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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凡的意思，方才听小秋姑娘喊出“尊上”两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小秋姑娘独自留在这里说不定也会有危险，不若舍弃皮囊同他一起去找尊上。
　　小秋默默地摇了摇头，伸手抚上心口，“我如今与尊上共用一个仙元，自毁性命是要受到天谴的，我不会有事，你赶紧去吧。”
　　邢凡也不强求，小秋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如今的尊上近乎逆天的本事还未恢复，小秋姑娘此刻去了也未必是好事。
　　“那……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尊上？方才您的话不是还未说完？”
　　“请你若是见到尊上，只替我说一句，好好保重，等我去找他，有些话，我必须亲口跟他说才行。”
　　邢凡认真地记下，他更不放心尊上那里，散灵印记对肉体凡胎的人来说，是极具毁灭性的，这一箭若是射到了小秋姑娘身上，她立时要魂飞魄散，尊上再想救恐怕都无能为力。
　　究竟是谁，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邢凡捏着那支箭矢，很快消失在了天地间。
　　天上落下细细的雪来，厉天涧身上的血浸透了小秋的衣衫。
　　她面容呆滞，像是因为巨大的变故失去了魂魄，可其实，　她是气疯了。
　　那箭矢上挂满了倒刺，尊上一定很疼吧？见血封喉的杀伤力，究竟是谁！要如此心狠手辣地针对自己？
　　今天这日子是她特意挑的！她要说的事情那么重要，却偏偏要在节骨眼儿上出乱子，就不能再迟一会儿吗？
　　小秋心血都要吐出来，将头埋在厉天涧的颈窝里，不知道尊上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
　　狰狞无光的魔界，厉天涧的手死死地掐着一个人的脖子，那人双手脱垂，手里的箭矢掉在地上，与那支夺走他性命的毒箭一般无二。
　　“我……我……”
　　那人挣扎着急于要说什么，脸涨得通红几乎要爆开。
　　可厉天涧根本没有兴趣听他说话，手底使劲，咔嚓一声，那人便如同抽去了骨头，成为一滩烂泥。
　　厉天涧仍旧不解恨，俯身从地上拾取利箭，随手扔向暗处，一声惨叫从角落里传来。
　　他没有用他惯用的武器，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凝结成型足矣，让厉天涧游刃有余地大开杀戒。
　　就差么那一点，他还没听到小秋要跟他说什么！
　　不可饶恕，通通不可饶恕！
　　邢凡赶到的时候，厉天涧仿佛又变成当年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魔尊，让人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眼。
　　仅存的活口被他踩在脚下，说一句话吐一口血，苟延残喘。
　　“红莲大人，也是为了尊上，只要……没了那个女人，尊上又……会是万魔敬仰的，魔尊大人……”
　　厉天涧脚底用力，生生将他给踩穿。
　　邢凡目不斜视地上前，“尊上，此事事关红莲，尊上不该将人都杀绝了，兴许还能问出点事儿来。”
　　厉天涧带着杀意的眼眸扫过去，邢凡不动声色，“小秋姑娘担心您，让属下赶紧过来。”
　　“小秋”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融化了厉天涧眼中的冰冷残忍。
　　厉天涧看到自己一身的血污，下意识皱了皱眉，小秋那么爱干净，一定不喜欢看到自己这样。
　　他将血污都弄干净，才开口问，“她怎么样了？”
　　“不太好，您为了她送了命，小秋姑娘都吓呆了，可幸好，她恢复了记忆，知道并非再也见不到您。”
　　“那她……”
　　厉天涧想到自己隐约听到她的声音喊“尊上”，那会儿他还没有断气，小秋怎么会已经恢复了记忆？
　　还有她想要跟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
　　“小秋姑娘让您保重，等她来找您，到时候，再亲口将没有说出口的话，说给您听。”
　　邢凡将话带到，忽而翘起嘴角，“尊上，属下觉得，小秋姑娘恐怕一直都是有记忆的呢，若是这样的话，那小秋姑娘从前的举动，便都能应得上了。”
　　他就觉得小秋姑娘这一世总是奇奇怪怪，对尊上的态度也很微妙，可若是她一开始就什么都记得，那就不奇怪了。
　　邢凡以为自己的猜测会让尊上高兴，毕竟若是小秋姑娘当真有记忆，她对尊上的态度，很显然是动心的。
