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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头有督主大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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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后半夜,卫辞突然呕吐,脸白煞煞的没一点儿力气,本来白天里没怎么吃东西,现下全都吐干净了,趴在舷窗上吹了好大一阵冷风,肯定受了凉。
病娇吓得出去找陆渊,大半夜里的,黑乎乎的船舱上忙进忙出,到处乱成一片。
陆渊穿着交领曳撒,估计也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衣服上皱巴巴的。掀了帘儿进来,也不避讳,坐在她床边上,瞧见她难受的一张脸全都拧在一起,皱眉问:“好端端的怎么病成这样了,怎么伺候主子的!”
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火,病娇吓得连忙扑通跪地,“主子白日里估计是吹了风,再加上有些晕船。”
“去打些热水来!”
病娇听见吩咐,连忙下去打水,里头只剩下卫辞和陆渊两个。
他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在自己头上摸了下,确定没发烧才歇了口气,估摸着就是没出过远门,一时舟车劳顿,身子有些吃不消。
为她掩了掩被角,忽然发现她手里拽着一封书信,他抽出来见上面写着两个字——云华。
呕——
她突然挣起身子,趴在床边吐起来,肚子里没有吃食,吐出来都是酸水,猛地咳嗽着。他抬起手替她捋着背顺气,轻拍后背道:“都吐出来就好了。”
卫辞这才看见是他坐在旁边,而她正好趴在他的膝上,酸水全都吐在他的皂靴上,挣起身子,嘴角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来,配着她那张惨白的脸色,倒让人心生怜惜,孱孱弱弱道:“我把厂臣皂靴弄脏了。”
他没在意,只觉得膝上有东西硌着,柔柔软软的,忽然知道那是什么的时候,微微红了脸,淡淡说了声没事,将她又扶回了床榻上。双手按住她的额头,食指在太阳穴替她按摩着,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第7章 塞翁失马
“厂臣还有这么好的手法,以前常替人按么?”她躺在床榻上,闭上双眸,觉得脑子轻快了不少,悠悠然地和他唠起磕来。
说者无意而听者有意,何况又是陆渊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他也没掩瞒,在她头顶上道:“以前在宫里头常给贵妃按,按久了自然就熟稔起来了。”
她一愣,对于他和郑贵妃之间的传闻,自从那次在贞顺门之后,她就闭口不谈。越是不敢放在嘴上说的事情,一来二久,搁在心里渐渐地也就变了味,可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也没人去细究了。
她没说话,他一面替她按着,一面道:“在当掌印之前,臣在柔仪殿当差。以前的日子不好过,太监不像宫女,到了年纪就放出宫去,进来了就是一辈子。臣从刚进宫的小太监一路做到如今的掌印,什么杂役挨板子是常有的事儿,遇上个不省心的主子,连小命都要搭进去。宫里的手段多的数不清,有的时候为了活着,做的事未必就如自己的愿。”
她闭着眼静静听他讲述,讶然高高在上的他也会吃这么多的苦,纵然只手遮天,到底还是有苦衷。似乎也可以谅解他所做的一切,坐上了那个位子,结仇无数,要想全身而退是不能够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厂臣如今不也苦尽甘来了么。”
他愣了愣,苦尽甘来?如今这样算是么,也许吧!有些事情埋在心里,一天一年十年,越埋越多,冷不丁什么时候开了个口子,一股脑儿的全都倒了出来。
“臣跟公主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您,有些时候自己也身不由己。好日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该看清的早些看清罢。”
按了好一会,心里头舒畅了不少。
病娇从外头进来,端着热水,瞧见卫辞这副光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遂支吾道:“督主……”
他没抬头,冷声道了句放着吧,起身把手泡在水里,骨骼分明的手指拧着巾栉,满室里只有水的滴嗒声。
病娇见他要亲自给卫辞擦洗,连忙起身要托过他手里的巾栉,道:“奴婢来……”
他愣怔了下,望了望自己浸湿的手,又朝着一脸惊讶的卫辞看了看,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顾虑了下,终于撂下手里的巾栉,寒着声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口气,“瞧公主气色好多了,等天亮大概能到德州,届时咱们就下船松快松快,置办些物件。急着赶路也不是个办法,横竖歇个一两天也不碍事。”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也不去看病娇狐疑的眸子,就径直出了帐子。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在半路停下的,说到底他也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至少一路上,他还是很照顾她的,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她。本来以为贞顺门发生的事,他会恩将仇报,处处为难她,现下看来,是她太小肚鸡肠了。
“都走了,别瞧着了。您可别再看上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么?”病娇托着巾栉给她擦脸漱口。
她仰着头在那里,施施然道:“我的确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那些都是听人说的,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我又没亲身经历过,怎么知道?”
