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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当兄长-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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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个惊人的消息,不说太后怎么知晓阿练的存在,就说单单召见她所为何事,也足够让这几人心中不安了。

霍笙与大长公主面面相觑,后者略微沉思一晌,对阿练道:“我陪你一起去吧。说起来,本宫也有些时日没有进宫向母后问安了。”后一句却是说给那传旨的人听的。

那人微微躬身,态度恭敬道:“殿下请。”

38。翁主

流景内照; 引曜日月。天梁之宫,实开高闱。

阿练跟随在大长公主后面,在经过长长的宫廷甬道,来到位于龙首形胜之地的未央宫的时候,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这样的句子。

未央正殿高耸而崔嵬; 陛阶连绵; 望之如通云端。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有谒者替换过宿卫; 将阿练她们带到侧殿。

一入内,木兰香扑鼻而来,整座宫殿的栋椽梁柱似乎都是用的这种清香名贵的木材。地面上铺着青金砖; 光可鉴人,倒映着随处可见的明珠光彩,荧荧如月。

吕后坐在前方的高榻上,着深紫色常服。她已是六十岁了,头发皆花白; 精神却很好,只是有些过瘦了; 两颊微微凹陷。

她的表情并不很严肃,可是阿练即便是垂着头也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 那是属于上位者掌权多年积累而成的一种气势; 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跪拜。

阿练随大长公主一道行礼。

吕后命大长公主起身; 让人赐座,接着就有一道隐含威严的声音响起。

“多日不见我阿虞,你还记得进宫看你母后?”吕后对着大长公主的时候很平和,看起来就像个思女心切的母亲,似乎那威严的语气也只是习惯使然。

大长公主笑着赔罪:“知道您忙,等闲不敢入宫扰了母后清静,心里面也是天天惦记着。”

吕后淡淡嗯了一声,这才把目光转向仍然垂首跪拜的阿练,她道:“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阿练心内忐忑,交握着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摩挲着,闻言轻轻吸一口气,状似平静地抬起了头。她看向前方,却并不直接与吕后对视,因而错过了对方看见她时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讶色。

“你从北地来?”吕后问她。

“回陛下,是。”

“为何来长安?”吕后又问,声音轻了些,语气平淡得就像是闲话家常。

然而阿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吕后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地召见她,事先很可能已经查过她的来历了,是觉得她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她微微抬了眼,看向吕后:“回陛下,民女自幼失恃,与父亲相依为命。数月前家中遭难,数十口人一夕丧命,民女因外出探亲而幸免于难。其后落入劫匪手中,为兄长所救,走投无路之下随他来到长安。”

阿练看着吕后,想知道她会不会在听到某句话的时候神色有异。然而没有,吕后只是静静聆听。

少女的眼睛灵动又澄透,望着她的时候是那样坦然,就像是清可见底的一汪水,再纯净不过。

吕后听罢,忽然闭了闭眼,再启眸的时候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会跳舞吗?”

阿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答:“回陛下,民女会。”

“会折腰舞吗?”

阿练仍然答:“会。”

“那很好。春枝,”吕后转头唤了一下一旁侍立的女官,“带她去换一身衣裳。”

女官应是。

阿练虽不解,也只得遵照吕后指令。来到侧间,她褪掉身上因觐见而穿的厚重礼服,换了一身轻便的大袖襦裙,绣着蔷薇花的裙摆长长曳地,转过长廊的时候有风吹过来,衣袂翩然。

在门口脱掉鞋子,回到内殿,洁白的布袜踩在光洁的地面上,连一丝灰尘也没沾着。

乐工已经开始演奏,阿练踩着节点起舞,柔韧得像是柳枝一般的身体层层舒展,翘袖折腰,动作优美而娴熟。

等音乐停止,阿练也正好停了舞步,白玉般的手指高过额际,折成一朵花蕾的模样,而纤指下的那张脸,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吕后沉默了,眼前的这个人有多熟悉,像是穿过岁月的长河向她走来,连一丝一毫都不曾更改。她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报复她吗?吕后心里觉得惊奇,一时又想笑,唯独没有恐惧,这世上已没有人能令她感到恐惧。