　　可邢凡没想到自己说完，厉天涧身上刚刚被压下去的杀意，如同火山爆发一样腾的一下数倍暴起。
　　“尊、尊上……”
　　“红莲……”
　　厉天涧咬牙切齿地从齿间咬出两个字，像是要将她碾碎磨平。
　　若真是那样，他这会儿应该跟小秋甜甜蜜蜜地享受坦诚之后的幸福，应该心无芥蒂地拥抱自己爱的人，而不是在这种鬼地方！
　　厉天涧生吃了红莲的心都有，怨恨成了修复他能力的最强动力。
　　“走吧。”
　　邢凡一愣，“去哪儿？”
　　“我总得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好迎接小秋，在此之前，他们别想再有机会去打扰小秋。”
　　厉天涧勾起嘴角，邢凡浑身打了个抖，曾经气吞山河，震慑万魔的尊上，又回来了！


第1013章　他忙着呢
　　世人都说，秦家有个天煞孤星的女儿。
　　虽然生的花容月貌，却是个灾星！
　　谈婚论嫁之时便诸多不顺，后来不惜招亲找到了个夫君，却生不出孩子来。
　　后来难为夫家不介意，连妾室都没有纳，这一次却连人家的性命都给克死了！
　　那日，小秋被秦家的下人发现的时候，她抱着厉天涧的尸首坐在那个亭子里，整个人冷的像是一块冰。
　　回去之后便大病一场，梦里时而说着胡话，连秦家人都听不懂。
　　一场病养了足足半年才慢慢好转，外面对于小秋的传言已经铺天盖地。
　　“小秋，你不用管那些，天涧的事……根本就与你无关！”
　　秦夫人看着小秋消瘦的脸颊，心都要碎了，她根本不敢揣测小秋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只能整日守着她，怕她会做出傻事来。
　　小秋身体依然虚弱，靠在床上，脸上勉强扯出几丝笑容来。
　　“娘，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那么傻。”
　　她得为了尊上积德福，绝不会自行损害自己的性命。
　　秦夫人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一把抱住小秋哭得声嘶力竭。
　　她可怜的女儿啊，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事情？小秋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经历这些？
　　小秋轻轻抱住秦夫人的后背，她不难过，她还要好好地将这一世过完，然后就能去找尊上了。
　　……
　　小秋的身子慢慢好转起来，外面的传闻也渐渐变了样。
　　厉天涧死后留下的巨额家产，统统被她继承，小秋顿时成了个家财万贯的寡妇。
　　还是没有夫家亲戚来分家产的那种。
　　一个寡妇，按着常理来说是很难再嫁出去的，可小秋的情况明显不一样。
　　于是在厉天涧死后堪堪一年，小秋忽然之间炙手可热了起来。
　　先是与秦夫人交好的几个夫人来家里旁敲侧击，到后来唯恐被他人抢先，上门的人越来越多，竟是比当年想要与秦家结亲的人还要多。
　　秦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便去问了小秋的意思。
　　小秋用剪刀将手里的花枝剪短，插在梅瓶里，腊梅开得正好，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娘无需理会，我这辈子，不会再嫁第二个人。”
　　秦夫人知道小秋对厉天涧的死仍未释怀，“娘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小秋，一个寡居女子在这世上，往往十分艰难，要受多少人的流言蜚语？娘只是希望你后半辈子能有个依靠，这样我和你爹走了，才能放的下心。”
　　“娘，你看我插得好看吗？”
　　小秋捧着梅瓶展示给秦夫人看，秦夫人只得点点头，“好看。”
　　“插花的手艺也是要经常练习才能练出意境来，除了插画，我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将我的字练得更加好看，想让我的绣技更加精湛，娘，我哪里有时间去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小秋将梅瓶放到架子上，含笑欣赏了一会儿才转身。
　　“如今我的身家便是坐吃山空十辈子都足够，有什么艰难可言？女子又不是一定要嫁人才能过活。”
　　“可是，人言可畏……”
　　“我却不畏惧，人言可畏，会受到人言影响的，大多自身心志不坚，我无愧于天地，谁能让我畏惧？”
　　小秋的笑容浅淡，秦夫人却仿佛受到了震动。
　　小秋比她想象中，更加坚强和勇敢，“既然如此，便听你的，往后若是你想改变主意，不管什么时候，娘和爹都依你。”
