次宠幸安贵人。
慕容辞三岁那年,偶感风寒,且腹泻不止。父皇彻查,最终查到安贵人头上,真相大白之后,父皇把安贵人贬为庶人,打入春芜院,永远不得出春芜院。
她依稀记得,安贵人的侍婢名为柳眉。
当年,安贵人意图谋害年幼的她嫁祸给其他妃嫔。
今日,在这样艳阳灼烈的夏日相见,安贵人是不是满胸仇恨?
慕容辞遥遥地望着安贵人,在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里看见了平静无波,与世无争。
在脏污之地,活得这样整洁体面也是难得。
“带本宫到白庶人、莫庶人的房间。”慕容辞冷冷道。
“殿下您也知道春芜院不比外面的宫殿……殿下千金贵体,实在犯不着去那种脏污之地。”李嬷嬷为难地劝道,今日殿下是脑子抽了吗?
驾临春芜院已经是开天辟地,殿下竟然还要进内苑去看住处。
春芜院的内苑有三间大通铺,一间可以住二三十人,乱,脏,污,充斥着浓烈霉味的空气污浊得可怕。
但凡有人死了,李嬷嬷会吩咐宫人去收拾一下,但宫人害怕染上怪病,也懒散惯了,只是简单收拾一下。
那种骇人的场面让殿下看见了,她这个管事宫人说不准会获罪。
“奴婢代殿下去瞧瞧。”琴若向殿下使眼色,内苑的环境更恐怖,不是殿下这种身份的人应该进去的。
“本宫亲自进去。你们都跟着来。”慕容辞率先前行。
李嬷嬷一个头两个大,暗暗向老天爷祈祷:殿下千万不要降罪!
白庶人、莫庶人住的是第二间通铺房,慕容辞站在门口,被那浓烈呛鼻的怪味熏晕了。
夹杂着霉味、人体垃圾的臭味和饭菜的馊腐味交融而成的怪味盘旋在这里,经久不散。通铺房三面墙都是石炕,一张草席便是一个铺位,虱子蟑螂老鼠随处可见,一束日光从屋顶的瓦缝漏下来,脏灰尘粒肆意飞舞。
乱,脏,污浊,秽物满地。
狗窝也比这里强几倍。
慕容辞深深地蹙眉,琴若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口鼻,横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心神一怵,心虚得四肢发颤,“奴婢会吩咐宫人好好打扫……奴婢再也不敢偷懒……求殿下开恩。”
她喋喋不休地求开恩,慕容辞不胜其烦,“白庶人和莫庶人的铺位在哪里?”
终于派上用场,李嬷嬷豁出去了,利索地走进去,指了两个空的铺位。
琴若提醒道:“殿下当心。”
慕容辞走进去,也用丝帕掩着口鼻,看向那两个铺位。
灰黑色的薄被堆在草席上,落满了灰,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只朱漆斑驳陈旧的妆奁,妆奁已空,想必里面的东西都被这里的人抢了,据为己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细细地察看,没有看见暗红的血迹之类的。
琴若取来一根木棍,挑起破旧的薄被,还是没有东西。
慕容辞站在石炕前,抬手示意琴若。
琴若从薄被的下面捏起一根长长的头发,跟昨日得到的那根花白头发一样。
而白庶人和莫庶人的头发都是黑的。
终于,李嬷嬷恭敬地送走了太子,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懈下来。
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一双眼睛,盯着太子二人从宫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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