阿练将舒展的身姿收拢,亭亭立在殿中,听吕后赞道:“好,很好。”她低下头去,仍能感受到吕后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这个小姑娘,朕很喜欢,封个翁主如何?”吕后看向大长公主。

刘虞吓了一跳,本能地直起身子看向吕后:“这……母后三思。”

阿练亦跪下:“民女无德无能,不堪如此封赏,万请陛下收回成命。”

大长公主跟阿练相处月余,心里很喜欢她,此番也是不放心才陪她一起入宫,眼下看母亲虽然没有为难阿练的意思,但只见了一面就这样大加封赏,如此飞来横福,焉知非祸?

她跪地叩请:“此女天资秀出,儿臣也很喜欢,只是终究出身乡野,又无尺寸之功,如此厚赏恐会惹人非议,若母后实在喜欢,随意赏些什么物件也是一样的。”

吕后一双略微干枯的手在透雕凭几上摩挲数下,声音沉沉的:“你的女儿,当得起一个翁主。”竟是已经决定了。

大长公主出嫁多年,母女之间早已不如昔年相依为命时的亲密无间。自吕后临朝,荡平朝野,独揽大权,行事也愈发恣意,且心思难测,大长公主对她也是畏多于爱。眼下见她执意封阿练为翁主,也不敢再劝,遂携阿练大拜于地。

“谢母后。”

……

未央宫西南有明渠,占地极广,风过时碧波翻涌如沧海,吕后正站在双阙下,远目池中渐台。

有人走到她身后,恭敬唤了一声:“阿姐。”是临光侯吕媭。

吕后转头看她一眼,两人年岁相差甚多,面容却相似,俱是眉眼间透出凛冽的英气。

“你来了。”她道,声音淡淡的。

随侍的人都已退了下去,临光侯无所顾忌地道:“阿姐,你应当一眼就看出来的,那是戚姬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吕后却笑了:“为什么要杀她?你不觉得留着这个小姑娘,更有意思吗?”

“可是——你明明那样恨她!”恨到用这世上最为残的刑罚加诸她身,为什么还能够容忍一个长得跟她这么像的人活在这世上,甚至还要封她为翁主?

吕后重又将视线投向那巍巍宫阙,是啊,她恨戚姬,然而恨的也只是那个夺走她夫君的宠爱,甚至还要夺走她手中权利的敌人。

可是等到她登上这至尊之位,看着万方四海在她脚下臣服跪拜,一个庞大的帝国在她的统治下蒸蒸日上,那些过往的爱恨,就像是云烟一样,风一吹就都散了。

她是至尊,是这个帝国的主宰,任何人的生死都不过在她一念之间。对于阿练那样的小姑娘,她就像是看待一个再弱小不过的蝼蚁,她可以让她死,但现在她更想让她活。

吕后无疑是深沉的,多年的政治生涯令她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不独是亲生女儿,就连是被她视为左右手的临光侯也看不穿她内心所想。

“阿姐,女子生得太美,终究是个祸害。”吕媭忍不住提醒她。

“哦?”吕后闻言却笑了,“你是说朕的小翁主吗?”

吕媭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她指的不只是那个小姑娘,更是戚姬,然而忽听吕后又道:“刘章应该也知道此事了吧?”

临光侯很快反应过来,答道:“是,消息传得很快,刘章本来就在宫里,听说册封仪式刚刚完成他就知道了。”

吕后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

阿练仍然跟在大长公主后面,没有乘坐步辇,未央宫的侍女将她们送到内宫的拱门下就回转了。两个人心下俱是忐忑,大长公主尤其如此。

她往前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回头,问阿练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不敢,”阿练恭敬答道,“我之来历,俱已向殿下如实告知,并无一丝一毫的隐瞒。”

大长公主见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心下稍安,想道,或许真的只是她合了母后的眼缘。

她脸色轻松了些,提醒阿练道:“往后不必再叫我殿下。”

阿练看她一眼,顿时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意思,不由得脸有些红,但还是忍下了那份不习惯,应道:“是,母亲。”