　　“多谢娘。”
　　小秋弯起嘴角，眼睛又落回到梅瓶上，不过那一日，是不会来的。
　　……
　　秦夫人拒绝了所有上门说亲的人家，一些人求而不得，被拒绝后说的话可难听了。
　　什么秦家就是想要将女儿困在家里，好吞下她的家底。
　　或是秦姑娘家底丰厚又如何？还不是个寡妇，说出去谁都瞧不起，约莫是要一辈子待在家里不见人。
　　秦家两个儿子立刻请人做了见证，他们往后绝不会侵占小秋一分一毫的身家。
　　小秋也在身体全好之后，开始频繁地出门。
　　春日里，她会去那个山崖看桃花，红艳艳的一片，娇艳欲滴；夏日便去赏荷游湖，或去凉快一些的地方避暑；秋日枫叶尽红，麦田金黄，去庄子里小住一阵最是适宜。
　　等到了冬日，小秋便哪里都不去，隔三差五就会去那个凉亭，一待便是一整日。
　　她觉得坐在那里，就好像厉天涧还在她的身边一样。
　　秦夫人起初吓得半死，以为小秋也是不想活了，才会频繁地去厉天涧过世的地方。
　　提心吊胆了一整个冬日，等到开春小秋又恢复了活力，秦夫人才松了口气。
　　小秋完全没有如同那些人想象中活得凄惨，反而有滋有味，其他人便是想冷嘲热讽也找不到机会。
　　她没有孩子，便收养了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每逢疾病灾害的时候，她都会开仓施粥，慢慢的，小秋便有了善名，一些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为了感谢她，还给她立了祠堂长生牌位。
　　她的兄长相继成家，娶回来的女子性情都很和善，也与小秋相处得来。
　　等小秋有了侄子侄女儿，他们往小秋这里跑的日子，比待在秦家更长。
　　小秋慢慢将自己活成了一个传奇，如今只要提到秦家的女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多年以后，小秋成了一个老者，她收养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功成名就，不负她的期待。
　　没有人惦记她的家产，所有的孩子，都很感谢她的恩情。
　　她年纪大了，不方便再四处游历，却也不妨碍她继续享受生活。
　　她这一辈子，被多少人津津乐道，一个女子活成她这样，也不枉来这世上一次。
　　可小秋依然性情恬淡，她只不过是认真地在活着而已。
　　大限将至的时候，所有的孩子们都守在她的床前，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悲痛。
　　只有小秋，嘴角是翘着的。
　　“不用难过，我很高兴，无病无灾地活到了今日。”
　　小秋从他们的脸上扫过，眼睛又眯起了一些，“你们都是好孩子，往后，要相互扶持……”
　　“母亲……”
　　“我早就想走了，奈何总也不到时辰，如今总算可以去找他，应该高兴才是。”
　　小秋眼前已经渐渐模糊，焦距也不知道对着哪里，可她的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这辈子自己表现不错，想来也积攒了不少福报，尊上等久了吧？不知道尊上见到了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小秋好奇地猜想，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
　　再睁开的时候，小秋身处一片雾蒙蒙的仙境。
　　眼前的景色不断变换，她很快来到了天庭之上。
　　“我的孩子，我很高兴见到你魂魄归位，从此，你便又可以重返仙班。”
　　天后慈爱地看着小秋，小秋心里很不理解，自己怎么直接来了这里？尊上呢？
　　天帝轻咳了一声，“天后的意思，你仍旧为司秋小仙，与从前一般无二，此前种种，便当从未发生过。”
　　“天帝，天后，小秋斗胆，不知战皇魔尊如今身在何处？”
　　天帝似乎撇了撇嘴，“他呀，如今忙着呢。”
　　厉天涧的部下红莲反目，抢走他的宝贝又夺走了兵权，奈何她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屡屡对天界发起挑衅又屡屡失败。
　　红莲失败数次之后，明白了想要靠自己一统三界是不可能的，于是又想将兵权还给厉天涧，让他带领千万魔军将三界踏平。
　　然而那会儿厉天涧满心只有小秋，红莲便觉得是因为小秋的缘故，才让厉天涧失去了身为魔尊的野心，因此想要除掉她。
　　厉天涧如今将红莲逼得走投无路，并且放话有任何人站在红莲那边，他都一定会除之后快。
　　天帝乐得不行，这阵子很是太平，果然还是厉天涧做这个魔尊比较好啊。
　　“你且安心在这里等着，等到了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小秋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厉天涧，也只能暂时留在天界。