病娇急得下了重手,吵道:“那您现在这句话什么意思?对他彻底改观了?主子,我是叫您巴结巴结陆掌印,可没叫您把自己搭进去,他可是个太监!”
“太监又怎么了?”她接过来就道,这些天来总有人时时刻刻提醒她,他是个太监,她没由来的反感。没人天生就乐意当太监的,断子绝孙一辈子困在宫里面,就算是手里借着威风揽些大权也无可厚非。
病娇啧啧道:“主子,您变得可真快,前两天还在我跟前埋怨呢,这才几天,给您脑袋上按两下,就把心都按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你再说我就叫厂臣把你扔进河里喂鱼!”她咬牙恨恨道。
病娇也不怕,她这人就这样,一说不过人就耍狠,她早就看穿了,满脸不屑道:“主子现在学会借人耍威风了?要我说,您应当看清楚些早做决定。白日里同你说的,你也考虑考虑,咱们回苏州,陆掌印去建安,那燕王的府邸不就在建安么,咱们也一道儿过去瞧瞧,没准儿那燕王就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您一见钟情了呢?”
卫辞闭着眼,将胳膊枕在头底下,困意来袭,怏怏打着哈气道:“病娇,这才几天,你都说了三个男人了,我又不是老色女,别一个一个的往我身上派。你上辈子肯定是个男人,还是顶花心的那种,哪家姑娘遇上你,真是天灾!”
病娇哼唧着,“谁说我说了三个,有一个不是不算数么?”
她顺着调问:“哎,你说陆渊会不会不是太监?”她突然脑子里蹦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您就别臆想了,宫里头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太监们一个一个排着过去检查,别想有漏网之鱼!”
她顿时泄了气,似乎有些落寞,“说的也是,宫里头顶忌讳这个,想想也没可能。”转念一想,她又道:“可是像他那样级别的人,哪里会有人敢去查他?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您操心这个作甚,别打歪心思了,他就是假太监,您也没辙!”
卫辞被激的坐起来,忿忿道:“我好歹长得也还过得去,凭什么就瞧不上我?”不是她自夸,宫里头的那些嫔妃也没见得有她好看,在苏州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是美人胚子。
“我又没说您长得不好,瞧瞧您,胸是胸腰是腰的,脱了衣服也能算是个尤物。要说好看,我瞧着督主都比您好看。可关键不在这里,他和贵妃不是走得近么,我看他就喜欢贵妃那样的,再一看您和贵妃,压根儿就不是同一类人,没法儿比。”她向来呲哒她惯了,什么话也不忌讳。
她一面打着呵欠,一面道:“不早了,再说下去天儿就要亮了,我回去睡了。”说完就掀帘儿出去了。
说了半天,困意也没了,她怔怔地望着头顶上湖蓝色的帷幔,心里想着病娇的那番话,难道真要嫁给燕王么?可是,似乎有些不甘心。
手朝被子里摸去,空空如也,她惊得跳起来,被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那封书信。原本是要写给云华的,睡觉前还攥在手里的,这么这会就不见了?