两人继续往前走,还没出宫城,就见一身铠甲的朱虚侯迎面而来,在身前站定了,向大长公主行了一礼,而后定定地看着阿练。

大长公主看他们一眼,转头向阿练道:“我在前面等你。”

阿练应是。

侍女也跟在大长公主后面走远了,一时间这里就只剩下了阿练跟朱虚侯两个人。

刘章看见她穿着繁复厚重的礼服,是翁主的仪制,华贵又庄重,知道她已是受了册封,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不由得微微收紧。

两个人沉默对视着,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

阿练心里仿佛有预感似的,能猜到他想要说些什么。

果然,刘章开口道:“恭喜翁主,获得太后赏识。以翁主如今的身份,一个小小的朱虚侯恐怕配不上您。”

“将军误会了,此事远非我意料之中。”阿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大概不想让刘章觉得她是个四处攀附的小人,因而语气有些急切,“太后召见实属突然,翁主之封也非我所愿。”

刘章哪里在意这些,他只知道阿练这个翁主是吕后亲封,他不可能、也不愿意接纳任何与吕氏有关的人或物。

只是少女眼里的惶然和想要解释辩白的急切却不是假的,她目光盈盈的,那样看着他,刘章几乎要动摇了,狠下心移开视线,对她道:“前些时日是我冲动了,只是时移世易,还请翁主忘了在下的鲁莽之言。”

阿练起先呆愣着,并不明白他为何不肯听她解释,而后突然醒悟了,无论她说什么,刘章都不会在意的,恐怕他已经执意将她划为吕氏阵营了。谁能说不是呢,是吕后给她这样的地位,令她成为一个尊贵的翁主。

阿练退后两步,交握着的双手攥了下衣袖,点点头:“好,如将军所愿。”而后迅速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刘章的视线。

朱虚侯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很久。

……

太阳快落了,阿练觉得自己这一天就像是在梦里一般,莫名其妙地从一个乡野女子成为了翁主。

她回忆着见到吕后时的情形,当时太紧张了,很多细节都已不再记得,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这令她不由得感到惶恐和不安。

而后她想到了朱虚侯,原先她是做好了嫁给他的准备的,这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女郎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用自己来换取吕嘉的死。只是这个计划却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宣告结束。

她心里应当是觉得内疚的,但是当朱虚侯冷着脸向她毁约的时候,她从他的表情里能够读出一种平静,那就是对吕氏的痛恨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令他能够很潇洒地放弃她。

或者说,阿练觉得他也没有多喜欢自己。更奇怪的是当时阿练的心里居然涌上来另一个荒唐的念头,那就是毁约了也好,她如今能够近到吕后身边,未必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报仇。

她其实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满脑子的算计,偏偏又不够聪明,做的多是一些无用功,尤其是意图利用刘章这件事,让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坏姑娘。

阿练越想越觉得灰心,一个人呆呆的,抱着膝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头埋在膝盖上。

霍笙在她院门口晃悠很久了,阿练一直没注意到他,没法子,只好自己踱过去。

虽然没入宫,今日的事也听他母亲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当然也包括朱虚侯的事。太后的举动虽然令人感到意外,但也不至于会把人打击成这个样子。故而阿练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在霍笙看来十成十就是因为她被刘章给抛弃了。

他心里有气,说出的话就不怎么客气:“先前好说歹说劝你慎重,偏偏不听,现在怎么样?提亲的话说收回就收回,把你当成什么了?”

这话他自己都觉得酸,但是不说不痛快。说实话要不是顾忌着形象,他是很想骂刘章一顿的。

见阿练头还低着,不回话,霍笙心里火更大了,强压着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伤心成这样?有点出息行不行?”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了。

阿练抬起头来,霍笙对上她的泪眼,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对不起。”她一哭霍笙就慌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他忙给她擦眼泪。

阿练也觉得自己太过可笑,被霍笙这么一激就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只是眼眶有点发酸,她咬咬下唇,想把眼泪憋回去。结果霍笙一道歉她反而哭得更凶了,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霍笙手背上。

霍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忙脚乱地哄她:“你别哭了,要不我去把刘章打一顿?”