　　她仍旧是司秋，做的事情万年不变，小秋甚至有种恍惚，是不是她从未离开过这里？
　　是不是那些劫难轮回，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司秋，你可听说战皇魔尊要上天庭？”
　　小秋的手一抖，仙树上落下几片叶子来，小仙子围到她身边，“听说啊，魔界如今很是乱成一团，魔尊怎么会挑这种时候来天界？”
　　“是奇怪着呢，此前我还听天将大人说，战皇魔尊麾下有人想要取而代之，如今正在被讨伐，莫非……莫非那个逆贼藏到了咱们天界？”
　　小秋：“……”
　　小仙子们的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嘛。
　　“这个时候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管为什么，都与咱们这种小仙子无关。”
　　小仙子们笑着又散开，小秋的手里转着一片叶子，尊上，要来天界吗？
　　天帝说他忙着呢，这么忙的时候还来这里，会不会是为了她呢？
　　……
　　除了小秋，还有别的理由让尊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天界？
　　邢凡反正是想不到第二个。


第1014章　不变的才是傻子
　　邢凡劝过不止一次，“尊上，眼看着就要抓到红莲了，咱们不能先抓住她再来接小秋姑娘吗？”
　　厉天涧充耳不闻，眼睛里似乎都能映出小秋的名字。
　　红莲？那是什么？
　　小秋回来了！她不是说有话要跟自己说的吗？会是什么呢？
　　厉天涧心口澎湃，早将红莲遗忘到了脑后。
　　邢凡叹气，行吧，就当红莲曾经跟着尊上一场，让她再苟延残喘一阵子。
　　厉天涧来天界之前，很是捯饬了一番自己的模样，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些污秽血迹根本沾染不到他身上。
　　“尊上，够好看的了，您是去见小秋姑娘，不是去扰乱天界仙子们的心神的。”
　　“小秋也喜欢。”
　　厉天涧理了理衣袖，被天将先带去了天帝那里，流程总是要走一走的。
　　天帝与天后看到了厉天涧，眼里双双闪过一抹异样。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厉天涧，天帝心里涌出许多忌惮，他下意识觉得此人是个威胁，因此才想出以小秋来牵制他。
　　可如今，厉天涧身上锋芒尽敛，连天帝都看不透，怎么好像更危险了一点？
　　不过厉天涧表现出来的诚意却十足，没有任何倨傲，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都令人折服。
　　“听闻魔界纷乱，可需要天界帮忙？”
　　“小事罢了，怎敢惊动天帝相助，想来很快便能平息。”
　　“那就好，三界太平，才能维持得住平衡，魔界能有你制衡着，我心里也甚安。”
　　天帝跟厉天涧扯一些有的没的，天后心里的白眼都要翻出天界去，不知道厉天涧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吗？
　　“好了，魔尊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厉天涧诚意满满，“今日，我是来向天帝讨一个人，恳请天帝天后成全。”
　　天后语气和缓，“小秋与你的事情，我们也都知晓，只是她心里是什么意思，并非我们能控制，你且先去见一见吧。”
　　厉天涧一刻不耽误，立刻转身去找人。
　　天帝隐隐埋怨，“就这样让他如意了？小秋可是咱们天界的人，你一直都带在身边，就这样便宜他了？”
　　“当初若不是你执意，我是舍不得让小秋去历这样的劫，如今她想如何就如何。”
　　天帝立刻怂了，“行行行，都依你们。”
　　他小声地嘀咕，“明明可以拿捏拿捏的，厉天涧越发让人忌惮，这么轻易就将小秋送过去……”
　　……
　　小秋坐在一片仙云累成的石头上，晃荡着两条小腿，裙子上卧着一直耳朵长长的兔子，雪球一般。
　　她一边摸着兔子的背，一边抬头看向远方，仙雾缭绕，宁静安详，她曾经觉得这样的景致自己一辈子都看不腻，如今却为何总有些沉不下心？
　　忽然，她膝上的兔子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圆溜溜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紧接着从小秋的膝盖上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