她跪坐在脚后跟上,抬眼看向远处,风吹起帷幔,带起涟漪。
也许她真该清醒清醒了,就像病娇说的那样,没准儿云华早就成亲了,什么誓言全都忘的干干净净,这会子还惦念着,也太不知趣了。
翻了个身朝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水声,昏昏然没一会儿就梦周公去了。
第8章 迦南珠串
福船过了卫河,往德州方向。
德州属山东地界,但凡是靠水靠河的地方向来都富庶,历来德州倒还有“南北水陆之会”之称,因此陆渊选在这个地方也是意料之中。
福船体积大,在运河上走难免会引起注意,届时正、左两卫自然会闻风赶来,到时候再耽搁一久,回苏州的日程就不宽裕。因此,千户带着番役继续在福船上采办物资,陆渊和卫辞带了几个人乘了舫船从卫河小道上进了市集。
卫辞原本就小孩子心性,这样的集市已经有几年没看到了,一到大街上就像脱缰的野马,西走走东看看,浑身的病立马就好了。病娇十分怀疑她家主子是不是装的,瞧那跑的起劲,简直要窜到天上去。
陆渊瞧着她跑的满头汗,心里也松泛不少,到底出来跑跑才算有了些人气。他抬步追上她,掏出怀里的帕子,替她额头上擦汗,带着些许纵容的意味道:“公主身子还没大好,当心急上了头,费了心神。”说着手帕渐渐擦到脸颊上。
也不知是不是跑的缘故,卫辞满脸红晕,她惊地连忙抬手道:“厂臣不必管我的,我自己来就好。”
他打住她伸上来的手,依旧替她整理身上的云肩,撼着声翁道:“在外头不比在船上,人多杂混的,叫人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她不以为意,故意转了一圈道:“哪里有那么娇贵,厂臣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咱们回头再汇合!”说着拉了病娇就准备走。
“等等,公主!”他急忙拽住她的胳膊,道:“臣最大的要紧事就是公主的安危,公主没在外面生活过,不知道人心险恶,不可不防,臣还是跟着公主的好。”
卫辞无奈,只好作罢,既然已经出来了,也暂没有回头的道理。
顺着街道一直往里走,不知道今儿是不是逢会,街上人山人海挪不动脚,两旁酒肆楼馆林立排到尽头,小商小贩也吆喝不绝。女孩子家都喜一些小玩意儿,卫辞一会跑到这个摊子上,一会跑到那个摊子,民间的首饰,做工自然比不上宫里的精细,可纹饰花样倒比宫里的更别致一些。
陆渊从来没带人逛过街,这是头一回。自从当上了掌印,大大小小的事情做得也少了,凡事都要自己料理,岂不是要累死。
“那有捏面人的!病娇,咱们去瞧瞧!”卫辞像是发现了新鲜的玩意,连忙冲进了人堆里。
捏面人是用油面糖蜜捏造成的,能捏成各式各样的人,既好看也好吃,孩子们向来极为欢喜,都围着老匠人蹲着等人来做,孩子们身上没钱,就只能蹲在那儿看,有时候能蹲上一天。
卫辞也半蹲着眼睛一眨不眨,回忆道:“咱们苏州也有这个,我娘那个时候带我上集市,每回都给我做,我舍不得吃,全都插起来。我记得有十二生肖,十八罗汉,还有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那时候我缺了一个唐僧骑大马,找了好几回师傅都不做,后来就进宫去了,那些面人全都留在了府里,也不知还在不在。”
她小时候和娘亲在一起的时间长,爹几乎年年都在边疆,没时间回来陪她们,她记得爹回来的那年,她才八岁,也不知后来他有没有变,总之爹娘下棺的时候,她也没见着。
陆渊看出来她是想爹娘了,那会的日子,自由也欢快,突然一夜之间就没了,毕竟也才是个小姑娘,想家也无可厚非。他微微颔首,朝着那师傅道:“师傅,捏一个唐僧骑大马。”说着扔了一锭银子在他面前。
师傅高兴地叫道:“得嘞!捏个唐僧骑大马,西天去取经!”
孩子们欢呼,兴奋的拍手叫好。卫辞回头望他,眼神里是说不清的意味,心头嗵嗵跳,仿佛有一层薄纱蒙在心坎上,闷的她透不过气来,她又转过头去看师傅捏面人。
师傅手里捏面团,用糯米粉和面加彩,捏面人每个人物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子,放进去压按没一会儿,一个活生生的唐僧就出来了,师傅拿笔细细点缀勾勒。捏面人是个精细活,南方最常见,北方的孩子们见着就很稀罕。面人捏好,放进小蒸屉里蒸了半刻钟,拿竹签串好,上面还热腾腾的冒热气。
卫辞抿嘴笑着接过,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生怕掉地上,连走路都不大着调。
他看她高兴,自己心里也松快不少,语气里不无宠溺,“趁热吃。”
她回头,故作嗔怒调笑道:“这东西可不是用来吃的,还以为厂臣是个精细人呢,原是个大老粗!”