阿练哭得投入,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等眼泪止住了,才吸吸鼻子,问他:“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哪舍得啊,拧眉道:“瞎想什么?”

“你这几天都不理我,我跟你打招呼你还瞪我。”阿练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不像是控诉,更像是撒娇。

霍笙道:“那还不是你太气人,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谁的错?”见她不说话,面颊上还沾着泪,霍笙抬手拭去,放缓了语气道,“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当时是怎么一句一句驳我的?有理有据的倒像是做足了功课。”

阿练被他戳中痛脚,一下子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这件事她做得实在太丢人了,的确如霍笙所言,她是故意装出那个样子试图说服他的。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阿练这反应倒让霍笙心情好了些,只是他心头仍旧笼罩着一层阴云,伸手轻拍一下她的头,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刘章?”不问清楚他难受。

阿练闻言抬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道:“我要是说不喜欢,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啊?”

39。依靠

少女的脸上还有薄晕; 却并不重,是浅浅的水粉色,看起来漂亮极了,那双眼灵动又澄透,睁得圆圆的,睫毛卷翘,纤长似羽。

霍笙已经听明白了,心里顿时一阵激燥; 面上却比方才更平静了。

她现在这样子太可爱了; 声音软软甜甜的; 霍笙有些贪恋地看着她,甚至想伸手捏一下那张绯红的小脸。

他怎么会觉得她坏,他巴不得她一点都不喜欢刘章。

“既然无意,为何还要让人误会?你这是想捉弄人家?”他心里满意; 偏偏还要沉着脸批评,也不知道是想掩饰什么。

阿练没法子解释,脸更红了:“我没有这么想,可能……就是个误会吧。”

最开始的那阵子欣悦过去,霍笙渐渐冷静下来了; 他细细打量着阿练的神色,直到对方受不了他的视线,又低下头去。

看样子她是曾对刘章有所图谋了。不是喜欢; 又是为何?这些时日百般掩饰就是不想告诉他?

没事; 不急; 霍笙想着,他有的是时间,而后握着膝盖的一只手慢慢放平。

阿练一时又想到了吕嘉,想到他那个嚣张的样子,心里又恨起来了。她其实也不确定霍笙知不知道那件事是吕嘉干的,若是不知的话,吕嘉单单告诉她,是笃定了她不会告诉霍笙吗?如此一来,他做那件事就仅仅是为了泄愤?

她不禁想试探一下,于是问霍笙:“哥哥,你有没有查探到父亲的下落?”

霍笙顿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花木,答道:“还未。”

看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也没有必要瞒着自己,阿练一时觉得轻松,然而更多的还是失望。她的目光暗下来了,眼睫垂落,很有些丧气的模样。

霍笙安慰道:“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阿练当然也这样希望,那日吕嘉并没有提到父亲的下落,当日卫长史也明说了没有看到尸首,这说明父亲很可能逃过了这一劫。

她不由开始畅想,“哥哥,若是我被太后封为翁主的消息传出去,阿爹是不是就会知道我在长安了。”阿练呆呆想着,问霍笙。

谁知道呢,他往代国派了人去,一直守着,没得到什么消息。

“会的。”霍笙这样答。

两个人挨得很近,阿练不知不觉地靠在霍笙肩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霍笙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揽住她。

小女郎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失去庇护的幼兽,看见什么下意识地就想去依靠,感受到他伸过来的手臂,不由得往他身上蹭了蹭,几乎从霍笙肩头钻入他怀中。

太近了,纯净清莹的少女清香萦绕鼻端。霍笙垂眸,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睫纤长,鼻梁小巧而挺直,花瓣一样的唇微微抿着,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低下头来,在阿练的发上吻了一下。动作很轻,没令她察觉到。

霍笙开始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可能有什么不一样了。

……

其后宫里又有太后旨意传出,道是以乐昌等地为阿练的汤沐邑,邑五千户,位比列侯。如此一来,就不仅仅只是一个虚名了,而是实打实的厚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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