头一回被人称作大老粗,恐怕除了她也没人敢这样说了,在宫里头,谁人不知道他陆渊是活的最精细的人?他也不恼,自顾自抿起嘴角讪讪笑着。陆渊从来没有这般出自真心的笑,本就长的俊俏,抿嘴角的时候总能让人浮想联翩,偏偏生出一丝温润如玉的意味来,让人挪不开眼。
她回头恰巧瞧见这一幕,嘴角咧的更开了,指着他的脸庞道:“厂臣笑起来多美啊,这样让人也不害怕,别人都说厂臣是坏人,我瞧您才是真正的好人,只是要常笑,别人看着也和煦。”
卫辞得了好处,马屁拍的一溜一溜的。
“好人?”他把她的话放在舌尖上来回的嚼着,他算是好人么?天底下没人比他更坏了,也许是坏人做久了,难得也想大发善心一回,这善心就偏偏落在了她的头上,说来也是她运道好。
本来两人也没甚大过节,她不过是个回家祭拜的公主,而他是奉命护她安危,似乎也没什么交集,可其中也不知道是哪里变了,总觉得有些不大一样,心里头没有那许多的顾忌,许是寂寞的久了。人心最深处总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一旦撕开了口子跌进去,似乎就越陷越深了。
他调开视线,望向天边青葱绿郁的青山,淡淡道:“公主还有什么想要的么?难得来一趟德州,往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心里头才松快,一句话就将人拉回原处。她只是暂时回苏州祭拜,祭拜完了还是要回到郢都皇宫里去,出来几天,她竟有离开了那个地方就再也不回去的错觉。
“厂臣心里向往自由么?”她歪着脑袋突然问道。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量了下道:“臣处在高处惯了,不是心里想不想就能作数的,到了这个位子上,除非到死否则一天也无法全身而退。”
话说的没错,东厂这些年的作为,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事事都要直接听命于皇帝,上至鞭挞朝臣,下至迫害百姓,已经脱不了身了。手上沾染的血多了,午夜梦回,是不是连觉也睡不安稳。
手上突然一凉,他低头看见手腕上被套上了一串珠串。
“这是迦南珠串,是我娘从寺庙里求来的,据说是哪个得道高僧开了光的,我带着也没什么用,就给厂臣了。”她执起他的手,细细软软的带着些许的手汗,一面道:“开过光的要带在左手才能有用,厂臣一定要随身带着。”
迦南珠串,是佛家的圣物,她的意思是想减轻他身上的罪孽么?这一辈子杀的人无数,将来下地狱也是在所不惜的事情,他也从未怕过。手腕上硌着佛珠,心里有道不清的意味。
他睥睨着她的头顶,缓声道:“公主这样待臣,叫臣怎么回报才好呢。”
一个唐僧骑大马换一串迦南串珠,卫辞待人向来如此,只要是交心的,她恨不得掏了心窝子给人,可他们这样又算什么呢?似乎又都不是,可当她听到他身不由己的遭遇,似乎想也没想下意识的就想把那串佛珠送给他。
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还是有些私心的。往后要一道回苏州,还得一道回宫,进了宫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可如果有他的帮衬,以后的路也能好走不少。为自己心里的打算窃喜,刚想道声不用,却听得他的声音传过头顶。
“要不然,臣以身相许算了。人人都说臣长了一副好皮囊,浑身上下也就还这点能入人眼,公主要是不嫌弃……”
她扶额叹息,一次两次就算,这招似乎使惯使上瘾了,可毕竟也还是老老实实的女孩子家,带着脸上应景的绯红道:“厂臣又不正经了!我不跟你说了!”
她负气调转身子,大步往前走。
他扬手将佛珠放在太阳光底下看,刺得人睁不开眼。佛曰:不可说。
第9章 清水芙蓉
夜幕渐渐乌沉,福船在德州停了一天,继又开始往南走。
舱内水汽氤氲,四周下了浴帘,卫辞坐在浴桶里,脸上蒸的绯红,病娇在身后替她打胰子,一面打一面问:“主子,您不是挺宝贝那串佛珠么?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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